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公布顾清野的婚讯时,他正躺在我腿上看文件。
我以为又是花边新闻,调侃道:「真有趣,他们竟然说你下个月要结婚呢。」
顾清野漫不经心地翻开下一页。
「嗯,到时候你来为我弹琴祝贺。」
我失神愣住,顾清野抚过我的脸,眼神里带着些许嘲弄。
「她好不容易才答应和我结婚,你乖一点,别生事。」
-1-
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顾清野轻嗤一声,放下手中的文件:「傻样,以后我们又不是不能见面了。」
「还是你以为我会娶你?」
我强忍住眼泪,伸手抵住他的肩。
「这五年,你把我当什么?」
顾清野眉眼上挑,起身抬起我的下巴。
「秘书啊,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秘书。」
我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就只是秘书吗?」
路清野脸色微沉,手指绕着我的发。
「桑浅,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听话、懂事、理智、清醒。」
「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很心烦。」
我心脏像被无数针扎,密密麻麻的痛意席卷全身。
他凑近吻去我眼角的泪,手缓慢下移。
身体本能的反应让我忍不住轻颤。
他笑出声,声音满含讥讽。
「别委屈,毕竟这样你也很快乐不是吗?」
我用力推开他,慌乱地拿起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他坐起身,单手撑住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对了,我未婚妻你也认识,她胆子小,你别去招她。」
我身形一顿,脑子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谁?」
「江氏集团的千金,江映晚。」
我如五雷轰顶般,脑子瞬间炸开,太阳穴处突突跳动,掺杂着剧烈的痛感。
「为什么是她,你知道的,她……」
「那都是误会。」顾清野伸手把我拉到他身边,单膝下跪帮我穿上了高跟鞋,「阿晚已经和我解释过了,你要是因着那些往事对她不客气,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他用力地攥着我的脚腕,抬头看我,眼底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我疼得险些坐不住,勉强挤出一丝嗓音。
「知道了。」
-2-
北方的冬天真的好冷。
我站在跨江大桥边,脸被风吹得火辣辣地疼。
曾经我以为自己会和顾清野会像所有恩爱的情侣一样结婚、生子,平淡而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毕竟再没有一个男人能像他这般对我好。
他会笨拙地亲自下厨做我喜欢吃的菜,即便讨厌螺蛳粉的味道也还是带着我去柳州。
甚至去体验了分娩的疼痛,哭着说我们以后不要孩子。
我以为他爱我入骨,可原来他从未想过要与我结婚,更别说和他生孩子。
北风呼啸而过,桥下水流湍急。
我踮起脚步,却突然被人一把抱住。
那阿姨满脸紧张,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哎哟,我看你好久了,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你要是有个好歹,你爸爸妈妈不得心疼坏了。」
「人生的路还有很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她把自己的手套、围巾和帽子全都戴在了我身上。
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烤地瓜。
我忍了好久的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哭得不能自已。
我并没有想轻生,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认清顾清野并不爱我的残酷现实。
可面对这陌生的关心,我突然觉着好委屈、好不甘。
-3-
顾清野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家。
「明天我要把阿晚正式地介绍给大家,你也来吧。」
我捏着电话的手慢慢收紧:「我不想去。」
顾清野轻嗤一声:「桑浅,我这是通知,不是询问,阿晚她希望你来。」
「我说了我不想去。」我嗓音沙哑得厉害。
外面的冷风像是吹到了我骨头里,彻骨的寒意萦绕在我周身。
「桑浅!」顾清野没了耐心,怒声说道,「明天我要是见不到你,你就再也别想拿到你妈的药。」
电话被挂断。
我扶着墙瘫倒在地。
-4-
跟在顾清野身边五年,他的朋友我多多少少也见过。
所以此刻大家看到我,眼底都带着些嘲讽。
「怎么还有脸来啊,小三当久了还真以为自己会飞上枝头呢。」
「人家根本就不要脸好吧,在座的谁能做出脱光衣服爬床的勾当啊。」
我垂眸盯着地面,置若罔闻。
有人走过来按住我的手,黏腻的呼吸洒在我的耳边。
「桑秘书,别伤心,顾总玩腻了,你可以来找我啊,我不嫌弃。」
