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打伤人,要我嫁人赔罪

兄长酒后和齐国公府二公子起了冲突,失手将他打成重伤,昏迷不醒。
齐国公府要兄长两条腿才肯罢休。
我娘爱子心切,在我有婚约的情况下,还提出让我嫁给二公子冲喜赎罪,换取兄长平安。
我爹同意了。
齐国公府却犹豫不决。
毕竟二公子很有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
他们于心不忍。
看,外人都懂得怜惜我,爹娘却要推我入火坑。

-1-
「筝儿,你去齐国公府,就说你和兄长兄妹情深,自愿嫁给楚二。」
齐国公府迟迟不给回应,阮家上下焦头烂额,鸡犬不宁。
六十多岁的祖母整日抱着兄长不撒手,扬言谁要动她的金孙,她就跟谁拼命。
我爹直叹气,他也没想到,齐国公夫人是出了名的难相处,竟然还有道德底线,没有立即答应。
就在这时,我娘想出了这个主意。
她对我说:「我会找人在城中为你造势,到时铺天盖地都是赞你至纯至孝、手足情深,齐国公府也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了。」
我无语道:「他们为什么要怕?该怕的人是你们吧?又不是他们逼着我嫁给活死人。」
我娘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愿意?」
她甚至还有些惊讶,好像全家都在齐心协力渡过难关,偏我要拖后腿。
她还生气了:「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兄长没了双腿,变成一个废人?」
我说:「他本来就是一个废人啊!」
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就想着裤裆那点事,家里的丫鬟但凡长得齐整点,都被他骚扰过。这次出事也是因为他看上了酒楼唱曲的姑娘,楚二英雄救美,才发生了冲突。
兄长窝在祖母怀里,闻言立刻暴起:「阮流筝,你说谁是废人?」
他扑过来要打我,我撸起袖子,我才不怕他。他虽然大我两岁,又一身肥肉,但纵欲过度,又不思锻炼,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娘也知道,连忙拦住他,让他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扭头就红着眼看着我:「你们一母同胞,你真的这么狠心?齐国公府的门槛,要不是楚二出事,你也摸不着。
「就算楚二一辈子不醒,也少不了你一辈子荣华富贵,这样的婚事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2-
我一直觉得我娘挺聪明的。
除了兄长,我爹还有一个庶子,和兄长有天壤之别。自小勤奋好学,端肃有礼,年纪轻轻就已考中秀才,如今在太学读书。
兄长嫉妒他,总是找他麻烦。
我娘却从不苛刻他,笔墨纸砚都准备最好的,待他姨娘表面上也很和气。我替他出过几次头,与他的感情比兄长好多了。
我曾听到她私下教育兄长:「他再好阮家也是由嫡长子继承,你何苦同他过不去?他有出息也是你的助力,一个家族的兴起是要靠兄弟姐妹一起努力的。」
兄长那个猪脑子根本听不进去。
他只知道他是阮家嫡长子,爹的所有子女都要排在他后面。
浑然不知爹都快烦死他了。
我娘献祭我是因为她更爱兄长。
我爹献祭我却是因为他想趁机和齐国公府结亲,他才不想管兄长这个蠢货的死活,废了更好,他本就更属意庶弟为继承人。
现在,我聪明的娘竟然说出这番蠢话,还妄图用这蠢话骗过我,我很惊讶,我难道和兄长一样蠢吗?
