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设定攻略

男友跪下向我求婚,我正准备含泪答应,耳边传来奇怪的提示音:
【攻略进度 99%,系统即将为您开启新副本。】
祁风熟悉冰冷的声音穿过我的心尖:
【好。离开前先清除她的存档。】
他用力抱住我,像即将永别的爱人,将我摁进怀里。

-1-
「晓晓,怎么在发抖?」祁风松开怀抱,宽大的手抚摸过我的脸庞。
「你……」刚刚的声音,是幻听吗?
「怎么了?手那么冰。」他温柔地捏了捏我颤抖的指头。
听到异响时,祁风并没有说话。
可我很肯定,是他的声音。
一个离奇到可怕的想法闪过脑海,瞬间占据所有的理智。
……进度 99%……清除存盘……
「我有点不舒服。」我努力克制声音中的战栗,快速摘下 12 克拉的求婚戒指,塞了回去。
【攻略失败,无法删档。请重新确认任务进度。】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我心尖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祁风。
男人已经从地上起身,昂贵的西装裤微微起皱。他好像没听见奇怪的声音,向我露出疑惑的神情,往前迈了一步,想拉住我的手。
我下意识躲开,修长的大手愣在彼此之间。
「抱歉……我暂时不想结婚。」
躲避他的眼睛,我转身拨开人群,逃离如梦似幻的求婚现场。
祁风在后面喊我的名字。
双脚不敢停下来,手心一阵发寒,大滴的冷汗从额上滚落。
恐惧张开血盆大口,咬噬着我残存的理智,我拉起裙尾飞奔起来。
……差一点。
刚刚要是答应祁风的求婚,此时此刻,我是不是已经被「系统」抹掉存在的痕迹?
求婚现场在五星级酒店的顶层,我不敢坐电梯下去,怕祁风察觉到不对,摇人在下面堵我。
推开楼梯间的门,我往下跑了十来层,才缓下脚步,捂住胸口,瘫软在楼梯上。

-2-
几分钟前,我还以为自己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得偿所愿,嫁给爱情。
现在,我坐在楼梯间,一身狼狈,后背尽是冷汗。
从怀里摸出手机,翻出一个久违的号码。
电话那头响了没多久就接起。
对面没人说话,只听到沉沉的呼吸声。
「哥。我想回家。」我像握住救命稻草,望着闪烁的手机屏。
「定位发我。」
我离家三年了。
准确来说,是被赶出来的。
当年我执意要跟祁风在一起,爸妈和哥哥越是阻拦,越坚定我的决心。
被赶出家门的那天,哥哥把我的素描本和画具丢到脚边,大雨洇湿了纸张。
「晓晓,我对你很失望。」
20 年来,哥哥从未对我说过如此最重的话。
祁风搂着我的肩,带我离开那场雨。
在破小的出租屋,他替我吹干头发,动作温柔,轻声安抚:「他以后会理解的。」
我放弃了出国深造美术的机会,选择和祁风一起创业。从明媚的画室走向尔虞我诈的商场,从滴酒不沾锻炼到千杯不醉。
我们创业之路并不顺利,一开始启动资金不足,祁风带着他的团队四处奔波,拼命拉投资。
多少个夜晚,我红着眼,开车扛一身酒气的祁风回家。
我替他擦拭脸颊,心疼万分。
黑暗中,祁风倏然睁开醉意蒙眬的眼,定定看着我。
「晓晓,」他握住我的手,「跟着我,你吃苦了。」
我伏在床边,让脸颊落满他的掌心:「这是我的选择。」
他把我拉起来,整个人拽到他的胸膛上,怜惜的吻不断落在我的眼睑上,鼻尖上。
……
我记得那一夜的月光,就如今晚般清冷。
空荡荡的楼梯间,回荡着我大口大口的喘息声。
就着月色,我低头看到脚心在渗血,疼痛总是后知后觉。
因为害怕,我跑掉了一只高跟鞋。

-3-
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哥哥收到电话,只留下一句「等着,马上到」,就挂了。
手机再次亮起,铃声撕开寂静。我吓得赶紧按静音。
熟悉的头像和号码一遍遍亮起。
——祁风在找我。
曾经,我多么期盼每天能跟他通电话。
我们是在书店认识的。
当时我在寻找一本名家画本的孤本。网上有人留言说在这家书店见过,可找了半天,依旧无果。
正打算离开,一个温和的声音把我唤住:
ţṻ⁸「您好,请问需要帮忙吗?可以告诉我书名。」
一回头,撞进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漆黑深邃。
「额,是要找一本画册……」我低着脑袋,支支吾吾,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平城贵圈的帅哥不少,像他这款,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天,他来来回回帮我翻了好久的仓库,惹得一身尘埃,还是没找着,便请我留了下联系方式,找到会联系我的。
一来二去,我成了书店常客,也在其他店员口中,了解更多他的事。
「小祁啊,经常有女生专门找他买书。」
「不过他都不给联系方式。」
「听说他家里欠了债,为了多赚些,还跟店长申请踩三班。」
「这孩子长得出挑,性子倒是沉稳,我要是有女儿也想介绍认识下。」
热心的店员阿姨看出我的心思,每每来到书店,都给我们创造相处的机会。
祁风对我礼貌有加,态度平和,不冷不热。
唯一让我觉得「有机会」,是他乐意空暇时与我讨论最近读过的书。
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男生,安静而美好,博学而自持。
像一块透润的玉,散发着迷人的光。
要不是被我抓到他不经意间瞟过来的目光,我都不敢妄想自己与其他被拒绝的女生有何不同。
一个雨天,我在书店等了他许久,打听才知道,他辞职了。
他从未跟我提及一二。
或许,我跟其他人,并无不同。

-4-
翻出他之前给我寄画册的地址,我找到他的住处。
那是一个老破小的小区,晚上七八点,正下着瓢泼大雨。
我蹲在他家楼下,破旧的雨帘无法抵挡飘落的雨滴,飞溅的雨水打湿了我的白裙。
远远看到祁风撑伞而归,顾不上瓢泼大雨,我冲到他面前,表白了。
他当场拒绝。
我哭着跑回家,因为淋了雨,当晚起了高烧。
烧到意识模糊,不知拨通了谁的电话,我边哭边骂,骂累了才睡着。
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站在窗前,凉风拂面,我如获新生。
余光瞥到楼下的角落,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心里咯噔一下。
顾不上还套着可笑的卡通睡衣,顾不上凌乱的头发,顶着大病初愈的面容,我飞奔下楼。
想见他。
马上。
我质问他为何还来见我,双手不住捶打着他的胸膛,眼泪哗啦啦地滚落。
祁风被我的眼泪攻击逼得无可奈何,哑着嗓子解释:「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
他半夜接到我的电话,放心不下,赶回平城,家都没回就在我楼下等到天亮。
「我按错了,打给别人的。」我嘟囔着,想拉开与他的距离,却被人重新捞回怀里。
「你要打给谁?」他的双臂收紧,语气透着危险。
我却心情大好,差点咯咯笑出声。
「反正不是……」话还没说完,后脖子就落入他的掌心。像被噙住咽喉的猎物,仰头看着他。
怎么感觉,头又烧起来。
「跟我在一起,你会吃亏的。」祁风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轻柔。
「我乐意。」我闷声应道,脸埋进他的颈窝,泪水浸湿了他的衣领。
他的怀抱带着一宿的微寒,却让我无比温暖。
一声叹息落在发顶:
「我给过你机会的,晓晓。」

