剩余财产

周厉宇死后,周父周母要我给周家生个孩子。
当晚,周家一直不曾露面的私生子回来了。
我望着他熟悉的面容怔然。
三年前,他身患重病,我拿着他仅剩的一万块嫁给周氏掌权人周厉宇。
没想到现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接手周厉宇的所有遗产,成了京圈炙手可热的新贵。
我收拾好行李,想逃离周家,却被他锁住手脚。
他俯身,呼吸间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我耳边,无尽恨意中夹杂着一丝缠绵:
「嫂子,我哥的遗产里,也包括你。」

-1-
葬礼前一天,我素未谋面的小叔子回来了。
嫁进周家三年,我对周厉衍的了解只偶尔在周家人闲聊时听到几句。
只知道他不是周母的亲生儿子,是个私生子。
三年前,周厉宇确诊骨癌晚期后,他才被周父接回家。
因为周母不想看见他,所以周父一直将他放在国外。
眼下,周厉宇去世,周家偌大的产业无人接手。
纵使周母万般不愿,也阻止不了周父让他回来继承家业。
对周家发生的这一切,我并不关心。
我垂眸,看向地板上装着行李的小包,深吸一口气。
三年了,我马上就自由了。
房门被敲响,管家颇为嫌弃地说:「先生和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我把装着贴身衣物的小包拉链拉好,应声道:「好。」
下楼后,周父周母坐在客厅沙发上,闻声两人抬眸看向我。
周母率先出声:「当初小宇娶你时,合约条件是他不在了,就还你自由。」
一向体面要强的贵妇人说到唯一的儿子不在时,破天荒地哽咽落泪。
周父适时接话:「但现在我们有个附加条件。」
我轻声发问:「什么条件?」
「给小宇守孝十年,」周父停顿两秒,「或者给小宇生个孩子。」
我声音较轻,但十分坚定:「合同上并没有……」
周母打断我的话。
「当年给你弟花费三百万,合同上只写了一百万,你可以不接受附加条件,但必须立马偿还多余的两百万。」
我噤了声,现在的我,不说两百万,就算两万也拿不出来。
当年阿宴患病,医生说手术费要几十万,我和阿宴都是孤儿,两个十九岁的孩子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阿宴拿出身上仅有的一万块钱,交到我手里,嘱咐后事般交代我。
「这钱你留着,带着我那份,好好生活。」
我泣不成声,走投无路时遇到了周厉宇,他答应帮我。
就像溺水者看见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我只想拼命抓住,以至于忽略了隐藏的代价。
周厉宇匿名资助了全部的手术医疗费用,条件是我嫁给他,且在他活着时,我不能联系阿宴。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周厉宇为什么娶我。
虽然婚后他对我很好,但我知道,他并不爱我。
「守孝还是生孩子?」周母没给我太多思考时间。
我垂眸:「可是厉宇都……」
我话没说完,但意思他们都知道。
一个已经去世的人,怎么和我生孩子?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小宇生病那年就投资建造了专属的精子库。」
周母站起身,居高临下,一锤定音:「后天我会安排人给你手术。」
我没应声,算是默认,转身上楼时,周父淡淡开口。
「小衍七点到家,今晚我会介绍你们认识。」

-2-
回到房间后,我照例给阿宴写信。
书桌的抽屉里,不知不觉竟塞满了一千多封我未能寄出的信。
七点,一辆车牌是六个八的加长版红旗驶进庄园。
副驾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撑开伞,快步跑至后座。
弯腰为下车的人打伞,小心地遮住被风吹向男人的雨滴。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黑沉沉压抑的天空,心中溢出一丝苦涩。
原本我都想好了,明天葬礼后,我就去找阿宴。
和他坦白这三年的一切,如果他不介意,我们就领证。
如果他介意或者有了别人,我会默默祝福他,然后去追寻我的人生。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妄想。
守孝十年,我根本等不了,只期盼生下孩子后,我真的能自由。
轻叹一声,我认命般下楼。
周母没在一楼,想想也正常,她的亲生儿子刚去世,丈夫就把私生子接回家。
换谁都不待见来人。
我望向坐在周父身侧的背影,莫名觉得眼熟。
「夏妍,这是小衍,小宇的弟弟。」周父向我介绍道。
在周厉衍回头的一瞬,我往前走的脚步猛然顿住。
「阿……」
我微微张嘴,发现不合时宜后,硬生生咽下后面的字。
「嫂子。」
