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谋

阿姐曾对我千叮咛万嘱咐:
「不要轻易救起躺在路边来路不明的陌生男子。
「不要相信害我们国破家亡的人说的话。
「不要爱上娶了你又对你百般凌辱的臭男人。
「如果遇到集齐以上三项的男人,杀了他!」
思及此,我抽出手中短刃,毫不犹豫刺下去。

-1-
姜国城破,我被带往燕国京都。
路上马车翻覆,我磕坏了脑袋。
燕煜池站在我面前,身量挺拔,面容俊朗。
说话时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阿鸳,你真不记得我了?」
我摇头。
我连父母都只能模模糊糊想起,更何况一个男人。
他似是不信,拉着我,从宫门口直奔皇宫内院。
御花园西角有一株桃花树。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
「这是三年前,你来燕京城时,我与你一起种下的,可还记得?」
我再次摇头。
他眼眶通红。
一掌拍在桃花树上,花瓣簌簌掉落。
掉在我的头发和衣服上,铺了我满身。
「当初淮水河畔,你救我于危难。
「这些,你也不记得了?」
我略一思索,脱口而出。
「不可能!我怎么会救来路不明的陌生男子!」
他的脸上露出难以遏制的悲恸。
我退出桃花树的花瓣圈,看他趴在树干上。
肩膀微微抖动,似是抽泣。
于心不忍,我轻轻喊了他一声。
「岐王殿下?」
他又一拳砸在树干上。
「早知道,我就不提前班师回朝了。」
我抓住关键语句,问道:
「姜国城破,是你带的兵?」
他愕然回头,神色尴尬。
原来,我的老家被端,本就是他的手笔。
那他哭个屁!
装什么深情。
我转身离开,手被他拉住。
「你没了记忆,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若你信得过我,我向皇兄请旨,带你回岐王府。」
我无语。
「您刚刚还说,让我不要相信别人的话。
「岐王殿下,您也是别人。」
他再次露出凄楚表情。
「阿鸳,我不是别人……」
ṱü₅话被打断,皇帝燕煜泽的太监总管走向我们。
「荣阳公主,陛下有请。」
与太监总管同来的还有一小丫鬟,说是三年前照顾过我,名唤碧月。
她一双杏仁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公主,我好想你,呜呜呜……」
她未自称「奴婢」,我恍然大悟,拉着她小声耳语。
「我和岐王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她的神色,从震惊到纠结,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来。
原来三年前我到燕国当质女这段时间,如此荒唐。

-2-
燕煜池以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为由,每日跟在我身后。
而我也如同陷入热恋的女郎,与燕煜池形影不离。
就连姜国传来父皇病重的消息,我也显得没心没肺。
「我父皇常年头晕眼瞎,他病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当时燕国还是老皇帝执政,他的神色里满是可惜。
「没想到姜皇还有这样一个女儿,连自己的亲生父亲病重都不在意。」
他本想送我回去看望病重的老父亲,再让我父皇送我幼弟过来。
我抱住勤政殿的柱子不撒手,声泪俱下。
「我不!我要守在这里,守在池哥哥身边!
「我一走,那些胭脂俗粉都想要扑上去!
「池哥哥心善,如何能抵挡住那些俗物?只有我可以!」
那日,燕煜池高兴万分,与我一同栽种那株桃花树。
寓意此情长久,如桃花绽放。
绵绵情意,如花香扑鼻。
听着碧月之言,我不禁捂住脸颊。
虽然这的确像我能做出的事。
现Ṱú⁸如今,老皇帝病逝,新皇登位。
他与燕煜池本就不对付,唤我过去,准没好事。
碧月神色古怪。
「公主,陛下应当不会为难你,你别害怕。」
我瞪圆了眼睛。
「不会是……我和你们皇帝还有什么故事吧?」
她纠结地点点头。

