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我有七个姑姑,我大姑姑结婚,我爷要了两头大花猪当彩礼。
我二姑姑结婚,我爷又要了四头山羊当彩礼。
我三姑姑结婚,我爷又要了两头老黄牛当彩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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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姑姑年纪小,还没到嫁人的年纪,但已经有人上门说亲了。
王婶儿拎着竹筐,一瘸一拐地进了我家院,她笑着说:「三叔,三婶儿,我又来说亲了。」
我爷、我奶见到王婶儿也很高兴,王婶儿就像是我家的财神爷,每次她来,都能把亲事说成,过不了多久,我家院里又要多几头畜生。
我爷笑着说:「王福家的,可算把你盼来了,快坐下喝口水。」
王福是王婶儿的男人。
我奶给王婶儿倒了碗水,王婶儿很瘦,她拿起碗,咕咚咕咚几口就把水喝完。
王婶儿笑着说:「三叔,三婶儿,你家四丫头命好,海村做酱油的张生相中你家四丫头了,只要你家四丫头答应,彩礼最少这个数。」
王婶儿朝着我爷伸出六根手指。
我爷和我奶对视了一眼,我爷说:「这是啥意思?给六个畜生?」
我爷话音刚落,王婶儿就拍着大腿笑出声。
她说:「三叔,人家张生家里有钱,不给畜生,人家直接给钱。」
张生虽然不是我们村的,但他家做的酱油,大伙都买过。
他家的酱油很好吃。
我爷眯了眯眼睛,他犹豫几秒后,朝着王婶儿伸出八根手指,然后开口说:「这个数。」
王婶儿愣了几秒,她说:「三叔,你这要得有点多吧,再说了,你家四丫头生辰八字不好,本村人都不愿娶,张生人家没嫌弃四丫头的生辰八字就不错啦,你可别狮子大开口,把张生吓跑了。」
王婶儿话音刚落,我奶就开口说:「张生家是有钱,可他娶的几个媳妇都死了,四丫头就算命贱,那也是我和你叔生养的。」
我爷说:「王福家的,你再去给问问,张生要是答应,就让他过来见见人,要是不答应,那这事就算了。」
王婶儿皱了皱眉头,她说:「行吧,那我再去问问。」
王婶儿说完这话,就走了。
院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的四个姑姑还在田里干活。
等到晚上,我奶把饭菜做好,又把饭菜端上桌。
我们三个人坐在凳子上吃饭,我的四个姑姑只能眼巴巴看着,我们吃饱,她们才能上桌吃饭。
干了一天活,我的四个姑姑都很饿,今晚我奶炒的肉,五花肉很香。
我年纪最小的七姑姑,瞪大眼睛看五花肉,还不停咽口水。
我奶说:「老头子,你要那么多钱,张生能答应吗?」
我爷冷哼一声,他说:「你知道个啥,张生之前娶的媳妇,和四丫头的生辰八字一样,他巴不得娶咱四丫头,看着吧,明天他就得提着猪头肉过来。」
我爷话音刚落,我四姑姑就瞪大了眼睛,她大声说:「爹,你要把我嫁给张生?」
我爷没说话。
我四姑姑急得直跺脚,她哭喊着:「不行,张生他不是人,他是吃人皮喝人血的怪物,秀兰姐就是被他活活吃了。」
-2-
秀兰是我们村的人,三年前嫁给的张生。
我爷瞪了我四姑姑一眼,他冷声说:「瞎说!」
我四姑姑哭着说:「真的。」
见我四姑姑哭,我爷的脸阴了下来,他没好气地说:「你们几个都滚院子里跪着去,晚上别吃饭。」
见我爷生气,我的四个姑姑只能去院子里跪着。
虽然是夏天,但晚上的风还是有点冷。
我奶往我的碗里夹了块五花肉,她说:「多福,你多吃点。」
我点了点头,把五花肉放到嘴里。
吃完饭,我奶把饭菜都收拾干净,送到仓房里,我的四个姑姑还在院里跪着。
她们看我的眼神带着羡慕、怨恨,每次吃饭的时候,我总是能吃饱,吃到最好的肉。
我跑进仓房里,偷偷拿了两个窝头。
我爷我奶已经准备睡觉了,喊我进屋睡觉。
我奶还把仓房的门锁上,就是怕我四个姑姑偷吃饭。
我进东屋和我爷我奶睡觉,我的四个姑姑住在西屋里。
我躺在土炕上假装睡觉,等到我爷我奶都睡着了,我就偷偷跑出去。
我跑到西屋的门口,敲了敲门:「姑姑,我给你们送吃的。」
西屋的门打开一个缝隙,我七姑姑的手伸了出来。
我把窝头放到七姑姑的手上。
我刚想回东屋,突然听见四姑姑的声音:「多福。」
我这四个姑姑都很讨厌我,觉得我长大后也会变成我爷那样。
所以,就算我偷偷给她们送吃的,她们也不会领情,一句话都不和我说。
我说:「四姑姑。」
我四姑姑的脸色惨白,她的两只眼睛已经哭肿了。
我四姑姑朝着我招了招手,我凑了过去。
我四姑姑哭着说:「多福,你帮帮我吧,我不想死。」
我愣了几秒,小声说:「四姑姑你先别哭,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大姑姑、二姑姑,还有三姑姑过得都很惨,经常被打骂,有一次,我三姑姑差点被打死。
我四姑姑如果嫁给张生,也不会有好日子的。
我四姑姑哭着说:「多福,你帮我偷点钱,咱家的钱袋子就只有你能靠近。」
偷钱?
