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临反杀

妹妹绑定系统后,总能轻而易举地夺走我的一切。
沈槐,是我唯一没有被抢走的东西。
直到他为了给妹妹报仇,摔死我们刚出世的女儿。
他踩着女儿的血肉说:「我知道当年救我的是阿婉,不是你。如今用女儿偿命,是你的报应!」
可明明,救他的人是我。
和沈槐同归于尽后,我重生回了救他那天。
这一次,我驾着马车狠狠碾断他的手,潇洒离去。
等着捡漏的妹妹:「?」

-1-
我死在女儿出生那天。
新年前夕,我诞下了我和沈槐的第一个孩子。
是个漂亮又乖巧的女婴。
她一出世就睁开了眼睛,朝着我甜甜地笑。
稳婆见她不哭,使劲弹她的脚心。她才委屈地小嘴一撇,泄出细里细气的哭音。
——并不吵闹,像小狸奴一样。
我的心化成了一片,对着我的宝贝看了又看。
直到稳婆提醒,我才想起来要把沈槐喊进来看看孩子。
按照规矩,男子是不能进产室的。
可外面的风雪那般大,我怎么舍得让她们把孩子抱出去只为让她的父亲看一眼?
我笑着问:「阿槐,女儿的名字你起好了没有?」
沈槐接过孩子,突然露出个令我胆寒的笑:「生来就该死的孩子,取名岂不是浪费?」
他狠狠把孩子朝地上砸去。
我自幼接受严格的礼仪教导,言行素来温婉得体。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发出这样如野兽般尖锐又绝望的嘶吼声。
我拼尽全力向女儿坠落的方向扑过去。
——来不及了。
孩子坠落在地上。
襁褓洇出血迹。
我知道,这个刚出世的孩子,再也不会朝我笑,更不会在若干年后叫我阿娘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响起剧烈的轰鸣声。
沈槐的嘴张张合合了许久,我才意识到他在说话。
他说:
「陈霜,当年是阿婉救了我,你却为了抢夺她的功劳毒杀了她。
「我在阿婉的灵前发过誓,我一定要为她报仇。可你太会讨我欢心,我不舍得杀你了。正好,让这个女孩替你偿命吧。
「你要记得去阿婉的灵前磕头谢罪。这一切,都是你造的孽。」
阿婉,陈婉?
我的心彻底凉了。
陈婉是我的妹妹,也是京城公认的福运娇女。
从小到大,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抢走我的一切。
直到四年前,她意外身死,我才彻底摆脱她的阴影。
但我没想到,沈槐会将妹妹的死怪在我头上,并不惜蛰伏多年来报复我。
——我以为,他和旁人不一样,总会坚定地选择我。
我抱起女儿的尸体。
她还那么小,刚刚来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看看天光,就死在了自己父亲的手上。
沈槐皱着眉要过来抢孩子。
他大发慈悲道:「以后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
不!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
我幼失怙恃,身为长姐不得不撑起门楣,照顾幼妹,一生都很疲惫。
所以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我要宠爱她,保护她,让她快乐地长大,就像宠爱年幼的自己一样。
沈槐知道这是我的夙愿,所以他选择在女儿出生这一刻报复我。
可我既不对陈婉有愧,也不可能原谅一个害死我宝贝的凶手!
「沈槐,你过来。」我毫不犹豫地转动手腕上的金镯。
这是一个故人临死前赠予我的。
他说陈大小姐,若有一日你濒临险境,此物可以用来自保。
我将金镯上的针口对准沈槐。
去死吧!去地下给我的女儿赔罪!
淬了剧毒的银针不偏不倚地射入沈槐的脖子。
他睁大了眼,震惊地望向我。
我冷笑道:「沈槐,当年我就不该救你。你根本不配做我女儿的父亲!」
仆从们尖叫和请太医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不为所动,亲眼盯着沈槐一点点咽了气,才抱起女儿走向不远处的院落。
没有人敢靠近我们。
这是我为女儿造的小院子。我为她扎了小秋千,种了花园,还做了小小的风筝场。
妻杀夫,是死罪。
我抱着孩子躺下,把她放在我的腹部。
产后的肚皮还没有恢复,隆起女儿还在时的弧度。她躺在我的肚子上,就像我们还在一起一样。
我将金镯对准自己。
意识消失前,倒下的灯油燃起火光,卷向我们娘俩。
但我没想到,再睁眼,我又看见了沈槐。

-2-
大雪落满山道。
我驾着马车,而沈槐浑身是血地倒在道旁。
我重生回了初见沈槐时。
前世,我看见有人受伤,毫不犹豫地跳下车救人。
可我一个弱女子,努力了很久,不仅没能把沈槐拽上马车,反而和他一起遇见了山崩。
落石与厚雪堵死了山道。
我不得不找了个山洞,将沈槐拽进去。
我们俩在山洞里躲了大半个月。幸而马车里本就是我收集来的物资,我们俩才没饿死。
可这一世……
我看着沈槐抬着眼望向我,伸出手,向我求救。
他明明睁着眼。
为什么就像瞎了一样,认不清是谁救的人呢。
于是我也模仿瞎子,驾着马车,从他身上扬长而过。
车轮咯噔一下,大概是压到了他的什么部位吧。
呵呵,真可怜,碰到个瞎子驾车。
我刚走没一会儿,就如愿听见身后山崩的声音。
我想,这下死透了吧。
我哼着歌,驾着马车抵达了一处小村落。
我们这一行本是为了去会稽郡的外祖母家避冬。没想到途中遇了山匪,侍从们拼死护主,我和妹妹才幸免于难。
我把妹妹陈婉安置在村民家中,自己驾着马车外出送求救信,顺带去附近的小镇添置一些食粮和衣物。
这个时候的陈婉还好端端地活在我的羽翼下。
看见我一个人回来,陈婉脸上的笑陡然僵住。
不等我说话,她跳上马车,左右环视。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不动声色道:「我要和谁一起回来?」
陈婉眸光闪烁:「听村民说,路上好像有人受伤。我想着姐姐素来心善,必会把人救回来。」
她晃了晃我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你去救人吧。」
我甩开她的手。
「要去,你自己去。而且,不许把人带回来。」
陈婉涨红了脸:
「姐姐,你知道的,我向来惫懒。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叫我出门呢!
「还是救一个陌生男人,多危险啊!」
果然,陈婉知道需要帮助的人,是沈槐。
突然我听见一个古怪的声音。
「好运莲莲系统提醒您,捡漏沈槐任务即将失败,请您及时完成任务。」

