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霄

我和崔蓉是太子妃人选的唯二选择。
她容貌压我一筹,自以为稳操胜券。
直到千秋宴上,我弹奏出引百鸟朝凤的失传古曲,得了皇后青睐。
她这才慌了,求到心悦她多年的小侯爷名下。
第二日,这个曾因她当众践踏我心意的男人,带着重金前来求娶我。
我应下后,崔蓉欣喜不已,却忽略了身后男人的失望目光。
她笑着安慰我。
「表兄的确曾喜欢我喜欢到疯魔,也曾因我羞辱你。
「日后,若他欺负你了,你尽管来找我撑腰,他一贯听我的话。」
可她不知,太子病入膏肓。
而她拒嫁多次的表兄,是陛下流落在外,仅剩的血脉。
今日的求亲局,是她亲手给我送来的登云梯。

-1-
我是将军嫡女,自幼名扬关外。
是以,在我还未入京时,崔蓉这个京城第一贵女就有了危机感。
陛下有意在我与她之间选一人做太子妃,特意下诏命我回京。
崔蓉得知后,气得砸了琴。
「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丑女人,也配与我争太子殿下。」
姑母动怒道。
「她好歹是你表妹!你性子哪有她半点沉稳!怎适合进宫。
「你表兄王亭战功赫赫,又心悦你多年,况且你们还有婚约在身!
「依我看,你嫁到侯府去,倒还过得好些!」
崔蓉急切反驳。
「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姓崔Ţùₔ!她姓谢!怎么能一样?!
「人往高处走!表哥再好,也不过是个侯爷!何况只是你们大人之间的口头婚约,怎能算真的!
「难道要我以后对谢灵行跪拜大礼吗!我呸!」
姑母还欲说什么,外头管家呈上我的信件。
里面写了我在路途中为救小儿坠马,伤了腿,无法赶路一事。
姑母立即要崔蓉来驿站接我。
「你表妹有军功在身,依我看,她被选为太子妃的概率还要大些。
「你说话放甜些,哄着她一些,日后有你求她的时候。」
崔蓉冷笑。
「我不去,明日是公主的生辰,到时候太子殿下一定会去。
「她死在驿站才好,在这种时候做这种博名声的事,心机深重!」
姑母怒不可遏:「崔蓉!」
崔蓉缩了缩肩膀,抱着姑母的手摇晃着撒娇。
「我让表哥去好吧,我一个弱女子又不会骑马,只会耽误表妹的伤。」
姑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崔蓉,王亭是少有的好儿郎,你不要作死。」
她捧腹大笑。
「娘,你在担心什么,难道表哥会看上谢灵吗?
「娘,你看看我的长相,你再看看谢灵的,又黑又壮,你当表哥眼瞎吗?!」
话虽如此,可在王亭出发来接我时。
崔蓉还是红着眼委委屈屈地同他道。
「虽说表妹这些年,一直仗着家世战功羞辱欺负我,还曾掌掴我,可她毕竟也对江山社稷有功。
「表哥,你千万不要为我出气。」
王亭心疼道。
「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护着你,是应该的。」
他想到我,冷冷道。
「从前只听过谢家女在战场上的狂妄,如今就要见到了,表哥自然会为你撑腰。
「她敢对你动手,我自然要她前来跪着向你请罪道歉。」
崔蓉满意地笑了,回府精心打扮,高高兴兴地去参加公主的寿辰了。

-2-
王亭并非王家子,而是天子血脉。
太子如今已经内里亏虚,时日无多,全靠野心勃勃的皇后压着。
谢家处境尴尬,父亲军功太甚。
我此次来京,只为做太子妃,保全谢家。
王亭不知道,在还未见到他时,我和父亲已经将赌注都押在了他身上。

-3-
王亭是快马赶来的,他身后的老太医快被他颠得没了命。
见到我后,他扬了扬鞭子,下颌不耐烦地朝我点了点,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是张太医,专治腿伤的。」
声音硬邦邦的。
我坐在轮椅上,温声道谢。
「多谢侯爷。」
他依旧不看我,鼻孔朝天哼了哼。
「嗯,知道了。」
我不由得笑了笑。
许是我的笑声刺激到了他。
他这才低下头来,脸色不悦地看我。
「你笑什么。」
「我这个视角,只能看见侯爷的鼻孔。
「侯爷的鼻梁精致好看,鼻孔也不大,不必自卑。」
他气得拿鞭子的手都在抖,脸红得像猴屁股。
「谢灵,你果然招人厌!」
我挑眉。
「侯爷既厌恶我,又何必这样着急为我诊治。
「听说侯爷是跑死了两匹马才赶来的。」
王亭不屑道。
「我一向公私分明,你坠马是为了救人,腿伤对武将来说可是关系前程的大事,怎可因我个人喜恶耽搁。
「我王亭是君子,行事自当光明磊落。
「就算是讨厌你,我也只会光明正大地和你比试,要你心服口服。」
我开心地为他斟茶。
「侯爷,你真是个好男人。」
这样单纯又爱憎分明的人。
真是太适合做我的夫君了!
他接过茶,冷冷地警告我。
「少拍马屁,你以后不许再欺负崔蓉了。
「她是我的心上人,日后是要嫁我为妻的。
「你若是再敢欺辱她,我不会放过你。」
我无奈道。
「侯爷,这是我第一次入京。
「崔蓉来西北的两次,都是住在城里。
「而这两次,我都听从调令前往别的州郡练兵,我与崔蓉连面都没碰过,如何欺负她?
「侯爷色令智昏,不问缘由便来定我的罪,只怕是做不好一个好将军。」
王亭哑口无言,捏着杯盏,皱眉思索许久,笃声道。
「我表妹单纯天真,定不会骗我。
「倒是你,巧言令色,油嘴滑舌。」
话虽如此,可当天夜里,他还是写信回京,让属下前去西北查验此事真伪。

