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

我比夫君足足大了九万岁,只因他三叔逃婚,天族才会让唯一的储君沧华与我这只老狐狸结亲。
灭世大劫来临时我们联手祭阵,却双双身陨道消,睁眼时回到了议亲前。
上一世他心里有放不下的小青梅,还挖了我一双眼睛送给旁人。
重生后,我自当与他形同陌路。
再见面时,我牵着狐狸崽来给水君送生辰礼,沧华搂着心上人对我冷嘲热讽。
「白昭,我知道你是来求我回心转意,毕竟这四海八荒无人比我更好。」
「可你真的太老还不能生养,日后莫要跟着我了。」
我懒得理他们,扣动石桌后女儿猛地从空中现身追问。 
「大叔你谁?怎么同我爹长得这么像?」 

-1-
青丘托人给天族送去退婚书后,我才出了狐狸洞。
没成想刚赴宴就与沧华重逢了,我躲在角落饮酒,而他被人围着贺喜。 
「沧华殿下仅仅三万岁就斩杀上古凶兽晋升上神,实乃九重天之大幸。」
「那当然,殿下出生时有六十六只神鸟道贺,漫天都是祥瑞,如今怕是离继任天君不远了。」
「哎,只可惜,老天君给殿下定的婚事是青丘那个老女人,明明云枝公主才是良配。」 
作为老女人的本君,实在不想凑这个热闹,无奈这西海祖上与我家交好,我不得不来。
好在前些天青丘已经送了退婚书给九重天,天君终于收下了,否则我孩子都满地跑了婚还没退,实在是面上难看。
席面很无聊,幸亏酒不错,我一时不察多饮了两杯,因此被人从角落揪出来时脑子还没转过弯。
沧华皱着眉头满脸嫌恶。
「白昭你适可而止,别以为青丘下了婚贴,我就会娶你。」
「看你这蓬头垢面的样子,还喝得醉醺醺尾随我,真当自己还年少风流吗?」 
周围人鄙夷地瞧着我窃窃私语。 
「青丘现在这么落魄吗,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怪不得要急着把女儿嫁进天族,恐怕是去打秋风的吧。」
我低头看看自己,出来得匆忙不曾梳妆,裙摆上还有小狐狸崽的脚印,与锦衣华服的众人比起来是很寒酸。
看着我被人嘲笑,沧华似乎又有些恼怒,扯着我走到暗处。
「你的心意我知晓,可你比我大了足足九万岁,实在是老牛吃嫩草。」
「你快些回你的狐狸洞,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衣裳首饰,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浑话,天君难道没告诉他那是退婚书吗,哪来的什么婚贴。
我摇摇头想辩解,可这酒劲太大,舌头都在打结。
「不……我不……」
我想说我不是追着他来的,却被沧华误认为是我不想回去,纠结片刻后他傲然开口。
「要想让我娶你也行,但正妃的位置我要给云枝留着。」
「除此之外你还得每日取一碗心头血给她助孕,等她生下嫡子,我悄悄把你从侧门迎进来。」 
「届时你先在她身旁伺候着,她身子不便,我就来临幸你,她心善肯定同意。」
我听得怔愣,他真是好大一张脸啊。 
且不说我青丘女君的身份,就说这心头血,九尾天狐的千年才凝出一滴,上次放血是为了救战神。
还是天君拿了至宝来换,怎么到他嘴里就这么轻巧了?
重生回来,我的本意是井水不犯河水,毕竟上辈子那婚约委实算委屈他,前尘往事我也不想计较。
但他居然又想僭越,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想到这里我酒醒了几分,挺直脊背肃声道。 
「沧华殿下,依着规矩你得唤我一声姑姑,老身虚长你九万岁,纵使你父亲见了我也该先行晚辈礼。」
「不知你今日行事,是天族的意思还是你的主意?」

-2-
剩下半句话我没说,若是他自己的主意,那他这太子是当到头了。
沧华一副看我像失心疯的模样,皱着眉开口。
「你给我摆的什么谱?白昭你已经十二万岁了。」
「更何况你还不能有孕,这四海八荒除了我谁还要你?」
说完这句话,他面上已经染上了怒意。
我挑挑眉哑然失笑,我不能有孕?呵,上一辈子我是到死没能有自己的狐狸崽。
人人都传我不能生养,这才让云枝进了门,可我现下已经有了孩子,那到底是谁不能生育?