我愣了几秒。
我家的钱袋子一直都是我爷拿着,有一次我爷喝醉了,我才看见钱袋子藏在墙里,那是一块空心砖。
我爷虽然对我好,但偷钱这种事一旦被发现,我肯定会被打。
我爷打人可疼可狠了。
见我不说话,我四姑姑哭着说:「多福,求你了。」
我犹豫了几秒后说:「四姑姑,你别哭,我帮你偷钱。」
见我答应,我四姑姑才点了点头。
我其余的三个姑姑,也都朝着我笑了笑,这是第一次她们对我笑。
第二天早上,果不然不出我爷所料,张生提着整个猪头,还有五斤酱油来我家。
张生年近四十,一脸的横肉,他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臭味儿,像是猪肉腐烂了。
张生进院,眼睛就盯着我四姑姑看,我还看见他在咽口水。
张生把猪头肉放在桌子上,又从口袋里拿出厚厚的一沓钱,他笑着说:「叔,我是真想娶四丫头,这钱就是彩礼,今天就让四丫头跟我走吧。」
我爷,我奶看见那沓钱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我也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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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我爷开口,我四姑姑抢话说:「我不嫁。」
我四姑姑说完这话,就掉了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爷。
我爷恶狠狠地瞪了我四姑姑一眼,他觉得我四姑姑让他丢了面子,竟然敢当着张生的面和他叫板。
我爷拿起地上的板凳,就要打我四姑姑。
张生急忙挡在我四姑姑面前,张生赔着笑脸说:「叔,你别生气,我年纪大,人长得也丑,还娶过几房老婆,四丫头不想嫁给我,也是人之常情,这事不怪她。」
张生说这话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我四姑姑几眼,朝着我四姑姑笑,他笑得很殷勤,像是在讨好我四姑姑。
我四姑姑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我奶身边。
我爷瞪了我奶一眼,他没好气地说:「都是你给惯的,都惯得没人样了,什么东西。」
我爷说完这话,又换了笑脸看向张生,他说,「张生,四丫头虽然命贱,但我也不能让你就这么领回去,我老张家嫁姑娘,Ţű₉怎么说也得摆上几桌酒席,选个日子过门。」
我爷话音刚落,张生脸上的笑就僵硬住了,他硬是挤出一个笑,开口问:「叔,你想选啥日子?我没爹没娘,也没人替我操办,这事就听叔的。」
张生的话,哄得我爷高兴。
我爷笑着说:「这个月 10 号,就是个好日子,酒席至少摆 8 桌,有酒还得有肉,酒要镇上买的,自己家做的可不行。」
张生的眼珠子来回转了两圈,他笑呵呵地说:「叔,我也不瞒你,我爹就是 10 号死的,你看往前推两天,8 号行不?等四丫头过了门,我就领她去给我爹上坟。」
我爷眯了眯眼,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张生说,「叔,我家还有两只肥羊,到时候给四丫头当嫁妆,您看行不?」
张生话音刚落,我爷就笑出声,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着说:「那感情好,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见我爷答应,张生脸上露出笑,他把目光落在我四姑姑的身上,他笑着说:「叔,我想和四丫头说几句话行不?」
我爷点了点头:「说吧。」
张生走到我四姑姑面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雪花膏,张生笑着说:「我听镇上人说,这东西能抹脸,你留着吧。」
我四姑姑愣了几秒,没ṭū́₄等她反应过来,张生已经把雪花ťųₖ膏塞进她手里。
张生说:「叔,婶,我先走了。」
我爷说:「留下吃个饭吧。」
张生摇了摇头,他迈着大步朝院外走,张生走路很快,但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腿很僵硬,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小孩。