我说:「要真这么好的话,你和爹和离嫁过去吧,反正楚二也不能生了,你顺便把兄长也过继过去……」
「你你你……」我娘被我气得脸都绿了,「不孝女!」
她扬手要抽我,我把脸凑过去:「来来来,打重点,最好肿起来,我就顶着这样一张脸去齐国公府,让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我是被逼的。」
她不甘心地放下手,恨恨地瞪着我,又拿我无可奈何。
我忽然改了口风:「要让我自愿嫁给楚二也不是不行,给我一半家产做嫁妆就行。」
我爹急了:「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他一脸肉痛,在他心里,一个废物儿子哪里值当一半家产?但他不敢说,阮家里里外外都靠我娘打理,他不敢得罪我娘。
我娘松了口气,她同意了,兄长在她心里可是千金不换的。
我又说:「别想着糊弄我,这些年我跟着娘学掌家,阮家有多少家产我一清二楚。」

-3-
我原本是有未婚夫的,是我爹上峰的儿子,叫方尧。
兄长惹出事后,他来过阮家一次,来退婚。
方家不想得罪齐国公府,方尧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爹娘也不想给我留后路,这婚退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有一人正焦急地在我院子里来回踱步。
是寄住在府里的族妹阮思佳。
见着我,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说:「姐姐,你逃吧,你花一样的年纪怎能嫁给一个活死人?往后余生,难道你要一直独守空房,孤独到老?」
我来不及回答,她又迅速往我怀里塞了一个小包袱:「盘缠、衣物、路引、通关文牒,我都替你准备好了,你现在就逃,出了城往东走,我安排了人接应你。」
我很配合地和她换了衣裳首饰,走至院门,我忽然回头,只见阮思佳穿着我的衣裳,戴着我的首饰,纤纤玉手缓缓拂过檀木桌、象牙棋子、水晶笔架、鎏金香炉……
她的脸上挂着满足的、喜悦的、得意的、贪婪的笑容。
我也笑了。
我大摇大摆出了阮府,我娘派人跟着我,见我进了齐国公府那人才回去禀报。
齐国公夫人好茶好水招待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听阿湛提起过你。」
我惊讶地抬起头。
齐国公府二公子楚湛,是我庶弟阮鹤安的同窗,只不过楚湛是治事斋学生,阮鹤安是经义斋学生。
有段时间,我女扮男装去太学旁听,随手写下的《平疆策》让夫子赞不绝口,出尽风头。
楚湛慕强,非要同我结拜,知道我是女子后,虽然不闹着结拜了,却对我更加敬佩。
「我就说女子比男子厉害,咱们读这么多年书,不及姑娘旁听几课。」
没想到他会和家里提起我,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国公夫人又道:「我挺喜欢你的,要是你发自内心地愿意……」
她把「发自内心」咬得特别重,话没说完,自己却苦笑起来:「谁会发自内心地愿意?放在我身上我也不愿意,算了,还是打断你兄长两条腿我比较心安理得。」

-4-
「夫人。」我直截了当地提醒她țū́ₚ,「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吗?我那个兄长,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得过二公子?便是失手,二公子也没道理受这样重的伤。我查过,那位唱曲的小姑娘自称琼娘,是第一次到杏花楼,事后就不见了踪影。」
齐国公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的茶杯差点捏碎。
「你是说有人算计我儿?」
我道:「我一个闺阁女子,能力有限,真相如何,还要请夫人费心去查。不过……」我顿了顿,又道,「我学过一点医术,说不定能治好二公子。」
国公夫人还沉浸在有人害她儿子,她要搞死这人的强烈情绪中,猛然听到这话,蒙了一下,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毕竟整个太医院都来瞧过了。
「你有几成把握?」她的声音打着颤儿。
我不要脸地说:「九成。」
从齐国公府出来,我没有立即回家,又去了太学。
太学的人认识我,知道我来找阮鹤明,替我去叫他。
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方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上下打量我,蹙眉:「你怎么穿思佳的衣服?看来你都知道了,既然这样,我也不瞒你,我的确和思佳两情相悦。」
「我知道你放不下我,但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做了,你模仿得再像也不是思佳,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东施效颦,只会让我更加厌恶。」
方尧两年前已经对我不满,他说过多次,女子应该像阮思佳那样,柔顺贞静,安分守己,不该抛头露面,和男人一样谈论政事,牝鸡司晨。
后来他便有意疏远我,我让人跟踪过他几次,知道他和阮思佳经常在外头私会。
所以即便没有兄长打伤楚湛这件事,我也是会找机会搞事情退婚的。
我看向他身后,招手:「鹤安。」
然后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掠过他,走到了阮鹤安跟前。
鹤安料事如神:「姐,是不是有事要我去办?」
我点头,细细吩咐完,又掏出阮思佳替我准备的盘缠,分了一半给他。
他不肯要:「够花的,我们还有补贴发。」
我硬塞给他:「旁人给的,不要白不要。」
方尧一直没走,等我和鹤安说完了话,要走时,他又黏了上来。
「欲擒故纵?我告诉你阮流筝,没用的,我对思佳一心一意。我劝你还是早点忘记我……」
我翻了个白眼快速走开,一边走一边在鼻子边扇了扇:「好臭好臭……」
方尧:「……」

-5-
我回家,正好碰上阮思佳唱大戏。
她哭倒在我娘脚下,头上还包着纱布,后脑勺隐隐有血迹印出。
「……我好心去看姐姐,姐姐却打晕我换上我的衣服逃走了,她平时任性就算了,这种时候怎能抛下阮家?鹤明哥哥是她嫡亲兄长啊,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满脸泪水:「是我大意才让姐姐逃了出去,都是我的错,要是找不回姐姐,就让我嫁给楚二公子替鹤明哥哥赎罪吧!」
我有点蒙。
合着她出钱出力又自残,不是为了嫁给方尧,是为了嫁给楚湛?