-5-
手机的震动戛然而止,四周重回安静。
我抱着双臂,等待哥哥的到来,脑海里闪过和祁风的点点滴滴。
在一起后,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点。
看书喜欢先翻后记,同一部电影会刷好多遍,关注同一批的美食博主。
他就好像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替我开心,理解我的委屈,包容我的任性。
过去 20 多年的人生,我从未遇见过如此灵魂共振的人……
一个模糊的想法劈进我的脑海:
所有的「默契」与「同频」,难道都是他刻意为之的?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有人进来了。
逆着走廊的薄光,一个高大的身影罩在眼前灰白的墙上。
「怎么坐在这里?」
声音温柔如水,伴随着热源快速靠近——
我来不及躲闪,慌乱起身,忘了脚上的伤,重重踩到地上。
「嘶。」一个踉跄。祁风快速捞住我的腰肢。
「怎么哭了?」他微微屈指,揩走我眼角的余泪。
曾经无比安心的怀抱,变得冰冷可怖。
只想马上挣出他的怀抱——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目标抵抗,好感度-10,请检查行动模式。】
又是系统的声音ẗû⁴。
我浑身一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上,心中掠过很多想法。
这样下去,祁风迟早会发现我的反常。
现在还不清楚,他到底能用系统做哪些事情……
「抖得那么厉害?」
「拐到脚,疼的。」我装作疼的样子,揉了揉脚踝。
得找个理由,先离开这里。
「娇气。」他刮了刮我的鼻尖,俯身弯腰,握住我的脚踝,简单检查了下。
脱下西装外套,拢在我身上,转身背对着我跪下。
「上来。」宽厚的肩撑出漂亮的线条,薄薄的衬衫难掩肌肉的贲张。
我鼻子一酸,眼角发热。
他第一次背我的时候,我们才刚开始创业。
爸妈反对我们在一起,收走了我的卡、我的车,断了一切物质支持。
对那时的我来说,这不过是爱情路上的炼金石。
没有车,我就坐公交。一开始不熟悉班次,为了省下一块两块的车费,赶便宜的线路,还不小心崴到脚。
大雨瓢泼,寒风萧瑟,我独自坐在车站,又冷又疼。
祁风突然出现,顶着伞向我走来。
「急得连早餐都不吃。」他把热乎乎的包子塞到我的怀里,蹲下来检查我的伤。
「吃完我们先回家。」
我趴在他的背上,撑着一把老旧的伞。
那天雨特别大,小破伞根本挡不住。我贴在他温暖的脖颈间,心窝都是暖的。
……
「我自己走。」扶着楼梯栏杆,试图自己起来。
祁风不再说话,抬手穿过我的膝盖窝,将人直接抱起。
我被他的动作惊到了,整个人像只被丢进热水的活虾,腾地一下弓起背。
祁风没料到我反应如此剧烈,差点没稳住身形。
「乖,别乱动。」
他轻声细哄,温热的唇擦过我的耳垂,双臂收紧。
「我来吧。」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哥!」我看到了救星。
哥哥推门进来,示意祁风把人交给他。
「哥。」祁风应了一声,垂头看着我,眼底翻涌起狂风暴雨。
最后,他还是松手了。
我屁颠屁颠爬上老哥的后背,头也不回。
「晓晓。」祁风在身后呼唤,「到家给我电话。」
我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祁风陷在昏暗的角落,神色恍然。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警告!违反设定操作,请重新——】
后面的话,随着距离的拉开,我听不到了。

-6-
「药箱放你桌上了,脚记得处理下。」隔着门,哥哥的声音模糊却令人安心。
我回家了。
三年了,房间跟我离开时一样,一尘不染,柔软的床被散发着太阳的味道。
眼眶发热。
毫无保留宠我、爱我的人,一直在这里等我回家。
手机的震动打断我的思绪。
「大小姐,听说你当众拒婚了?」陈宁是我最好的闺蜜,说话自然随意些,「难不成你婚前恐惧?」
我一思忖:「好主意。」
陈宁:「?」
我把求婚现场听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这些话,无法跟家里人说,怕他们担心,误以为我感情受挫,连脑子都不清醒了。
不然怎么跟哥哥解释,「我们的存在只是游戏中的一堆数据」?
太荒谬,任谁都不会信。
唯有陈宁。
一个浸泡在小说和电影中的大梦想家。除了家人外,我最信任的人。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宁的声音颤抖,「我要冷静一下。你确定不是被恶搞?其他人都听到没?」
系统的声音,祁风和系统的对话,从现场的反应看,只有我听到。
「这样,你先找一个理由,拖着祁风。我有个师兄是做潜在意识研究的,我去打听打听。」
挂掉电话,我陷在被窝里。
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痛感清晰。我的肉体和感受,都是真实存在的。
难道他是从「平行空间」或者「高纬度」来我们世界完成任务的人?
因为我突然听到「声音」,他的任务被迫中断。
那下一步,他要做什么?
现在,祁风并不晓得我已经知道了系统的存在。
必须在他觉察到前,调查清楚。
「晓晓。」房门被轻轻扣了两下,「他来了。」
哥哥说祁风半个小时前就到了,家里人是不可能让他上来的。请他离开,他也不走。
春雨最是无常。晴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夹着轰隆隆的春雷。
哥哥不喜欢祁风,也不会真让人杵在门口一直淋雨。
我走到窗前,推开半身高的玻璃窗,眸光停在楼下高大的人影上。
祁风还穿着求婚时的西装,肩头全湿,静静站到我的窗下。
似乎感觉到我的视线,祁风抬起头。
我下意识往后躲开,用力关上了窗。
这一次,我没有下去。