我正想反驳,云枝急匆匆赶来娇嗔地跺跺脚。 
「沧华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姐姐她年龄大一时想岔了,你跟她好好说就是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枝,淡淡开口。 
「小儿慎言,我阿娘只生了我一个,与上神互称姐妹,当心折寿。」 
「还有我不会嫁进九重天,切莫妄言坏了我名声。」
云枝听后眼眶瞬间红了,她轻咬贝齿。
「您别拿终身大事与殿下置气,今天我就做主纳了您,可好?」
说罢她就从旁边侍女的头上拔下一根珠钗想插到我头上。 
「这暂且就是聘礼了,横竖您以后是殿下的人,头上簪个树杈像什么样子。」
我退后一步,珠钗直接掉地上摔成了两截。
一支粗笨的珠钗就想换走我头上的凤凰木,三言两句就想诓了青丘女君做小。
当真好成算。
「这样金贵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的婚事用不着二位操心。」
沧华显然以为我在吃醋闹脾气,他不耐烦地低吼。 
「你见好就收别作过头了,赶紧捡起来!」
云枝也装模作样劝我。
「好姐姐你别端着了,等届时进了门,我一定让殿下多去你那边。」
云枝说着又自来熟地来牵我手。 
「只是你这么大年纪,不一定还能生出来。」
我实在不喜别人碰我尤其是她,本身我就只想来送礼,却无端被这两人缠上,实在晦气。
想到家里的狐狸崽子还在等我,我不耐烦地挥开昆仑扇。 
「我说让你们滚,听不懂吗?我与你的婚事早就作废了,不信你去问天君。」
昆仑扇出,满堂皆惊。
我是收着力的,只想把她挥开,云枝却尖叫地捂着眼睛跌倒在地,眼角流出两行血迹。 
「眼睛,我的眼睛,姐姐你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
沧华见状直接拔剑向我刺来。
「白昭,你怎么还是死性不改容不下人,我就知道你记恨云枝青春年少。」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你必须得赔她一双眼睛。」

-3-
又是眼睛,云枝同样的招数用了两次。
上一世我们成亲前我也曾介意云枝的存在,可那时沧华说对她只是兄妹之情。
直到云枝约我出门看花,就这么轻轻一推,我们就一起掉下诛仙台,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见到沧华发怒的样子。 
平日里素来冷淡的他,竟然先斩后奏剜了我一双眼睛,等我爹娘来时,一切都晚了。
我族本想计较,可灭世大劫之下儿女私情不值一提。 
现在的一切与上一世重合,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不知不觉间围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不少少女面露春色地看着沧华。 
「太子殿下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么护着云枝公主,好幸福ťű̂₃。」
「那当然了,人家两位青梅竹马的情分,要不是这个老女人横插一脚……」
「这老狐狸真是面慈心苦,一出手就毁了人家一双眼睛,看太子殿下怎么出气吧!」
我冷冷环视四周,看的他们都讪讪地闭上了嘴。
最后嘴角噙笑,用折扇指着沧华鼻尖。
「想要本君的东西,来青丘赐教便是,栽赃嫁祸本君可不认。」
「说的就是你,太子殿下。」
我想他未必看不穿云枝的把戏,只是想降服我,本君可不吃那一套。
说完我抬脚要走却被沧华施法拦住,他眼里满是戾气。
「你不就是想勾搭我去青丘和你成好事?做梦!」
「今日要是不留下眼睛,你这辈子都别想嫁给我。」
我叹了口气将扇子将他手拂开像是弹走什么脏东西。
「嫁给你是什么好事吗?我的上神品级不升还要降。」
我说罢释放出属于上神的威严,除了沧华勉力支撑,剩下的人全被我压得起不来身。 
「我再说一次,天地为证,日月为契,青丘白昭,永世不入九重天,听懂了吗!」
沧华还是不肯让路,嗤笑一声。 