-4-
因我是伤患,回京的速度为了照顾我慢了下来。
王亭不怎么和我说话,只有一辆马车,再热的天,他也是骑马,不进来避暑。
他是个直性子的人。
面对战局时侃侃而谈,写起文章来也得心应手。
唯独在男女一事上笨拙较真。
我邀他进来避暑,他视我为洪水猛兽。
「你要自重,我是你未来的姐夫,男女大防是不可越的。」
我更满意了。
王亭如今被调回京里训练禁军,事情多如牛毛。
送我到崔府后,宫里就来人传他了。
崔蓉回来后,欣喜地告诉姑母。
今日宴席上,太子只夸了她的衣裙好看,与她讨论诗词。
并且,太子告诉她,过几日会来崔家找他爹商议政事。
崔蓉命人赶制衣裙,她期待着和太子的下次会面。
得知我已经在府中住下后,她又惊又怒。
「赶出去!把她赶出去!
「谢家又不是没有宅邸,为什么要住我们家!
「她知道太子喜爱兵法,一定会趁机勾搭太子的!」
被姑母和姑父严厉训斥后。
她大哭一场。
却在第二日主动请缨前来照料我。
姑母无比欣慰,夸她长大了。
「谢家的宅子长期无人居住,收拾起来没有半年都无法住人。
「何况,你们是表姊妹,住在一起,才好贴近关系。」
崔蓉不屑地点了点头。
她不仅带了许多衣饰钗环到我房中赠我,竟还亲自为我煎药。
「我是你表姐,照顾你是应该的。」
她温柔地喂我。
可没几日,外头便传出,我一来就抢了崔蓉的华服珠宝。
还仗着有军功在身,鸠占鹊巢。
欺辱崔蓉这个崔家嫡长女,逼她为我煎药。
而崔蓉,在被人询问时,只是红眼摇头。
「我不如姐姐有军功在身,她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早晚我都是要伺候她的。
「早些晚些,又有何妨呢。」
哭哭啼啼几句,惹得一群人为她抱不平。
崔蓉一边严禁府中人告诉我外面的流言蜚语。
一边以医嘱为由阻止我出门。
她见我入京时孤身一人,认定我孤立无援,可以随意地欺瞒作弄。
我也就装傻充愣,每日与她演着姐妹情深。
直到我红着脸问她王亭可有婚配。

-5-
她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神情不悦。
「你喜欢我表哥啊?」
她略带无奈地看着我,脸色有些难看地抱歉一笑。
「他对你可没意思,他告诉我他最讨厌舞刀弄枪的女子了。」
她盯着我的眼睛,盈盈一笑。
「特别,厌恶呢。」
我低眸绣着手里的香囊,耳垂红红。
「没事啊,水滴石穿,我愿意慢慢来。
「如今战局平稳,至少有十年的安定期,我回京,就是为了嫁人的。
「我对刺绣并不懂,多亏了表姐这几日教我,也不知道王亭会不会喜欢。」
我咬着嘴唇,脸颊一片晕红。
崔蓉提高了声音,有些恼怒。
「你让我教你刺绣,是为了送给表哥?!谢灵!」
我疑惑地抬眼看她ŧū⁽,无辜极了。
她压了压心里的火,拿起香囊翻来覆去看了眼,又看了看我手指上摆弄绣花针留下的伤口。
怒气填胸,缓缓一笑。
「表哥一定会喜欢的,表妹不知,我这表哥是个莽夫糙汉,身边从不曾有女子近身。
「其实你和他,很相配呢。」
「是,是吗?」
我羞得埋下了头。
她目光柔和,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表姐难道会骗你吗?」
可第二日,她为我煎药时,故意烫伤了手。
她不冰敷,放任伤口严重,勒令嬷嬷不许告知我。
她乘车跑去宫里,在她表哥面前抽泣不止。
王亭焦急地问她怎么了。
她不说,只一味地哭,颤着声音红着眼抽噎地喊表哥。
我见犹怜,梨花带雨。
她身边的丫鬟在一旁煽风点火,替崔蓉说了她想说的话。
将外头的传言全都添油加醋说给王亭听。
直衬托出崔蓉是受尽凌辱的小可怜。
而我是个蛇蝎心肠、狗仗人势的恶毒女子。
王亭气急,还不忘先把崔蓉的水泡挑了,又给她敷了药包扎好。
才赶来崔家找我麻烦为她心上人出气。
啧,还挺贤惠。