-7-
冷静下来,我给祁风发了条短信,大概意思是昨晚没睡好,身体有些不适,让他回去。
消息刚摁下「发送」,电话就响了。
祁风直接打来。
「晓晓。」低沉的嗓音略显疲惫,「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言多必失,我挂断了电话。
与祁风的对视、电话聊天,都没听到「系统」的声音。难道要满足一定的距离,才会触发?
「在发什么呆?趁热把汤喝了。」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我抱着老哥亲手炖的汤,低声问:
「哥,爸妈……」
「去旅游了。」哥哥瞅了我一眼,「不然你以为被你气跑了?」
「对不起。」我吸了吸鼻子,眼睛被热气蒸得模糊。
哥哥抬手给我了一记爆栗:「说吧,遇到啥事了?」
「我……」有那么一瞬,我想把所有的恐惧都倾泻出来。
「哥,当初你们为何反对我和他在一起……」
曾经以为爸妈觉得我们创业闹着玩,气我为此放弃了学了十几年的美术。后来公司做出成绩,他们依然不愿意见他。
「吵架了?」哥哥笑了笑。
见我沉默,哥哥继续说:「早预料到有这天。」
他陷入回忆:「还记得,你第一次带他回家吗?」
「嗯。吃得好好的,爸突然提出让我留学深造。我当时都决定要跟祁风一起创业……他是哪里没表现好吗?」
「你呀,傻妞。」哥哥戳了戳我额头,「是表现得太好,连我吃芒果过敏,老爸喜欢生普洱,老妈偏爱手工ŧŭ̀₍制品,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我打了一个冷战。
「怕是连你,都不晓得老爸喜欢喝什么茶,更不可能提前让他备礼。」哥哥抬起头,「那他是怎么知道的,你想过吗?」
「……」
「那天下午,你跟爸大吵一架,说再也不要画画了。爸半夜胸闷上医院,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都没接。」
爸爸那天上医院了?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脑子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
那天我淋了一身雨,回家就去洗澡了,手机就放在外面。
「祁风心思太重。若是真心待你,自然是好的。万一……我们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他顺着你的心意,演得了一时,哪天累了,戏唱不下去,遭罪的只有你。你打小就没吃过一点亏,毫无防人之心,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我还以为……」
「以为我们嫌他一穷二白?只要真心对你好,四肢健全,我都不反对。」
「哥……我也没这么差吧……」

-8-
陈宁很快带来消息,她联系到研究深层意识的专家,对方表示对我的情况很感兴趣,最快下个月回国,到时候可以约个时间见面。她师兄还提到,我不是他知道的第一个这样的患者,说自己听到奇怪的声音。
最快要下个月……
留给我调查的时间,不多了。
祁风再次打来,我接了。
我们约在一个装潢温暖的咖啡厅,就在第一次见面的书店附近。
祁风推门而入,高领针织毛衣勾勒出挺括的身材,凌厉的下巴陷在领口,眼中爬过血丝,眼底泛青,神色不大好。
才三日没见,我站在他一米之外,仿若千里。
刚坐下,热拿铁被推进掌心。
我低着头,小口抿着。
空气弥漫着沉默和咖啡的香气。
「抱歉。」祁风开口打破僵局。
没听到系统的声音。
「那天吓到你了吧?是我太心急了……」
「我要当伴娘,暂时不能结婚。」我「真诚」地回应。
昨晚哥哥说梁家送来喜帖,我想起一个月前梁穆提过要我帮忙,给他妹妹当伴娘,撑下场。
梁家是平城有名有姓的大户,梁家千金自然是不缺姐妹团。梁笙中学到海外读书,最好的几个姐妹都是金发碧眼。梁家长辈做派传统,认为婚礼流程繁琐,得有熟悉的自己人操办,希望我能帮个忙。
我跟梁家兄妹打小认识,当时就答应了。
拿这个理由拒婚,无比牵强。没办法,为了拖延时间,我硬着头皮说出口。
祁风心死如发,看穿了我的逃避。
他微微俯身,从桌上抓起我的手,粗糙的指腹摩挲我的腕骨:「我陪你去吧,婚礼。」
「不用了。我——」
「新娘……是他妹妹?」祁风沉声问,「梁穆,你发小。」
「嗯。」王梁两家联姻的消息,在平城不是小事,祁风知道不意外。
手腕上的力道微微加重。我有些吃痛,想抽回手,却被扣在他掌心。
「一起去。」他的眼眸温和地看着我,揉捏着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
我实在忍受不了,想强行挣脱他的钳制——
【警告!违反设定操作,请马上修正——】
系统声突然中断。
像被人被强行切断,戛然而止。
眼前的男人未发一言,双眸平和,唯有眸底深处落下我诧异的模样。
难道……
我开始回忆系统「说话」的前后……
难道是通过是肢体接触?
怎样程度的接触……才能触发系统音?

-9-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本来已经搬回家,我还是决定回到和祁风的小窝。
当时我们选这个房子时,我红着脸说:「预算不够,租一房一厅也可以。」
祁风却坚持要租有两个房的。
当时我满心满眼都是他,只觉得他正直善良,进退有度,温柔体贴,博学而内敛。
从外在到内在,每一面都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父母反对,朋友也不理解。
我怎么找一个说话无趣,甚至有点寡言的男朋友。
用陈宁的话说,祁风就脸蛋和身材不错,不至于我这么上头。
第一次带祁风回家见爸妈,他换上了面试才舍得穿的西装,拎着水果篮,笨拙而拘束。
吃饭中途,爸爸突然提出让我去留学深造,还故意问祁风的意见。
当时只觉得爸爸在故意刁难,没等祁风应声,我直接拒绝了。
爸爸没理我,继续追问祁风:「孩子,我问你。」
祁风的沉默让我不安,我抓住他的手起身离开。
他纹丝不动。
「你坐下。」哥哥厉声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急得眼泪打转。
祁风接了个电话,要先行离开。
我追下楼拦住他:
「别听我爸瞎说,我没有要出国,你别生气……」
祁风揉揉我的头发,双目清朗:「想什么呢,单位领导临时找我,得先回去加班。」
我搂住他的腰,不舍地道:「是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别人。」
「傻瓜。」祁风点了下我的额头,「那是你爸,心疼你也是应该的。我本来就——」
「祁风。」我从他怀里挣出来,「遇到你,我花了好多运气。」
他微微一怔,眼里有一泓温柔的月,包裹住我的情绪。
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爸妈停掉我的卡,我一边和祁风创业,一边做兼职弥补生活开销。
为了赚钱,我不做美甲,不搞头发,也不去聚会,人都瘦削了一圈。陈宁见到我,都大吃一惊。
「你说你,像不像八点档里被男人骗财骗色的傻白甜?你要是想挖野菜,我第一个把你的菜根拔了。」
「祁风真的很好,比爸妈介绍相亲对象都合适。」
「真的太合适了。」她附和道。
「所以你要祝福我吗?」
「别说姐妹我没提醒你,世上男女千千万万,跟混成一堆的榫卯,完全匹配的几率能有多少?真给你撞大运遇着,是不是也得先怀疑下?」
我从小崇拜聪明寡言的人。
喜欢行动大于言语的人。
喜欢冷静而温柔的性格。
祁风像上天发配给我的完美男朋友,一切都符合我的心意。
那日求婚,他捧着秾艳的玫瑰,拿着戒指,像王子一样跪在面前,索取一生的承诺。
为了这一天,我放弃了画画,离开了家人的庇护,拎着行李,住进月租 1500 的老破小。
创业很辛苦,我从未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这些年,我无法回家,但我知道逢年过节,祁风都以两人的名义,给爸妈他们准备礼物。
这般好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害我?
只是没想到,陈宁一语成谶。