我娘也蒙:「啊,下人不是来报,说她进了齐国公府吗?」
阮思佳一愣,马上说:「障眼法,那是她想甩开跟着她的人。」
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
我娘没给她绕进去,一针见血:「可是她是大大方方走出家门的,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打伤你?」
阮思佳傻眼了,她以为一切尽在她掌握中,没想到我压根不按常理出牌。
我忍不住乐出了声,一屋子的人朝我看过来。
阮思佳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我把她替我准备的包袱丢给我娘:「阮妹妹劝我逃走,说兄长这个废物不值得我帮。我想着爹娘养我育我,我不能当那白眼狼,就按娘说的去了齐国公府。」
阮思佳尖叫:「你胡说,我不是,我没有。」
我又从怀里掏出一枚青色佛手玉佩,模棱两可地说:「这是国公夫人给我的,方便我自由出入国公府。」
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扬手就给了阮思佳一巴掌:「腌臜货!」
阮思佳头上有伤,我娘这一巴掌直接给她干晕过去了。
我爹惊恐:「你别把她打死了!」

-6-
阮思佳醒了之后就不敢出屋门了,我娘要赶她走,我爹不同意。
「无依无靠的,一介孤女,都是同族……」
我娘说:「她算计筝儿。」
面对外人的时候,她对我的母爱忽然又回来了。
我爹讪讪:「什么算计不算计的,我想了一下,筝儿好歹是我们亲生女儿,让她嫁给一个活死人我也于心不忍,既然思佳存了这心思,不如我们收她做义女,让她代替筝儿嫁过去。」
我娘冷笑:「你当国公府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连我筝儿他们都要考虑,何况阮思佳那样的货色?」
还挺看得起我的。
我没发表意见,因为很快,阮思佳不走也得走了。
大理寺少卿带着人上门了。
爹娘以为他来抓捕兄长,我娘吓得脸上的血色都没了,结果人家是来抓阮思佳的。
「有人告发阮姑娘通匪。」
阮思佳算计我,就没想过让我回来。
她所谓接应我的人,不会是什么好人。
至于是山匪还是其他什么人,就交给大理寺去审了。
也多亏了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儿子和鹤安玩得好,才能磨着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东郊走了一趟。
我娘气得很,当即叫人把阮思佳的东西收拾出来,丢到了门外。
我爹这回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7-
我去齐国公府给楚湛治病。
先叫人准备了一桌楚湛平日爱吃的饭菜,又吩咐我治病期间,除非蛮夷打进来,否则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我解释给国公夫人听:「这叫情景疗法,就是让病人沐浴在以前的场景中,刺激脑部活动。」
国公夫人不理解,但尊重。
两天后,阮思佳被放了回来,挺可惜的,她找的那三个人,不过是寻常的地痞流氓,收了阮思佳一笔钱,准备把我卖到北方。
本来那三个人都把阮思佳供出来了,她即便不是通匪这样的大罪,也该在牢里蹲上一段时间,谁知方尧帮她找了个背锅的,把她捞了出来。
我娘不让她进府,方尧扶着她,只说了一句:「我会娶她。」
我娘就动摇了。
方尧的父亲是我爹的上峰,他亦是才华横溢的太学学子,三年之后的科考,他必定榜上有名。虽和我退了婚,但如果能娶阮思佳,往后也会是我爹和兄长的一大助力。
而且说到底,我不是没出事吗?