-6-
王亭怒气冲冲来时,我正绣好最后一针。
抬眸见到他,我展颜一笑,羞赧道。
「侯爷来了,你瞧,这是我为你绣的金鱼袋。
「多谢你带着太医来为我治伤,我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太医说送诊及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我绣得不好,这是我第一次——」
「够了!」王亭打开了我递上香囊的手。
香囊掉在了地上,被他一脚踩在了上面,金线瞬间脏污沾染上了灰尘。
他将夹在手臂间的一箱金锭丢在了我脚下,冷言冷语斥责我。
「将军府若是缺钱,只管来找我王家要,我王家养你一个小女子绰绰有余。
「你怎能抢你姐姐的衣衫首饰?!
「我表妹心善,时常缩衣节食,将月例捐献给军中将士贴补,自己则不饰环佩!」
我在心里暗叹崔蓉手段高明。
王亭恨声道。
「你若是手未断,就自己煎药。
「我表妹身似蒲柳,体弱多病,怎能伺候你!」
他气急了,脸红眼也红,恨不得吃了我似的。
他冷冷地看着我的腿。
「你再敢使唤我表妹,我会亲自打断你另外一条好ẗû₉腿。」
我看着门外树后没藏住的粉衣少女,愤然叱道。
「亏侯爷还是一方主将,统领千军万马,府衙断案都知道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凡事要拿出证据来。
「侯爷文韬武略,也是上过科考场,赴过琼林宴的,怎么连小儿都明白的道理都不懂。」
他呵责我。
「巧言令色!」
崔蓉在这时红着眼睛走了进来。
她拉过王亭,抽泣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表哥可还记得当日离京说的话,你说过日后会让谢灵跪着和我道歉。
「表哥,你说过你会护着我的。」
王亭沉声看我道。
「如今你伤了腿,不能和我比试。
「等你好了,你我光明正大比试一场,你若是输了,就向我表妹跪拜道歉如何。
「若你赢了,我随你处置。」
我屈辱应约,无视他们二人。
瘸腿趔趄两步,捡起地上的香囊,紧紧攥在手心里,悄然落泪。
王亭看见我颤抖的肩膀,余光瞥见我手里脏了的香囊,上前一步,有些焦躁。
「你哭什么?你欺负了人,你倒是还哭上了!」
崔蓉担心我说出对她不利的话。
「算了表哥,你别骂她了,她也是女子。」
「她就算是女子,也是心机深重的女子!怎能同你比!」
他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香囊,又见我跛足难堪的样子。
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忍不住朝我伸手:「你起来!」
「表哥!」
崔蓉见他靠近我,忍不住后退几步,跌在了地上。
王亭急忙回头,朝她走去。
我陡然站起,紧紧抓住他的手,拉扯到我房间内,猛地关上了门。
崔蓉在外气急败坏砸门。
而我泪沾睫毛,哽咽在王亭眼前倔强道。
「侯爷若是觉得我骗了你,不妨在我院中放上一个人,好好地监视我,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欺负你的心上人。」
王亭张了张嘴,被我握住的手有些僵硬。
他目光落在我手上被针扎出的伤口上,莫名烦躁。
崔蓉推门进来,让他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当着他们的面,我将费心绣好的香囊丢入火炉中焚烧殆尽。
迎着崔蓉畅快得意的目光,我苦笑着看向王亭艰涩茫然的眼。
「我拿得动长剑,却拿不动这小小的绣花针,是我献丑了。
「我不会再喜欢你了,王亭。」
王亭喉结滚动,不可思议地愣住了。
崔蓉跳脚:
「你!你果然是关外长大的泼妇!这种不要脸的话,你也能说出来!
「真是!真是污了我表兄的耳!」
她捂着王亭的耳朵,强硬地将人带走。
线人告诉我。
回去的路上,王亭一直心神不宁。
他没忍住问崔蓉。
「谢灵当真抢了你的衣饰,她当真逼你为她煎药吗?」
本来心情愉悦的崔蓉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你认为我会骗你?!表哥,你我才是青梅竹马!你我才是一起长大!
「就因为她告诉你她为你绣了个香囊,向你表明心迹,你就怀疑我了?
「那根本不是她绣的,那是我绣的!
「她根本不喜欢你,只是为了恶心我才故意这么说的!」
王亭迷惘地问她:「崔蓉,你当真喜欢我,会嫁给我吗?」
崔蓉眼神躲闪,哭着道。
「你不信我,你竟然不信我!」
她哭着跑开了。
我心下了然。
若是王亭没有看见我手指上被针扎出来的伤口,或许还会和以前一样无条件信任她。
追上去哄她。
可如今,怀疑的种子已经在王亭心里种下了。
罪名便已成立。
派去西北打探的手下还没回来,王亭少见地气恼起来。
他离开了崔府,却留下了暗卫在我身边。