-3-
声音的来源在陈婉身上。
他们似乎很自信不会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当着我的面就开始交流。
陈婉不耐烦地说:「陈霜不救他,我怎么捡漏?外面风雪那么大,我怎么能自己出门?」
系统道:「我是好运莲莲系统,宿主您自然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
它的声音透出一股诡异的蛊惑气息。
「亲爱的宿主,您可以如往常一样,选择购买一次作弊机会。当然,价格要稍贵一些。」
陈婉一口答应。
我陡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傍晚,村里的猎户从外面救回来一个受伤的男子。
村里缺医少药,猎户架着男人敲响了我们小院的门。
他是个淳朴的汉子,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问。
「贵人,您看有没有多的药,可以舍给这位小哥。」
不等我回答,陈婉娇声应道:「有的有的!」
她不知何时去换了新衣还上了妆,白狐裘衬着芙蓉面,仿若神妃仙子。
听见她的声音,一直倚靠着猎户的沈槐艰难地抬起头。
他毫不避讳,目光直直地望向陈婉。
陈婉被他这么一瞧,脸色羞红。
她扭过头,声音像沾了蜜:「姐姐,我们救救他吧。他好可怜。」
沈槐这才望向我。
眼中喜色不再,唯余厌恶。
我心中一突,难道……
沈槐虚弱道:「我乃沈国公次子,二位小姐若肯搭救,我必涌泉相报。」
他笑了一声:
「以及,这位小姐和撞掉了我的手的贼人,真是相似。
「不知小姐今日,驾车出门了没有?」
陈婉一听,笑意更盛。
她指责道:「阿姐!这下你我非照顾沈公子不可!」
我冷漠地看着沈槐。
下次杀人还是得盯着对方咽气才行。
不过,想凭几句话就掣肘我,未免也太小瞧我。
我神色自然:「我今日确实出门了,不过不曾看见公子。公子好厉害一张嘴,几句话就凭空污人清白。我这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呵呵,说我撞你,谁看见了?谁能作证?
我冷眼望向陈婉:
「还有你!
「爹娘走后,是我将你养大。如今外人随口几句话,你就给眼巴巴地替我认罪,你是蠢货还是另有所谋?」
陈婉从来没有被我这么劈头盖脸地骂过。
她的眸中涌出水光,喃喃了几句阿姐,却迫于我的威严不敢回嘴。
最终还是沈槐撑着身体挡在她身前。
沈槐说:「我不叨扰二位,借些药物即可。」
我冷声拒绝。
沈槐不理会我,他扭头看向陈婉:「烦请小姐去拿。我会报答你的,我发誓。」
陈婉如蒙大赦,几乎是跑去找了药箱。
但她翻着翻着,动作尴尬地停下来。
这么多年,陈婉生病受伤,都是我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她。她坐享其成就行,哪里认得什么药物。
陈婉求助地望向我:「阿姐,你来看看要用什么药。」
沈槐闻言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她。
他失声道:「你怎么会不善药理?」
我露出隐秘的笑意。
被我诈出来了,沈槐。
重来一世的,不只有我。
看见沈槐望向陈婉的第一眼,我就心生怀疑。
他看她的眼神,温柔又怀念,不像是看陌生人。
正好沈槐揭露我撞伤他的事,我将计就计,先逼他借完药就走,再逼他找陈婉帮忙拿药。
前世我和沈槐困居山洞,是我用马车里仅有的药物治好了他。
沈槐就算认错人,也不会忘记救他的人精通医理。
果然,狐狸们都露出了尾巴。

-4-
沈槐离开后,陈婉日日去探望他。
早几日她还向我炫耀沈槐多么温柔可亲,后来脸色却越来越阴寒。
她试探我是不是和沈槐早就认识。
她说沈槐总是提起我。
尤其是我驾马车出去那天的事。沈槐拉着她,问了又问。
我否认,只说沈槐还在怀疑我是撞断他手的人。
陈婉才又欢喜起来,她嘟起嘴。
「阿姐,你早就有未婚夫了。而我的婚事还没定。
「我是真的喜欢沈公子,你别跟我抢,好不好?」
说这话时,她亲亲热热地依偎在我怀里,像是朝姐姐撒娇的小女孩。
可我分明听见,她在脑海里不停地催促系统。
「下次有兑换好运的机会,你记得提醒我。沈槐,我势在必得。
「兑换好运的代价还是我姐付,我享受就可以,对吧?」
我猛然抬眼望向陈婉。
她吓一跳,但显然觉得我不知道她和系统在说什么,自然地朝我眨了眨眼。
清纯自然,毫无愧疚。
我的心彻底凉了。
我承认,一直被抢走在意的东西,我不是毫无芥蒂。
但这不至于让我对妹妹下手。
再说我前世惨剧的根源是沈槐,陈婉充其量只是诱因。
重来一世,我只想解决沈槐。
——为了男人,亲姐妹反目成仇死生不见,多么不值得。
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或许在更早之前,在陈婉用我作为代价绑定系统时,我就不是她的姐姐了。
我是她的血包,她的眼中钉,她的竞争对手。
于是我扯了扯嘴角,对陈婉说:「我永远不会和你抢沈槐的。你去吧。」
去引诱他,去走向你命中注定的死局吧。
我不会再让着你,护你了。