周围全是猥琐不堪的笑声。
我咬紧了牙,站起身,后退与他拉开了距离。
「请自重。」
他不怀好意地扫过我胸前:「还搁这装清高呢,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啊。」
我身体瞬间紧绷,手心因为害怕一片潮湿。
无数次看向门口,心中竟无比期待顾清野的到来。
我太清楚这群人的恶劣。
这个时候,只有顾清野能帮我。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我慢慢退至墙角。
「桑秘书,你就从了王总吧,像你这种二手货还能有人要就不错了。」
他们看着我,目光贪婪、不屑、兴奋。
把我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
我退无可退,只好快速绕过他。
却被人伸腿绊倒在地。
胳膊带过旁边的红酒,酒瓶掉落在地,支离破碎。
我双手按在了玻璃碎片上,白色的衣裙像被血染红。
众人哄堂大笑。
我艰难地挪动身体,想要站起来,脚腕处却传来钻心的痛。
王明轩弯腰拉住我的手:「桑秘书,要不要我……」
门突然被推开,顾清野带着江映晚姗姗来迟。
他看到趴在地上的我,眉心微皱:「这是在干什么?」
「桑秘书走路不小心,摔倒打翻了红酒,王总正要扶她呢。」有人打圆场。
顾清野的视线移到王明轩拉我的那只手上,脸色微沉:「放开。」
王明轩心虚地站起身,与我拉开了距离:「顾总,你可别误会。」
顾清野快步走过来,眼底隐隐带着些担心。
「阿野,我来扶桑小姐起来吧。」江映晚声音温软,打断了他弯腰的动作。
顾清野愣了下,转过身说了个「好」。
江映晚朝我伸出手,我看着那张带笑的脸,仿若回到了十年前。
心底的恐惧激出我一身冷汗。
「桑小姐是不喜欢被我扶吗?」她神态天真,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我还未开口。
顾清野就冷脸说道:「既然她不想起,就在那趴着吧,真是丢我的人。」
「阿野,别这么对女生说话。」江映晚柔声劝道,扶着我站起来,「你还好吗?」
「虽然都知道王总是个爱花使者,但你也没必要为了吸引他,这样糟蹋自己呀。」
她满脸和气,眼底却满是恶毒算计。
受伤的地方被她狠狠掐住。
疼痛难忍,我猛地推开她:「滚开,别碰我。」
江映晚踉跄了一步,身体向后倒去。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心底无比期盼她倒在那片碎玻璃上。
可惜顾清野接住了她。
他气势汹汹地扇了我一巴掌:「阿晚好心帮你,你却这样对她,不识抬举。」
我耳中嗡嗡直响,脚下似踩空了般,一直往下坠。
顾清野的嘴一张一合,应该还有很多难听的话,可惜我听不到。
等我恢复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了最后那句。
「桑浅,给阿晚道歉。」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想要为自己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说。
或许说了顾清野也不会信。
「我最后再和你说一遍,道歉,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的。」他的声音里暗含威胁。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苦笑一声。
「若是我不道歉,你会断了我妈的药,是吗?」
他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多可笑啊。
曾经口口声声说不让我受一点委屈的人如今却让我向当年霸凌我的人道歉。
明明一周前,他还坐在我妈面前给她削苹果,信誓旦旦地说阿姨肯定会活到一百岁。
「算了吧,阿野,桑小姐她有什么错呢,只是不喜欢我罢了。」江映晚眉眼低垂,拉着顾清野的衣角。
「不用你在这假惺惺。」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怒吼出声。
江映晚似是被我吓到了,眼圈泛红,瑟缩着往顾清野身后躲。
「别怕。」顾清野轻声安慰她,转头恶狠狠地踢向我的膝盖,「你什么态度?」
我被迫跪在了地上。
「道歉,桑浅,你别逼我。」顾清野下颌线紧绷,眼底酝酿着一场风暴。
我心如死灰,身体似乎没那么痛了。
我妈的病只有顾清野公司研制的特效药能治。
我不能因为尊严就放弃我妈的命。
「对不起,我错了,求江小姐原谅我。」
我垂眸,声音破碎不堪。
-5-
深夜我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窗外大雨滂沱。
我听到智能门锁开门的声音。
不一会儿,浴室里响起花洒的水声。
我转过身,闭上眼。
床的另一边凹陷下去,我被带入一个潮湿寒冷的怀抱。
「脸还疼吗?」他语调平淡。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平静地推开他。
他轻笑一声:「还生气呢,不就是道个歉吗?」
我紧紧地拽住衣服。
「别闹,我现在很难受。」他嗓音喑哑,将头埋头在我的颈窝。
「你为什么不去找江映晚?」
「毕竟我和她还没结婚,这样对她不好。」
我心如死灰,无力地撒开手,如一条死鱼般了无生机。
顾清野折腾了会儿,见我毫无反应,翻身打开了灯。
「桑浅,你一定要这么扫我的兴吗?」