张生走后,我四姑姑发蒙地看着手里的雪花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奶走到我四姑姑身边,用手推了推我四姑姑,她笑着说:「这回不闹了?我看张生这人不错,知冷知热的,这是你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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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姑姑红着眼睛说:「可……可我听说他不是人,他是吃人的妖怪,他之前娶的姑娘,都被他吃了。」
我爷撇了撇嘴,他说:「瞎说,哪有吃人的妖怪?又不是大旱年景。」
我爷说完这话,就点了根旱烟抽,他从那沓钱里抽了一张,递到我奶手里,他说:「给四丫头做件新衣服,以后就不是咱老张家的人了。」
我爷说完这话,就把桌上的钱收了起来,他把钱拿进东屋,还把东屋的门关上。
我知道,我爷在藏钱。
我爷藏完钱,就从东屋出来,他把院里的驴车套好,然后开口说:「趁着țŭ̀ₛ天亮,去镇上给四丫头做件新衣服。」
我四姑姑手里紧紧抓着那袋雪花膏,站在原地没动,看起来很纠结。
我奶把我抱上驴车,她看着我四姑姑说:「四丫头,快上来,带你去做件新衣服。」
我四姑姑说:「娘,我还是不想嫁张生。」
我四姑姑话音刚落,我奶就变了脸色,她冷着脸说:「抓紧上来!给你点脸了,张生这人不错,你看看你大姐、三姐都过得啥日子?你还挑三拣四的,快点。」
我四姑姑皱紧眉头,很是不情愿地上了驴车。
这一路上,我四姑姑都在看手里的那袋雪花膏,也不知道她在想啥。
走了半天的山路,下午的时候,才到镇上。
我奶领着我四姑姑做新衣服,我爷领着我买糖球。
新衣服做好,我奶就领着我四姑姑回来。
可刚要往家走,就碰上个乞丐拦路。
乞丐脏兮兮的,身上散发着臭味。
我爷皱紧眉头,他说:「别挡路,让开。」
乞丐说:「老哥,这丫头印堂发黑,怕是被脏东西盯上了。」
我爷没好气地说:「瞎说!我看你就是想骗钱!」
老乞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福袋,他把福袋递到我四姑姑手里,临走前,他还嘱咐我四姑姑:「福袋必须戴满 7 日,才能摘下来。」
老乞丐说完这话,就走了,没问我爷要钱。
我爷皱紧眉头,困惑地看向我奶。
我奶说:「老头子,这老乞丐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张生娶的 4 个媳妇可都死了,他不会真是啥妖怪变的吧?」
我爷瞪了我奶一眼,他说:「瞎说!我活了半辈子,咋没见过吃人的妖怪?这老乞丐要真有本事,他还能要饭?」
我奶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我爷赶着驴车往家走,等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我五姑姑已经把饭菜做好,六姑姑和七姑姑把饭菜端上桌。
吃完饭,我爷我奶就进了东屋。
院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我五姑姑说:「四姐,你打算啥时候跑?」
我六姑姑说:「四姐,你见到张生了吗?他是不是长得很吓人?」
我四姑姑愣了几秒,她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雪花膏,她说:「今天白天,爹要动手打我,张生拦着爹,不让爹打我,这袋雪花膏也是张生送的,你们拿去用吧。」
我四姑姑把雪花膏递到我六姑姑手里,我六姑姑眼睛瞪得老大,她大声说:「这雪花膏我在小翠家见过,她妈有一袋,可香了,她妈都不舍得给她用。」
我五姑姑皱紧眉头,她说:「四姐,你可别犯糊涂,快跑吧,我听秀云说,她亲眼看见张生把她姐咬死,还把她姐的皮扒了下来做成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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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姑姑愣了几秒,她说:「秀云是个疯子,她的话不能信。」