-5-
没几日,村里涌进大量车马。
是外祖母那边收到了我的求助信,派人来迎我们。
领头的是表兄徐持。
他一来便环视我和陈婉一圈:「二位妹妹可还好?」
这个好字,一问是否平安,二问两个女子流落在外是否坏了名节。
我朝他点了点头:「表兄放心。」
徐持又问了几句我们的近况。
世家子弟间交谈,用语繁冗而委婉。我掌家多年,娴于辞令。可陈婉从来只顾玩乐,听不懂我们话里的机锋。
她不耐烦地东张西望:「二位不要再无意义寒暄了。我邀了沈哥哥同我们一道去会稽。他怎么不来?」
徐持皱了皱眉:「这位沈……」
哥哥二字他实在难以启齿。
我贴心道:「沈槐。沈国公家的次子。此前一直在边陲小城。这次不知何故突然返京,还受了重伤。」
我咬重「不知何故」和「重伤」两个词。
徐持秒懂我的意思。
他是徐家嫡长子,明年要亲赴科场赶考。京中局势对他至关重要。
徐持还欲再问些细节。
陈婉兴冲冲地接腔:「是我求姐姐救了他。沈哥哥很感激我。」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和沈槐相处的细节,言语中满是女儿家的娇羞和得意。
京城风云瞬变儿女情长。
徐持几次想将话题引到「沈国公次子回京与夺嫡是否有强关联性」。
陈婉都抢着回应:「沈哥哥回去要娶我,喜事将近。」
徐持眉头皱了好几轮,最终忍无可忍。
「婉妹妹,你玩儿去吧。
「我和你姐姐说些别的。」
陈婉自觉被轻视,嫉恨地看了我一眼,跺着脚跑了。
我抿了抿弯起的唇。
上一世这个时候我还和沈槐被困在山洞,不曾有机会与这位表兄交换信息,对会稽那边的情况知之甚少,吃了大亏。
这一次,每一步,都要在我的掌控之中。

-6-
和徐持正经聊了好一会儿。
这位严肃的堂兄缓了脸色,眼中闪过狭促:
「妹妹,这次可不是为兄我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位公子,想要来拜见你。
「这次要不是他找到另一条山路,我们也不会这么快赶到。」
我的手一颤,心情复杂。
我知道来人是谁。
我的未婚夫,俞临。
前世在山洞,沈槐突然消失。
山道依然是崩塌状态,我无法逃生。
不知被困了多久,在我陷入绝望时,是俞临找到我,背着我攀上了高崖。
攀上了生的彼岸。
那时的我对沈槐还没有男女之情。
是我救他还被他连累,不怪他克我都算我善良,自然不可能为他毁了父辈定好的婚事。
我和俞临走完了三媒五礼,只剩最后一场亲迎就可结发为夫妻。
可就在婚礼前夕,陈婉死在了我们的婚房。
和陈婉在一起的人只有俞临。
他没有辩解,默认了自己是凶手。
红事变白事,两家彻底决裂。我们的婚事也不了了之。
此后,俞临自囚于家庙,我也离开会稽回到京城。
听闻他死讯时,我已是连吊唁都没立场的仇人和他人妇。

-7-
俞临穿了一身竹纹锦袍,朝我和徐持见礼。
徐持「哟」了一声:「我和妹妹说几句话的工夫,俞长公子还换了套衣裳。」
俞临瞬间红了脸:「行路匆忙,恐衣衫不整,唐突小姐。」
他很是守礼,目光虚虚往地上瞧,并不落在我身上。
徐持有意让我们未婚夫妻多了解一下彼此,让我带俞临去赏景。
穷山僻壤,连枝梅花都没开。
幸好不管我说什么,俞临都会回应,态度闲适自然。
要不是玉白的手一直攥着袖口,用力到指节泛粉,我会相信他是真的不紧张。
在我朝路过的村民大方承认他是我未婚夫时,俞临的手指攥得更狠了。
我忍笑:「长公子,再抠要破了。」
俞临这才猛地松开手。
好,这下连耳尖都红了。
他不敢看我,半晌才小声道:「陈大小姐,我们回去吧。」
啧,怎么比我还像闺阁小姐。
结果一扭头,我们就撞上了沈槐。
沈槐大病初愈,脸色苍白,望着我的眼睛却通红。
他死死盯着我拽住俞临的手,嗓音沙哑。
「霜儿,这么多天了,你为何不来看我?」