-3-
皇宫大殿之上,身穿玄衣纁裳的皇帝坐在首位。
袅袅檀香中,只听见他似雾似烟的声音响起。
「公主可还记得朕?」
我心一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缓步下行,扶起我。
桃花眼微眯,似在打量我。
「荣阳容貌倾城,竟比三年前更美了。」
他拉着我走上御座,从旁拿出一幅精致作画。
「这是朕三年前为你画的,可还记得?」
又来一个问我是否记得的人。
我的头,摇得好似拨浪鼓。
他叹气,陷在御座中,失望与无奈夹杂。
转瞬又欣喜,拉着我的手,轻轻落下一吻。
我浑身一颤,僵直了身体。
「忘了也好,以后,与朕同守江山。
「荣阳,做朕的妃子吧。」
我失忆,又不是失智。
敌国公主,作为人质身陷燕国,又同时获得燕国最有权力的两个男人的爱慕?
我若是相信,那可当真是愧对过去十八年的皇家教诲。
燕煜泽拉着我,将我压在御座中。
四目相对,他的眼中,是对我的侵略和占有。
那里面,毫无情与欲。
果然,书房大门被一脚踹开。
燕煜池飞奔而来,一把推开燕煜泽。
拉起我,将我藏在身后。
他的眼神凛冽,对上燕煜泽的桃花眼,自带气场。
「皇兄,臣弟欲带荣阳公主回岐王府,还望皇兄恩准。」
燕煜泽微微一笑,眉眼轻佻。
「二弟此次出征姜国,居功至伟,小小要求朕岂有不答应之理。」
他一挥手,燕煜池忙拉着我出宫。

-4-
回到岐王府,我的脸,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地疼。
燕煜池双手握紧我的肩,捏得我骨头都在疼。
「你说过,你永远爱我,对我的爱刻进骨子里。
「可是现在,你不仅忘了我,对燕煜泽的亲近也不反抗。
「姜云鸳,你什么时候这么犯贱!」
他猛地推开我,我跌坐在地。
「还有那幅画,你什么时候让他给你做的画?
「三年前?」
我从脸到骨头都在疼。
早知道,还不如待在皇宫。
至少燕煜泽看起来,比燕煜池的情绪更稳定。
他掐住我,我的喉咙火辣辣地疼,似有一把钢刀,一片片刮我的脖子。
「当年皇宫里就传出你和燕煜泽不少流言蜚语,可你从不与我解释。
「好,好!你不是不想解释,而是无法解释,因为流言并非流言,都是事实!
「把我和燕煜泽玩弄于股掌中,好玩吗?」
许是我涨红的脸让他升起微末的心疼,他终于舍得放开我。
背对我,攥紧拳头,深呼吸几口。
我被迫留在燕国,只不过是燕国为了展现自己虚假的仁慈,便于他们收拢姜国。
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我拎起旁边的椅子,一股脑向着燕煜池扔过去。
椅子不偏不倚,刚好砸中他的后背。
他吃痛,转身看我,眼神仿佛要吃了我。
「说什么我救了你,可你明明害我国破家亡!
「说什么你爱我,可你刚刚还扇我巴掌,甚至掐我!
「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珍视自己喜爱之人,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连孩子都不如!
「你最好一把掐死我,否则我一定和你不死不休!」
他的表情变幻莫测。
有伤心,有愤恨,有痛苦。
一向冷漠自持的眼里也充满了无奈,不禁红了眼眶。
见我眼里对他爱意全无,冲出了岐王府。

-5-
这段时间,他从各地找来神医。
大部分大夫认为我磕破了脑袋,等脑袋淤血散开,自然会好转。
也有极个别大夫从我的脉象中诊出了中毒。
但也无法确定是何毒,只留下让我好好休养的话。
他忍着怒火与痛心,带我走遍三年前我曾走过的每一处。
带我去吃曾经最爱吃的九四斋八珍糕。
泛舟湖上,欣赏我曾赞叹过的璀璨花灯。
还求到了宫里,让碧月来岐王府照顾我。
能逐渐想起一部分,可其他的,还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他迫于无奈,想了个糟糕法子。
将我的兄弟带到我面前。
我只有一个同母幼弟,在姜国城破后下落不明。
他带来的两个兄弟,是我父皇的嫔妃所出。
两人站在我面前,第一句话并不是问候我。
「荣阳,燕国皇宫是否有什么机关暗道?我与二弟摸索前去,杀了燕煜泽。」
二哥也说:「对,届时燕国大乱,姜国才有复国机会。」
他俩知道我失忆,却在我面前直接说出他们的计划。
有点脑子,但不多。
我一下下扣着梨花木的桌面,思考着他们的提议。