周厉衍刻意拖长尾音,看向我时嘴角紧绷,整张脸冷得可怕。
我的诸多疑问在他怨恨的眼神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小,小衍。」在周父的注视下,我喉咙干涩地叫了他一声。
「行了,你先上去吧,我和小衍还有事要谈。」
周父简单介绍后,转头继续和周厉衍说话。
我局促地转身,心不在焉地向楼上走。
身后两人的对话声不算小,我却一句都没听清。
脑海中不断闪过阿宴的各种样子,我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周厉衍联系在一起。
尽管他们长着同一张脸。
在我浑浑噩噩进房间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拉住了我。
「夏妍,你当初说的出国,就是抛弃我嫁给周厉宇?」周厉衍盯着我,眼底情绪翻涌。
「阿宴,我……」我刚开口,眼泪就不受控制般涌出,声音哽咽,「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他手上愈加用力:「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手腕传来的痛感提醒我这不是梦,我沉默着低下头,以我和他现在的关系,解不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我是他嫂子,不论是不是我自愿,这都是一个改变不了的事实。
就算现如今他哥去世了,我和他,都再无可能。
「怎么不说了?是还没编好骗我的理由?」他声音冰冷,语气嘲讽。
「是,我骗了你。」我喃喃出声,一字一顿,「我就是个爱慕虚荣的拜金女。」
「闭嘴。」他沉声道,「三年来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恨你,恨你不告而别,恨你瞒着我另嫁,更恨你骗我。」
我低着头,一滴泪从脸上滑过,砸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3-
当年为了他能接受治疗,我谎称找到了高薪工作,只是要出国几年。
在看到他被推进手术室后,周厉宇出现在我身后。
轮椅上坐着的周厉宇,苍白清瘦,病容却遮不住骨子里的矜贵和淡漠。
他没理会我的哀求和反抗,强行让保镖将我塞进车里。
从民政局回周家的路上,我盯着手里的结婚证出神。
周厉宇声音清冷:「后悔了?」
我摇摇头:「不后悔,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周厉宇眉头微皱,眼神里多了几丝不屑:「像他那样的人,活着也不光彩。」
我以为他是说阿宴的医药费是我用自己换的,所以不光彩。
「是我自愿的,和阿宴无关,而且得病也不是他的错。」
「不管他无不无辜,有些人的存在,对于别人来说就是伤害。」
周厉宇声音冰冷,仿佛和阿宴有仇一样。
当时的我只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他真的恨他。
我望着灵堂前周厉宇的黑白遗照,思绪万千,侧过头,视线不经意撞上周厉衍。
他表情很冷,眼神仿佛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
牧师的诵经我一个字也没入耳,只呆愣愣地想我抽屉里,一千多封信恐怕再也寄不出去了。
葬礼结束后,周母被人搀扶回家,周父去公司看财报。
周厉衍举着一把黑伞,遮过我头顶,声音冷清,透着一丝不容拒绝。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微昂着头:「不用了,管家会送我回去的。」
他眉头微蹙,面色一冷,把伞塞进我手里,丢下一句「爱回不回」后,跨步离去。
我握紧伞柄,透过雨幕,望着他的背影,硬生生收住想追过去的冲动。
「我是他嫂子。」我麻痹自己般喃喃出Ťû₂声,「生完周厉宇的孩子后,我和他,和周家,就再无瓜葛。」

-4-
吴叔没送我回家。
在周母的示意下,他直接把我送到了周家名下的私人医院。
躺在病床上,毫无温度的手术灯刺得晃眼极了。
身体毫无知觉,思绪反倒更加清晰。
今年是我和阿宴认识的第十年,如果没有三年前的意外。
我们现在可能已经结婚了。
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下午,我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美。
院长牵着阿宴的手,他竟比夕阳还好看。
只是双眼中无悲无喜,像个精致的人偶娃娃。
我对他充满好奇,每天缠着他说话。
他很安静,话很少,只少数时候回答一两句。