-8-
俞临要走的脚步停住了。
男子的本能让他迅速收起在我面前的柔软,凌厉地望向沈槐。
但他没有质问,只是轻轻晃了晃被我拽住的那只手。
袖子荡呀荡,无声地询问。
我不悦道:
「沈公子,我们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吧?
「前些时日,你不是还诬陷我是撞伤你的贼人吗?」
沈槐一错不错地望着我,眼里的深情可以滴出水。
「我知道那天是你。你的马车旁挂了一个小铃铛。材质和市面上的铃铛不同,声音也格外特殊。我认得出来它。
「你曾把它送给我。只是我蠢,我认错了人。」
之前我用药试探沈槐时,就在他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这些时日我放纵陈婉去找他,给他寻找真相的机会。
人和人本就是不一样的,我和陈婉的性格更是天差地别。
沈槐会一点一点发现,他不知何故认错了恩人。
他为了错误的人,抛妻杀女,毁了自己的家庭,还害了自己的命。
他自以为情深的为爱复仇,其实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样,他才会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我心中暗爽,表面却怒斥道:「沈槐,你是不是疯了?我哪里送过你什么铃铛?」
我造作地看了俞临一眼:「你这样会让我的未婚夫误会的~」
俞临捧场地摇头:「不会。」
他笑道:
「我与某些人不同,纵对心上人思之如狂,也不会假借癔症,唐突冒犯,诬人声名。
「真是令人不齿。」
我:「……」
我去。
好会骂。
这和当面骂沈槐在发疯造谣我有什么区别。
沈槐的脸色愈加惨白。
前世我确实送过沈槐铃铛。
彼时他疼痛难忍,我为了让他转移注意送的。
今生自然没有这件事。
我示意身旁的仆从去取来车前的铃铛。
当着沈槐的面,我一抛,铃铛坠进冰湖。
「沈公子,下次不要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污我清白。」
沈槐目眦欲裂。
他毫不犹豫地跟着铃铛跳了下去。
所有人都一惊。
俞临蹙眉,他嘱咐侍从:「在沈公子淹死之前,把他捞上来。」
侍从:「?」
这个淹死之前,就很妙。
俞临回头对我说:「陈大小姐,我们走吧。」
回程路上,俞临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他冷不丁道:「陈大小姐,你今日是故意的。」
我一惊。
确实,我今天是故意让ẗŭ̀₆沈槐撞上我们的。
沈槐刚发现真相,势必又心痛又遗憾。
我要给他再添一把火,让他跟我们一起去会稽。
不然他要是如前世一般回到京城,站队三皇子夺位成功,我再想报复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不会给仇人成长的时间。
但俞临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能看见他的未婚妻与一个外男牵扯不清。
我等着俞临对我发问,比如沈槐的异常行为,比如,我和沈槐的关系……
我想好了怎么编织半真半假的谎言。
重生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俞临也不行。
可俞临垂首看我,淡色的唇角抿起,只是不大高兴地抬起袖子。
「陈大小姐利用完在下,就扔了?」
我识趣地上前拽住。
两人的衣袖瞬间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俞临的唇角又弯了起来。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我无奈道:「长公子,袖子真的要被拽坏了。」
「无妨,在下带了好几身衣物。」
我松开袖子,不等俞临蹙眉顺势牵住他的手。
云淡风轻的公子瞬间蹦了起来。
我无辜道:「这样袖子就不会坏了。」
「嗯。」
声音细若蚊蚋。
但他没有松手,顺从地任我牵着。

-9-
沈槐果然主动提出和我们一起去会稽。
堂兄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陈婉同意了。
陈婉每天跟在沈槐身边,沈哥哥长沈哥哥短。
沈槐不理她,只是把玩着腰间挂着的铃铛。
为了捞回这枚铃铛,他差点死在冰湖里。
陈婉一眼看出那是我的铃铛。
她咬着唇,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我:「姐姐,你都有未婚夫了,为什么还要勾引沈公子?」
所有人都脸色骤变。
我给了徐持一个眼神。
他立刻吩咐道:「二小姐前些时日伤了神智,送她回去休息。」
俞临也像是没有听见陈婉说的蠢话,他走近我。
「听闻陈大小姐素来有煮雪烹茶的雅兴。我带了些庐山云雾,不知是否有幸邀卿一尝?」
陈婉脸涨得通红,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她哭着说:「你们欺负我呜呜呜。」
看她还要说话,我眼风一扫:「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我朝俞临颔首:「茶等会儿喝,家门不幸,令长公子见笑了。」
俞临听话得转身就走。
徐持假装我的话也是跟他说的,追上俞临:「俞临俞临,好茶好茶,我也喝我也喝。」
他们一走,仆妇立马掏出绢布堵住陈婉的嘴。
这下陈婉不哭了,她震惊地望向我,不敢相信我会这么对待她。
我抬起她的下巴,一巴掌完完整整地扇在她脸上。
「陈婉,你搞清楚,你是靠着谁锦衣玉食地活到了今天。
「我捧着你,你才是金尊玉贵的陈二小姐,懂吗?」
当年爹娘猝然离世,旁支看我们两个孤女孤苦无依,试图把我们逐出本家。
是我护住了陈婉和爹娘留下的家产。
那时陈婉还小,蠢到被人利用,嚷嚷着让我把一半家产还给她。
我迫于各方压力给了她。
没多久,她手头的财产就被亲戚们分食了个精光。
她哭着来找我。
是我帮她抢回来,帮她经营到今日。
我承诺,在她出嫁时,我会把她的一半家产还给她。
至于多年打理付出的精力,就当是我这个姐姐送她的嫁妆。
可惜她又蠢又毒,分不清好赖。