「你能不能别演了,除了我你还能嫁谁?你嫁给谁品级都要降,也只有我最尊贵了。」
啧,那可未必,至少我孩子的爹就不会委屈我。
罢了,我抽出扇子,听不懂人话就直接开打吧。
正当我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时,水晶宫自己先颤了两下。
一股至纯的灵力从花园里传来,大家都面面相觑。
「难道白昭上神的灵力已经如此惊人了?」
「放屁,这纯净的神力,明明是有什么神器法宝现世了。」
「不不不,依我看,很有可能是谁家又迎来了小储君。」
云枝也不顾伤痕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摇着沧华的衣角想去争一分机缘。
这灵力我认识,所以我也不得不跟过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后花园,却遍寻不到宝贝的踪影。
只有我看着一处虚空扶额,这小祖宗怎么来了。
看我跟来沧华的脸色好了半分,他冷声道: 
「还说想走?这不是眼巴巴地跟着我来了!」
「扶额可是知道羞愧了?念你是初犯年事又已经这么高,那就自己动手吧。」
「只要你留下双眼,我会履行婚约。」
说完他胸有成竹地看着我,等待着我感激涕零。 
我只觉得无力,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看来要说得更刻薄些。 
「沧华殿下,我早已经嫁人了,孩子都满地跑,您还是闭嘴吧,免得别人误会。」
沧华听后脸色越加难看,额头青筋暴起。
「适可而止,白昭,为了找补你真是什么瞎话都编得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你今日这么说,来日我娶你过门,人家说我是找了破鞋?」
我支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那虚空处,半个眼神也不分给他。
「止不了,你若是觉得我碍眼,以后我所到之处你自行避开便是。」
「左右你我相遇,也该你跪拜退让。」
今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了他面子,沧华此时对我的忍耐已是极限。 
见我还是如此漫不经心,便抽出本命剑直取我面门。
「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夫为妾纲!」
说来惭愧,我生来仙胎却惰于修炼。 
刚开始还能同他过两招,等到他杀红了眼我却有些脱力。
正当他的剑尖想挑走我的眼珠时。
突然一声稚嫩的童音传来: 
「坏人!不许伤我阿娘!」

-4-
原本平静的空中突然荡起阵阵水波纹,一个雪白的胖团子迈着小短腿跑了出来。
沧华一时有些诧异,这小狐狸是谁他怎么从没见过?他并未听说过青丘有嫁娶和小辈出生啊。 
忽的他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失落感,厉声质问道: 
「你是哪来的精怪,怎么胡乱来认亲!还不速速离开!」
团子没理他,直奔我而来,我将她拥进了怀里亲昵地点点鼻尖。 
「阿丸怎么来找娘亲了?」
「白昭!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这个野种哪来的?」 
沧华的咆哮声响彻天际,我小心翼翼为阿丸捂上耳朵又回头白了他一眼。
「我看你才是混账,这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乖崽崽,也是我青丘下一代帝姬,身份贵不可言!」
看见我对阿丸的维护如此明显,沧华的冰块脸上终于裂开了道缝隙。
「昭昭,你知道你喜欢孩子,可这野狐狸崽来路不明,你就这么贸然地养了它,往后四海八荒如何看你?」 
「你听话,我保证咱们以后一定有自己的孩子,再不济还有云枝的孩子啊。」
云枝此时凄凄切切地喊道。 
「就是啊姐姐,我的孩子也要唤你一声姨娘的,到时青丘也不至于无后,带着这野种你如何嫁给殿下?」 
我听得心中一股无名火,云枝的孩子算什么东西能跟我的阿丸比? 