-6-
「大哥二哥,我虽然在燕国皇宫待过一段时间,可我现在失忆了。」
我看向他俩:「失忆了,可懂?」
大哥激愤道:「失忆了又如何?你是姜国公主,自然要为姜国献身。
「不都说你和岐王、皇帝不清不楚,你不会去问他们吗?撒个娇说句软话,在床上给他们哄开心了,他们自然把皇宫密道告诉你!」
我拿起手边春茶,泼在他脸上。
「我不仅是姜国公主,我也是你们的妹妹,你们现在,是把自己的妹妹推进火坑!」
二哥一拍桌面,眼神里的阴暗似要将我吞没。
「姜国战败,如今我们都被困燕国,如果不能想法子光复姜国,到哪儿都是火坑。
「舍你一人,可使姜国复国有望,有何不可?」
我嗤笑道:「既然如此,燕国的禹王叔有断袖之癖,你们为何不去讨好他?」
「姜云鸯,你够了!
「这是你一个闺阁女子能说的话吗!」
「你们说的,我又为何说不得?
「你们都能把自己的亲妹妹推火坑,我又为何要顾惜兄妹亲情!」
门突然被撞开,燕煜池满脸不可置信。
他的眼睛通红,似被打击得不轻。
大哥脸上一僵:「岐王殿下什么时候在的?」
二哥较为冷静:「只是兄妹口舌之争,岐王殿下放心,我们待妹妹一直如掌上明珠。」
对方根本没听,他看向我大哥。
「你刚刚喊她什么?」
大哥怔怔:「啊?喊她妹妹……」
「不,我说的是名字。」
「姜云鸯……怎么了吗?」
燕煜池看向我,双眼猩红。
「你不是阿鸳?」
我不慌不忙:「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阿鸳?」
「你不是阿鸳,可我喊你『阿鸳』,你为何从不反驳?」
我回答:「我和阿姐自小除了母后,无人分清,他们也时不时错喊我阿鸳,我也只当岐王殿下是分不清我和阿姐。
「再者,岐王殿下何时问过我的闺名?」
他的目光如炬,攥紧拳头。
「可我要的,是救我于淮水河畔的阿鸳,不是你!」

-7-
自那以后,我被困在岐王府多日。
直到皇帝的柔妃产子,满月宴时我也受邀。
生下皇帝长子,柔妃成为后宫中除皇后外的第一人。
燕煜泽大喜,封其为柔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
御花园从里到外的装饰喜庆,皇宫上下一派祥和。
柔贵妃拉着我的手,眼神从上到下。
「早就想看看荣阳公主,能让陛下念念不忘,果然有沉鱼落雁之姿。」
我嘴角一抽,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因为她的眼神纯粹,墨黑的瞳孔里一片亮色,全无损人之意。
倒是皇后,听完她的话,眼里险些冒出火来。
一摔衣袖,冷哼一声。
「狐媚子做派,也敢碰瓷西施、昭君!」
柔贵妃被喊去看大皇子,走的时候,仍对我笑意盈盈。
倒是皇后,我也不知道我哪儿惹到她了。
她几步上前,眼里恨意明显。
「勾得陛下为你神魂颠倒,又引得岐王对你掏心掏肺。
「荣阳公主好心机。」
我还未反应过来,她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池子里,发出一声巨响。
她知道,她这样拙劣的法子陷害不了柔贵妃,所以挑中了我。
她在锦鲤池里挣扎起身,我往前一步,直接将她摁了下去。
刚冒头的皇后一口深呼吸,正好吸了好大一口水。
周边太监、丫鬟立刻围了过来。
皇后的贴身婢女大声呼救,把燕煜泽和柔贵妃都喊了过来。
不少太监、丫鬟上前把我拉开。
皇后得以上岸,全身湿透。
在春寒料峭里瑟瑟发抖。
一看见燕煜泽,匍匐跪下,声声喊着是我害了她,求燕煜泽做主。
我背挺得笔直,昂头问燕煜泽:「敢问陛下,我有何理由害皇后?
「我若杀了皇后,陛下后宫之主的位置,是能给ṭů⁵我吗?」
燕煜泽微微眯眼,歪着头觑我。
我一个异国公主,再怎么也坐不上燕国皇后之位。
「那你刚刚为何摁住皇后?」
我回答得直白:「皇后自己跳下去不说,还想陷害我,那我自然不能白担了骂名。」
「那皇后又为何要陷害你?」
我目光无惧:「那就要问陛下了。」
燕煜泽朗声大笑,神色如常,一个眼神,瞥向旁边站着的燕煜池。
他挥挥手,让皇后自行回寝宫更换衣物。
皇后愤愤离开,又无可奈何。
燕煜泽心思从来变化莫测,喜好更是难以捉摸。
他在众目睽睽下放过我,更显得他对我的偏爱。
而我知道,他想看燕煜池的反应。
在场众人,心思千变万化。
一声啼哭打破寂静,乳娘抱着大皇子前来。
大皇子发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奶娃娃身上。
就在这时,一抹寒芒划破,在众人始料未及时刺了过来。