-10-
被我关进马车后,陈婉被迫安分了一路。
沈槐倒是阴魂不散。
他走在哪,铃铛就晃到哪,存在感十足。
他数次要来找我搭话,都被俞临挡了回去。
不知俞临带了多少东西,今天品茶,明天赏玉,后天看名家字画……
总之有很多借口把我约走。
沈槐忍无可忍。
他直接在某日把我堵住:
「霜儿,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前世是夫妻,直到白头都恩爱非常。
「我知道你爱喝杏仁茶,知道……」
我:
「不信。
「沈公子,你现在造谣的方式真是越来越癫了。」
呵呵,为了哄骗我,沈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恩爱到白头这种屁话,他都说得出口。
我轻蔑地斜睨了沈槐一眼Ṫṻ₌:
「论家世,俞临是世代清流俞家的嫡长子,端阳公主之孙。论才情,俞临十五岁就名满江南。
「而你,不过是沈家名不见经传的次子。你拿什么跟他比?
「就算有前世,我抛弃玉瓶找瓦砾?我瞎了?」
沈槐的脸色变成猪肝渐变色,他又是羞愤又是伤怀。
「不是的,你与俞临八字不合,婚礼并不顺利,后来……」
我:「哦~原来是你捡漏啊。」
我做足高高在上的姿态,给出致命一击。
「沈公子,实话告诉你,我对俞临一见钟情,此生非他不爱。此次回会稽,我和他就会完婚。
「就凭你也配肖想我?」
沈槐到底是名门公子,不堪受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拐角处暗戳戳观望我们的青衣也悄然想飘走。
我不咸不淡:「俞临?听完墙角就走?」
俞临这才出来。
他低着头,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见他堵住你,怕你被欺负。」
我不置可否,扭头就走,俞临小步跟上。
「你别听沈槐瞎说。我找过很多人合我们的八字。Ṭű₍方士们都说我们是天定良缘。」
我:「你还信命?」
俞临:
「选择性相信。
「总之,你不要信说我们八字不合的,都是江湖骗子。」
我笑了。
俞临愈加红了脸,热了耳朵。
「还有,陈大小姐,我、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他又开始揪袖子。
「从很久以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心仪你。」

-11-
我们刚到会稽,外祖母就拄着拐站在门口亲迎我们。
瞧见陈婉,她更是心头肉地喊着,把人搂进怀里,还带进房里说是要好好瞧瞧。
俞临和徐持都皱了眉。
徐持小声解释:「霜妹妹,二妹妹从前总是送信给祖母,祖母难免偏宠一些。」
我扬眉。
陈婉Ṭůₒ这人哪里能静得下心写信,每月定时写信给祖母的人明明是我。
她还真是喜欢偷我的成果。
我笑道:「是吗?那看来是我每月送来的信不合祖母心意。不过,我倒是没见陈婉写过信。」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不懂我的意思。
俞临难得没风度地轻嗤了一声:「心机怪!」
偶尔,俞临有一些奇怪的词汇,他说是跟祖母端阳公主学的。
徐持则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暗示我:「府内安排了一场接风宴。妹妹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
一路行来,徐持已经彻底和我站在同一战线。
我拥有的砝码比陈婉多太多。更别提因为俞家在会稽,我要从徐家出嫁。徐持知道谁才是最佳选择。
俞临识相地告别。
他顺路拎走了沈槐,说是他的祖父有请。
俞临的祖父俞又清,不仅是文坛巨擘,更是有从龙之功的先帝帝师。纵使随妻隐退多年,声名依旧显赫。他说要见,沈槐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揶揄地看了俞临一眼。
俞临小声警告:
「不许见他。
「他真的很烦,还说什么你撞伤了他要对他负责。天杀的,骚扰良家子,我要上报大理寺把他抓起来。」
我笑了。
我也小声:「那我们的婚宴要让他随份子钱。」
气到额头跳青筋的俞长公子瞬间被顺好了毛。

-12-
徐持动作迅速。
徐家给我们安排的接风宴上,一人上了一盏杏仁茶。
陈婉扬眉吐气地坐在外祖母身旁,刚捧起茶盏,就娇气地皱起鼻子。
「外祖母,我不吃杏仁。以前阿娘还在时,府里都不许进杏仁的。阿姐再爱吃都不行。」
她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没看见外祖母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如我所料,陈婉只是让系统将我信上的署名换成了她的。
就像把沈槐记忆里的我直接替换成她一样。
陈婉还在抱怨:「可惜阿姐掌家后,就不顾我的喜好了。她总爱用杏仁香。」
是啊,我写的信都习惯熏杏仁香。
外祖母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
她是老了,不是傻了。
眼下看我和徐持之间的眉眼官司,哪里还不弄清楚情况。
陈婉还在告状:「听闻是堂兄交代的宴会。一路上堂兄就偏心阿姐,眼下在外祖母面前还敢欺负我,真是不孝。」
陈婉稳定发挥。
徐持是徐家的未来掌舵人,人又德才兼备。不论真心假意,家里这些人哪个敢不给他面子。
徐持笑着告罪,喊人给她换茶。
长辈们还坐得住,那些未来要仰仗徐持的人立刻站起身指责陈婉。
「陈二小姐好大的脾气,不过一盏茶,换了也就换了。怎么还指责起我们家公子?
「有客自远方来,徐家以礼待之。有的人却蹬鼻子上脸,真的好家教。」
我站起身代妹告罪,还没拜下,徐持就一个箭步扶起我。
「妹妹,是为兄办事不当才让二小姐不高兴。你莫要自责。」
一个妹妹,一个二小姐,亲疏一目了然。
在场的人听懂了,纷纷安慰我。
陈婉绷不住了。
她泪眼婆娑地望向外祖母。
外祖母端起杏仁茶,啜了一口,不咸不淡道:「我也爱喝杏仁茶,想来霜儿是随我。」
陈婉把脚一跺。
像从前每一次同我置气一样,谁的面子也不给,直接从宴会离场。
可这一次,没有我替她圆场了。
接风宴结束后,外祖母扶着我的手,嘱咐道:「阿婉既然是这样的性子,恐怕俞家和徐家的青年都配不上。」
我点头:「阿婉自己找好了郎君,是沈国公家的次子。」
在外祖母询问之前,我抢答:「就算结仇,我们也能解决。」
外祖母便不再问。
她是老祖宗了,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只是叹息了一声我娘早逝。