他点了根烟,冰冷的眼神地扫过我未着寸缕的身体。
「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要不是我,你如今能活得这么体面?」
我攥紧了床单,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流进耳朵。
他强硬地扳过我的脸,在看到我红肿不堪的眼睛后,愣住。
床头柜上他的手机突然嗡嗡地响起来。
是江映晚打来的。
「阿野,打雷了,我好害怕。」
他温声安慰了几句,快Ṱûₒ速穿好了衣服。
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冷冽。
「桑浅,你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别动不动就哭,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是啊,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
-6-
我站在病房门口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推门而入。
「这谁家妈妈这么漂亮呀?」我笑着调侃。
我妈正坐在床上织围巾。
看见我来,扔下线团朝我招手。
「妈妈的宝贝来了。」
接着她又佯装生气。
「哼,你都几天没有来看我了。」
我开心地扑到她怀里。
「明明两天前我刚来过,医生不是说让你静养吗?你又在忙活什么?」
她拉着我的手,给我炫耀。
「哎呀,老是躺着也怪无聊的,我给你和清野一人织一条围巾。」
「你看这颜色好看吗?我特意选的情侣配色呢。」
我眼眶酸涩,手缓缓拂过那条围巾。
「好看。」
「宝贝,你怎么了?」我妈察觉到我情绪不对,担忧问道,「和清野吵架了?」
「没有。」我吸了下鼻子,「就是觉得有妈妈在我身边,真好。」
「傻孩子。」我妈轻拍着我的肩,「妈妈此生就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你幸福平安,妈妈陪不了你一辈子,未来的路始终要你自己走,清野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不愉快的时候,但只要说开了,就没事了。」
「我知道,妈妈,你就放心吧,我和他……很好。」我垂眸掩下情绪。
「那就好。」我妈欣慰地点了点头,「改天等他不忙的时候,你就和他一起……咳咳咳……」
我妈突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满是鲜血。
「医生,医生……」我快速按下呼叫铃。
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
-7-
经过抢救,我妈暂时脱离了危险。
我拦住主治医生。
「我妈这几年来身体一直很稳定,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医生满脸为难地看着我:「桑秘书,你还是去和顾总聊聊吧。」
「什么意思?」
「顾总停了阿姨的药,若是再有这种情况发生,阿姨恐怕凶多吉少,一定要尽快。」
我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慌忙拨打顾清野的电话,但显示对方已关机。
我一连打了二十多个,但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知道,这是他对我昨晚不配合的惩罚。
他在等着我去求他。
我找了很多地方,公司、他家、私人会所、高尔夫球场,他统统不在。
我无力地瘫倒在车前。
最后还是别墅里的管家看不下去,告诉了我顾清野的行踪。
我ṭū⁶赶忙订了去马来西亚最近的航班。
-8-
江映晚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眼底满是惊讶。
「桑秘书?你怎么来了?」
反倒是顾清野,对我的到来毫不意外。
我开门见山:「顾总,我妈她……」
顾清野轻啧一声,眉眼上挑,一把揽过江映晚的腰。
「我正忙。」
我深吸了口气:「那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看心情。」他吊儿郎当地支着下巴,低头哄着江映晚,「我陪你去看晚霞好不好?」
「我就知道阿野你最好了。」江映晚脸色泛红,羞涩地吻住他。
我转身要走,顾清野却叫住了我。
「站这儿别动。」
-9-
夜渐渐深了,空中泛着几颗星来回冒头。
房间里不断传出江映晚的娇笑声。
我低头看着一旁的扶桑花,今年比起往年倒开得少了。
和顾清野在一起的这五年,每年冬天他都会带我来这里。
同一个酒店,同一个房间。
泳池、躺椅、秋千,沙发。
这里的每一处都见证着我们曾经的快乐。
他还真是会变着法地羞辱我。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妈能活下去,让我干什么都行。
门从里面被推开,我抬起眼,复又垂了下去Ṫŭ₌。
「桑浅,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窝囊啊。」她笑着走到我面前,手指间的烟头明明灭灭。
心底消失好久的那股恐惧又钻入脑中,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高中时代。