-10-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作」。
测试,试探,攻破。
我嗜甜如命,无辣不欢。过去和祁风出去吃饭,他会主动选吃辣的餐厅。
过去,祁风他说自己虽然有一个南方胃,在外漂泊,早已习惯吃辣。
跟祁风回「家」的第一天,我主动承包了晚餐的工作。
我做了一桌的川菜,祁风沉默坐下,像往常一样,只吃了两口。
「是我厨艺退步了吗?」我看着他,委屈问。
祁风闻言,再次举筷,面无表情地吃光我加料的菜。
眉头不动,神情镇定。
除了额头浮起的薄汗,以及被熏红的薄唇。
毫无破绽。
晚饭后,我找了理由出门倒垃圾,又偷偷折回。
隔着洗手间的门,我清晰听到他痛苦的催吐声。
宁可吃进去,再吐出来,也要在我面前维持「吃辣」的人设。
还有哪些「命中注定」的默契,是他亲手布下的迷局?
经过连续好几天的「作天作地」,他之前的人设渐渐崩塌。
原来他不喜欢甜食,私下只喝无糖,我偏爱的全糖只会让他彻夜难眠。
他对恐怖电影完全不感兴趣,我在他家囤了不少恐怖片,总在想看的时候找不着,最后不了了之。估计是被他偷偷清理掉。
他也并没有那么喜欢书。托了好几个朋友才买到的初版初印,去年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后,至今仍未拆封,安静地躺在书架顶层。
我够不着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捏造一个我喜欢的人设。
这么累,到底是为了什么?
任务,他非完成不可吗?
就算完成,非得「删除」我的存盘,抹杀我存在吗……
奇怪的是,几轮的试探下,系统再也没提醒他。
祁风似乎决定,不再做违反设定的事。

-11-
王梁联姻,是平城名流圈的大事。
梁穆一大早就派了司机来接我。祁风黑着脸,杵在房门口,盯着我收拾打扮,眉间的乌云愈发厚重。
「晚上我来接你。」
「堵门别闹得太过。」他审视着我藕粉色的伴娘裙,抿了抿唇。
「知道了。都是要脸的世家子弟,不会太离谱的。」
我戴上耳环,拿上手包,准备下楼。
路过祁风身边时,被他一把圈住了腰。
「还是别去了。」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不让我跨出门。
最近祁风变得黏人,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温热的鼻息,熟悉的怀抱。一瞬间,我回到了和他亲密无间的过去。
突然吃痛。
他竟咬了我一口,在锁骨明显的地方。
过去,他可是一个接吻都要挑地方的人,规矩得很。
我又气又急,衣服是平肩的,这个位置的痕迹只能等下拿遮瑕盖掉。
祁风被我用力推开,人懒散地靠在门上,笑着目送我离开。
我并不知道,离开后,祁风一下伏倒在地上,浑身颤抖。
时隔多日,系统音再次响起:
【警告!违反设定操作,一级惩罚模式启动。】
……
梁氏夫妇和我爸妈是旧识,看着我长大,对我疼爱有加,至今还撺掇我和梁穆在一起。
高中毕业后,梁穆跟我表白,我拒绝了。
少年清俊拔节,梁穆不知不觉长成了别人口中的「校草」。
可我无法对他完成从「好兄弟」到「男朋友」的身份转变。
梁穆懊恼极了,后悔打小就认识我,让我过早习惯他的好。
直到遇到祁风,我才明白心动的感觉,也和梁穆保持距离。
偶然会在微信问候两句近况。
「小丫头长大了,今天很漂亮。」梁穆作为新娘的亲哥,穿得正经八百,定制西服完美展示他挺拔的身材。现场不少人暗地里偷偷打听他的情况。
「阿笙挑的,你妹的眼光一向比你好。」
「我的眼光咋了?我的眼光好得很,从小就盯上你……」话没收住尾,梁穆耳朵微红,头扭到一边去。
「都过去了。」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梁穆的眸光一沉,眼神落在我的锁骨上,苦笑:
「我好像被警告了。」
我下意识捂住某人的咬痕,脸上染霞红。
「你这个不打自招的毛病,还是没改过来。」

-12-
忙碌了一整天,总算跟着梁笙敬完一圈酒。
空腹喝酒的后果,正在发作,胃开始抓疼。
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先填填肚子再说。
桌上的东西基本没被动过,出席婚礼的人忙于社交,无人理会一桌的佳肴珍馐。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梁穆在身后笑道。
一回头,人正靠在欧式花坛旁,也不知看了多久的笑话。
「我——」话还没说完,一对慈眉善目的夫妻走了过来。
「小穆!还杵在这里干嘛?」梁母抬手把儿子挥出去,「去让阿姨给晓晓做热乎的。」
梁母握住我的手:「晓晓,今天辛苦你了。」
我不得不放下嘴里的蛋糕:「阿姨,不必麻烦了。我准备回去了。」
梁氏夫妇男俊女靓,书香门第,膝下的一双儿女姿容俊丽,聪慧过人。两人刚成年,上门求联姻的大户小户络绎不绝。
梁母却偏偏看中了我,一直想撮合我和梁ṱŭ̀⁴穆,哪怕是在妹妹的婚礼上……
我还是找机会溜了吧。
梁穆站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也不替我解围,这个家伙。
正想着要如何化解尴尬,侍者急匆匆跑过来,说门口有个人说来找我,问半天拿不出邀请函,又不肯走。
我心一惊,匆匆告别梁氏夫妇,朝庭院的大门走去。
「帅哥,怎么不进去?」
「喂喂,你们别动手动脚,回头姜晓晓要找你们算账。」
「你就是晓晓那个男朋友?怪不得她把你藏得那么好,长得真好看~」
「我还是喜欢梁穆那款,阳光一些。」
「拿小帅哥跟梁公子比,不公平吧?」
完蛋。
这个时间点,宾客陆续离场。喝懵的千金们笑得花枝招展,把人堵在门口了。
我冷汗直冒,冲过去挡在祁风面前。
「你们就不要为难他啦。我的好姐姐们。」我赔着笑脸,只想尽快带祁风离开。来往的宾客已经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晓晓,这么护着。不会是认真的吧?」一个平日说话不过脑子的大姐,拨开我的手,凑到祁风面前。
「啧,真替梁公子不服——」
「我们先走了!」
拽过祁风的胳膊,我头也不回朝大门飞奔。
毕竟是梁家的婚礼,再说下去,怕是不好收场。
离家后,我就和这帮大小姐们断联了,祁风还是第一次撞上我从前社交圈的人。
结果被当成花瓶戏谑。换作之前,我当场替他出气。
可现在,我好像丢了对他义无反顾的心。
他任由我拉着胳膊,直到坐在车上,一言不发。
高速上的路灯掠过,晃过车的后排,照出他忽明忽暗的侧脸。
祁风看向窗外,下颌线绷得死死的。
我尝试一点点靠近。
「生气了?」用眼睛从下往上瞅着他,双眸尽是无辜和服软。
在联系上专家前,我得哄住祁风。
这几天的试探,我可以肯定,只要他的任务没完成,我的「存盘」暂时还是安全的。
只是时不时出现的系统提醒,多次出现的「违反设定」警告,如同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落下。
见他没应声,我又大胆挪了一点屁股过去。
他抬手压住我的膝盖,阻止我「入侵」他的空间,闷声问了句:
「你喜欢吗?」
「啊?」我没反应过来。
「梁穆。」
他会在意梁穆?对他而言,我左右不过是「任务」。或许是雄竞驱使下的占有欲罢了。
祁风早就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少年,他白手起家,三十岁不到就成为平城新贵,青年才俊,事业有成。
但和根深叶茂的梁家比,还是没有可比性。
「我喜不喜欢,你不知道吗?」我软着嗓子,继续哄,手擅自迭在他手背上。
结果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开。
我错愕。
最近跟祁风的角色,好像有了 360°的反转。过去我们鲜少吵架,因为他总是像水一样包容我,跟他闹脾气,就跟拳头打在棉花上。
他总是耐着性子哄我,不管是不是我的错,他都先道歉。
像刚刚我服软、他还甩开的情况,过去根本无法想象。
现在的他,变得难哄。
「证明。」祁风慢慢转过身,深邃的眼眸看进我的心底。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丝绒盒子。
修长的手指轻松翻开盖子,一枚熟悉的戒指在昏暗的车厢内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戴上。」
呼吸骤然停止。
我支支吾吾推开盒子,开玩笑道:「这算什么?我可不会在这里答应你的求婚。」
【任务失败。请稍后重试。】
系统的声音冰冷而机械,打碎我最后的幻想。
他还是选择完成任务。
我拉开与祁风的距离,不再多言。