我娘略一思索,就让他们进了门。
阮思佳伏在方尧怀里,从我身边走过时,苍白脆弱的小脸微微抬起,眼里露出挑衅。
挺气人的。
我骂骂咧咧回了院子,我娘后脚就跟过来了,还带来了我的嫁妆单子。
已经去官府登记造册过了。
我随手一翻,竟然发现我娘把家里最赚钱的四个铺子都给了我。
我诧异地抬起头。
我娘说:「娘知道委屈你了,可是娘就鹤明这么一个儿子,他没你聪明没你能干,娘不能不管他。筝儿,你能理解娘,对不对?」
我理解……个屁。
「娘,话不是这么说的,鹤安也是你儿子,你要是嫌两个少,还可以让我爹再多纳几个小妾,想生几个生几个。」
我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别人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你这样可不行。」我拿出说教的口吻,「做主母的要大气,要把夫君的子女都视若己出。」
我娘气得噎语,瞪了我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说:「等你做了母亲你就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我在她身后一字一句道:「我可能会偏心,但绝不会让一个孩子为了另一个孩子牺牲。」
她脚下一滞,然而到底没有回头。

-8-
我心中复杂的情绪很快被丰厚的嫁妆单子掩盖。
正喜滋滋地一项一项看过去的时候,阮思佳出现了,她已经不屑在我面前装了。
「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说起来是阮家大小姐,可是你的父母压根不在乎你,为了你兄长把你嫁给一个活死人就算了,就连我,差点害了你的人,他们也可以因为利益轻而易举原谅。
「你的未婚夫喜欢我,你的父母维护我,阮流筝,你真可悲啊!」
她发出畅快的笑,好似大仇得报,也不知道她对我那么大的敌意是从哪来的。
我平静地告诉她:「你牙齿上有根菜。」
她蓦地闭了嘴,脸色涨红。
过一会儿意识到我在耍她,恼怒道:「你少在这边装了,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吧?可惜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冷笑:「谁说我什么都做不了,至少我可以打你啊!」
话音刚落,我便扬手在她脸上「啪啪」抽了两下。
她简直惊呆了:「你打我?」
「很惊讶吗?你都要卖我了,我不打你,你才要惊讶吧?」
我甩甩手,别说,脸皮还真厚,打得我手都疼了。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刚刚还一脸怨毒的阮思佳忽然变了面孔。
「姐姐,是我和尧郎对不起你,你打我是应该的,只要你能消气,打多少下我都不会还手。」
泫然欲泣,楚楚可怜,一副受尽委屈的小白花模样。
我管他来的是谁,听了这话,立马又利索地补了四巴掌,还要继续时,方尧目眦欲裂地扑了过来。
「阮流筝!」他将阮思佳护到身后,脸上的表情跟要吃了我似的,「你怎么这么恶毒!思佳好心好意来跟你道歉,你竟然打她!她都不介意你诬蔑她通匪了,你还有脸打她!」
阮思佳是真有本事啊,方尧也是真蠢,竟然相信她算计我企图卖掉我的事,是我自导自演来诬蔑她的。
就因为她抢了我的未婚夫。
不是,一个男人,我犯得着吗?
我懒得跟他废话,扬声吩咐:「他一个外男怎么进的内院?来人,给我打出去!」
院子里的丫鬟一拥而上,我也混在其中,趁机往他脸上砸了两块砖头,见血了。
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我爹竟然没来训斥我,我以为方尧没跟他爹告状,后来才知道,他告了,但是没用,反而被他爹骂了一顿。
他爹骂他活该。
方家和我们家退亲,有很多因素,也有点盼着往高枝攀。
结果方尧看上了阮思佳,兜兜转转还是我们阮氏一族,而且哪里都不如我。
可不把他爹妈气死了?