-7-
晚间,崔蓉来给我煎药时,带着京中的许多男子画像前来。
想必是王亭的话,让她有了失去的恐慌。
「表妹,我和表哥青梅竹马,他也喜欢我多年了。
「今日的情形你也看见了,他是不会娶你的。
「这些男子都是京中适婚的男子,家世都相当不错,配你绰绰有余了。」
我看向她,轻笑道。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们,安心等着做太子妃就是了。」
崔蓉冷了脸。
「谢灵,你一定要和我争是吗?」
我打了个哈欠:
「是你既要又要。」
她摔了画像,冷笑道。
「那也是我的本事!
「就你这个长相,太子和王亭,谁都不会娶你。
「我一个都不会让给你。」
虚假的姐妹情深,在这一刻彻底撕毁伪装。

-8-
太子每次来崔府时。
崔蓉都会派人在我的院子里严防死守。
不许我有任何见到太子的机会。
而她却想尽办法和太子独处。
好在,她不算太蠢,没有同太子有肌肤之亲。
每当太子问起我的时候,她都会替我搪塞过去。
王亭近日被派出京去巡盐,和我也见不到面。
崔蓉来讥讽过我几次,心也放了回去,越发和太子频繁见面。
她心里得意,她的美梦即将实现。
她不仅会做太子妃,她手握兵权的表哥还会一辈子做她的护花使者。
为她撑腰,做她最有力的后盾和依靠。
而我,这个这些年被拿出来和她比较的表妹,也只是她的手下败将而已。

-9-
我的腿好得差不多时,恰逢秋狩。
王亭也在这一日赶回来参加比试。
ṭú₌我本来是不必上场的,但崔蓉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
「女子为将者少,你该为我们争一争才是。」
皇后赞同这句话,将我的名字加了上去。
这是我和王亭隔了半月的初见。
他派去西北的属下和留在崔府的暗卫,此刻就在场外等着向他禀告。
可他却没有心情去听。
因为他巡盐的州郡,是我和兄长曾镇守过两年的地方。
他此去,也是为了寻找他当初的救命恩人。
他在那里,应是听到了我的功绩。
知道我同他一样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将领。
也知道了——
当初他感染瘟疫,将他背出死人堆,救他一命的,是我早亡的兄长。
他大抵心软了,既愧疚又无措。
他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的神情暴露了他的困惑,不知谁真谁假。
可唯一清楚明白,板上钉钉的。
是我是他救命恩人的亲妹妹这个事实。
他不敢召见手下。
他怕从他们口中听到与崔蓉说的相反的事实。
他恐惧那个他心头已经确定的,但却不敢去相信的真相。
他竟然一直在羞辱欺负他救命恩人的妹妹?
简直荒唐!
他被折磨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崔蓉的声音从天而降,王亭眼神闪了闪。
「表哥,你和表妹不是有一场比试吗?我看就这次吧。」
她言笑晏晏。
我瞬间看穿了她的所想。
秋狩是大事,文武百官都在场。
这种场合之下,若我对她跪下道歉赔罪。
我本就不好的名声,就会彻底毁了。
只怕是再也无缘太子妃之位。
可这。
也是我想要的啊。
我赌的,是王亭的心软和歉疚,是他性格的底色,是他被教导多年的刚直。
是人心。
「好啊。」我抢在王亭前一步说。
他握弓的手紧得发红,艰难道:「谢姑娘,王某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我拨弄弓弦,淡淡道。
「不是这次,也是下次。
「侯爷既然认定我欺辱你的心上人,又何必怜惜我的面子名声?
「虚伪。」
话音落下,百步穿杨的一箭射中靶心,我眉眼冷厉。
「何况,你是有多自大,才会觉得一定会赢了我。」
弓弦回弹,我墨发轻颤。
王亭脸色苍白,握绳的手越发用力,却不敢看我,轻声道。
「我从不曾小看你的本领。」
一连三局都是平手。
最后一场是骑在马上射风筝。
王亭有意放水,可我的马被崔蓉做了手脚。
我不仅败给了王亭,还从马上摔了个狗啃泥,姿态难看。
王亭翻身下马,急切拉我,却被我打开了手。
「侯爷自重!」
红衣劲装的少年低垂眼尾,哑声看我。
「对不起。」
一旁的太子,眼底浮现了一抹对我的嫌弃。
「谢家女,不过如此。」
崔蓉愉悦地笑了。
她心知肚明,即使王亭赢了我。
姑母姑父也不可能同意我下跪和她赔礼道歉。
若她强逼,只会过犹不及,损害自己的名声。
她要的从始至终,只是太子对我失去兴趣。
王亭赢了比试,但却并不开心,他目光阴沉地盯着我的马。
战马对一个将领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装备。
王亭入军营,就是从饲马官做起的。
这点手段,瞒不过他。
可他也没有说出来。
崔蓉大度地同他撒娇。
「算了表哥,我是姐姐,我原谅她啦,不用她给我跪下了,和我道歉就好啦。」
我蜷曲在草地上,脸色惨白,几乎疼得快要昏过去。
「表姐,侯爷,是我谢灵对不起你们,多谢你们大人大量宽恕我。」
我屈辱地一字一顿。
说完后,在王亭无助羞愧的目光下。
我恰如其分地昏了过去。
被医官抬走。
崔蓉开心道。
「表哥,多谢你为我出气,这些年,只有你对我的心一直没有变。」
这是王亭第一次没有回应她。
他只是快马加鞭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召来了留在崔家的暗卫和从西北回来的下属。
今夜,注定是他的不眠夜。