-13-
车内的空调很低,我还是冒了一身冷汗。
到家后,我奔去洗手间,换下黏腻的裙子。
镜子中的人看着有些憔悴,锁骨上的遮瑕掉得七七八八,露出底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不吹干,明天又要喊头疼。」祁风拿出吹风机,温热的风卷着他修长的指尖,穿过我濡湿的长发,跟之前每一次给我吹头发一样温柔。
我闭上眼,忍住鼻腔的酸涩。
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忍耐,所有的一切,都基于一个不争的事实:
完成任务,然后删除我的存盘,离开。
我垂下头,努力藏起眼泪。
吹风机的鸣声被倏然掐灭。
「晓晓,这是什么?」脖子一热,祁风温热的指腹贴在我的后脖子上。
有点痒。
我抬手摸到一些粗糙。
才想起今天接新娘的环节,玩游戏的时候输了,惩罚就是随机抽取一次性纹身,贴在身上。
我记得当时抽到一个小爱心,还庆幸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让其他姐妹帮忙贴在后脖子上,当个装饰。
我跟祁风解释纹身的由来,还没说完,他突然起身,一把拽住我的手,将我带到洗手间。
「怎么了?」
我有点慌,刚想转身,又被他摁住。他抬手扭开花洒。
热水从头顶洒落,把我俩的衣服、头发尽数淋湿。
滑腻的沐浴露被挤在我的脖子上,粗糙的指腹来回擦拭着同一块皮肤。
我才意识到,祁风要把我的临时纹身给洗掉。
「这个会自己掉的,你没必要——」
「难看。擦了。」他丢下两句话,继续擦。
水雾模糊了彼此的视野,我苦笑道:「你啃的就不难看吗?」
听到这话,他伸手关掉了顶喷,将我转了过去,指尖压在我的锁骨上。
我像被掐住脖颈的天鹅,仰着脑袋,一动不敢动。
他再次俯身——
猝不及防,将唇印在同一个地方。
头顶的花洒倏然启动,热水倾泻而下,洋洋洒洒,弄湿了彼此的呼吸。
太烫了,不知是热水,还是他嘴唇的温度。
【警告!违反设定操作!即将启动二级处罚——】
我猛然惊醒,用力推开他——
祁风跌坐在浴缸里,滴着水的刘海挡住了神色。
「你是不是听到了?」他问。

-14-
花洒戛然停歇。
我和他都没去关。
谁在操作,不言而喻。
祁风显然听到了系统的警告音,我下意识的反应,让他生疑。
怎么办,要摊牌吗?
可我拿什么摊牌?
威胁他?绝对不会帮他完成任务,这样他就会一直「困」在这个副本。
可他就没有其他方能离开吗?未必见得。
现在不是一个好机会。
「是啊,我听到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听到你在梁家门口,被她们羞辱却不还一句。」
「她们是你的朋友。」祁风静静看着我,眼底的漩涡藏着看不清的思绪。
我临时找了一个能接得上的话题,希望他不会多想。
「那又怎么,连我都不能欺负你。更何况是她们。」
祁风终于笑了,刮了刮我的鼻子:「傻瓜。」
夜里,祁风搂着我入睡。
坚实的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腰,大半个身体都被他摁进怀里,死死不能动弹。
「睡吧。」低沉的声音漫过耳后,我应了一声。
等听到身后人呼吸平稳后,我缓缓睁开眼睛。
我已经无法在他身边睡着。
我从他怀里钻出来,蹑手蹑脚地跑到隔壁的空房,锁上门。
为了不让祁风发现,我一大早便起来准备早餐。
等早餐摆满一桌,祁风才阴沉着脸从楼上走下来。
深蓝色的睡袍随意套着,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膛。
他倚靠在门边,看我在客厅和厨房间忙前忙后。
空气充斥着香肠和咖啡的焦香味。
他应该没发现我半夜溜走。
我思索着要怎么应对,人已经来到我身后。
「我来吧。」温热的胸膛隔着单薄睡衣,清晰可感。
我吓了一跳,手在热锅边上烫了一下。
「嘶……」
他丢下早餐,抓着我的手在活水中不断冲刷。
「做个早餐都能把自己烫到。」他认真地处理我的伤口,零散的额发勾住长睫,专注认真。
「还不是因为你吓唬我……」我小声嘟囔着。
同居两年,我们甚少在一起吃早餐,他早出晚归,担心做早餐的动静会吵到我,都回办公室自己解决,或者不吃。
像今天面对面吃早餐的机会,我有些手足无措。
熏焦的鸡蛋格外苦涩,我吃不下去了。
一顿烤得半焦的早餐,祁风吃得津津有味。
「今天不回公司?」
祁风放下刀叉:「我请了一个月的假。」
原来陈宁找过祁风,跟他说我有「婚前恐惧」,千万不能逼我。至少要给一个月时间,处理心态上身份的转变。
祁风直接请了一个月的假。
「我们去旅游吧。」