-13-
此事后,陈婉恨毒了我。
她不愿再维持表面的和平。
等端阳公主赵昭亲临徐家为俞临提亲,她的嫉恨几乎写满了脸。
端阳公主几乎搬来了半个俞家。
她看着我,满眼欢喜:「啊呀,这就是我们小鱼鳞喜欢的姑娘呀,真好看。」
她褪下手腕上的玉镯,直接戴在我手上。
前世,她也是这样。
她说给我体面就是给俞临体面,对我夸了又夸,毫不掩饰对我的偏爱。
不过这一次,端阳公主还说了点别的。
她说俞临拎了个沈家的孩子给他祖父,给他祖父烦的。
偏偏俞临还一口咬死,是祖父自己要见。
端阳公主年事已高,提起爱人,眉眼间还是少女般温软的爱意。
她笑道:「我们家小鱼鳞打击情敌还要长辈帮忙,真是没出息。」
表面上这么说,但俞临是她一手教养大的孩子,话外的疼宠几乎溢出。
俞临有一群很好的家人。
他们用对我好的方式,希望我在未来也能对俞临好一点。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俞临因为这桩婚事落得前世那般下场了。

-14-
端阳公主走后,陈婉彻底失了智。
她在脑海里拼命呼唤系统:
「系统,我要兑换作弊机会!我要成为陈霜!
「至于代价,你从她身上随便扣!」
我屏息等待了一刻。
听见系统告诉陈婉,她现在的积分不够兑换人物形象置换卡。
我舒了口气。
果然。
我想了很久,陈婉从我身上支出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从她和系统的对话来看,她一直以为拿走的是我的气运。
可我细细复盘前世今生发生的一切,发现:
各类宴会,我精心准备了舞蹈,最终却总是因故不能表演。而陈婉突然出场用我编的舞艳压群芳。
岁末行善,我辛苦亲自施粥数日,民间却以讹传讹,说是陈二小姐才是大善人。
还有被抢走的沈槐,被更改署名的家书……
这些都不是气运,而是我努力之后的结果。
系统用话术让陈婉误以为,她什么都不用付出。只要从我身上扣除气运,然后让陈婉拥有好运,她就能获得一切。
但事实是,陈婉不知道自己支付了什么,从系统那里拿到我的努力成果。
比如这一次我没救沈槐,系统就没法直接让陈婉成为沈槐的救命恩人。它只能给她创造新的条件。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陈婉自己都没有注意,自从她兑换了所谓的作弊机会,她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浅,整个人也瘦削了很多。
她付出的是她的阳寿。
而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系统的声音变得诱惑:「但你还能换一次捡漏俞临的机会,你要不要?」
「要!」
「就算要付出一条命也无所谓吗?」
陈婉没有犹豫:「是!」
一直都是这样,她不在乎她自己喜欢什么,只在乎怎么从我手上抢走我的东西。
轻松抢走别人努力的成果,看着对方落寞悲伤,自己却能独享胜利的喜悦。
不劳而获的感觉太诱人,最终让她丧失了理智和底线。

-15-
我派人守着陈婉,守到我和俞临婚礼的前夕,她有了动静。
此时,正是前世陈婉出事的时间。
为保万无一失,我派人约了俞临出来。
照礼俗,婚前未婚夫妻不能见面。
俞临扭扭捏捏,不敢不来,来了又有些害怕犯忌讳。
看来沈槐说的话多少影响到了他。
我被他晃得眼晕,我说不行你就背对着我。
他真的背对着我,不去看我。
给我整笑了。
没等多久,侍从送来一封小笺,说是陈大小姐送给俞临的。
拆开一看,果然是我的字迹。
信里约俞临前往我们的婚房一见,切勿带侍从。
我吩咐道:「把这封信拿去给沈槐。」
留沈槐到今天,等的就是此时。
我答应陈婉不抢她的沈槐,自然要让她如愿以偿。
等到陈婉信中的时间将近,天色已经冥冥。
我准备出门去观赏最后这场我期待已久的戏。
小尾巴俞临也要跟着。
我皱眉:「你回家去。」
今晚他不能出一点闪失。
俞临死活不答应,他委屈道:「你夜会沈槐还要我避让?」
行吧。
我说你跟紧我。
俞临火速牵住我的手。
我:「……」
怕我和长辈们住一起不习惯,俞临准备的婚房并不在俞家,而是相邻的一处宅邸。
大概是系统干的,此时整个主院都没有下人。
我和俞临躲在窗外。
屋内陈婉一身嫁衣,正在对镜给自己描眉。
须臾,沈槐进来了。
陈婉背对他而坐。
沈槐没有认出那不是我。他神色欣喜。
「霜儿,你还是放不下我。」
陈婉听声音不对,慌乱地站起身。
沈槐却已经抱了上去,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
我瞄见房间最角落处燃着香炉。
不等我提醒,俞临冷着眉眼捂住我的鼻子。
他轻声说:「是不好的东西。我自小受过训练,没事。」
屋内沈槐的眼神已经迷离。
「霜儿。这一世,我会好好待你。我们会有……」
屋内的香是陈婉自己点的。
她吸入的量也最多,反抗的力度逐渐减弱。
她脸上一半春情一半绝望:
「沈槐,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即使是你,喊的也是陈霜的名字?」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鬓上的金簪插向沈槐。
可惜得手前,她自己先痛苦地软倒了。
我听见系统漫不经心地通知:「宿主寿元使用完毕,系统正在解绑中……」
陈婉愣住:「什么叫寿元使用完毕?该死的不应该是我姐吗?」
系统敷衍道:「你就当她不乐意吧。」
任陈婉如何呼唤,它都没有再回应。
沈槐还像牲畜一样亲吻着陈婉的肩颈,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下人因为濒死的痛苦,浑身痉挛。
陈婉绝望到了极致,混沌中死死抓住那句不乐意。
她满眼怨恨,抖着嗓凄厉地喊:「姐姐害我!」
我从暗处走出,正对上她的眼。
我没有理会她,先一脚把还想进行下一步的沈槐踹晕,没让他真的侵犯陈婉。
复仇归复仇,同为女子,我不至于下作到让她临死都要被凌辱。
陈婉怨恨的表情凝住。
我平静道:「我不曾主动害过你。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你咎由自取。」
不管她信不信。
我蹲下身,拢起她的衣裳。
陈婉的意识已经涣散,认不清人也听不清话了。
她空茫地望向虚空,拼尽全力伸出手,断断续续地说:「姐姐……救我……」
她害了我那么多次,可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是本能地知道能求助的人只有姐姐。
只有姐姐,一直在保护她。
可她从不珍惜。
我心中无波无澜。
只是在她断气后,我抚下她的眼皮。
我轻声说:「我会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沈槐身上,让你干干净净离世。」
这是我对她的最后一次保护。
即使她看不见了。
我没有回头看围观了整件事的俞临。
他是聪明人,一定能看出我知道陈婉今夜的算计,甚至不意外亲妹妹的死。
可我不想隐藏自己,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当不成什么良善的主母,谁负我,我便要报复回去。
我冷淡道:「俞长公子,你现在退婚还来得及。你可以说是因为我品行不端……」
我还没说完,俞临打断我。
他急到破防:「这是我精心布置多年的婚房啊!有人死这我已经很崩溃了!我到底做错什么连新娘都要没了?」
他一手捞起小巧的香炉,一手拽起我:「快走!」
我们跃进夜色。
不一会儿,陈婉事先安排好的来抓奸的众人推开了房门。
他们将看见硬硬的沈槐,和死得硬硬的陈婉。