-10-
我虽然在最后的比试中摔下了马,但前几轮也赢得了皇后的青睐。
她将我留在宫中,好生照料我。
我心里清楚,她青睐的不是我,而是我父亲手里的兵权。
与此同时,我让人在外头传遍了王亭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佳话。
而我自然也成了佳话里衬托才子佳人的丑角。
崔蓉气得在家里摔了许多东西,喊道。
「到底是哪个居心不良的人编排出来的话本子!这样诋毁我的名节!我是要做太子妃的!」
原来,她也知道被流言中伤有多难堪。
她也知道女子名节有多重要。
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崔蓉急急忙忙去和太子证明自己与王亭清清白白。
太子却对她避而不见。
她哄了许久,用尽手段,才让太子消气。
等她心放回肚子里后,才发现,这么久,王亭都没来看她。
即使流言喧嚣,侯府依旧大门紧闭。
王亭想尽办法想见我一面,他快要急疯了。
我如今在宫里,不比崔家能让他随意闯入。
便是连信都递不进来。
埋在他身边的暗线告诉我。
王亭日日醉酒,甚至在得知真相的那天,专程去祭拜了我兄长,跪下懊悔地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我有愧恩人。」
我看着云雨过后,即将天晴的天空,缓缓一笑。
蛰伏隐忍了这么久。
如今,也该我摘得最后的果子了。

-11-
我休养生息的这段日子,崔蓉出入各大诗会,出尽风头。
听闻太子送了许多礼物给她。
最贵重的,是一只镯子。
是他亲自为她戴上的。
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如今闹市里,已经无人传唱王亭冲冠一怒为崔蓉的戏本子。
人人都说,崔家要出一位金凤凰了。
崔蓉志得意满,还不忘给王亭写信安抚他。
【如此种种,非我本意,你我都是世家子女,应当能体谅我无法违逆父母之言。
【你我婚约只是父母口头之言,还望兄长就此作罢,不要再提起。
【小妹感激不尽。】
王亭并未回她,只是漠然地将信丢入火里烧毁。
转眼到了一年一度的千秋宴。
我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皇后亲自主持,无论命妇还是平民百姓的女儿都能参加。
崔蓉提前得知我要上台表演的是琴艺。
便弃了画,转而与我一起选了琴艺。
这段时日,她闭门不出,专程请了大师在府中训练。
千秋宴开,她抢先我一步上台。
一曲琴音落罢,赢得了满堂喝彩。
太子忍不住拊掌道。
「母妃,我看,就定了崔家女吧,父皇不是说了由我选吗?」
皇后笑而不语。
「你还未听过谢家女的琴,怎知她就不如崔家女了。」
太子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何必多此一举。」
却到底还是没有忤逆他母妃。
崔蓉见我起身上场,不由得莞尔一笑。
「有了妹妹给我做陪衬,想必太子ţū́₄会更加喜欢我吧。
「妹妹不好好地舞刀弄枪,何必上场自取其辱呢。」
我拨弄琴弦,似金戈铁马之声,铿锵有力。
本来看笑话的众人不由凝神。
崔蓉的笑意僵在嘴边。
弦随心动,哀歌戛然而止,欢欣鼓舞的曲乐响彻云霄。
恰似旧朝坍塌,新朝建立,一片融洽祥和之象。
一曲罢。
许多鸟儿驻足空中,正是凤凰图案。
有人惊呼。
「百鸟朝凤!皇后娘娘千岁!」
众人跪拜,一同叩头高呼。
「娘娘千岁。」
崔蓉彻底笑不出来了。
皇后笑得开怀,看向怔愣的太子。
「皇儿,谢家女才有皇妃典范。」
崔蓉脸色惨白,身躯摇摇欲坠。
我路过她时,低声道。
「若没有姐姐在前头抛砖引玉,何来我的百鸟朝凤呢。
「日后,姐姐要跪我的日子,怕是只多不少。」
崔蓉彻底慌了。
两利相权取其重。
她惊慌失措地叩响了王家大门。
跪在她表兄脚下,哀哀哭求着。
求她表兄娶了我。
「谢灵喜欢你,我知道表兄厌恶她。
「半年,最多半年的时间,就可休弃她,将她扫地出门。
「表哥,我已和太子有了肌肤之亲!
「求求你,看在这些年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帮帮我。」
王亭面无表情地听完。
他放下手中的笔,吹干墨迹,点头应好。
崔蓉这才破涕为笑。
又恢复到往常的撒娇撒痴。
「表哥,你这是写的什么啊。」
王亭小心放好,淡漠道:「婚书。」
他冷冷地看着自己从小宠爱到大的表妹,笑了笑,眼尾却渐渐爬上殷红。
「给谢姑娘的婚书,这不是你要的吗?
「崔蓉,欺骗我,愚弄我,背弃我,你怎么敢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舍得杀了你。」
崔蓉如遭雷劈。