-15-
我们下午就从平城出发,祁风租了一辆越野车,目的是平城外 50 公里的小镇「汀兰县」。
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游。
高速两边的风景逐渐从高楼幢幢,一路蔓延褪去,绿意渐浓。
风撩开我的额发,眼睛被吹得有些酸涩。
心细如发,祁风把车窗往上打了几分。
车内播放着一个公路旅行的歌单,多日的疲惫在这一刻松缓下来,紧张的神经慢慢被拉开。
出发前,我趁着祁风收拾行李,分别给哥哥和陈宁说了去旅游的事情。
同时给陈宁发了定位,每天中午和晚上我都会更新定位,如果没收到,直接按最新的定位报警,去找我哥。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随着路程的深入,天色渐暗,一团巨大的乌云笼罩在前方。
「下雨前能到吗?」我小声呢喃,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睡一下吧。到了喊你。」祁风温柔地说,把外套搭在我的身上。
外套残留着祁风的体温,雪松橡木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曾经令我无比安心的味道,才过几日,仿若隔世。
从旅途开始,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这次该有个结果了。
……
脸颊有些痒,有些暖意。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车已经停下来了。
刚还在眼前的男人察觉到我醒来,马上退回驾驶座。
「看你睡得那么香,舍不得叫醒你。」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我们到了。」
汀兰县近两年才陆续发展起来的,以温泉开源,开发了一系列的主题旅店。
一下车,店家热情迎我们入内。
我站在门口,心中微震。
紫藤花爬满通向旅店入口的林荫小路,两旁的活水发出细细的流声。
竟跟我的画如此相似……
还记得祁风第一次来我家,我带他参观我的画室。他翻阅我平日的画册,在一张素描前停下。
「这是我梦见的房子,漂亮吧?」
「嗯。」
那个素描本,在离家的雨夜早已洇得一塌糊涂。
鼻尖飘过淡淡的花香。
「走吧。」祁风牵着我的手,拖着行李走进花廊。
房间以青竹为主题,米白色的家居,淡雅清幽。自带水榭庭院,每个房间自带独立的私人温泉,白雾缭绕,如入仙境。
卧室准备了两床榻榻米的被席,离得不远。
「要不」祁风轻咳两声,「我另外开一个房间。」
「没关系。」我回头冲他笑了笑。
之前已经引起他的怀疑,留给我的机会不多了。
到底是什么设定,有什么惩罚,我都要查清。
同一个房间,意味着有更多机会。
长途驾驶,祁风也有些倦意。他换上深蓝色的浴袍,揉了揉眉心,靠坐在飘窗上休息。
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我轻轻走到他跟前,俯下身。
好看的下巴透着微青,洗漱后的头发还未完全擦干,微卷的刘海落在光洁的额前。
像一幅画。
这是我曾经想过一辈子的人,却在最幸福的时刻知道他真实的目的。
胸口涌上酸涩,我拿起桌上的和笔,想记下这一刻。
也许,是我们为数不多温良的共处。
画着画着,我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夜幕降临。拉开身上的被子,起身发现屋内一片漆黑。
祁风不在。
桌上有他的留言,说去拿晚餐。
用画的那张素描消失无影,下面的白纸上残留淡淡的痕迹。
我换了身衣服,下楼去寻祁风,却在拐角碰到意想不到的人。
「晓晓!这么巧!」一个香软的怀抱扑了过来,我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小笙?你们……」抬头看到梁笙的老公站在不远处,宠溺地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
「来度蜜月!没想到碰到你……」她漂亮的大眼转呀转,头往我身后左探右探,「那位呢?」
「什么?」
「别告诉我,你是一个人来温泉旅馆!你要是一个人,那我哥——」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人出现在门帘后,修长的手挑起了墨色遮挡。
汀兰没有 500 家温泉旅馆,也有 100 家,怎么就偏偏齐聚一堂了……
我朝梁穆点点头,梁笙在我们俩之间看来看去,最后把她哥往我这边一推:「哥!不是说要去探店吗?和晓晓一起吧。」
「不用,我……」温泉旅馆可以定晚餐,祁风估计看我睡着,已经去拿了。
我跟梁穆已经说清楚了,但想起上次提及梁穆名字时他的反应……
还是别碰上。
「要出去走走吗?」听得出梁穆有所期待。
我摇了摇头:「我和祁风一起来的,他去拿晚餐了。」
告别梁家兄妹,回房间时发现房门没锁。
难道是我刚刚出门忘锁了?
屋内一片漆黑。我抬手摸索墙壁上的开关,突然触到一个柔软的东西——
「啊——」我吓了一跳。
大手捂住我的尖叫,熟悉的体温迅速靠近,把我整个人拢在怀里。
「是我。」喑哑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祁风!你怎么不开灯?」被吓到的我气恼极了,想拨开他的手去开灯。
身后的人摁住我的手腕。
「安静。」他的唇贴着耳边滑过,胸口抵在我的后背上,炙热的体温透过浴袍分外清晰。
他想做什么?
黑暗中,我抖如筛糠,拿不准他的打算,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盲目的自信。
门铃响了。
「晓晓,没事吧?」
是梁穆。
我拼命回头,想让祁风松开,可他却像烙铁一样,把我钳制在玄关处。
隔着门,我听到梁穆担心地问道:
「我在楼下听到动静,你还好吗?」
我想应一声「没事」打发他离开,身后的气息愈发危险。
祁风慢慢将我转过去,手掌松开,指尖落在我的唇珠上:「嘘。」
然后突然将我抱起来——
突然腾空,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祁风的脖子。他发出低沉的笑,像野兽一样。
后背撞到门上,木门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的重心落在门板上,以及他身上。
吻绵密落下,在耳畔,在颈侧。
下一秒,祁风俯身夺走我的呼吸。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打在竹帘上,如碎玉零落。
等缓过神来,门外的人早已离开。
我倒抽一口冷气,用力推开,甚至已扬起手,想扇他一个耳光。
「祁风,你最近怎么了?」
他刚想靠近,一个声音兀然响起:
【最后警告!违反设定操作,即将启动处罚——】