也是这样的烟头。
她们肆无忌惮地把我当作烟灰盒。
烟灰弹进我的口腔,烟头按在我的胸前。
我被人逼到废弃的美术室。
江映晚说只要我学狗爬,就不去我妈的小摊前找麻烦。
日复一日,整个高中三年,我最该明媚的年华,活在无间炼狱。
膝盖突然被人踢了下,江映晚凑近我耳边,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别怕,以后你的生活会更加凄惨。」
我抬头紧盯着她的眼睛,问出了那个我早就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恨我?」
她张扬地笑道:「桑浅,你还是那么天真,恨一个人哪需要理由,就如爱一个人也是不需要理由的,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讨厌你,你想要守护的,我都要夺走,包括你的妈妈。」
我心中警铃大作,不一会儿李医生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桑秘书,你母亲需要马上用药,不然……」
后面的话我来不及听,飞快地拉开房间的门。
「顾清野,你出来,我求你,恢复我妈的用药。」
他被我吵醒,眉眼不耐,接着快速起身,朝我奔来。
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却很快又被浇灭。
「阿晚,你怎么了?桑浅,你对她做了什么?」他气急败坏地推开我,抱起我身后昏迷不醒的江映晚。
我着急解释:「我没有,她是装的,顾清野,我求你,给医院打个电话,我妈她没有那个药,会死的。」
他冷哼一声:「桑浅,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吸引我的注意,竟然咒自己的亲妈死,无耻下贱。」
「阿晚要是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他急急地往外走,我跪在地上拉着他的裤脚。
「我说的都是真的,打一通电话费不了多少时间的,顾清野,只要你打了,就算你要用我的命给江映晚道歉,我也愿意。」
「滚开。」顾清野用力踢向我的心口,「你妈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可悲。」
-10-
等我心急如焚地回到医院时,已经太晚了。
我连我妈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我瘫ţū́¹软在地,仿若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紧紧地揪着我的心脏,要将它扯出胸膛。
李医生走过来,递给我一袋东西。
「对不起。」他满眼愧色。
我慢慢打开,两条鲜艳的围巾出现在眼前。
我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妈,错了,是我错了。」
-11-
办完我妈的后事,我把自己关在了家里。
第三天的时候,顾清野找了过来。
他嫌弃地拉开窗帘。
「怎么?不想活了?那么点小事也值当的你要死要活的?」
「就这么爱我?」
窗外的光亮瞬间刺痛我的眼。
接着他朝我扔过来一只包。
「呐,你之前一直喜欢的,我刚下飞机就给你送过来了。」
顾清野的嘴一张一合,我的头被吵得好痛。
「滚出去。」我站起身,歇斯底里地拿起桌上的剪刀,狠狠地扎向那只包。
「你疯了吗?」顾清野走过来钳制住我的双手,扔掉剪刀,「桑浅,做事之前想想你的母亲,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再这样胡乱闹下去,我将永远不会把药给你。」
我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泣不成声。
顾清野看着我,眉心紧皱。
我用力扇了他一耳光,指着墙上的黑白照:「我妈她已经死了。」
-12-
「不可能,什么时候的事?」顾清野愣住,眼底带着一丝怀疑,「桑浅,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我无力再与他拉扯,扶着桌面大口地呼吸。
他用力攥住我的手腕,强硬地让我抬起头。
「桑浅,说话,这种玩笑开不得的。」
我冷嗤一声,极力忍住胃里的不适。
「是啊,我就是在骗你,我妈根本就没有死,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
「既然你已经识破了,可以滚了吗?」
他绷紧下颌线,眼眸森然,冷哼一声甩开我。
「以后不要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13-
顾清野走后,我换了门锁的密码。
委托相熟的中介卖房。
「桑小姐,现在房市行情不好,价格上可能……」
我打断了他的话:「没关系,尽快卖出就行。」
这套房子是我和顾清野在一起的第二年买的,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穷小子,为了让我妈放心,我拼命打工存钱付了这套房子的首付,当作未来我们的婚房。
后来他掉马,我一气之下提了分手。
他深更半夜冒着大雨在楼下站了一夜。
可怜巴巴地求我。
「浅浅,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我被他磨得心软,熬了姜汤给他驱寒。