我五姑姑红着眼睛,她说:「秀云就是看见这事才吓疯的,她疯前,亲口告诉我的,四姐,你可不能被张生骗了,快跑吧。」
我四姑姑皱紧眉头,没说话。
我五姑姑急得直跺脚,她说:「四姐,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就过门当天留个心眼,看看他家装酱油的缸里都有啥,肯定能捞出人骨头来。」
我五姑姑话音刚落,我奶就在东屋扯着脖子喊:「都几点了?快点回屋睡觉,多福,回来。」
我点了点头:「来了。」
我跑回东屋睡觉。
转眼,到了我四姑姑出门的日子。
我家院里来了很多人。
我奶把两朵红色的花戴在我四姑姑的头上,还给我四姑姑抹了腮红。
院里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新郎官来接亲了。」
我趴在窗户旁边,就看见张生推着自行车进了院,自行车上还挂了红绸子,很是喜庆。
张生后面还跟了七八个男人,都是他们村的。
张生在院里扯着脖子喊:「爹,娘,我来接四丫头。」
张生的话,惹得我四姑姑脸红,她低着头害羞地笑了笑。
我四姑姑是被我奶推出屋的,张生见到我四姑姑突然愣住了,脸上的笑也凝固住。
院里的人都笑张生,笑他见漂亮的四丫头都不会说话了。
张生回过神,对我四姑姑说:「四丫头,你脖子上戴的是啥?」
我四姑姑愣了几秒,她说:「福袋。」
张生皱了皱眉头,他说:「哪有新娘子戴辟邪的福袋嫁人的?你要是嫌我晦气,这婚事就算了吧。」
张生话音刚落,我四姑姑就把福袋摘了下来,她说:「没,我没嫌你晦气。」
张生见我四姑姑把福袋摘下来,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很是高兴地说:「走,咱回家。」
张生当着村ẗṻ₅里人的面,就把我四姑姑抱了起来,大步朝着院外走。
院里放起了鞭炮,很是热闹。
院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往出走,都去张生家吃席。
张生家距离我家隔着一个村子,走了很久,才到张生家。
张生家院子很大,院里摆满了半米高的缸,这些缸都是密封的。
张生家还摆了 10 桌酒席,有酒有肉,我爷很是高兴。
我们几个人坐在桌子上吃席,等到晚上,村里人都走了,院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我爷用手摸了摸缸,他笑着问:「这缸里装的都是酱油?」
张生笑了笑,他说:「还有烟熏的猪肉。」
张生说这话的时候,还扭头看了我四姑姑一眼,他的喉咙动了几下,像是在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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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眯了眯眼,他说:「烟熏的猪肉,我还真没尝过。」
张生说:「爹,烟熏的猪肉没有了,你得等几年。」
我爷冷哼一声,他直接把缸上盖的盖子掀开,里面装的是发黑的酱油,酱油味儿很浓。
我爷见里面是酱油,就把盖子盖上。
张生说:「爹,烟熏的猪肉不好做,至少三年才能做成,急不得。」
我爷冷哼一声,他说:「也对,我又不是你亲爹,哪能吃上烟熏的猪肉。」
我爷说完这话,就对我奶喊,「还愣着干啥?还想赖在人家里?抓紧走。」
我爷背着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奶急忙跟了上去。
按照村里的习俗,新娘子结婚,娘家弟弟要在姐姐家住三天,可我四姑姑没有亲弟弟,所以只能我留下住。
我爷我奶走后,我四姑姑开始掉眼泪。
张生拍了拍我四姑姑的肩膀,他说:「四丫头,你别哭了,过两天,我就带你回去看爹娘。」
我四姑姑点了点头,用手抹了抹眼泪。
天不早了,张生家有三间房,我四姑姑和张生住东屋,我自己住西屋。
深夜,我被尿憋醒。
我刚想出去尿尿,就听见开门声,我趴在窗户旁边往外看,就看见张生从东屋出来,他手里还拿着大碗。
张生拿着碗走到缸旁边,他左右看了下,确定四周没人,才把缸打开,张生从缸里捞出来一块发黑的肉。
他把肉放进碗里,看着肉直咽口水,月光之下,张生的影子竟然是个女人的形态。
张生拿了肉,脸上露出奸诈的笑,他蹦蹦跳跳地朝东屋走,他走路的姿势很怪,像是一只会跳的蛤蟆。
我被吓个半死,张生的影子怎么会是个女人?
难道是我看错了?
我的手心里都是虚汗,难道张生真的是妖怪?我四姑姑可怎么办?