慢慢的,他也习惯我每天在他耳边念叨了。
十八岁生日,他用做家教的钱给我买了蛋糕和礼物。
昏暗的天台上,除去月光,只剩蛋糕蜡烛上泛黄的火光在摇曳。
我闭着眼,微笑着说出心愿:「希望我和阿宴永远在一起。」
他没说话,只在我额头落下重重一吻。
一阵风吹过,蜡烛熄灭,亮光也不再刺眼。
手术室外隐约传来交谈声。
「夫人,手术很成功。」
我下意识摸向肚子,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此后余年,我和阿宴,再无可能。
回去路上,周母神色恹恹,看着我的肚子出神。
「你很恨我吧?」她忽然出声。
我看着平日里视我如无物的贵妇人,抿唇点点头。
「恨,但也庆幸,他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你倒诚实。」她目光上移,对上我的眼睛。
我低下头,沉默着闭上眼。
「小宇喜欢你,也算你的福气,不然你去哪弄三百万。」她收回目光,缓缓说道。
是,生离总归好过死别。
我闭上眼,轻叹一声,终究觉得意难平罢了。
到家时,周父正在客厅和周厉衍说什么。
周母厌恶地向那边看了一眼后,自顾自地上楼了。
「夏妍,你来。」周父朝我招手,递给我一本册子,「小衍也不小了,你帮着一起选选。」
我看向周厉衍,他一脸淡漠,仿佛不是给他娶妻一般。
「这些女孩的家世都不错,虽然比不上我们周家,但也不差。」周父看向周厉衍,缓缓说道。
周厉衍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一寸一寸上移。
他盯着我的眼睛,嘴边忽然绽开一个笑:「嫂子,你觉得哪个好?」
我低下头,慌乱地翻动着手里的册子,每一页我都看得很认真,定了定心神,指向其中一个女孩。
「我觉得她不错。」

-5-
周厉衍随意地扫了一眼:「眼睛太大,我不喜欢。」
我又换了一页,指向另一个:「这个眼睛好看。」
他瞥了一眼:「鼻子太塌。」
在他连续拒绝五六个女生后,周父咳嗽两声,开口。
「小衍,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按你的喜好再挑挑。」
周厉衍挑眉:「我喜欢什么样的,嫂子不知道吗?」
我心头一惊,下意识去看周父的反应。
果然,他微微扭头,脸上的笑褪得干净,看向我的眼里多了几分警告。
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小衍说笑了,我们昨天才认识,我怎么会清楚你的喜好。」
他沉下脸,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答非所问道:「我以为嫂子知道。」
我低下头,躲着他的目光。
「爸,小衍,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快步跑上楼。
锁上房门后,我坐在椅子上静默许久。
半晌,我拉开抽屉,准备把那些未曾寄出的信件烧毁。
房门被敲响。
「夫人,太太让您把鸡汤喝了。」管家的声音响起。
我打开门,刚好看到站在门外的周厉衍。
「小,小衍,怎么是你?」我小心地向四周望望,说出的话带着点底气不足的心虚。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一把拽住我拿鸡汤的手。
「你就那么希望我娶别人?」他盯着我,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压下一切情绪,我回望他,轻声吐出一个字:「是。」
说完我挣扎着想脱开他的制锢,却被他推进房间。
房门被他顺手关上。
我后知后觉般感到危险。
「周厉衍,我是你嫂子。」我厉声道,提醒他,也在提醒着自己。
周厉衍并没多大反应,只淡淡地看着我:「周厉宇死了,现在我才是周家的掌权人。」
他单手将我的双手举高,压在身后的墙壁上,居高临下。
「你应该讨好我。」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一股陌生感弥漫开来。
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在短短三年间变这么多。
但我能确定的是,我很讨厌现在的他。
「周厉衍,请你出去,这是我的房间。」
他舔舐着后槽牙,一只手伸进我衣服下摆,向上游走,红唇凑近我耳畔,声音蛊惑缠绵。
「我接手了周厉宇的一切遗产,包括你。」Ŧù₂
潮湿温热的吻落在我唇上,他手上用力,我吃痛下被他趁虚而入。
唇齿交缠,我猛地咬向他舌头。
血腥味在嘴里扩散,他却没一点退缩的意思。
「周厉…呜…衍……你…呜呜…混蛋。」

-6-
良久,久到我以为我会窒息而死时,他放开了我。
他转身靠在墙边,颓废地低下头。