我原以为,我获得了真爱。
-14-
房子很快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再加上价格低廉被人买走。
买主是一对马上要结婚的小夫妻。
那女孩眼神雀跃,满脸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姐姐,你审美绝了,这房间的配色我好喜欢。」
「这么好的家具你真的都不要了,这可都是些大牌呢。」
我微笑点头:「嗯,不要了。」
「那我们可真是捡大便宜了。」女孩兴奋地摇着男生的胳膊。
这房子虽然是我买的,但装修和家具都是顾清野选的。
他一向很有自己的格调。
装修费用算下来都超过房价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在高铁上用邮箱发送了离职申请。
然后拉黑了顾清野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太了解顾清野了。
自大狂妄,狭隘自私。
生活里的一切都要按照他预想的进行。
一旦脱轨,他便会愤怒不甘。
我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对顾清野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背叛。
我无权无势,只能赌他对我有一丝不甘。
靠着这一丝不甘,我便可以置他于死地。
-15-
顾清野看着电脑里桑浅的离职申请书,气得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马上给她打电话,让她亲自来和我说。」
人事总监脸色为难,小心翼翼地开口。
「桑秘书电话关机了。」
「那就一直打,打到她开机为止。」
总监连连点头,大气都不敢出地退了出去。
顾清野打开与桑浅的微信聊天框。
【桑浅,限你 2 小时内到公司,否则就永远别来了。】
【早就警告过你,欲擒故纵这套对我不管用。】
【你要是听话,明天我就抽空陪你去看阿姨。】
手机被他扔到一旁,胸腔处的那股火却越烧越旺。
顾清野本想着晾桑浅三四天,没想到她竟然胆子大到要离职。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顾清野的眼睛虽然看着手中的文件,注意力却全在手机上。
十分钟后,手机终于震动了下。
顾清野勾了下唇角,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机,却在看到消息的时候眼底闪过些许失望。
【阿野,我买了好多食材,晚上给你做菜吃好不好?】
顾清野心不在焉地回了个「好」。
接着又打开和桑浅的对话框。
这次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个红色感叹号。
他竟然被桑浅不知何时拉黑了。
顾清野的脸难看到了极点。
他站起身,拿起车钥匙快速走出了办公室。
-16-
门开的瞬间,顾清野直接闯了进去。
「桑浅,你胆子大了,竟敢……」
「你谁啊,神经病啊。」一个陌生的女孩紧张地拿起玄关处的提鞋拔子,「老公,快报警。」
「桑浅,她人呢?」他怒声问道。
厨房里的男生快速跑了出来,把女孩护在身后。
「你是找原房主吧,她已经把这房子卖给我们了。」
「你快走,不然我们就告你非法闯入民宅。」
顾清野被赶了出来,他看得清楚,房间里的摆设桑浅一个都没带走。
以前,他们每到一个城市,桑浅都会买一个最具代表性的冰箱贴。
她说,这都是他们之间甜蜜的回忆。
如今那些冰箱贴还在冰箱上,但她人却消失了。
顾清野猛地想起一件事,快速拨通了李医生的电话。
「桑浅她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啊?」李医生语气里满是震惊,「顾总,桑小姐她母亲已经去世半个月了。」
顾清野如遭雷劈,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不告诉我?」
「您出国之前不是说关于桑小姐母亲的任何事,以后都不要打扰您的吗?但桑小姐她母亲过世的时候,我看她实在可怜,就给您打了个电话,是江小姐接的,她说她会转告您的。」
顾清野失魂落魄地扶着墙,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脑子里开始一遍遍地浮现桑浅那张绝望的脸。
心脏像被人拿刀凌迟,一片一片,近乎要将他活活剜碎。
-17-
江映晚的电话打到第三遍,他才回过神。
「阿野,我饭都快做好了,你快回来呀。」
「桑浅她母亲去世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顾清野声音冷冽。
「哦,我忘了。」江映晚轻描淡写地回复,「这件事很重要吗?桑浅她不就是一个秘书吗?」
顾清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手指紧握成拳,重重地捶向墙壁。
「阿野,你在生气吗?」江映晚的尾音里带了委屈,「你怪我是吗?」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你那么讨厌桑浅,心想她的事你自然也不喜欢听。」
顾清野愣了下。
他讨厌桑浅吗?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的心脏却这么痛?