我跑到院里大哭,我的哭声把我四姑姑,还有张生都引来了。
月光之下,我又看了眼张生的影子,分明是个男人。
我四姑姑问:「多福,你怎么了?」
我哭着说:「我做噩梦了,梦见吃人的妖怪。」
我话音刚落,张生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他阴沉着脸说:「哪有吃人的妖怪?」
我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
我四姑姑看向张生,她说:「多福年纪小,就让他和咱们睡东屋吧。」
张生皱紧眉头,很是不情愿地答应。
我四姑姑把我抱进东屋,我看见东屋的桌子上摆着一碗肉。
那肉很难闻,又黑又臭。
像是掉进茅坑的味道。
张生把肉端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张生就到仓房里做饭,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笑着说:「四丫头,你多吃点肉。」
张生给我四姑姑夹肉。
我四姑姑愣了几秒,眼眶发红,她说:「张生,你对我真好,从来没人给我夹过肉。」
我四姑姑在娘家的时候,也就过年能吃口肉,平常根本吃不到肉。
还要干活,啥活都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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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笑着说:「以后你啥活都不用干,家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我四姑姑笑着说:「我能干活。」
转眼过了三天,到了我四姑姑回门的日子。
张生扛了六十斤猪肉,我四姑姑拎了五斤酱油。
我爷见到六十斤猪肉很是高兴,就拉着张生在院里喝酒。
我四姑姑被我奶拉进东屋里,她笑着问:「四丫头,你算是掉进福堆里了,好日子在后头呐。」
我四姑姑笑着点头,她说:「张生还给我做饭,什么活都不让我做。」
我四姑姑话音刚落,我五姑姑就说:「四姐,你别信张生,他不是好人。」
我五姑姑话音刚落,我奶就瞪了她一眼,我奶说:「老五,你少说浑话,你王婶要给你介绍对象,和张生是一个村的,人不错,过两天,就把人领来,你和老四就差一岁,也该嫁人了。」
我五姑姑愣了几秒,她大声说:「我不嫁!」
我五姑姑说完这话,就气汹汹地跑出去。
等到天黑的时候,我五姑姑把我四姑姑拽到院门口,她说:「四姐,你跟我一起跑吧,张生他是吃人的妖怪,他早晚会吃掉你。」
我四姑姑皱紧眉头,她说:「老五,你想跑,我不拦着,但张生他不是妖怪,他人很好。」
我五姑姑叹了口气,她说:「我昨晚偷听到咱大姐跳井死了,是被逼死的,四姐,你多保重吧。」
我五姑姑说完这话,就朝着村口跑。
很快,我五姑姑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我五姑姑跑了,我爷喊村里人帮忙找,可连着找了 3 天都没找到。
甚至都跑到镇里找,也没找到。
我奶皱紧眉头,她说:「这五丫头兜里也没钱,就靠一双脚,她能跑哪里去?」
我奶话音刚落,我爷就变了脸色,他急匆匆地跑进东屋,我猜他是去看钱有没有丢。
很快,我爷从东屋出来,他的脸色很难看,他大吼道:「你们几个谁偷拿钱了?」
我和六姑姑、七姑姑站在一起。
我们三个都没拿钱,钱是我五姑姑拿的。
我把我爷藏钱的地方,告诉我五姑姑的。
我爷见没人说话,很是生气,干脆不让我们吃饭。
我们几个只能饿着肚子睡觉。
日子一天天地过,转眼间,我四姑姑已经嫁给张生半年。
她过年回娘家,手里拎了三十斤羊肉,还有十斤牛肉。
可羡慕死我二姑姑、三姑姑。
我二姑姑羡慕地说:「老四嫁给张生半年,少说也胖了六七十斤。」
我四姑姑出嫁前,还不到八十斤,现在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了。
我三姑姑说:「是啊,咱家老四命好啊。」
我四姑姑笑了笑,她说:「二姐,三姐,我还给你俩带了羊肉,一家五斤。」
我四姑姑笑的时候,露出牙,她的牙根处发黑,不止她的牙根,她的指甲也发黑,像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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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姑姑说:「老四,你牙根咋发黑?去镇里瞧过没?」
我四姑姑干笑两声说:「去了,大夫说没事。」