-9-
我帮楚湛治病的第五天,齐国公夫人抓到了琼娘。
那位在杏花楼唱曲,被我兄长调戏,又被楚湛英雄救美的女子。
她表面上是个普通唱曲的,实际上手底下功夫不错,经常帮人干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楚湛受伤就是她趁乱发了暗器。
齐国公夫人费了不少力气才抓到她,不等她喊冤,先扇了她八个嘴巴子。
她没什么气节,马上就招了:「别打脸别打脸,我说我说。」
齐国公夫人挺遗憾的,她准备了七十二酷刑呢。
琼娘交代得很清楚,果然有人利用她挑起我兄长和楚湛的纷争。
指使她的是个姑娘,经过她一番详细描述,我微微蹙眉。
「夫人,她说的好像是方尧方公子身边的通房丫鬟绿枝。」
齐国公夫人一脸茫然:「谁?」
方尧的父亲虽是我爹的上峰,但方家在齐国公府这边,还是排不上号。
我简单科普了一下。
齐国公夫人是将门虎女,行事泼辣,没理都要闹三分,何况有理?当即就让人把她许久不用的长剑找了出来,然后押着琼娘,带上国公府的护卫和家丁,一群人浩浩荡荡去方家算账了。
我没跟过去,但听说那天格外热闹。
方ƭü³府的人不敢拦国公夫人,任她持剑闯入内院,拎出了绿枝,琼娘指认此女就是暗中指使她的人。
绿枝一个丫鬟,冒这么大风险谋害国公府公子,说不是主子指使都没人相信。
偏方尧在太学,没人给她做主,方家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绿枝没见过这等阵仗,怕得要死,不等国公夫人七十二酷刑使出来,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又一股脑全说了。
自然是方尧指使的。
方尧还允了她,婚后抬她做姨娘。
对于一个通房丫鬟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只是她没想到,姨娘的美梦刚做了个开头,这事就被揭发了出来。
她一个内院丫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底为什么会被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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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尧是后来才匆匆赶回来的。
狡辩已经没用了,只能说自己不知情,全是绿枝一人自作主张。
可惜他说的话,国公夫人一个字都不信,直接叫人按着,打断了他两条腿。
据说那天方尧的惨叫声,方府外面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国公夫人丢下一句:「我儿若是醒不过来,你就等着拿命赔!」扬长而去。
她回府,我迎上去:「恭喜夫人,二公子醒了。」
她:「……」
楚湛醒了,在方尧被打断两条腿后。
就挺巧的。
其实我有叫他再装几天,但他这几天实在吃得太多,憋不住了。
国公夫人千恩万谢,给我装了一车子金银珠宝药材布料,敲锣打鼓,高调地一路将我送回阮家,说我是神医。
阮家早就炸开了锅。
兄长沉冤得雪,激动得上蹿下跳:「老子拿他当兄弟,他特么想害死老子!」
又看着我,惋惜地说:「你就是个没福的,要是早趁楚二昏迷嫁给他,这会儿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府二少夫人了。」
我爹也觉得可惜,看着我一车好东西又眼红:「那个,筝儿,既然你不用嫁给楚二公子了,那嫁妆……」
他看我娘一眼。
我娘终于回过味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所以,国公夫人给你玉佩不是同意了婚事,是方便你给楚二治病?你一直在骗我们!」
我无辜地和她对视:「我没说国公夫人同意婚事了啊,我一个字都没说过。」
「可你收下了嫁妆,那是我们家一半的家产!亏我还对你心存愧疚!亏我一直想补偿你!」
她咬牙切齿咆哮。
「你有没有想过,就你那三脚猫的医术,万一治不好楚二,你兄长的双腿就没了!你怎么敢拿你兄长冒险?你就是个冷血动物!」
我看着她冷冷地笑:「要比冷血,我怎么比得过你们?」
兄长指着我骂:「自私自利,怪不得方尧不要你,他设计楚二就是为了摆脱你吧!」

-11-
兄长只说对了一半。
方尧虽然想和我退婚,但不至于冒这么大险,他之所以选择楚湛,是因为他嫉妒楚湛。
他和楚湛,同属太学治事斋学生,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学子,但偏偏每次考试他都被楚湛压一头,被同窗戏称为「万年老二」。
要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偏偏楚湛还比他英俊,比他高,比他家世好。
他倒是比楚湛努力,成绩却不如人家。
想想真挺气人的。