「夏妍,我恨你,我更恨自己,恨我忘不掉你这个狠心虚荣的女人。」
有那么ṱù⁸一瞬间,我几乎想将全部真相告诉他,然后拉着他私奔。
离开周家,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但我不能那么自私地毁了他。
「我怀孕了,你哥的孩子。」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却感觉陌生。
他抬起头,慌乱地抓住我的手。
「我有钱,我现在有很多钱,你和我走好不好?」
我想过他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料到,他也想带我走。
「好……」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我即将说出口的话。
「周总,董事长让您去公司一趟。」
周厉衍没有动,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清冷:「什么事?」
「具体的我不清楚,好像是关于股权移交这方面的。」特助的声音不算大,却还是能清晰地传进我耳朵里。
电话挂断,他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只要生下孩子,就能分到一笔价值不菲的财产,周厉衍,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走。」
只一瞬,他眼里的期待化为错愕。
我不应该耽误他前程的,他应该继续做那个大权在握的太子爷,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而不是和我到处流浪,被周家绞杀。
临走前,他丢下一句「如你所愿,我会娶别人,不会耽误你的锦绣前程」。
自从这天后,他几乎没回过周家老宅。
三个月后,他和周父一起回来了,身侧还跟着一个漂亮女生。
女孩笑得得体,将手中的礼物递给我,落落大ṭũ̂₀方地自我介绍。
「妍妍姐,我是白时瑾,初次见面,给你带的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认识她,之前周父给Ṫũ⁺周厉衍选妻的册子上就有她。
白家独女,能力、学识,包括长相,都很出众,和阿宴很般配。
我压下心底的酸涩,扬起一个微笑:「有心了。」
她笑着望向周厉衍,像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样。
周厉衍上前几步,站在她身边,紧盯着我的眼睛。
「嫂子,我打算和时瑾订婚了。」
「那很好呀。」我仰头,强撑着笑意。
虽然在心底给自己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落泪。
「夫人,太太让我把孕检报告交给你。」管家刚从医院回来,避开众人,绕到我身边。
周父见状,问道:「孩子怎么样?」
我打开孕检单:「一切正常。」
白时瑾拉着我的手,安慰地说:「妍妍姐,你和厉宇哥那么相爱,孩子肯定会平安出生的。」
我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应她的「好意」。
倒是周厉衍抢先道:「一个孩子而已,也不能证明多相爱。」

-7-
白时瑾目光有些诧异,在我和周厉衍之间来回扫视。
「小衍,你的意思是说真爱不需要孩子来ƭū₌证明,对吧?」我出声,想打消白时瑾的怀疑。
他没回我,反而是白时瑾笑着接话:「是呀,需要用孩子绑住的婚姻,也不会是真爱吧。」
「真爱?」周厉衍轻呵一声,不屑道,「世上根本没有真爱。」
白时瑾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拉了拉他的袖子。
「厉衍……」
他扭头看了眼白时瑾,冷冷地说:「放心,我不是说你的。」
场面一时变得很冷。
「小衍,你带白小姐去花园逛逛,当下东南角的那片红玫瑰开得不错。」
周父也察觉出气氛的不对,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
却不想,周厉衍丝毫不领情,他盯着我,一字一顿,缓慢地吐出几个字。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我垂眸,咽下所有苦水。
成年后我们在一起时,我迷上了看小说。
当时看了一本虐文,犹如中二病附身的我拉着阿宴的胳膊说。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记忆里的声音和现实重叠,一直隐忍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