我四姑姑话音刚落,我爷就敲了窗户,他阴沉着脸说:「都几点了?还不做饭。」
我奶说:「这就做。」
我的几个姑姑都下了土炕,到院里杀鸡杀鱼。
我四姑姑刚要劈柴,张生就走了过去,他笑着说:「你歇着,我干活。」
张生话音刚落,周强就嘲讽地说:「张生,你还是个爷们吗?把老四养得像头猪,还不让干活,我看你是真娶不到媳妇了,腰杆都挺不直。」
周强是我三姑父,他是个杀猪匠,脾气很差,对我三姑经常打骂。
张生干笑两声,没说话,继续劈柴。
我奶斜眼瞪了周强一眼,她没好气地说:「就知道喝酒,我家老三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也不知道心疼一下。」
周强冷着脸看我三姑姑,他朝着我三姑姑吼:「你又说啥瞎话了?」
周强这么一喊,我三姑姑吓得浑身发抖。
我爷使劲儿拍了下桌子,他说:「行了,大过年的,都别吵。」
周强冷哼一声,没说话。
我三姑姑红着眼睛,进了仓房做饭。
张生劈完柴,又到桌子前喝酒。
周强像是故意为难张生,他说:「你娶过六个媳妇,都是过门三年就死了,我听秀云说,她姐是被你活活咬死的,这事是真还是假啊?」
周强说完这话,还仰头大笑几声,看张生的眼神透着奸诈。
张生笑了笑,他说:「秀云是疯子,她说的话你也信?」
周强拿起酒杯,又喝了几口白酒,他说:「你娶第一个媳妇的时候,我就见过你,怎么过了十几年,你也不见老,模样一点都没变,真是稀奇。」
张生愣了几秒,他说:「我从小长得就老,一直都这个样。」
周强眯了眯眼,他笑着说:「是吗?」
张生笑了笑,没说话。
见张生不说话,周强凑到张生耳边小声嘀咕几句,张生瞬间变了脸色,看周强的眼神透着阴森。
但只有短短的几秒,张生的脸上又露出笑,他说:「都是谣传,不能信。」
等到晚上,我家院里摆了两桌菜。
周强很能喝酒,他喝得烂醉,被张生扶着进了西屋。
我家只有两间房,东屋和西屋能住人。
我和我奶她们一起住东屋,我爷和我几个姑父住在西屋。
第二天一早,我就听见西屋传来喊声。
周强死了,他的肚子被掏Ţû₁开,里面的五脏六腑都没了。
土炕上都是血。
屋里的人都慌了,眼神里带着惶恐。
我奶焦急地说:「老头子,这是咋回事?周强是被啥吃了?」
我爷说:「我也不知道啊!」
我爷话音刚落,我就看向周强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他转的方向,刚好看向张生。
我四姑姑焦急地往前走了两步,挡在张生前面。
我四姑姑说:「爹,三姐夫的眼球动了,八成是要诈尸,快把他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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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皱了皱眉头,看向我三姑姑。
我三姑姑恶狠狠地说:「死得好,活该!」
我三姑姑说完这话,还朝着周强的尸体吐了两口。
我爷说:「周强死了,得给他家里一个交代,老三,你把周强的尸体带回去烧掉。」
我爷到院里把驴车套好,几个人合伙,把周强尸体抬了上去。
我爷让我二姑姑,二姑夫陪着我三姑姑回去。
他们走后,院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我爷叹了口气,他说:「张生,昨晚你听见动静没?」
张生说:「没有,昨晚我喝醉了。」
我爷挠了挠头,他说:「我也没听见动静,周强八成是被豺狼虎豹吃了。」
张生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四姑姑说:「爹,没啥事我就和张生回去了。」
我爷点了点头,他说:「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张生领着我四姑姑就走了。
他们走后,我爷自言自语道:「咱家这几个丫头里,就属四丫头命好。」
我奶叹了口气,她说:「是啊,也不知道老五现在在哪。」
转眼又过了一年,我四姑姑变得更胖,少说也有三百斤。
她的牙齿越来越黑,指甲也发黑。
她和张生还有个儿子,叫小宝,已经九个月大。
我四姑姑抱着小宝回来,手里还拎了鸡鸭肉。
张生手里拎了五斤白酒。
我奶说:「四丫头,你太胖了。」
我四姑姑笑着说:「张生总给我买肉吃,还不让我干活,就连小宝都是他带。」
我奶皱紧眉头,她说:「可你有点太胖了。」
我奶话音刚落,张生就笑着说:「娘,我就喜欢四丫头胖,她越胖越好。」
张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我四姑姑的腿看,他还咽了咽口水。