-16-
俞临拉着我,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送我回徐府。
他先开口:「等会儿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口吻和我刚刚说可以退婚时一样冷淡。
我叹气:「抱歉,毁了你的婚房。」
在他人生气之前,我补充:「所以,明天我不会再让人毁了我们的婚礼。」
俞临绷着的表情松快下来。
他从袖中掏出小香炉,神色无奈。
「你不是要陈婉清白地走吗?香炉我带走处理。
「今夜,我是你的不在场证人,亦是你的同谋。」
他伸出另一只手,迅速帮我整理因为飞奔而有些松散的发,语气比晚风温柔。
「若你不曾出手,我没有防备,今晚出现在婚房的人就是我。我不会被陈婉蛊惑,但也无法迅速应对她的死亡。
「别担心,我知道不是你对她下的手。
「阿霜,谢谢你保护我。」
温ṭų₈和的公子笑了一声。
「你专心去处理那边的事,其他的交给我。」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镯,套进我的手腕。
「里面藏有毒针,可用来防身。你小心使用。」
我怔怔地望着他。
我说:「一切结束后,我会告诉你真相。」
俞临点头。
「好,不急。」

-17-
陈婉那边到场的只有徐家人,徐持迅速控制住了场面。
他派人偷偷把我带过来,没有惊动外祖母。
徐持神色复杂。
我猜陈婉一定是派人告诉他,俞临在婚房对陈二小姐不轨。
他急着赶来,虽然幸好不是俞临,但陈婉死了。
此事必须有个交代。
我开口定性:「沈槐强奸未遂,动手杀人。」
徐持默认了我的说辞:「那我们现在报官?」
我说:
「不,明日是我的婚礼,别冲撞了。你写一封信给京城沈家的嫡长子说明此事。
「俞临那边也已知晓。他说全权交与我处理,要用俞家之处开口即可。」
徐持舒了口气。
他见我盯着沈槐恨不得欲其死的模样,以为我要为妹妹报仇,体贴地留下侍从待在门外,自己先离开了。
沈槐被捆缚在地上,脸狼狈地贴着地面。
现在轮到他辩解陈婉不是他杀的了。
他祈求地望向我:「不是我干的,你相信我。」
我笑了。
我轻声说:「是吗?当初我说陈婉不是我害的,你为何不信?」
țũ̂ₑ沈槐震惊地望向我:「你!你也是……」
我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直到把他牙齿都打落下来才停手。
「前世要不是我产后太虚弱,你不会死得那么利落。
「让你重生,真是苍天有眼。」
我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拽得直起身,呈现跪姿。
「来人,把二小姐扶过来。」
门外的仆从把陈婉的尸体抬了进来。
在沈槐惊恐的眼神下,我坐上主位。
「陈婉生前想做你的妻。我呢,最宠爱妹妹了,可舍不得她抱憾离世。
「你不是也一直后悔没娶她吗?今夜我做主,允你们二人成婚。」
正好,陈婉还穿着嫁衣。
仆从们扯下窗棂上装饰的红绸绑在沈槐身上。
新郎新娘,就位。
我喝道:「一拜天地!」
侍从们按着沈槐的头和陈婉的尸体,朝门口拜下。
「二拜高堂!」
父母已逝,身为长姐,我坦然受拜。
「夫妻对拜!」
沈槐拼命挣扎,但双拳难逃四手ŧùₕ。他屈辱地被按下头,与陈婉的尸体额头碰额头。
控制不住,他偏头张嘴呕了出来。
我笑道:「妹夫,你该高兴才是。你怎么不乐?」
仆从们中胆小的吓到发抖,胆大的也脸色发白。
但我手中金豆子一撒。
他们就快快乐乐地围在沈槐旁边,高声贺喜。
我吩咐:
「把沈公子送进洞房吧。
「我妹妹已逝。作为丈夫,理当在她尸身前为她守灵七天。」
沈槐吓坏了。
他急急伸手,想拽住我的衣摆求饶。
我踩住他的手。
就是这只手,杀了我最爱的孩子。
我踩断它,笑道:
「我要去成婚了。
「我跟你说过对吧?如果俞临不出事,根本轮不到你。」