他想见她,疯了般地想要立马见到她。
顾清野烦躁地挂断了电话,接着又拨通另一个号。
「马上给我查清楚桑浅到底去了哪里。」
-18-
当我在民宿楼下看到顾清野的时候,并不意外。
以他的权势,想要找到一个人的下落,易如反掌。
只看他想或是不想。
好在我赌对了。
我继续埋头种花,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一双做工讲究的皮鞋出现在我的眼前。
「桑浅,和我回去。」他的声音又哑又沉。
「顾清野,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强忍住情绪,平静说道。
他猛地弯腰攥住了我的手腕,眼眶泛红。
「阿姨死了,我也很心痛,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桑浅,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目眦欲裂,冷笑连连,「顾清野,你是老年痴呆了吗?」
「我飞去马来西亚跪在地上求你,我说我妈她没有那个药,会死的,你当时说的什么?」
「我妈过世后,我指着墙上的黑白照的时候,你又说的什么?」
「这些你都忘了吗?顾清野,是你害死了我妈,我恨你,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原谅你。」
顾清野眼神暗了下去,他急急地解释:「桑浅,当时我……我……」
却发现语言苍白,无理辩驳。
最后,他低下头,脊背微弯:「对不起,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补偿。」
我拿起旁边的玫瑰用力地朝他甩打,哭得歇斯底里。
「我只想要我妈活过来,顾清野,你能办到吗?」
-19-
我没有答应和顾清野回去,他也没有走。
就站在我的门口守着我。
民宿里的其他租客好奇地打量着他。
「姐姐,这是你的男朋友吗?长得好帅啊。」
年纪小的姐妹大着胆子问我。
「不过他是做错事了吗?」
我点点头,她还想要细问,我笑着换了个话题。
夜里狂风大作,吹得窗户吱呀作响。
不一会儿便电闪雷鸣,落下倾盆大雨。
以前每遇上这种雷雨天,我都会害怕地瑟缩在顾清野怀里。
他一边嘲笑我是个胆小鬼,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来安抚我。
可如今再大的雨,再响的雷,都激不起我任何情绪。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是下午问我的那个小姑娘。
她手里还抱着一把伞。
「姐姐,这雨太大了,你就原谅他吧,不然再这么下去,他肯定会生病的。」
我冷了脸。
「喜欢他那张脸?」
小姑娘没想到我说那么直白,耳根泛红,眼底带起一丝薄怒。
「我只是看不下去而已。」
她打开伞气冲冲地跑到被雨浇得湿透的顾清野身边。
「你别在这站着了,她根本就不心疼你。」
顾清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底还带着些希冀。
之前就是这样的雨夜,桑浅就原谅过他一次。
那姑娘不死心地拉住顾清野的胳膊:「走,我带你去取暖。」
顾清野烦躁地转过身,用力推开了她。
「别碰我,你算什么东西。」
那姑娘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溅起一片水花。
她满眼的不敢置信,白裙染上脏污,狼狈不堪。
闹剧结束,我转身关上门。
-20-
下过雨的清晨空气总是格外清新。
就是可惜了我昨日刚种好的玫瑰,被这场大雨砸得东倒西歪。
顾清野依旧站在原地,面色苍白,眼底惨红,看上去支离破碎。
看到我时,眸光闪烁。
「浅浅,我……你要出去吗?」他嗓音哑得厉害。
我今日化了淡妆,穿了件好看的黄色碎花裙。
我没理他,径直看向了小院外。
「桑浅,走啊。」骑着小电驴的男生笑着冲我招手。
顾清野转过头,喉结微微滑动。
我绕过他向外走去,却被他拉住手腕:「他是谁?」
「朋友。」我语气平淡,视线落到他的手上,「放手。」
顾清野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黑眸里光点稀疏破碎。
我用力甩开他,快步坐在了后座,任由那男生帮我戴上头盔。
顾清野僵在原地,墨色眼瞳很快没过一层泛光的水泽。
一瞬间头昏脑涨,世界在他眼中颠倒。
-21-
再次醒来的时候,顾清野已经回到了京市。
江映晚正坐在床边为他擦汗。