正好方尧也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人,他和阮思佳一合计,就想出了这么个毒计。
既能顺势和我退婚,又能除掉楚湛。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全世界最聪明的就是他俩了。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和阮思佳商量计策的时候,我和楚湛就在隔壁包间,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大概不知道,这间酒楼是楚家开的。
楚湛看上了我,一直在盯方尧的错处。
知道他和阮思佳有私情后,便故意让人引着他们到特定的包间,再邀请我和鹤安到隔壁喝酒吟诗,顺便撞破奸情。
他知道以我的性子,知道了未婚夫和别的女人有私情,肯定不会再愿意嫁给他。
只是他也没想到,方尧和阮思佳偷个情,还能有他的事。
于是我们将计就计。

-12-
方尧对阮思佳是真爱无疑了,都断了两条腿了,也没供出阮思佳。
阮思佳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国公夫人哪天也闯进阮府,将她的腿打断。
她特地跑了一趟方家,安抚方尧,表示无论方尧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离不弃。
可把方尧感动坏了。
他爹娘也不挑了,这时候还能有姑娘愿意嫁给方尧,他们简直谢天谢地。
怕阮思佳反悔,他们又急匆匆到阮家下聘。
我爹娘这时候又不想同意了,方家得罪了齐国公府,方尧又成了废人,毫无前途可言,这样的亲家还有什么助力?
阮思佳哭哭啼啼:「伯父伯母如我再生父母,他们不同意,我是万万不敢出嫁的。」
挺有意思的。
楚湛半死不活,她愿意嫁。
方尧只是断了两条腿,她不愿意嫁。
我实在好奇,就跑过去她屋里问她。
她以为我故意羞辱她,一脸愤恨:「你装什么清高?你不是也挺愿意?一开始故意拿乔还不是为了多要嫁妆!
「齐国公府那样的人家,方家能比吗?就算楚二公子一辈子不醒,我也是楚二少夫人,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她倒是和我娘想得一样。
可惜方尧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有机会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他。
阮思佳冷笑:「你也别得意,如今楚二公子醒了,就没你什么事了,你也真是蠢,有这等医术竟然不等嫁过去再救醒他。」
她越想越好笑:「蠢啊,真蠢啊,以后你想起自己差点嫁给齐国公府二公子,会不会悔得夜夜睡不着觉?哈哈哈!」
就在这时,我院里的丫鬟一路「啊」着跑了过来。
「啊啊啊啊!」她跑得气喘吁吁,来不及请安就道,「小姐,楚二公子来提亲了!!!」
阮思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脸上快意的笑容瞬间敛去。
「向谁提亲?」她ṱų⁼的声音都破了。
丫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当然是向我们家小姐,我们阮家就一个小姐呀。」
她又美滋滋地看向我:「楚二公子说了,小姐救命之恩,他当以身相许。」
阮思佳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没人在意她了。

-13-
我和楚湛定亲了。
最高兴的当数我爹了,老脸欣慰地拍着我的肩:「爹打小看你就有出息,几个孩子里,爹最疼的就是你了。」
我:「呵呵呵……」
兄长能屈能伸,好像他没骂过我似的,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亲热:「妹妹,苟富贵,勿相忘。」
我懒得理他。
祖母倒是一如从前,反正没几年好活了。
我听到她私下和嬷嬷说:「我是她亲祖母,她还能忤逆我不成?」
鹤安倒是不怎么高兴,还有点蒙圈:「不是姐姐,计划里没这一步啊?」
我娘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挺复杂,有点一言难尽的感觉。她大概猜到了什么,觉得我把她耍了一次又一次。
「你不是不嫁楚二的吗?」她问我。
我说:「我不嫁,是不愿冲喜赔罪嫁过去,我要嫁就要堂堂正正地嫁。」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娘是爱你的,你知道吧?」
我点头,冲她笑:「所以我没弄你啊!」
我娘惊恐地看着我。
我又说:「听话,以后乖乖的,别作妖了。咱们母女情分不剩多少了,下一次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我娘落荒而逃。

-14-
没多久,我和楚湛的事传开了,茶馆酒楼里,以我俩为原型的话本子,被说书先生翻来覆去地讲。
名字就叫《隐世女神医和她的小娇夫》。
怎么说呢?