他怎么说我其实倒无所谓,毕竟我年岁大不该同小辈计较,可他说我的心肝宝贝,这就不成了。
思索片刻后,我抱着阿丸坐在长亭中,抬眼看过众人威严地道。 
「这是我青丘小帝姬白丸,也会是下一代女君,吾等,还不来拜见。」
「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崽子,也配我们参拜?」
「就是,谁知道她爹是谁啊,说不定哪个山野精怪,我们可是神族!」
听到要参拜阿丸,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不满,唯有沧华呵斥住了众人。
「闭嘴,今日之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外传!」
随后又摇摇欲坠地看向我。 
「昭昭,现在还有回头路,只要你掐死这个孽种,明日我就去提亲。」
我懒得搭理他,可阿丸却有些听不懂,她奶声奶气地问我。 
「娘亲,Ṫű̂ₗ野种是什么,阿丸不是你的宝贝吗?」
说完她就从我膝上跳下,变成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小姑娘。
「嘶——她才多大就会化形,刚刚那灵力波动莫非是她的?」
「她眉间还有狐族印记,看来真是白昭上神的孩子!那她爹是谁?」
有人看到化形的阿丸眉间一点朱砂红,倒抽一口凉气,这千真万确是青丘王室的血脉。
直到此时此刻,沧华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咬牙切齿地捏紧拳头。 
「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堂堂天族太子,你竟然敢给我戴绿帽子?」
「白昭,这事你青丘必须要给我们天族一个交代!」
有什么可交代的,我和别人成了亲还有了孩子就这么简单,我早就说了,可惜他不信呐。
说时迟那时快,阿丸猛地转身看到沧华后,小鼻子皱了皱。 
我心里暗道不好,想过去捂住她的嘴,可她已经甜甜地问了一句。 
「阿娘,这是谁?怎么和爹爹的样貌这样像?」

-5-
沧华本来难看的脸上突然回了一丝喜色,他盯着阿丸的长相看了许久后略有些僵硬地摸了摸阿丸的头。 
「小崽子,你说你爹是谁?」
阿丸仰起头懵懂地回答。 
「我爹长得就和你一样啊,我在阿娘书房里见过画像的。」 
沧华震惊地后退了两步,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昭昭,没曾想你竟然对我用情这么深,这孩子是不是你用你我精血孵化的?」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早说,凭白添了这些口舌,若是早知道你有孕,我一定会去提亲的。」 
看这情况我知道他又误会了,确实,我们定下婚约时相互交换了精血,也有可能孵出幼崽,可我已经将东西退回去了。
这孩子的爹是跟他有些关系,但真不是他,况且我又在躲着那人,现下实在是有理说不清。 
想到这里我有些头痛,只能将崽子抱在怀中极为和善地告诉他。 
「殿下误会了,我的夫君已经仙逝,孩子年幼认错了人也是常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今日多有烦扰,我就先走了,诸位,留步。」 
我抱着团子夺路而逃,留下了一群炸了锅的人,不过须臾,青丘白昭有了孩子,就传遍了三界。
这次沧华倒是没拦我,旁边的云枝像是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殿下,你就让她这么走了,我的眼睛怎么办!你是不是还对她余情未了!」 
沧华没有理她,失魂落魄地看着我离开的背影。 
而我抱着崽子踩着云,颇有一股被人追杀的感觉,在云头上我狠狠揍了她的小屁股。 
「不是让你在狐狸洞乖乖等娘亲吗?出来干甚!」
她气得鼓着腮帮子像个小松鼠。 
「阿娘你好不讲理,还不是感应到阿娘你有危险,阿丸才来救你的。」
得,这伶牙俐齿的劲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反正我不是,她爹也不是。
她爹就是个锯嘴葫芦,上一世死守着规矩,我呢,又是个糊涂鬼,分不清自己的心,这才错过。
好在这辈子我先将他生米煮成熟饭,不管怎样先得到他的人! 
回到狐狸洞我又开始醉生梦死,梦里有我想见的却不敢见的人。
上辈子自他陨落后,我就只穿白衣,人人都以为我喜素色,其实我只是在为一个人守灵。
这辈子他一切都好,我却不敢见他。
醉了三天后,大哥才急匆匆地把我挖出来。 
看到他,我头更痛了。
大哥让人把阿丸抱下去,看着我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终于开口。