-8-
剑身没入柔贵妃的臂膀,危急时刻,是柔贵妃给燕煜泽挡了刺客。
御医赶紧上前查看伤情,额角细汗密集。
周遭混乱一片,立刻有禁卫军围攻上来。
无数「护驾」声在耳边响起。
我的大哥拔出利剑,此时也不免惊慌失措。
几个跃步,向着燕煜泽后宫飞奔。
禁卫军追着他的身影而去。
太监总管反应过来,命人将我押着。
我的大哥在燕国皇宫行刺燕煜泽,我也脱不了干系。
有人来报,刺客行至关雎宫没了身影。
而关雎宫,是皇后的寝殿。
皇后刚受了气,此刻见禁卫军,正好有气没处撒,对着他们一阵咒骂,关上大门。
燕煜泽安顿好柔贵妃,眉眼的怒气滔天,一路奔至关雎宫。
皇后见皇帝到来,没了办法,只能打开大门。
「陛下,臣妾贵为一国之母,怎会包藏刺客?」
她的话刚说完,禁卫军押着我大哥、二哥出来。
皇后惊恐万分,匍匐跪下。
「臣妾绝没有私藏刺客,还请陛下明察。」
陛下未给她一个眼神,只看着被押出来的两人。
大哥害怕小命不保,此时瑟缩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只有二哥,在看见我时大声冲我吼:
「姜云鸯,你这个贱人,竟然出卖我们!
「关雎宫根本没有出宫的地道,你骗我!」
我也学着皇后的样子,「扑通」一声跪下。
「荣阳绝没有杀害陛下之意,还请陛下明察。」
燕煜泽指着他俩,怒问:「那他俩怎么回事?」
「上次他们问我皇宫有没有地道直通城外,我的记忆时有时无,想起三年前,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告诉我,关雎宫有直通城外的地道。
「皇后既然愿意告诉我,那我想着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地道,顺口说给他们听了。
「我不知道他们竟然有此心思,若是知道,必定不会告诉他们!」
燕煜泽的疑虑渐甚,皇后反驳道:
「陛下,荣阳公主这是栽赃陷害,臣妾怎么可能胡诌关雎宫有地道,这不是给臣妾带来更多的危害吗?」
我像是不懂:「可三年前,住在关雎宫的不是先皇后吗?」