反正我没脸听。
楚湛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得空还去指点人家:「……也不全是报恩,两人之前早就互生情愫……单恋?不存在的,人家明明是双向奔赴……」
神医的名头传到方家,方家大约是死马当活马医,特地来阮家求我去给方尧治腿。
他们大概觉得,我连活死人都救得醒,何况两条腿?
我没敢去方家,在外头借了医馆的一间空房,叫方家把人抬了过来。
方尧靠在大迎枕上跟我说话。
看得出来特地打理过了,换了新衣,还熏了香,但还是看得出来憔悴,人也瘦,一点Ṭů⁸没有从前翩翩佳公子的样子了。
他说:「筝儿,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冤枉的,我移情别恋是我错,但我真的没有设计楚公子,全是绿枝一人所为,我已经叫人把她乱棍打死……」
我打断他的鬼话:「阮思佳都告诉我了,就是你俩合谋的。」
方尧:「……」
他的表情很搞笑,又震惊又想不通。
阮思佳求他别说,怎么一转眼就告诉我了呢?这是为什么呢?
他呆愣了半晌,脑子转不过来,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是,的确是我们俩合谋算计了楚公子,但你要相信,我的初衷只是让你们家得罪齐国公府,方便我退婚,我没想伤害你,我不知道你们家会让你冲喜。」
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他俩要真这么算无遗策,也不会栽在我和楚湛手里。
我娘提出让我冲喜,对方尧来说,只是更方便了他行事。
对于阮思佳来说,却是她的另一个机会。
她果断抛弃了方尧,事成可以说报恩,事不成就栽到我头上,反正她美美隐身,在方尧心里依然善良柔弱。
「所以呢?」我看着他,「你还想让我感谢你吗?」
「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要不然也不会答应替我治腿,你也不忍心看着我以后再也站不起来吧?」
我沉思,我到底是释放了什么信号,让他以为我还对他念念不忘?
「别自作多情了。」我说,「我叫你出来不是给你治腿的,是来看你笑话的。」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他的眼里含上了泪花,「筝儿,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答应你,只要你治好我的腿,我就娶你做平妻,我让你跟思佳平起平坐,一辈子爱你!」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男人,怎么就那么自信呢?

-15-
在我的笑声中,方尧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我终于止住笑,残忍地告诉他:「抱歉啊,我不是什么神医,你认识我这么久,看我给别人治过病吗?」
也就是多读了几本医书,能开几方简单的药方,治点不打紧的小毛小病。
「楚湛之所以能醒,是因为——他本来就没事!」
方尧没反应过来。
我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你和阮思佳商量着怎么害楚湛,怎么和我退婚的时候,我和楚湛恰好就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呢!」
方尧眼角猛然眦裂,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我。
「我们不过是将计就计啊!」
他忽然大吼一声,额上青筋暴突:「你好狠的心……」
他朝我扑过来,然而只是重重摔在地上,拖着一双再也没有知觉的腿。
「你明知道他没事,怎么能任由他们打断我的腿?」他朝着我大吼大叫,不甘、怨恨,「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算我变心,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
他哭着捶地:「腿断了我就是个废人了,我参加不了科考,我做不了官了……」
「没事,你还有爱情呢!」我居高临下俯视他,安慰,「你和阮思佳可是真爱啊!」
他还真被安慰到了:「是,我还有思佳,我不能让她失望。」
他奋力撑着手臂往床上爬,一边爬还一边喊口号:「方尧加油,方尧你可以的!」
笑死我了。
我不得不告诉他另一个残忍的真相。
「阮思佳大概慕残,你没了两条腿,说不定她会更爱你呢。
「当初,她可是费尽心机想嫁给昏迷不醒的楚湛呢!伤得越重她越爱,哇,她口味好独特!你要不要试试把手也剁了?」
方尧呆住,他想起阮思佳通匪那件事了,当一切都摊在他面前时,他终于明白过来。