「桑浅呢?」顾清野浑身无力,挣扎着就要坐起身。
江映晚按住他,声音里带着些怒意。
「你要干什么?你现在还发着烧呢。」
「滚开,谁让你把我带回来的?」顾清野怒吼,手臂因为过于用力青筋凸起。
江映晚又气又心疼:「我要不带你回来,你就死了。」
「阿野,你清醒点,我们还有 10 天就要结婚了。」
顾清野怔住。
桑浅以前也提过结婚的。
那时候她的眼睛亮如星辰,经常勾着他的脖子撒娇。
「顾清野,房子我都买好了,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她笑得明媚灿烂,即便每次都被他以拙劣的借口敷衍过去,但她依旧乐此不疲。
顾清野知道 23 岁的桑浅很爱他。
可 27 岁的桑浅看向他的眼神却带着冷漠和恨意。
看得他心如刀割。
江映晚漂亮,温柔,家世好,很适合做他的妻子。
他也曾在年少时喜欢过她。
这本该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如今,他却后悔了。
-22-
消停了五天后,我又在小院内看到了顾清野。
他满脸憔悴,眼底泛着浓重的青色。
「浅浅,我已经和江映晚解除婚约了,你看到新闻了吗?」
我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插着花。
「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是你以为我会嫁给你?」
顾清野薄唇紧抿,缓缓跪在地上。
「我知道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但浅浅,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我也只爱你一个人,对于江映晚,那只是年少的不甘心而已。」
「我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下半生来证明,我保证再不会让你掉一滴眼泪。」
我烦躁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顾清野,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理智、清醒。」
「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很心烦。」
顾清野如当头棒喝,脑子嗡的一下就炸开了。
这是他曾经对桑浅说过的话,如今回旋镖正中眉心,他才知道有多痛。
「浅浅,是不是我把你曾经受过的委屈都走一遍,你才会原谅我?」
我恶劣地勾了下唇。
「试试看喽。」
-23-
还是那个房间。
还是那些人。
只不过这次的主角变成了我。
王明轩被打成了猪头,跪在地上连连向我求饶。
「桑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我拿起桌上的红酒瓶,用力地砸向他的脑袋。
玻璃碎片四溅,他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我踩住他的手,温柔地笑:「王总,要不要我扶你起来啊。」
他恐惧地摇头。
顾清野拉起我的手,拿起手帕细细地擦拭着上面的红酒液。
我娇声笑道:「顾清野,之前他们都说我是小三,还说我脱光衣服爬你的床啊。」
「你今天可得给我证明呀。」
在座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顾清野眉眼扫过众人:「一直以来都是我死缠烂打,桑浅是我光明正大追来的女朋友,容不得你们在那胡说八道。」
他们连连称是。
「桑小姐温柔善良,美丽纯洁,和顾总您是绝配。」
「以前我们也是受人挑唆,才会对桑小姐有些误解,还请桑小姐原谅。」
态度转换之丝滑,让人不禁咋舌。
有权有势就是好啊。
门被推开,江映晚黑着脸走了进来。
「阿野,你怎么能拿两家公司的合作来威胁我?这种自损八百的做法真的很愚蠢。」
顾清野不以为意。
「有用就行。」
「我看你真是疯了,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江映晚气急败坏地走到我面前,扬手就要甩我巴掌。
顾清野攥住了她的胳膊,用力一推,人就倒在了地上。
「让你来是给浅浅道歉的, 不是让你胡闹的。」
江映晚狼狈地站起身, 头发凌乱不堪。
「哼,你想用这种方式来求得她的原谅是吗?别傻了,她只是在戏弄你而已。」