-16-
这个声音阻止他进一步靠近。
「对不起。」他转身回到屋内,收拾自己的浴巾、浴袍。
「晚饭在桌上,我去外面逛逛。」
暧昧的余温,随着祁风的离开,逐渐消散。
最近,祁风像换了一个人。过去,他知道梁穆的存在也表现得无所谓,甚至可以说不在意。
我还故意问他怎么都不吃醋,就不担心我跑了?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那你要跑吗?你们要是合适,早在一起了。」
「嘻嘻,你说得对。」
可现在——
指尖碰了碰发烫的唇。这样的祁风,太陌生了。ṭúₜ
饭桌上放着精致的饭盒,我却没有一点食欲。
这次是系Ţű̂³统强制让他停下,万一还有下次呢?他会不会为了完成任务……
锁上房门,我开始翻祁风的行李。
他只带了一个小小的登机箱,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直到我摸到一个夹层。
里面有一个我没见过的平板。
我试了几个密码,都不对。最后输入了我们在书店相遇的那Ṭũ⁼天。
平板开了。
……
我忘了是何时看完的。
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部翻腾。
当所有的恐惧得到验证,我反而释然了。
剑终究落下。
把平板放回行李箱,此时此刻,我只想逃离这个房子,离开汀兰县。
正要拉上夹层的拉链,一条信息弹出:
【检测到心率异常波动,请及时确认状态,30 秒内无回应将启动呼救。】
连接体测手表的 APP 发出警告。手表是我送给祁风的生日礼物。
去年体检,他被医生提醒心率波段有问题,要及时复诊,我担心他在哪个角落晕倒了没人知道,就逼他戴上体测手表。
冷白的屏幕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现在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姜晓晓,你别犯傻。
深吸一口气,我抓起平板往外走,启动了距离定位。
最后锁定在旅馆的汗蒸室。
汗蒸室在公共露天温泉的一隅,被竹林遮掩,附近不见人影。
磨砂的玻璃门模糊一片,只看到暗黄的光和一个人影。我用力推门,怎么也打不开。
我大声喊着祁风的名字。
无人回应。
定位精准,人就在里面。
灼热的高温下,整Ţṻₐ扇门都在发烫。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跑出去呼救。
店家一听有人被困在汗蒸室,连忙去关闭总开关。
「怎么回事?平时好好的,怎么关不了?」
汗蒸室的门是从里面被卡住的,好几个男生使劲都推不开。
我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依旧无人回应,怕是晕在里面了。
高温不断透过缝隙钻出,我急得满头大汗。
平板上的心率提示不断亮起红灯警告。
不能再等了。
「老板,让开。」我抄起旁边一张花园铁凳子,朝玻璃门用力砸去——
「哗啦」一声巨响。
玻璃碎了一地。我第一个冲了进去。
祁风倒在木椅上,浑身泛红,脸上白如纸,嘴唇干涸。
「叫医生!」

-17-
雨下个不停,没完没了。
我听着雨声,等待床上的男人苏醒。
拒婚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经历过生死一瞬,「砰」地一下断了。
我累了。不想躲了。
那就来摊牌吧。
床上的男人安静得如待宰的羔羊,可我知道,谁才是猎物。
我低头滑动着平板,床上传来窸窣的声音。
「晓晓。」祁风撑起身,声音沙哑,手痛苦地捂住额头。
医生说他无大碍,就是昏倒时脑袋磕到凳子上,包扎处理下就好。
「你在汗蒸室晕倒了,还把自己锁在里面。」我淡淡解释道。
「我……」他直起身,还想说什么,却发现手抬不起来了。
「怎么样,被自己准备的东西绑住的感觉,如何?」我撑在床边上,慢慢靠近,轻轻摩挲着他被皮扣拴住在床头上的手腕。
他用力扯了下,发现愈扯愈紧,便放弃挣扎,抬头定定地看向我。
「你没必要这样。我不会跑的。」他笑得有些无奈。
「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祁风的目光落到我怀里的平板上,瞳孔一震,垂下头沉沉一笑。
「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是我认识的祁风。或者是我,从来没真的了解你。」
他没说话。
「我们的认识,是你一手制造的,并非偶然。对吧?」我在平板里翻到他在某论坛的小号,正是当年告诉我画册在哪家书店的 ID。因为名字是聂鲁达的一首诗,印象深刻。
他依然沉默。
「我喜欢的、讨厌的,你都提前做好调查,只为了……」我有点说不下去,「为了完成你的任务?」
「是的。」他终于开口了。
「如果我当时接受了……」我放下平板,慢慢起身,「你的求婚,是不是就……就会被系统删除存盘,而你继续新的副本?」
「是的。」他没有任何要替自己狡辩的意思。
「最后一个问题,最近你一直在违反设定操作,系统提示启动处罚——」
「你听得到系统?」祁风刚刚黯淡无光的眼眸陡然一亮。
「是的,在你跟我求婚时,我听到了。」我冷冷道。
他倏然卸下所有的力气,痛苦至极。
「我早该想到……」他低声说着什么,眼里滑过清莹的水光。
「我们分手吧。」我解开他的束缚,「我不可能配合你完成任务的。」
这个世界有我最重要的家人、朋友,他们都值得我全心全意的好。就算他不能完成任务,会有什么惩罚,都不是我能干预的。
「晓晓,谢谢你。」祁风最后一次抱住我,「我终于明白了。」
我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也不想问了。
和祁风摊牌前,我已经和陈宁、哥哥联系上,他们就在外面等我。
等着我回家。
忘了过了多久,祁风才松开怀抱:「那幅画,可以留给我作纪念吗?」
「嗯。」
「之后如果有任何人以我的身份跟你联系,你都别相信,以画为证。」
「好。」
从 23 岁到 26 岁,我曾经为了眼前的男人,放弃了画画的梦想,离开了家人,选择了义无反顾的爱情。
他的出现如此恰到好处,符合我对理想伴侣的一切幻想。
终究,也只是幻想。
下楼时,哥哥和陈宁已经在门口等我,我请他们稍等片刻,先去前台结一下玻璃门的钱。
「哎哟,小姑娘,你的钱我可不敢收,要丢饭碗咯。」老板娘低声说,「你救了我们大老板,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汀兰县紫藤花主题的温泉旅馆,都是楼上那位老板的产业,经理说了老板不想被打搅,让我们按普通客人招待就好。」
怪不得,跟我的紫藤小屋长得一模一样。
「晓晓,走了。」
「哦,好。」