「昭昭,这阿丸的父君,究竟是谁啊?百年前你不见所踪,回来时肚子里就揣了个崽。」 
「生阿丸时明明天赐祥瑞,你非让我们瞒着,连你自己生完直接晋升上神了,雷劫都不用度。」 
「现在外头人人都传你不知廉耻,悄悄与他人苟合生了孩子,更有人说你这胎是偷了沧华精血生的?」
我十分诚挚地看向大哥。 
「哥,我用青丘女君的名义起誓,阿丸的父君真的不是沧华。」
大哥冷笑一声。
「我也觉得他沧华不配,你说,阿丸的爹到底是谁?看在你和阿丸的面子上,只要他是个男的,青丘一定接纳他。」 
「你要是不告诉我,回头被爹娘吊起来打,我可管不了你。」
我也想把他带回来,但问题是他这尊大佛青丘实在容不了,可看大哥的样子,今天是铁了心要问出来。 
我干脆眼一闭心一横。
「哥,阿丸的父君你也认识,其实是——」
「沧华殿下到。」

-6-
话说到一半又被打断。
沧华竟然直接追到了青丘来,大哥用爱莫能助的目光瞥了我一眼。
我真的觉得烦透了,尤其是看到他和那人有一样的脸却不及那人半分,心里就一股邪火往外冒。
凭什么他生来就享尽荣华富贵,那人却要为天下苍生送命。
我提着昆仑扇就往外冲,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的扇子今天必要见血。
可刚一出洞就被震住了。
沧华竟然穿着喜服,后面还跟着九重天的迎亲队伍,他一脸深情地看着我。 
「昭昭,孩子不能没爹,你的心意我已通晓,这百年实在委屈你们了,今日我就来迎你回去。」
「你既已经生下了孩子,那你和云枝就各自执掌东西宫,不分妻妾。」
「是啊白昭上神,你还拿什么乔,快嫁了吧!总不能让孩子没有爹,况且你已经这么老了。」
他身后跟着的人也都对此事表示赞同,好像我占了多大的便宜。
这些道貌岸然的杂碎,大劫来临时跑得比谁都快,落井下石倒是很热衷。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昆仑扇腾空而起。
「擅入青丘者,死!」
若先前挥开云枝时只用了半分力,那此刻就是十分。
昆仑扇是那人赠与我的宝器,用来收拾这些杂碎也是给他们面子了。
我盛怒之下出手沧华被我打得连连后退,他怒吼道。 
「你可知今日这么干,会伤了两族之好!」
我当然知道,如果不是顾念着两族交好我早在水晶宫就发作了,现下都让人上门侮辱了,不教训他们人人都当我是软柿子?
我打得正起劲时,一时不察竟然被云枝溜进狐狸洞绑了阿丸。
阿丸被施了昏睡咒,云枝掐着她的脖子笑得残忍。 
「你不就是靠这个野种才勾得殿下过来的吗?看我今日不彻底结果她!」 
随后又对沧华泪水涟涟地说。 
「殿下,是云枝福薄,今日酿下这等错事以后不能陪伴殿下左右了。」
见状我直接以扇为刃,祭出上神血引天雷咒,敢动我女儿,活腻了。
可沧华却打断了我念咒,他目露不忍。
「云枝只是一时想岔了,你莫要动杀招,留她一条命。」
我气得发狂,他说得真轻巧啊,这又不是他的孩子,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心下发狠,念咒的速度更快了些,天上劫雷滚滚。
沧华还要劝我。
「我们……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云枝只是太恋慕我。」
啪。
没等我出手,就有一道神力狠狠给了沧华一耳光。
「本神的女儿,还轮不到你做主。」

-7-
那人轻轻一指云枝身上就多了几个血窟窿,他无比珍视地抱着阿丸落到我身后。 
云枝在地上哀嚎可沧华不理不睬,他无比仓皇地扣着我手腕。 
「他是谁?阿丸不是我女儿吗?」
我将带血的纱袖一点点从他的手中Ŧū₉抽出。
「我早说过,阿丸不是你的孩子,是你非要死皮赖脸跟着我。」
「退婚书也早已经送去了天界,以后还望太子自重!」
「可阿丸不是说我同他爹长得一样…」 
他话没说完,那人也转过身来。
他们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竟然是这样……白昭,你究竟拿我当什么,你好狠的心。」
「上一世你情愿嫁给我,是不是也因为这张脸!」
我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上一世这桩婚事我本是不愿意的,可看到沧华那张脸我改了主意。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心里有了小青梅,后来知道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才事事忍让。
看我沉默,沧华一口鲜血喷出,那人连忙为我布下结界,冷冷地看着他。 
「我妻与殿下从未有过私交,何来狠心之说,反倒是你擅闯我青丘还伤了我女儿,这账我会与你好好算!」
说罢抬手间,天族的所有人都被赶出青丘。