-9-
先皇后于三年前去世,非病症非意外。
而是死于宫女太监之手。
宫女太监对食为皇宫所禁止,可那对宫女太监仍然不顾宫规,日夜对食。
被人发现后,他们逃跑至关雎宫,想要找到太子妃说的地道,逃至城外。
未找到地道,他们被逼无奈,欲挟持先皇后逃出宫。
混乱之下,先皇后无辜惨死。
太监和宫女遭车裂之刑,诛三族,死无全尸。
先皇后为燕煜泽生母,提起她,燕煜泽的眼里早已愤怒满满。
「没想到竟是你,皇后!
「母后仁爱济施,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宫中众人,都秉持宽宏之道,你有何不满,竟要借他人之手除掉母后?」
皇后眼里闪过慌乱:「陛下,您怎能偏听偏信,只听取姜国公主一人之言!
「这个女人来自异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勾搭你和岐王,引起你和岐王吃醋暗斗,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从未想过燕国好,她只想坐收渔利!」
我叹口气,皇后脑子是真不行。
燕煜泽和岐王的明争暗斗从始有之,我只是他们斗争的一环,而非他们斗争的原因。
皇后这点都没看清楚,她这个皇后位置也算坐到头了țų₇。
「皇后娘娘,我一个异国之女,怎会知道关雎宫有没有地道?
「就算我有心胡诌关雎宫有地道,阖宫上下,也得有人相信。
「试问,谁会相信一个异国之女的话!」
我勾了勾唇角,冷笑道:
「只有贵为太子妃的你,说出的地道所在,才能让别人信服。」
她曾说过,皇后不死,他日若坐上皇后位,也得受制于先皇后。
燕煜泽阴晴难定,情绪变幻莫测。
唯有先皇后是其逆鳞,事事迁就,听话至极。
皇后不愿意在后宫受制于人,所以想出了一个脏法子。
故意将地道谣言传至对食宫女和太监面前,又找人告发了他们。
皇后没有想到三年前的事会被突然翻出,冷汗直冒。
「陛下,她根本就是信口雌黄,你不要相信她!」
碧月一直未言,此时突然从人群中站出来。
跪下,背挺得笔直。
目光如炬:「陛下,奴婢曾服侍过先皇后,知道皇后为何要害先皇后!」

-10-
碧月曾是先皇后跟前的得力大丫鬟。
我刚来燕国,世家女和郡主等,都欺我、辱我。
是先皇后出面制止,且将她的大丫鬟派来照顾我。
她如我的母亲一样,既有一国之母的威严气度,又有作为母亲的大气温柔。
我感激她的照顾。
从碧月处得知。
皇后还未嫁给燕煜泽时,曾在宫中与岐王私会,却被先皇后撞见。
先皇后仁厚,只说如果不愿嫁给燕煜泽,她可以向先帝求情,解除婚约,可让皇后另择良缘。
可皇后既心悦岐王,又不愿意放下太子妃的位置。
此事就此作罢。
她在心中怨恨上了先皇后。
一方面害怕先皇后揭破她曾经的心思,另一方面又不想被先皇后制约。
碧月道出种种,燕煜泽的眼里已是怒火滔天。
他虽不爱发妻,但也给她尊重和爱护。
可他的发妻,竟然害死自己的母亲。
他的目光透过重重人群看向燕煜池。
「二弟,你可知此事?」
皇后急急跪行几步:「陛下,此事是臣妾一人所为,与岐王无关!」
燕煜泽气极反笑,掐住皇后下巴。
「皇后失德,废中宫之位,贬为庶人,长居无乐宫。」
无乐宫,顾名思义,就是后宫的冷宫所在。
此事了结,燕煜泽将我安排在后宫中,未再放回岐王府。

-11-
燕煜泽召我去无极殿。
殿中无人,太监又紧紧关上了大门。
我顺着殿中长廊,一路走到后殿。
烟雾缭绕中,燕煜泽身处温泉水中,手边还放着一壶清酒。
我站着没动,他举杯向我望过来。
「荣阳,你怎么还害羞了?
「三年前在此处,你可甚是大方啊。」
他说得暧昧,我的脸瞬间爆红。
彼时我刚来燕国皇宫,对此地不熟。
跌跌撞撞中误入此处,正巧不远处的案桌上放置有笔墨纸砚。
燕家的皇子公主长相均是不俗。
美男出浴,我尚未知晓是谁。
只顾得看痴美男,血气上涌,拿着笔墨就开始作画。
我埋头画画,燕煜泽已缓步走来。
夺过案上画纸,细细欣赏起来。
他赏画,我看他。
未干的水滴顺着古铜色的肌肤流入隐秘之地,肌肉蓬勃,垂涎欲滴。
我欲抢回画,他却收拢合好,说要作为珍藏。
不久之后在御花园碰到他,才知他是太子。
他以权压人,硬要我站御花园两个时辰,只为他也给我完成一幅画。
我的思绪被他带到三年前,倒让我宁愿脑内淤血尚未散开。
他起身,迅速将我拉进温泉池中。
池水扑了我满脸。
再看清时,他靠我极近,将我压在温泉池边。
「我那二弟有没有这样抱过你?」
他一再靠近:「有没有这样看着你?」
眼里的魅惑迷了双眼,但我清楚地知道。
皇后被废,柔贵妃受伤。
燕煜泽无可心人在旁,才想要来耍弄我。
我一把推开他,侧身让开,向着身后一躺。
「陛下,水面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来水下玩。」