-18-
从汀兰回来,我在家住了好几周,才回到公寓收拾东西。
曾经的爱巢只剩下我的东西,以及一把安静地躺在桌上的钥匙。
祁风将我们共同创办的公司的份额,转给我和另外一个合伙人,房子过户到我名下。
然后彻底消失了,干干净净。
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删除「存档」的人。
如果不是我反复跟陈宁确认「你记得有祁风这个人吗」,我都怀疑,这一切只是我的臆想。
陈宁帮我联系的潜在意识专家,我也没去拜访了。
从救出祁风到现在,我再也没听到「系统」的声音。
三个月后。
我去意国学校深造的申请下来了。
学校 OFFER 寄到家里,我正准备跟家里人分享喜讯,一个薄薄的信封掉在地上。
没有署名,没有邮戳。
撕开信封,一张熟悉的纸飘了出来。
带着紫藤花香。
是我给祁风画的最后一张素描。
寥寥几笔,勾勒出他清俊的侧影。
还有一张留言:
晓晓,当你收到这封信,我已经离开你的世界,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我早该察觉到,你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既然你已经不是「你」,我不可能让系统删除你的存在。哪怕是在这里。
我决定放弃任务,也许能让你继续在这个世界的旅行。
这个风险很大,一想到你或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遇到你真正的「理想型」,我一定后悔终生。
只能认了。毕竟我从来不是你喜欢的「祁风」。
当系统提示我任务失败,我意识到这次不一样了。后来事情逐渐脱离我的控制,我无法按设定的人设行事,触发系统惩罚。
或许,我也想让你,看到真实的祁风。
果然,你还是害怕了,想要逃走。
尽管系统把我锁在汗蒸房,要逃离并非难事,毕竟是我为你设计的房子。
抱歉,最后一次利用你的善良,让你最后心疼我一下。
哪怕知道我不怀好意,你还是会来救我。你就是你,不管在哪里。
梁家兄妹出现在温泉旅馆,是我安排的。梁穆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我不喜欢他。
等你在这里幸福到老,再打开这个盒子吧。
祁风。
落款的时间是他平板的密码,也是我们相遇的那天。
用的是旅店的,信是那天我离开后写下的。
墨色的丝绒盒从信封滚落。
一枚紫色的钻戒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反转戒指,我看到内侧刻着「Q&J」。
……
「就那么喜欢紫色?」
「紫色是我的幸运色,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穿了紫色!」
「那也是我的幸运色了。」
……
一些快要淡忘的碎片匆匆掠过。
胸口一阵抓疼,透紫色的钻面散发着温柔的光。
曾经让我欢欣、又令我害怕的婚戒,最终还是回到我手上。
我拿起戒指,套进了无名指……
【恭喜玩家姜晓晓,完成任务,顺利通关。《重启人生》感谢您的支持!】

-19-
「晓晓!」
好熟悉的声音。
「喂,你公司这玩意靠不靠谱,怎么还没醒?」
「大小姐,意识返回本体也需要时间的。人是最精密的仪器,给点耐心。」
……
鼻尖浮过淡淡的花香。
是紫藤萝。
倏然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玻璃舱内,脚边种满了培植的紫藤萝。
眼前是一个顶级实验室,我的闺蜜陈宁和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小帅哥在外面斗嘴,完全没注意到我醒了。
我不得不敲了敲玻璃,请他们释放我出去。
「晓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恶心?」陈宁紧张地拉着我的手,「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只是玩了一次游戏,我们公司是正规企业。」小帅哥在一旁嘀咕。
「现在是哪一年?」我小声问。
「简一行!你还说没问题!」陈宁抓起地上的花要砸过去。
我笑出声。
……
在戒指戴上的一刻,我在《重启人生》的任务正式宣告完成,所有的记忆归档。
现在是 2066 年。
我和祁风已经结婚三年。去年,我们离婚了。
祁风说,他累了。
那时的我,总在猜疑,觉得他变了,看向我的目光,不再有从前的温柔。
离婚后,我一直无法走出来。白天正常上下班,晚上回家彻夜难眠。
我不明白,明明彼此相爱,为何会走到相互折磨的地步。
我陷在无穷尽的自我怀疑和审视中,圈地为牢。
陈宁看不下去了。
她带我去了她师兄的公司,一家开发潜意识世界的游戏实验室。
只要连接上玩家的潜意识,就能凭借用户记忆,在游戏重构他的人生。玩家可以在游戏重新面对人生的拐点,重新选择,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每个人的通关要求都不同的,有的人对往事释怀,有的人是弥补遗憾,有的人是坦白自我,只有完成潜意识的真实需求,系统才会判定通关。
这就是近两年爆火全网的 AI 算法游戏《重启·人生》,重启人生不同的可能性。
我进入游戏后,选择不携带记忆。我想证明,无论多少次的选择,我都和祁风在一起的。
他就是我的理想型。
直到我在游戏里,主动放弃了「祁风」,完成了任务。
……
「简博士,你这边可以查到其他玩家的信息吗?」
「抱歉,就算你是陈宁的好朋友,我也不能透露用户信息。」
「那……」我试探问,「这游戏,联网吗?」
「诶?」
「如果我和另外一个玩家构建同一个世界,我们会遇到彼此吗?」
简一行一听,大为震惊,他跑到计算机前,快速扫描数据库。
「姜女士,请问你和祁风是什么关系?」因为涉及到用户个人隐私,简一行都不知道我在游戏中发生的一切。
「她那个负心汉前夫!」陈宁插了一嘴。
「迄今为止,每个玩家的人生世界都是独立运行的,而你构建的世界与这位叫『祁风』的玩家,被系统判定高度重合,AI 直接将你的用户数据,更新到他构建的世界里。这种情况,我们之前从未发生过……我得先记录下来。」
所以他才说,让我继续在这个世界的旅行……
祁风已经意识到,我不是他之前遇到的 AI 数据,而是有自我意识、活生生的「姜晓晓」。
「说起来,这位玩家也够执着的。」简一行知道我俩的关系后,也放开了,「他通关前,已经失败了上千次,光靠刷次数就氪到 VIP 前十……」
原来,是我无意间加入游戏,刷新了他构建的「姜晓晓」。在之前,他每次完成「求婚」,就会进入下一个「婚姻」副本,都以「离婚」失败告终。
一直跟过去的「我」谈恋爱,怎么可能成功。现实中我们都离婚了。
真是氪金的冤大头。
「晓晓,我看他还……」经历千次的失败,依然执着于与「我」有一个美好的结果。任谁看了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既然他通关了,想必也找到了答案。我们都要往前走了。」

-20-
半年后。
下午三点就下课,简直不要太幸福了。
午后的风倦意绵绵,我带着素描本,游走在意国的街头。
阳光穿过绿叶,落在身上,暖和和的。
咖啡的香味从拐角飘来。
这里什么时候,开了一家旧书店。
低调的橱窗随性点缀,看出店长是个自由任性的人,临街的门面都如此潦草。
若不是馥郁的咖啡味,我都难以发现藏匿的店门。
书店的面积不大,几排书架泛着陈旧的味道,地上、角落摆满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旧书。
原来是一家二手书书店。
说不定能淘到稀罕的宝贝。
刚想问店员,发现小姑娘正打着瞌睡,这么美好的午后,我还是自己找找吧。
往书店深处走了两步,高处的一排烫金书脊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仰起头,一本本掠过。
等等……真的给我找到了?
我踮了踮脚,努力抬手去够顶层,想抽出画册。无奈太高了,看来得拿个小板凳……
一只手越过我的头顶,轻松取下。
「给。」
我浑身一怔,缓缓回头。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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