-12-
王亭求娶我的阵势颇大。
他是个有些蠢的男人,尤其在男女之事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赎罪。
便用同样的方法,要我羞辱他,践踏他。
用他第一公子的名声,来抬我的名声,我的地位。
他笃定我会拒婚。
可我答应了。
我毫不犹豫地在婚书上签下我的名字,欢欢喜喜同他展颜道。
「侯爷,我很开心。」
他震惊过后,艰涩地垂眸。
「开ƭú⁵心,便好。」
他便有许多的时间,来赔罪了。
崔蓉见我应下这门婚事后,总算松懈下来。
她将我拉入房里,笑着安慰我,神情却倨傲。
「表兄的确曾喜欢我喜欢到疯魔,也曾因我羞辱你。
「日后,若他欺负你了,你尽管来找我撑腰,他一贯听我的话。」
我挥开她的手。
「骗我可以,可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难堪爬上她姣好的面容。
「谢灵,你会后悔的。」
当夜,王亭翻墙而入,在我窗前驻足许久。
夏日蚊虫多,没一会儿,他身上就被咬了许多口。
我支起窗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他眼前一亮,继而晦涩暗沉。
「你为什么,还想嫁给我。」
我托腮看他水润的眼眸,笑得天真烂漫。
「因为,我喜欢你啊。
「王亭,我真的好喜欢你。」
红晕爬上少年的耳垂,一路蔓延。
他握紧拳头,鼻酸道。
「我对你好。
「以后,我只对你一人好。」
我知晓。
从来不曾被坚定选择的他,一直被崔蓉模棱两可的态度玩弄。
这是头一回。
他被这样坚定地选择。
哪怕他曾伤害过我,我也不曾有半刻犹疑。
他如何能不去爱我。