-12-
姜国临海,我从小在江湖海波间长大,熟识水性。
待沉入温泉中,燕煜泽也如同泥鳅一般扑入水中。
池中心位置更深,我于水中游荡,一边躲一边看他。
他的速度跟不上我。
等到我抓住时间空隙,从池壁旁的壁龛内取出匕首。
脚下蹬壁,一击即中。
匕首狠狠扎入燕煜泽后背,从背贯穿,直入心脏。
由于在水中,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张大嘴巴,吐出血水。
后背和心脏的血水也如撒野的瀑布,一涌而出。
我曾听母后说过,我父皇的勤政殿后也有一块温泉池。
池中设计时有挖壁龛,刚好可以放下一把匕首。
凡一国帝王,多有疑心病,就算是沐浴泡温泉时也难以放松。
刚潜入水中,我就看见了不一样的位置。
略有不同,借着波光折射,很难看清。
但我知道,那就ẗů⁸是,我赌赢了。
从水中冒头,断气的燕煜泽逐渐漂浮在水面。
温泉池边,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眉头紧皱。

-13-
「荣阳公主,你杀了他?」
燕煜池虽语气疑问,但眼里的凶狠直射,已用眼神将我定罪。
我浑身湿透,几下爬上岸,拉着他的衣袖。
「岐王殿下,并非我故意,是陛下欲辱我,我不从,一时失手……」
他神色未变,只微微挑眉。
「你救救我,好不好?」
他嘴角噙着一抹嘲弄:「荣阳公主谎话连篇,本王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转身欲走,还想叫来内侍和禁卫军。
我一个滑跪,抱住他大腿。
泪眼朦胧:「水野哥哥,你真的要把我送禁卫军吗?」
他一惊:「你刚刚喊我什么?」
泪如泉涌,我将淮水河畔的事和盘托出。
「水野哥哥,是我在淮水河畔救的你啊,一直都是我!
「阿姐从小身子弱,她连姜国宫城都未出过,又怎会在淮水河畔?
「还有那个带『鸳』字的护身符,一直都在我身上。
「小时候本有『鸳』『鸯』两块护身符,我吵着要阿姐那块,阿姐就给我了,两块护身符我都是从小戴在身上的。
「救你的人,一直都是我,是我姜云鸯,不是阿姐姜云鸳。
「你化名为严水野,穿着燕国的兵服,你想知道的细节,我都能一一道出!」
燕煜池一直保留那块护身符,认为那块护身符的字是我的名字。
他的眼里有震惊、有不信。
「你敢骗我,我定将你大卸八块!」
我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你醒来时我正在和蛇缠斗,是你出手,将那蛇砍成了几段。」
他现在,已有七八分相信。
「三年前送过来当质女的,可也是你?」
「是我,当然是我!」
「那个时候我喊错你,你为何要认?」
我哭得泪水如注:「我一个质女,每走一步都得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
「他们要的是荣阳公主,又哪会管荣阳公主的闺名叫什么?
「对我来说,你也一样啊,我害怕,我好累,我连纠正你都不敢。」
他的神色,已从刚才的凶狠转为怜惜。
扶起我,轻拭我的眼泪。
望向燕煜泽,他问道:「他刚刚欲对你不轨?」
我点头:「水野哥哥,你知道的,他对我从无怜爱,不过是想占有我,以此来向你示威。
「他只想把我变成他的战利品。」
我双手怀抱双臂,衣衫尽湿,瑟瑟发抖。
燕煜池不再追问,拾起燕煜泽放置旁边的衣服给我披上。
托着燕煜泽往后殿更深处走去。
那是燕国皇宫密道。