恶心感直冲喉头,我捂着嘴,跑向卫生间。
周厉衍望着我的背影,有种近乎后悔的懊恼。
他恨她,却又比谁都爱她。
他说这种话不过是想气她,气她怎么能那么绝情,却也不想她真的受到伤害。
我从卫生间出来时,周厉衍就站在外面。
他递给我一个手帕:「我还有工作要忙,你ṭų⁹陪白小姐去花园散散步。」
我想推脱,却被白时瑾抓住手。
「妍妍姐,你就陪陪我嘛。ẗű̂ⁿ」
我没接他的手帕,抽张纸擦了擦手,点头道:「好。」
青石板铺得很平坦,白时瑾却还是小心地注意着我脚下的路。
「妍妍姐,其实我看得出厉衍他不是那么喜欢我。」
我想安慰她,我想说她喜欢你。
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觉得自己虚伪又做作。
索性闭上嘴,静静听她倾诉。
「但我对自己有信心,我一定能让他喜欢上我。」
望着白时瑾坚定且明艳的笑容,我酸涩又真诚地说:「会的。」
当年的我不就是靠日复一日地坚持才打动他的嘛。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替代不了的,况且感情这东西,永远是新人胜旧人。
「妍妍姐,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她眨巴着大眼睛问我。
我笑容很浅:「你自己去问他更好,一方面,我和他不怎么熟;还有就是,恋爱得谈,你不找他,怎么谈?」
她挽着我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妍妍姐,你真好。」
我望着前方一大片的玫瑰花海,没应声。

-8-
我和白时瑾回去时,周厉衍和周父也刚好忙完。
周父留白时瑾吃晚饭。
晚饭后,我想上楼,把空间留给他俩。
却被周厉衍拦住,他递给我一个包装精致的小袋子。
「上午我和白小姐逛商场时,买多的酸梅,我不爱吃。」
我没矫情,接过周厉衍手上的袋子,语气客气疏离:「谢谢。」
路过白时瑾时,我把她往周厉衍身边推了一下,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加油。」
她害羞地低下头,余光上扬瞥了眼周厉衍。
在看到周厉衍没有推开后,我上了楼。
晚上,白时瑾给我发消息:【妍妍姐,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我也很开心。】我回她。
放下手机,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长叹一口气,起身给阿宴写了最后一封信。
没有前面那些信的絮絮叨叨,只有一句话:
【希望我的阿宴此后长安,幸福快乐。】
我找保姆要一个火盆,她回来时身后跟着周母。
「你要火盆干什么?」她冷眼看着我,眼里都是质问。
我垂眸低语:「烧些没用的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她追问道,「我警告你,老老实实把孩子生下来,别耍花招。」
我摸着肚子,无奈浅笑:「我都这样了,还不算听话吗?」
当着她的面,我当然不能把那些信拿出来,只好把柜子里的一罐子千纸鹤拿出来。
「既然这样,那你替我烧吧,我本来想自己给厉宇祈福。」我看向周母,把罐子交给了保姆。
周母瞥了眼罐子,淡淡道:「你有心了。」
她走后,我长舒一口气,目光落在满抽屉的信件上。
必须尽快把这些信件处理掉了,一旦让周母知道我和阿宴的关系,后果将不堪设想。
还有白时瑾,她是个好女孩。
思及此,我给白时瑾发去消息:【你明天还过来吗?】
她回得很快:【应该会去,怎么了?妍妍姐。】
【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可以了,妍妍姐说什么事?】她还发了个可爱猫猫头的表情包。
【我有一些不要的旧档,想麻烦你给我带去外面焚烧点,因为怀孕,我被管着不允许碰火,但我又不想被佣人偷看信息。】
【没问题,妍妍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我回了她一个微笑的表情。
次日一早,白时瑾就来了。
我把装有信件的包裹给她了,只留下了阿宴就是周厉衍的那封。
临走前,我嘱咐她:「时瑾,不管谁问,你都不要说是我的东西哈。」
她拍拍胸脯:「妍妍姐,我办事,你放心。」
「作为回报,」我指指周厉衍,「小衍爱吃甜食。」
她看了眼周厉衍,又转过头,对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妍妍姐。」
「去吧,他在等你。」我望着慵懒地靠在车上的周厉衍,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释然。

-9-