-13-
崔蓉和太子顺利大婚。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说我。
「女子年少时总是追情逐爱,大了以后才会明白,权势的重要。」
我低头不语。
因为,我一直都明白啊。
我和王亭成婚当天,还没来得及拜堂,北直隶暴发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洪灾这事儿就传入了京里。
京中留守的武将不多,又都驻守在关隘处。
因当初青州暴雨冲垮堤坝,是我从旁协助抗洪。
陛下命我同王亭一起前去。
姑母在饭间高兴地对崔蓉说。
「雨已经慢慢小了起来,北直隶救灾是大大的功劳,谢灵有经验,只等王亭带入运来修补堤坝的原料和粮草。
「你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这种博美名的事情,你也要去。
「咱们家,要慢慢地好起来了。」
崔蓉笑道。
「好啊,我去捡漏,殿下近日待我极好,日日歇在我房里呢。
「娘,我只怕快有孩子了。」
王亭带着原料来时,我已经开始疏散灾民。
玉珠大的雨砸落在我脸上头发上,我几乎睁不开眼。
我背着老人孩童上岸,王亭翻身下马,顾不得许多,将身上的雨笠摘下替我戴上,急道。
「你怎能下河救人,这些官兵是干什么吃的,你的伤还没有好,泡了冷水只会更严重。
「你想腿废了再也无法上马了吗?!」
我推开他,再次跳入河中。
「别废话了,快去修筑堤坝。」
王亭率先扛着沙袋跳入河中,紧接着其他兵卒也同样往下跳。
一直到夜里,才堵住泄洪的口子。
死的几个兵卒都是王亭的亲兵。
他心情沉郁,泄愤似的加紧干活。
而我也无力安慰他。
天灾面前,人所能做的,只是和天抢时间,能少死一个人是一个人。
一连几日,我和王亭累得都脱了相。
但好在,雨停了。
我们一身狼狈地倒在草垛上休息,变小的雨落在我们脸上。
崔蓉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她坐着华贵的马车,穿着漂亮干净的裙裾,脸上脂粉匀称,每根发丝都这样精致。
我生得不如崔蓉好看。
如今又一身脏污,脸上也都是淤泥,浑身上下,一片褴褛,还混着泥巴的腥味。
崔蓉用帕子掩鼻看我,忍不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表妹,你姿色本就平庸,如今,真的有些难看了,像村姑一样。
「表哥,你说是不是?」
她笑着朝王亭撒娇,得到的却只有王亭的冷眼。
「还请太子妃自重,凡人俗眼,在意的只有容貌。
「我夫人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在我眼里,在这些百姓眼里,犹如观音现世,你怎能诋毁她。」
崔蓉傻了眼。
「王亭,你是疯了吗?!」
王亭厉喝道:「你做了什么还要我都说出来吗?还不快滚!」
崔蓉见王亭都知晓了,也不再伪装了。
她抚摸着耳边的东珠,那是她太子妃的象征。
也是权力的象征。
「王亭,是你太蠢,这么多年,也只有你,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王亭自嘲一笑。
「我就是蠢,我怎么这么蠢!」
我不掺和他们之间的争执。
在我眼里,王亭不是蠢。
这对我来说,是他的优点。
他偏心自己认为重要的人,这是人之常情。
以后,他也会偏心我,偏心我的家人,也会无条件地信任我。
这世上,谁不想被偏心对待呢。
哪有那么多圣人。
多的都是俗人罢了。
崔蓉不甘心,离开之前,故意惊了驮运石料的马。
眼见我就要被大石砸中,是王亭将我压在身下。
他唇角的血溅在我的脸上。
我ṱùₚ急得快疯了,背着他慌不择路去找大夫。
「我没事,我没事。」
他咳嗽着安抚我。
「阿灵,你别担心我。」
我欲哭无泪。
谁担心他了。
我是担心我的太子妃之位!
我还要做皇后呢!他可不能死啊!
好在并未危及生命,但也落下了咳嗽的毛病。
大夫说,若不好生照料,忧思操劳,只怕会有痨病的风险,寿数不永。

-14-
太子的病压不住了。
不等皇后起兵,太子就先一步在早朝时吐血了。
太医告诉陛下,太子时日无多后。
陛下想起了王亭。
这个他无比欣慰,却又因身世只能作罢的儿子。
当初皇后有孕,已经嫁到王家的皇后妹妹入宫照料她。
却被天子醉酒宠幸。
十月怀胎诞下王亭。
皇后妹妹却因难产去世。
当初接生的稳婆都是皇后从宫里派去的。
那一夜死了许多人。
皇后失诺,杀了稳婆全家。
却有一小儿从乱葬岗活了下来,自毁容貌,一路逃离京城,去往西北。
如今,是我贴身的暗卫。
这些年,陛下对王亭的赏赐尤为丰厚。
甚至,在他没有战功时,便赐了他侯爷的爵位。
陛下以皇后当初生的是双生子,其中一子,送往王家避祸为由,认回了王亭。
崔蓉难以置信地摔了满屋珍品。
太子重病的这段日子,是王亭最艰难的日子。
皇后的刺杀接连而来。
她们之间的遮羞布已经无力掩盖了。
王亭不是傻子,不会想不到母亲因何而死。
谁不想做皇帝呢?
王亭不是圣人,他也想争,只是他清高。
我要做的,就是撕毁这层清高的遮羞布,要他去争。
「崔蓉如今有了身孕,日后她做了皇后,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王亭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不会让你死。」
直到我替他挡下了刺客的一箭。
箭上有剧毒,我昏迷不醒。
在我昏迷的这段日子里,王亭疯了般找皇后一党的罪证。
他开始去争,去抢。
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心里蠢蠢欲动的野心,恐怕只有他自己明了。
崔蓉挺着大肚子求他。
「表哥,你冷静冷静!皇后若是出事,我的孩子怎么办?
「太子一定会被废的!」
王亭阴狠道。
「崔蓉,我的妻子如今昏迷不醒,你要我如何冷静。
「至于你的孩子,与我何干?!
「崔蓉,我要做太子,我要谢灵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这是你和我都欠她的!」
这对曾经的恋人,如今站在了敌对的阵营。
因为利益。
他们彻底翻脸。
从今往后,他们之间,只会兵戈不休,血流成河。
年少情深,在权力跟前,变成了一场被权衡利弊的意难平。
崔蓉胆战心惊之下,晕了过去,惊动胎气早产。
王亭急忙抱住她,疯了般四处奔波找来稳婆太医,为她接生。
陛下果然问责王亭。
王亭跪着认罪。
在得知崔蓉平安产子后,王亭才松了一口气。
直到我父亲找出崔蓉一早就服用了催产药的人证物证。
「她是要害你被陛下厌弃!」
王亭惊怒之下,彻底死心。