-14-
一国之主数日不见,燕国上下纷乱不已。
岐王扶持燕煜泽唯一的皇子临朝称制。
举办大典当日,笙乐齐鸣,满朝肃严。
所有人都盯着岐王和他手里怀抱的大皇子。
柔贵妃却在此时出现。
她妆容贵气,眼神不复往日的温柔。
向着满殿朝臣高声喊道:
「本宫要在今日,揭穿岐王阴谋。
「数日前,他杀害毫无防备的陛下,就是为了今日能够掌权登位!」
朝堂纷野,大臣的议论不断。
岐王端坐高位,一声冷笑:
「柔贵妃莫不是失心疯,在这儿胡言乱语。」
高贵尊荣的贵妃一步一步穿过百官,于百官中间停住脚步。
「诸位可知,为何陛下久未找到吗?」
她略微沉吟,再出口,气势浪涛。
「因为岐王将陛下杀害后,置于皇宫地道中,就是那个,除皇室中人,不可为外人道也的地道。」
有人疑惑:「那地道果真ẗũₛ存在?」
「我也只是听说,还以为是个烟雾弹。」
「听说是太祖皇帝为了防备叛乱所挖,若哪日燕国动荡,皇室中人可通过地道保全血脉。」
柔贵妃亮声:「地道当然存在!」
高堂上一声茶杯碎裂声,掷地有声。
岐王冷声道:「当年父皇叫来我兄弟二人,千叮咛万嘱咐,皇宫密道只可告诉燕氏皇亲,母亲、妻子也不能告知。
「为的,就是保证我燕氏一族,即使在燕京城破时,也能延续血脉,恢复山河。
「可是现在,你知道了这条密道,你是想说皇兄违背太祖遗训,将密道告知你这个外姓人?」
柔贵妃说着,眼里已有了泪。
「吾儿刚牙牙学语,陛下就算告诉他密道,他又如何能通过密道逃跑?
「陛下早就知你狼子野心,他提早将密道告诉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若他来日不幸殡天,本宫作为生母,自然能带他逃离你的魔爪!」
她高举手中明黄色绢布,那是之前她替皇帝挡剑时,皇帝所赐盖章加印的空白圣旨。
「陛下信任本宫,赐予本宫圣旨,本宫的皇儿,是毋庸置疑的继承人。
「而他岐王燕煜池,杀害陛下,欲挟持幼儿摄政,罪行滔滔,罪不容诛!
「还请诸位替我做个见证,请禹王叔与我一道,前往密道恭请陛下遗体。」
燕煜池起身:「荒唐!本王知道密道可以做出此事,你知道密道,难道不能?」
柔贵妃捂住自己的肩膀,那是她为燕煜泽挡的伤。
眼中泪水流下:「本宫宁愿陛下千秋万代!」

-15-
上次燕煜池能刚好赶来无极殿,本就是柔贵妃托人告诉的他。
如今柔贵妃这一举动,燕煜池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看向柔贵妃,突然笑了起来。
「柔贵妃可真是机关算尽,还能把话说得如此漂亮,本王佩服!」
他看向百官:
「各位大人,若让柔贵妃母子登临帝位,母壮子弱,无异于将我大燕江山交于一妇人手中。
「本王同为燕氏皇族血脉,理应由本王坐稳江山。
「东边姜国已被拿下,北边漠国,南边穆国,犹如探囊取物,大燕未来,掌握在本王与尔等手中!」
只见柔贵妃手中抽出一匕首,扎进自己的心脏。
鲜血涌出,离得最近的禹王脸上被喷了一脸血。
柔贵妃拔出匕首,血窟窿异常明显。
「本宫不在意什么皇位,只在意陛下!
「陛下已死,本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禹王呼吸一窒,这才反应过来,喊来御医。
「岐王谋杀陛下,罪大恶极,还望禹王叔和众朝臣还陛下一个公道!」
说完,倒了下去。
禹王气喘吁吁,从兜里掏出一块玉佩。
那是燕煜池的父皇留给他的,紧急时刻,可调动一部分皇城禁卫军。
「禁卫军何在?给本王将燕煜池拿下,此等乱臣贼子,岂能坐上我大燕帝位!」
燕煜池未能想到,柔贵妃竟然自戕。
等他反应过来,禁卫军已从四面八方涌出。
双拳难敌四手,他多处划伤,又被禁卫军统领捅了一剑。
在皇宫四处乱窜。
我在这个时候出现,把他拉进了无极殿密道。