阿丸还在他怀里,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沉默,最后那人先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还要躲我吗?小七。」
这句小七带着千万年岁月向我奔袭而来,我纵有无尽借口也败下阵来。 
活了十余万年的白昭上神又变成了那个在昆仑殿跟在师傅背后的小姑娘。
这两世我有过无数身份,在青丘时爹娘叫我昭昭,出门在外人人唤我一声白昭上神,后来被抬入九重天他们叫我天妃娘娘。
可午夜梦回,我只想听师傅叫我一声小七,足矣。
我自小身体不好,阿爹便托了人将我送进玄天镜拜师历练。
我是师傅的第七个弟子,所以他叫我小七。
说不清我是什么时候对他动心的了,或许是我渡劫时他为我扛下九天紫雷,又或者是再早些他去除妖时不管多久回来总会带肉丸子给我。
确切地说应当是第一面吧,他含笑为我摘下头上的竹叶,问我叫小七可好。 
有的人看一眼就知道栽了,所以重生回来我第一件事就是下药睡了他。
我曾无数次想过与他再重逢的场景,可眼下纵使厚脸皮如我,也不知道Ṭŭ̀⁼怎么应对。 
我在好阿丸救了我,她睡眼惺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我伸开手甜甜一笑。
「娘亲,抱抱。」
而后看到那人,毫不客气地说。 
「爹爹也抱。」
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过去。
大哥看清来人后,暗暗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妹妹,你是这个。」
说罢随后极有眼色地抱着阿丸闪开,将狐狸洞留给我们。 
我与他同时开口。
「我欺师灭祖甘愿受罚。」
「入赘青丘需要准备些什么?」
我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入……入赘?」
我确信我没喝酒,可眼前的一切像是梦。
重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促狭地看着我,微微张开的薄唇色泽艳丽无双。 
「怎么?师傅就是教你始乱终弃吗?」
我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狐性本淫,尤其是对上心爱的人,不管了哪怕是梦我也认了。
我随手放出结界封了洞口,随后拉下床幔将他勾上床。
「入赘这件事,你且听我细细说来。」

-8-
第二日醒来时揉着酸痛的腰,我有些后悔,这事也说得太细了。 
而杀伐果断让无数妖族颤抖的战神正靠在床边把玩我发丝。
「小七,为师的表现你可还满意?」
我干笑,满意,相当满意。
狐狸洞里气氛更浓,我已经估摸给阿丸要个弟弟还是妹妹了。
突然大哥着急忙慌地窜进来看见我们后又以扇遮面。 
「抱歉,抱歉,我来就是想说一句,沧华在青丘外跪着呢。」
「他说,你不出去他就不走。」
重渊顿时周身冷厉,我安抚地轻拍他的手。 
「无妨,我去看看,总要有个了断。」
沧华手中还拿着一个罐子,看到我后眼睛都亮了,随即扫过我锁骨后又紧紧握起拳头。 
「你们……」
「嗯,没错,这些时日我们都在欢好,殿下有事吗?」 
我不耐烦地敲敲桌子,他献宝似的将琉璃盏呈上来。 
「你看看欢喜吗?」
我仔细一看,这琉璃盏中竟然漂着一对眼珠呆呆地瞪着我。 
我想我知道这是谁的,心中非但不觉得欣喜只余恶心。
「云枝屡次陷害你,我把她的眼珠剥下给你可好?还有我已经把她丢进下界的军妓营中。」
「昭昭,我错了,我们重头开始好不好?我知道你找那个人是来气我的。」 
我轻扣两下桌面,阻止了他继续烦我。
「殿下,我只消问一句,上一世你是不知她陷害我吗?」
「我想你是知道的,只因为那时我青丘已经式微,你根本也不屑于给我个公道。」
「上一世你明明可以早点来提亲,可还是拖,就是占着婚约想把我拖到不好与别人相看。」
「今日你来道歉,只不过是我身旁出现了比你更厉害的人,你怕我离开你过得更好。」 
沧华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还在狡辩。
「可母妃就是这样说的呀,我这样也是为你好,你这样的脾气若不婚前磋磨,怎么能嫁进天族辅佐我?」
「那人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他是前任战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陨落,你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要当守寡吗?」
他也有脸说,重渊是为谁镇守边界他不知吗?