不是我自导自演,阮思佳是真的想卖了我,代替我,嫁给当时还是「活死人」的楚湛。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浑身颤抖。
我补上最后一刀:「你很嫉妒楚湛吧ƭṻ⁵,可惜你费尽心机算计,你最爱的人,却宁愿选半死不活的楚湛,都不选你!」
方尧「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16-
方家又来提亲了。
这回爹娘看我的脸色行事,我点了头,他们便同意了。
阮思佳不肯,这时候她可不管什么人设不人设了,怒斥我爹娘狠心,让她嫁给一个残废。
我娘都无语了:「前两天你不是还和那方尧山无棱天地合的吗?」
阮思佳去求我爹,抱着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爹,爹,你救救女儿……」
慌得我爹一脚就把她踹开了,吼道:「你别乱叫,谁是你爹?」
我娘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唰」一下插到了我爹脸上。
看我爹那心虚的模样,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幸灾乐祸:「哎呀,爹你深藏不露啊。」
阮思佳是我爹的私生女。我小的时候,我爹曾经外放过一段时间,虽然身边跟了通房,但他还是耐不住寂寞,孩子都搞出来了,却不敢跟我娘说,将人家娘俩丢下,独自回了京。
后来阮思佳的娘过世,阮思佳给我爹写信,我爹怕她冷不丁找过来拆穿身份,就主动将她接了过来,谎称是族里没了爹娘的孩子。
这就是阮思佳会对我敌意那么大的原因。
同是阮家的女儿,凭什么我在云里,她在泥里?
我娘很生气,但也只是生气,她一点也不难过。
我爹被她挠花了脸,又狠狠骂了一顿。不过发泄完之后,她就主动认下了阮思佳,将她记上了族谱。
阮思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我娘这个嫡母,名正言顺地嫁去了方家。
听说她嫁过去的第二天就从假山上滚落下来,摔断了两条腿。
人们都说,她和方尧, 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是真正能共患难的夫妻。
半年之后,我嫁给楚湛。
方尧的爹被贬到外地, 带着一家老小远离故土。
走之前, 方尧差人给我送口信,说想见我最后一面。
我拒绝了,他便给我写信, 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追忆美好从前,最后问我,如果他没有变心,我和他, 是不是也会像我和楚湛一样幸福。
我不想回, 楚湛跟我一起看完,非要我回。
我写:「不会。即便ṭű⁽你没有变心,我也会和你退婚。从我写出《平疆策》被夫子夸奖后,你就有意冷落我, 故意贬低我。那时我就知道, 你是一个心胸狭隘,嫉贤妒能之人。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我?」
楚湛接着在后面写:「方同学虽然腿断了, 但也不要松懈学习啊,你看这字比从前退步太多了, 还有错别字, 我都给你圈出来了,不用谢。」
我冲他竖大拇指:「杀人诛心!」
不知道方尧收到信是什么反应,大概以后都不敢再来烦我了。

-17-
我和楚湛的长女出生的时候,我兄长又惹祸了。
他在街上遇到一位绝世美女, 一见钟情,直接就冲上前去让人家嫁给他。
结果美女是镇南王世子妃, 脾气不怎么好,当即就把他胖揍了一顿, 丢进了大理寺监狱。
我娘求到我这儿,我还在月子里呢, 她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兄长,但他好歹是孩子的亲舅舅,ƭūⁿ你就当给孩子积个德……」
我说:「行, 镇南王世子妃的母亲和我婆婆有些交情, 我应该能说得上话。」
我娘给了我大几张银票, 我转头都给了镇南王世子妃:「废了他第三条腿。」
兄长放țùₐ回来的时候,我娘差点哭死过去, 祖母更是直接昏过去了。
我爹倒是不怎么在意, 反正他不止一个儿子,另一个还更有出息。
我娘后来还怨我, 我吓她:「世子本来想悄悄弄死他的。」
我娘就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她本来有儿有女, 还算幸福,可是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 儿子废了,女儿和她离心,也不知她有没有后悔?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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