顾清野气急败坏地扇了她一巴掌。
「要不是你三番两次挑拨离间,浅浅怎么会丢下我?道歉!」他俯身凑近江映晚,压低了声音, 「不然我不介意把江氏集团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公之于众。」
江映晚身形微滞, 眼神涣散, 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
我轻微勾了下唇, 眉眼低垂地拉住顾清野的衣角:「算了吧,顾清野,江小姐她有什么错呢ŧû₃, 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我抬脚狠狠地踢向她的膝盖, 笑意盈盈地问:「江小姐,你还好吗?」
她痛呼一声跪在了我面前,抬眼满脸的狰狞。
我心底里的那口气忽然就畅快了许多。
-24-
晚上顾清野带我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浅浅, 你最爱的草莓冰激凌。」他兴冲冲地递给我。
目光如五年前澄澈热烈。
我平静地接过来, 吃了一口。
甜腻的味道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
紧接着便是一股苦涩感。
物是人非, 再假装也回不到过去。
顾清野眼底光芒愈盛, 对于我的不拒绝他显然想多了。
不过也好, 希望越高, 他的绝望就越狠。
我们坐了木马,玩了跳楼机, 最后坐在摩天轮里。
整个京市的美景都尽收眼底。
到达顶点的时候, 顾清野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钻石华丽闪耀。
「浅浅,以前的事我们都忘了吧,以后我们好好地在一起, 我会用我Ṱû⁻的生命保护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垂眸不语, 任由他把戒指戴到了我的无名指。
顾清野晚上睡觉前有喝牛奶的习惯。
在看到我亲自为他端来的时候, 他眼底的兴奋呼之欲出。
「浅浅,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他抱着我的腰流连忘返。
我看着那空掉的满是奶渍的玻璃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25-
一夜之间,京市翻了天。
江氏集团残害幼女的丑闻登上热搜。
接连带出偷税漏税、杀人侵占房屋等其他罪行。
江映晚也被扒出霸凌同学、致人坠楼的过往。
墙倒众人推,以前受到江氏集团欺负又畏惧其权势的人现在统统站了出来。
法院把涉事人员全部依法判决。
但这还不是最爆炸的消息。
顾清野电脑里有一份长长的名单。
里面详细记录了收受贿赂和美色的公职人员的名字、时间、地点和礼物。
而我把它发给了各大官媒。
上面立马成立了专门彻查这件事的稽查组。
很快, 便摧枯拉朽地扯出好多陈年冤案。
顾氏集团的高层分崩离析,集体跑路。
法务部给顾清野打了二十多个电话, 都没有人接。
没有人知道我给顾清野的牛奶里加了大量的安眠药。
更没有人知道顾清野如今被绑在一处废弃的铁厂里。
他叫天不应, 叫地不灵。
没有手机、没有食物, 更没有水源。
事情闹得差不多的Ŧů₌时候,我把顾清野的位置发给了那些落马官员的亲人。
那些人中不乏穷凶极恶之人。
他们对顾清野恨得牙痒痒。
具体的过程我不知道。
只知道最后有人在河岸里发现了好几袋黑色垃圾袋。
法医拼凑成型,确认了是顾清野。
我摩挲着无名指的戒指, 摘下把它卖了, 得了不少钱。
顾清野啊, 你让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可是那是我妈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我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你ťüₓ帮我教训了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
可是欺负我最狠的是你啊。
你也不想想,我怎么能原谅你, 放过你呢。
飞机划过天际,我打开遮光板。
云层之下,山野连绵。
窗外是光的通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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