晚上只有周厉衍一个人回来,时瑾没有跟在他身边。
我不愿再和他待在一起,借口不舒服就要上楼。
「白小姐想见你。」他声音带着沙哑。
我有点疑惑:「想见我?她怎么没过来?」
「她有事,让我带你过去。」
我想了一下,觉得周厉衍没必要骗我,起身就和他走了。
我坐在后座,一路无话,车子被他开到湖边。
「时瑾呢?」我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人。
「夏妍,你怎么那么傻?」他靠在车上,手里拿着烟,却没有点燃。
我隐隐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你骗我?」
「我不这么说,你怎么会和我出来。」他眼眶红红的,似乎哭过。
我没再追问,直截了当地开口:「送我回去。」
「夏妍,我们私奔吧。」他说得很平静。
于我而言,却像在寂静的湖面投下一个炸弹。
「周厉衍,」我很认真地喊他名字,「上次我就说过,不可能。」
他情绪很平,和上次截然不同,淡淡开口:「你知道我妈怎么死的吗?」
同为孤儿,在孤儿院时,其实我并没有太在意他为什么会成为孤儿。
只隐约听院长提过一嘴。
「车祸?」我轻声问。
他没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妈和周宣恋爱的时候,他还是单身。」
周父就叫周宣,周厉衍比周厉宇小,我下意识地便以为周厉衍他母亲是插足的那个人。
「后来,他娶了家里介绍的联姻对象,却一直在我妈面前装单身,直到事情败露。」
他顿了一下,抬头望天,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她去找周宣对峙的路上,一辆大货车闯红灯,被好心人送去医院时,已经救不回来了。
「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愿意认周宣。」
我拿出纸巾递给他,时至今日,我才发现他这些年过得有多苦。
「三年前,你走后,有人匿名把你和周厉宇的结婚照发给我了。
「此时周宣恰好出现,他给我支付了一切医疗费用,我当时只想找到你问个明白,就答应病好后和他回家。」
「是周宣给你付的医疗费?」我不可置信地问。
当初合同里明明标注了所有费用由周厉宇私人承担,怎么会又和周宣扯上关系?
还有,那个匿名照是谁发的?
知道我和周厉衍关系的只有周厉宇,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点点头:「本来我以为你嫁给周厉宇,是虚荣势利,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错得离谱……」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看了我的信?」
「抱歉。」他声音低低的,「我看到白小姐从你房间拿出一包东西后,直觉告诉我,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我会后悔一生。」
「阿宴,」我努力保持声音平静,「事情的真相对现在的我们根本不重要,三年时间,说长不长,却足够让我们错过一生。」
他扶正我的肩膀,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夏妍,只要你愿意和我走,什么都不是问题,时间,周家,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
「你有想过白时瑾吗?」我问。

-10-
「我……找她只是为气你。」
「她是人,不是一个物品,她有感情,你这样,又该让她如何自处?」
我擦掉眼角的泪。
「你这种行为,和当年的周宣有什么区别?」
他抬头舔唇,笑了一下,眼里含泪:「夏妍,有时候我真的特别恨你,恨你那么清醒,恨你道德高,最恨你不能只爱我一个人。」
「阿宴,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吧。」我耸耸鼻子,「等孩子生了,我希望我能自由。」
自从这次谈话后,我和周厉衍仿佛真成了普通的叔嫂,他回家的时间更少了,倒是时瑾来得越发勤快。
孩子七个月时,我能听到很清晰的胎动。
周母也把我看得很紧,进产房前一天,她破天荒地问我有没有什么愿望。
我想了一会儿,问她能不能建个孤儿重疾基金会。
如果能实现,就可以让那些身患重病的孤儿不至于因为高昂的医疗费,只能在医院等死。
她同意了。
生产到一半时,产房外周厉衍来回踱步的脚步声不知为何,很清晰地传进我耳朵。
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后,我感觉有个人往我体内注射了什么。