-18-
翌日是个好天气。
江南入了春,几枝桃花发。
俞临一身红衣,牵着我的手,把我迎进了俞家。
一夜之间,他将自己长大的院子重新布置成了婚房。
催妆、障车、转席、共牢、合卺……
样样给足了我脸面。
可他还是紧张得汗湿了手掌,生怕哪里怠慢了我。
就连帷幔放下,花烛轻燃,他都要一步步问我。
我到底是女儿家,怎么好意思回他。
次日懒起身,他把我拥在怀里,慢慢地给我梳头,为我净面、描眉。
他描得好极了。
他说从小就看见祖父这么为祖母,父亲这么为母亲描眉。
他在心里学了很多遍。
现在终于可以描在心上人脸上。
日光清润如水,落在郎君脸上,悄悄。
我心也悄悄。

-19-
一切结束后,我明白了前世俞临为何不曾为自己辩驳。
他该如何说?
该说是陈霜约他去的婚房,还是该说陈婉生前喊的是姐姐害我?
他和我之中,只能有一个人清白。
他选择了我。
婚事取消后,我登船准备离开会稽时,俞临曾来送别我。
几日内,他瘦了一大圈,脸上满是忧郁。
但他还是强撑起笑容,将金镯递给我,说是临别礼物。
——那本该是新婚礼之一。
俞临说他会很快查清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恳求我相信他。
至于婚嫁,他没有多说。
我们都清楚,一条人命横在中间,曾经约好的举案齐眉再不可能。
只好相顾无言,各将满怀心事,藏进万里烟波。
不知真相的我登上行舟,不曾回头再望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我心存期冀,指望他带着证据与我再见面。
但不知还有系统这种超凡存在的我们,都没有想到,真相不会再被发现了。
污名难以洗清,姻缘难以再续。
那就是我们在那一生的最后一次相见。
他没有立场留,我没有立场再回首。
此后,我等了三年,等到心灰意冷。
正逢沈槐热情求娶。
他不在乎所有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坚定地相信我。
我太累了。
我想要步入新的人生,想要拥有新的家人。
我答应了。
等俞临病逝的消息传来,他已是我无法提起名字的故人某。
只有一直戴在手上的金镯,提醒我,曾有一个郎君在江畔那样哀切地望着我。
他眼里的情与愁,载满了我的行舟。

-20-
端阳公主说婚后要度蜜月,俞临说要听祖母的话。
被坑了好久的祖父冷笑说按例婚假只有七天,俞临假装没听见。
他拉着我腻歪了好久。
温柔乡,猛女冢。
等我再想起来沈槐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好险,差点让他直接死了。
沈槐被我命人锁在一处地牢, 日夜折磨。
他恨过怨过骂过, 当我告知京城沈家已经放弃他时, 他神色灰败。
但他还坚持活着。
我问:「在等什么?在等系统吗?」
沈槐猛地抬头。
「前世俞临瞒住了所有人。没人认为陈婉的死与我有关。偏偏你, 认定是我害了陈婉。
「是谁告诉你是我害了陈婉?又是谁帮你短短几年从边城庶子到二品大臣?你那嫡兄原也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偏你回京后他诸事不顺,最后连命都丢了。
「相信一个满嘴谎言的系统。你和陈婉, 真是蠢得如出一辙!」
沈槐眸中血丝暴起,神色疯狂:「但它确实不是凡物。你既然知道它, 就放了我, 不然等我……」
「等什么?
「说来也巧, 那日让你和妹妹拜完堂,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找上我, 说能帮我圆梦。」
沈槐颤着唇,死死盯着我。
我说:
「现在它就在我身上。可惜我不用它, 它获得不了能量。只能日夜在我脑海中无能狂怒, 慢慢地虚弱,再慢慢地死掉。
「就和你一样。」
沈槐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我笑道:「不过,你比系统有用多了。」
虽然都是重生,但我是女子, 朝堂上的事知道得不多。
沈槐不一样。
不把他知道的情报榨干,我怎么舍得让他死。
我吩咐道:「用刑。」
俞临马上要出仕了。
我要让他安安稳稳地封侯拜相, 顺顺遂遂地走完这繁花似锦的一生。

-21-
婚后不久,俞临干过的事都被他的家人, 也是我的家人, 告知了我。
比如我和俞临的婚约是他自己求来的。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个少年见过我。
自此寤寐思服,辗转难忘。
又比如,俞临每年都会为我亲手做礼物, 再悄悄放进徐家送进京的年礼。
他从没有在乎过在京城声名鹊起的是未婚妻的妹妹。
他只一眼看见了陈霜。
就像初见那样。
我把从沈槐嘴里掏出的情报都给了俞临。
系统的事, 我也告诉了他,本意是用来解释陈婉的死。
他信任我, 我便不能辜负他。
俞临第一次对我发火。
他说那样的邪物怎么可以以身犯险。
说着说着, 把他自己吓哭了。
他说, 陈霜,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说我知道。
所以这些情报,我不是因为要报答他才给他。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

-22-
俞临知道前世我和沈槐之间发生的事后, 冲进地牢, 怒砍沈槐九十九刀。
他抱着我红了眼。
他说没关系。
那个可爱的女孩一定会知道我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亲,再次选择我。
他甚至被我抓到为了生女儿偷偷吃偏方。
不知道哪个方子起了作用,我真的诞下一个女儿。
她很乖巧,很漂亮,一出生就睁开了眼朝我笑。
俞家上下都欣喜若狂。
她是俞家这么多代以来的第一个女婴, 她会受尽所有人的偏宠。
她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俞临拉着我说。
阿霜, 你看,我说吧,她会回来的。
这一次,阿爹阿娘都很爱她。
那一刻, 我泪如泉涌。
我说țùₒ,是的。
我也很爱你,俞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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