-15-
王亭变得不爱说话。
他喜欢坐在我床边发呆看我。
他对我所知甚少。
我和父亲却将他事无巨细研究过。
「谢灵,我又被骗了。
「这世上,只有你会赤子之心待我。」
他应当有许多话想同我说。
可话到嘴边,却如此生疏陌生。
他落泪道。
「对不起。」
太子没撑到崔蓉孩子满月就离世了。
皇后一党起兵谋反,被我父亲和王亭一同镇压。
杀皇后前,王亭问皇后要我箭伤的解药。
皇后不屑道。
「本宫不曾有这种小人行径。」
王亭怒道。
「嘴硬。」
其实皇后没有嘴硬。
有着小人行径的是我。
那刺客是我的人。
不过。
不重要了,不是吗?
父亲请来了名医医治好了我。
王亭成了太子,我自然也就是太子妃。
王亭心软,想留下崔蓉儿子的性命。
可接二连三朝堂上曾经支持先太子一脉的转而支持崔蓉的儿子。
他的耐心和心软,接连耗尽。
而我,及时阻止父亲向王亭进言要杀崔蓉儿子。
这件事,只能王亭自己去做。
谢家谁也不能插手,一旦崔蓉死了, 或许就成了他心里的白月光。
日后王亭登基为帝,高处不胜寒,难保不会怀念起年少时的情感。
届时,我和父亲又该如何自处。
活人如何争过死人!
何必自找麻烦。
王亭在书房待了几夜。
崔蓉的孩子在某一天夜里的睡梦中离世。
权力终究改变了曾经非黑即白的少年将军。
崔蓉要见王亭一面。
她素衣白衫, 依旧是王亭年少记忆里的模样。
「表哥看我, 是不是老了。」
王亭沉默不语。
崔蓉淡淡一笑。
「表哥如今这样防备我了,来见我, 还要带着剑来。」
王亭依旧不语。
直到崔蓉起身,拔出他腰间的长剑。
王亭身躯未动,也不曾阻拦她。
所有人都以为崔蓉会杀王亭,连王亭自己也这么觉得。
可谁也没想到, 崔蓉会自刎。
「表哥, 你对不起我, 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了。
「我替你除了我这块绊脚石,表哥开心吗?」
血染裙裾,她睁着眼睛死在他面前。
王亭瘫软在地。
他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流下。
父亲怒不可遏。
「她死, 还要将你一军!王亭如何能忘了她!」
我笑了笑,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
「父亲,我有孕了。」

-16-
王亭得知我有孕后, 喜悦冲淡了他心里的感伤。
陛下大行后,王亭顺理成章继位, 我也顺理成章坐上了后位。
或许是因为崔蓉。
王亭拒绝了选妃的折子。
我生下孩子那天。
宫里摆了戏台。
唱的是。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王亭握紧了Ṭů₋我的手。
「阿灵,对不起。」
他总是喜欢和我道歉。
好像, 他永远都在亏欠我一样。
他做侯爷时,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将领。
做皇帝时, 也是个励精图治的仁君。
崔蓉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王亭不好女色。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批改奏折上。
剩下的时间,都在我和孩子身上。
儿子是他一手带大的。
很亲他。
元宵那日,他亲自给孩子做了风筝。
儿子带着风筝在御花园奔跑时。
他蹲下身子,掬着一捧雪,为我捏了个小马驹。
「近来时常感觉身体困乏。
「恐天不假年,不能陪你们母子太多, 心中歉疚不已。」
我望着他鬓边白发。
他才而立之年,却已有暮年之景。
儿子跌倒在地, 他顾不得许多, 扑上前去接住了孩子。
惊了满园的宫人。
他笑着拍开儿子身上的雪粒。
「无妨, 无妨,我儿又敦实了些。」
看着他们父子和乐的景象。
有这么一刻, 我是心软的。
夜里, 太医在我耳边犹疑道。
「陛下年轻时,后背曾受过剧烈的碰撞, 内脏受损。
「如今一定不能操劳过度, 一定要好好休息,已有痨病前兆。」
我停下批改奏折的笔。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陛下勤勉,病中也放心不下国事,如何能休息。
「将这些折子都送去吧。」
太医脸色惊变, 缓了片刻,识相道。
「臣再为陛下开些提神的汤药。」
「去吧。」
这京城的天,又要变了。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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