很快,我呼吸急促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听到医生朝外喊。
「病人忽然大出血,原因不明。」
孩子被推出去后,医生又是一顿忙活,手术室的灯光明明灭灭好几次。
我知道,无力回天了,我和医生说我想见周厉衍和白时瑾。
周厉衍把孩子抱到我旁边。
我看了下,是个男孩,皮肤皱巴巴的,像个猴子。
「好丑。」我说得很吃力,「小衍,时瑾,孩子就拜托你们了,我只希望他一生平安快乐就好。」
「妍妍姐,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你一定会没事的。」白时瑾泣不成声。
「姐姐命薄,不能亲眼看你俩的婚礼了,记得替我幸福呀。」
我死了,灵魂浮在病房上方。
周厉衍面色通红,干呕出声,周母坐在廊内长椅上,不停地盘动手里的佛珠。
几天后,我下葬,周母答应我的基金会也开始筹备了。
白时瑾找周厉衍的次数多了起来,我本来以为是他们好事将近。
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他们拿着一叠证据,带着警察找到了周母。
「孙女士,警方怀疑你和一起谋杀案有关,请和我们走一趟。」
周母捏紧了佛珠,审讯室的大灯照在她脸上,半明半暗间,她不像佛,倒像鬼。
警察问她:「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儿媳?」
她笑得癫狂:「我前段时间才知道, 原来她是那个孽种的前女友,她让我儿救的就是那个孽种。」
我不知周母是从何得知我和周厉衍的往事的, 我只觉得荒唐。
明明出轨的是周父,周厉衍和他母亲都是受害者。
可周母放着罪魁祸首不动, 反而买通医生, 杀我这个和她们不相干的人。

-11-
周母被判了无期, 审讯途中, 她还交代当年周厉衍母亲的车祸也是她一手策划的。
被关起来前, 她指着周厉衍, 再不复以往贵妇人的形象, 得意地笑道:「你活着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要替我儿子养孩子。」
周厉衍瞥了她一眼:「你和你儿子真是机关算尽,一样的自私歹毒, 我不是你, 我不会让仇恨蔓延到下一代身上。」
「那是因为我儿子聪明, 让你爱的女人生下了宇儿的孩子。」
周厉衍没理他,抱着孩子走了。
随着周厉衍的调查, 我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周厉宇知道自己患骨癌后, 通过配型,知道了阿宴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因为周母从小就给他灌输那个女人和他儿子都不是好东西的观念。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是周厉衍的妈妈抢了自己的爸爸。
所以,当他看到周厉衍的第一眼, 一个绝妙的计划就在他脑中诞生了。
他先以阿宴的医药费要挟我, 迫使我和他结婚, 然后给阿宴发去我们结婚的消息,这样阿宴就会回周家。
他死前立下遗愿, 就是一定要让我生下他的孩子。
在道德和身份的制约下, 我肯定不会和周厉衍在一起。
但对我的孩子,周厉衍只会爱屋及乌,之后周家的财产,不出意外的话, 大部分也会落在这个孩子身上。
一石二鸟,既让周厉衍体会到爱而不得的滋味,又给自己的孩子铺好了一条康庄大道。
他算好了一切, 套住了三个人的一生。
事情结束后,周厉衍没顾周父的劝阻, 执意离开周家。
「你们周家的人, 都让我感到恶心。」
他给孩子取名夏安,希望他一生安乐。
他抱着孩子来到墓地:「夏妍, 你真狠心,招惹了我十年,就给一个这样的结局吗?」
他给孩子取名夏安,希望他一生安乐。
我慢慢和风融为一体,轻抚着夏安和周厉衍。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们不会纠缠进父母那辈的感情纠葛里。
就生在普通家庭里,父母安康,家庭幸福,我们依然是青梅竹马。
只是这次,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12-
夏安三岁时,周厉衍和白时瑾举行了婚礼。
他们把夏安教得很好。
孤儿重疾基金会在周母入狱后,周厉衍就接手了这个项目。
在成立短短三年内, 帮助了无数孤儿。
痊愈后的孤儿被媒体宣传采访后,让基金会声明大震, 一时间, 各方援助纷至沓来。
自此,人间少了个叫夏妍的孤儿,却多了千千万万个痊愈的阿宴。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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