我四姑姑笑着说:「娘,这事你就别管我,张生对我很好,我就算明天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我奶瞪了我四姑姑一眼,她说:「说啥晦气话?瞎说。」
我四姑姑笑了笑,没说话。
转眼,又过了两年。
中秋节当天,张生领着ẗůₜ小宝来的,张生手里还抱着一个坛子。
我爷笑着问:「四丫头咋没来?」
张生笑呵呵地说:「四丫头去镇上买月饼去了,和几个婶子一起去的,她晚点回来。」ŧŭ̀ₚ
张生说完这话,就把坛子放到桌子上,他笑着说:「爹,你不是一直想尝尝烟熏的腊肉吗?这坛子里装的就是烟熏的腊肉,快尝尝。」
张生把坛子打开,一股香味儿从里面飘出来。
这味道很香,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我爷笑着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是知足了。」
我爷说完这话,我奶就拿来了盘子、筷子。
我奶从坛子里捞出来一块发黑的肉,这香味就是这块发黑的肉发出来的。
我爷把坛子抱起来,往盘子里倒了点汤汁。
汤汁里有个纽扣,我奶用筷子把纽扣夹起来,她说:「咋还有扣子?这花扣子是四丫头衣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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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愣了几秒,脸色变得难看,他干笑两声说:「做烟熏肉的时候,四丫头也帮忙了,估计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张生话音刚落,小宝就开口说:「爹把娘装进坛子里。」
小宝话音刚落,张生就踢了小宝一脚,差点把小宝踢倒。
张生冷着脸说:「瞎说!」
小宝长得白净,可惜是个傻子,他的话没人信。
半个月前,我四姑姑抱小宝回来,给我爷我奶扔了不少钱。
小宝还说张生喝我四姑姑的血。
我爷我奶都不信小宝的话。
小宝被踢哭了,躲在我奶身后。
我奶说:「别打小宝,他是个傻子。」
张生点了点头,他说:「爹,娘,我先去院里劈柴。」
张生说完这话,就去了院里干活。
张生和我四姑姑结婚这几天,对我四姑姑很好,家里的肉都给我四姑姑吃, 每次回娘家, 都给拿酒拿肉。
听我四姑姑说,家里的活也是张生干, 张生还给我四姑姑买香水, 短短几年, 我四姑姑被张生养到四百斤。
村里人都说我四姑姑命好。
我爷拿筷子夹了口熏猪肉吃, 这猪肉在他嘴里嚼了半天,就是不下咽。
我奶问他:「老头子, 你咋了?」
我爷皱紧眉头, 他抬头向屋外看, 眼睛盯着张生的背影看了几秒,他看张生的神情很复杂,最后还是把熏猪肉咽了下去。
我奶问:「老头子, 味道咋样?」
我爷说:「香,是好东西。」
听我爷这么说, 我奶笑着说:「那快给多福尝尝。」
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眼睛盯着烟熏猪肉看, 这味道真香。
我爷把肉倒进坛子里, 他说:「不行,这肉只能我吃。」
我爷说完这话, 还把坛子盖上。
我奶皱紧眉头,她说:「老头子, 你这是干啥?给多福尝尝。」
我爷阴着脸没说话,手死死压在坛子上。
等到了晚上, 我四姑姑还没回来。
张生急了,要去镇上找。
我爷说:「去吧。」
我爷给张生套了驴车, 张生赶着驴车走了。
可连着找了七八天,都没找到我四姑姑。
家里人都很急,又跑镇上找。
可找了几个月, 还是没找到。
我四姑姑就这样丢了。
我爷和张生商量,要把小宝留下, 张生也答应了。
我四姑姑丢了没多久, 张生又娶了新的媳妇。
他新娶的媳妇,只活了两年。
小宝虽然傻,但他总说:「爹把娘装进坛子里。」
日子一天天地过, 我爷我奶都去世了。
我也离开了大山。
转眼间过了七十年,我想回山里看看,就家里人陪着回去。
我到山上烧香祭祖,祭拜完祖宗,就和家里人下了山。
可刚到山脚,我就看到一个结婚的队伍。
结婚的队伍很是热闹, 我也往前凑了凑。
我看见抱着新娘的男人竟然是张生。
不,不可能,我小时候见过张生,我见张生的时候他已经年近四十, 他不可能还活着, 而且这么年轻。
我拦住男人的去路,问他:「你是张生?」
男人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他说:「大爷, 我叫张秋,是个做酱油的,我爷爷倒是叫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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