-16-
他的眼里满是感激。
「阿鸯,你救了我一次,这次又是你救了我。
「但我没想明白,为何柔贵妃会自戕?
「把自己儿子送上帝位,自己做掌政太后,她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此吗?」
无极殿密道里,燕煜泽的尸体已然发烂发臭。
我和燕煜池捂住口鼻,一路沿着密道向城外走。
夜深人静,荒郊野岭。
我拔出短刀,向着燕煜池的后颈肉扎去。
一刀下,一刀起;再一刀下,又一刀起。
他口吐鲜血,捂住后颈,脚步虚浮,倒了下去。
「你说为什么?因为这一切,本就是我和她一起所为。Ṭú⁹」
他吐词不清:「你和她……怎么会?」
一个异国公主,一个高门贵女,毫无交集,怎会联合在一起?
「当年淮水河畔,你以为我救你?」
我的声音凄凉含冰:「你南下攻打南穆,下一个就是我的国家,你却觉得我会救你?
「可笑至极!」
那个时候,我的脑中浮现阿姐对我的叮嘱。
「不要随意救起路边的陌生男子。」
更何况眼前人身着燕国服饰,那是我即将要去做质子的地方。
我抽出手中短刃,毫不犹豫刺下去。
他靠着的树上却有一条蛇向我攻击而来。
那蛇缠绕我手腕, 叫我无从下手。
他迷迷糊糊醒来, 将蛇劈下。
后来我一直想找机会杀了他,可苦于没有机会, 甚至只能拿出金疮药给他, 佯装我救了他。
而现在, 我终于可以了结了他。
他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死也闭不上。

-17-
我的阿姐有异能,她能听见未来的声音。
她听见, 姜国城破,我被带回燕国。
与燕国王爷成亲, 听信他的话, 供出幼弟所在, 以至于姜国复国无望。
而他更是对我百般羞辱, 以至于我气绝身亡。
所以阿姐从小叮嘱我:
「不要轻易救起躺在路边来路不明的陌生男子。
「不要相信害我们国破家亡的人说的话。
「不要爱上娶了你又对你百般凌辱的臭男人。
「如果遇到集齐以上三项的男人, 杀了他!」
我没想到我会那么快遇到燕煜池, 也没想到三年后姜国果真城破。
但我信阿姐。
阿姐会给我说起山河万里中的乱世浮萍,讲烽火狼烟里的鼓衰力尽,叹兵荒马乱中的哀鸿遍野,以及她一生夙兴夜寐仍未能保家卫国的伤痛。
为了保住姜国,她以异能集中面容, 改头换面, 换成蒋心柔的样子,成为燕煜泽的宠妃。
而真正的蒋心柔,早在被其生父流放庄园时没了性命。
我与阿姐合谋,故意翻了马车, 表面磕坏脑袋, 实际吃了一种毒药, 丧失记忆。
随着药效逐渐减弱, 记忆也会慢慢恢复。
借着燕国的手, 杀了两位庶兄,为幼弟复国登位扫除障碍。
借由燕煜池和燕煜泽的矛盾, 加深他俩的猜忌。
我与阿姐要的, 是能支撑燕国重任的燕煜泽和燕煜池两兄弟俱亡。
皇后从小跟着燕煜池,她若掌权,也只会如暴戾的燕煜池一样穷兵黩武。
她不能坐稳后位,只能倒台。
只有仁慈的禹王, 扶持幼子上位, 才能停武止戈。
禹王常感叹燕国打仗过多,以至国库空虚, 民众怨声载道。
如今燕国德高望重ťųⁿ的皇族只剩下他,接下来, 他要稳定内乱的燕国,休养生息。
我的幼弟也能卷土重来,重建姜国。
只是阿姐的异能从消失之日起,所活寿命不能超过三年。
阿姐心怀苍生, 博施济众。
她爱姜国、爱天下黎民,唯独忘了爱自己。
我爱姜国、爱天下和平,也爱我慈悲为怀的阿姐,但我更爱自己。
交由幼弟的文臣武将, 都能助力于他复国。
接下来,我要踏遍山河,自由自在。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1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