还不等我说话,一柄寒霜剑就把他逼退,随后剑身稳稳地扎在青丘结界处。 
重渊的口谕也随之传来。
「为了妻女,这战神我不做也罢,你们天族的领地自己去守吧!」
沧华生得晚,或许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可九重天上的天君急了。 
这些人也真是有趣,平日里装聋作哑,一听到没人帮他们守着地盘了却全都涌出来。 
为首的天君压着沧华和ẗŭ̀⁻云枝跪在青丘外,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
「重渊上神,她们二人得罪了您的爱徒,您再怎么处罚都是应该的,可怎么能做出夺人妻的事?」
「还有您答应了父神要保护天族子民,现在为了个女人就要背信弃义了吗?」
我气得发笑,这么颠倒黑白的话也只有天族人说得出来,我朗声道。 
「我师傅护了你们天族千万年,可你们非但不感激反而恨不得榨干他最后一寸骨血,怎么,战神就不配爱人吗?」
「若是如此,天君我请问你为何要成亲生子?你后宫侧妃有多少不必我多说了吧?」
天君被我气得脸色发青,无奈重渊在背后给我撑腰。 
两方剑拔弩张之际,沧华不死心地喊了一句。 
「既然他不保卫我们天族,就让他自剔神骨!」
我上前去未加思索就给他一耳光。
「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你自出生就受万民供养,可你有做出什么实事吗?整日沉迷儿女情长,你也配当太子?」 
明明没有很伤心,可不知不觉间却流了满脸的泪,我真的太怕失去了。
上一世也是他们, 也是这些人用苍生大义逼得重渊带伤出征,最后惨死。 
我哭得浑身颤抖, 重渊把我护在怀中哄着。 
沧华在一旁目眦欲裂怒吼。
「你不许动白昭!她是我的妻子。」 
重渊没有理会,反而问了他一个人人都好奇的问题。
「你知道, 为什么你同我长得一样吗?」 

-9-
「当然是你不知廉耻照着本殿下的脸化形的, 还能因为什么!」
「看来这张脸用久了,你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重渊弹指一挥将一道光柱打入沧华体内,他的脸立马因痛苦变得扭曲随后化为原型。
人人都知道他的原型是一条龙, 可地上翻滚着的却是一条满嘴利齿的望月鳝。
连平日里最宠爱他的天君都离他三丈远, 云枝虽是瞎了Ṱū́₈但摸到他滑腻的原型还是吓得尖叫。
「什么怪物,你还我殿下,快杀了他啊!」
沧华被打得抱头乱窜用不男不女的声音嘶吼着。 
「我是龙族,我是天族太子, 我的脸呢,你把我的脸还给我!」
我嗤笑一声看向天君。
「你可看清楚了, 这就是你的好孙子, 天族未来的储君?」
不等我再说什么,天君一道术法劈去,沧华的身子就断成了两截。
黑蛇脑袋骨碌碌滚下来, 定睛一看,连头上那对龙角都是假的。
「这绝不是我孙子, 沧华早已经战死, 不知道是什么妖物冒充了他, 多谢战神点拨。」
「还未恭贺战神与白昭上神大婚,届时我必来讨几杯水酒。」
天族见风使舵的本事一向快得离谱。 
乌泱泱的一群人很快又回去了, 看着我满脸求知若渴的样子, 重渊为我讲起了典故。
「我曾清缴魔族时得鳝族大恩,可他们也因为帮我被魔族报复,死前他们只留下了一枚鳝卵托我照看。」
「那卵中生机实在孱弱, 我便用自身精血滋养,后来我想为țŭ⁹他寻个好去处,正巧当时沧华的母亲许久不孕, 我就成全了这场机缘。」
「他受了我精血, 又沾染了几分我的因果, 自然与我相像了。」
如果他知足,那他该会是很好的一生。
这已经是第二次机会了,他都没有抓住, 那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回到狐狸洞后,阿丸神秘兮兮地把重渊往书房里扯, 看着他们父慈子孝,我突然觉得不太对。 
等我进去时, 重渊已经站在数百幅丹青前红了眼眶。
到深夜时他仿佛用尽毕生力气将我揉进骨血, 沉沉浮浮中他哄着我问。
「昭昭,告诉我, 你到底在怕什么。」
在极致的欢愉中我瞳孔失焦说出了自己上辈子的事。
情事结束后他细致地为我擦着身子, 猛地一滴泪烫到了我小腹, 他哑声问我。 
「生狐狸崽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没有,阿丸不折腾人的。」
到了第二日他便去了九重天, 等回来时我才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用了自己半幅神髓为九重天培养了一个新战神。
我和阿丸在青丘翘首以待,看他回来后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他将阿丸抱入怀中又分出一只手拉着我。
夕阳把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拉得格ṱŭⁱ外长。 
我盼了两世的安稳,终于得到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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