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警校毕业那年,我被分配到虎姑山派出所。
原以为自己的后半生都将在这偏远山区悄然度过。
可命运似乎另有安排——如噩梦般困扰当地警方多年的「虎姑婆吃人奇案」,竟以一种近乎离奇的方式,在我的手中逐渐揭开……
-1-
实地看到「虎姑山派出所」的瞬间,我有一种扭头就走的冲动。
因为太偏、太破、太小!
所谓的派出所,就是三间瓦房外加一圈红砖墙。全所算上刚来报到的我,只有三名正式民警、两名协辅警,外加一条土狗。
在看到自己未来的工作地点后,我都替自己委屈得慌。
作为公安大学的高材生,其他同学毕业后不是去了省厅、就是市局,再不济也还在县里。
可我这个「侦查学」专业第一的佼佼者,却沦落到这种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未来别说升迁了,能搬迁就不错了!
原本是我想一走了之的。
但当我看到院墙上写着「扎根虎姑山、一心为人民」十个大字后,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入职手续办理得很快。
与其说办理,倒不如说刚表明身份就被拉去干活了。
所长黄飞直接搬ṭúₕ了一摞资料丢给我。
「裴子平是吧,你来得正好,最近县里要求村民重新录户籍,这些东西你抓紧弄,下周一给我。」
「黄所,我……」
我本想说自己刚来,还有很多不懂,要不要安排个人带带我。
但话没说完,黄飞已经嚷嚷着:「老陈,小田庄争地皮打架的事你赶紧去处理下。」
「忙着呢,你自己咋不去?」
角落里,头发斑白的陈裕民满脸不耐烦。
黄飞立刻赔笑:「大田庄那边刚打电话了,说有外地游客闹事,我待会儿去看看。」
黄飞说完,拉上刚拎着暖水瓶进来的辅警谷峰,骑着摩托车跑了。
陈裕民也骂骂咧咧地起身,带着另一名辅警贺向阳出去。
得。
前后不到五分钟,凳子还没坐热,所里就剩我自己了。
不对,还有看门的土狗大黄。
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我很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来之前我做过功课,知道基层派出所,尤其是偏远山区的派出所条件艰苦,可没想到这么苦啊!
全所上下,满打满算五个人一条狗,不光要负责虎姑山辖区两个村八百多人的治安、户籍、后勤等一系列的工作,还要考虑自己吃饭问题。
更要命的是,我听说这里还藏着一个困扰当地警方多年的「虎姑婆吃人奇案」——一个让整个地区都笼罩在恐惧和谜团中的案件。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那摞户籍资料,开始逐一核对。尽管心中满是怨言,但我也明白,既然选择了留下,就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就在我认真核对资料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紧接着是一个男人愤怒的叫骂声。
「警察在吗?我女朋友不见了,你们到底给不给找!」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资料,迎了出去。就见到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站在门外,满脸恼怒,神色焦急。
「您先别急,慢慢说。」
我试图安抚年轻人的情绪。
对方却不依不饶:「慢个屁啊!我上个厕所的工夫,女朋友连人带设备都没了。那么大一活人在村口失踪,摆明是绑架!你们这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呃?失踪?绑架?」
作为公安大学「侦查学专业」的佼佼者,我瞬间在男人的话中嗅到「大案子」的气息。
因为他说了:上个厕所的工夫,女朋友连人带设备不见了,还是在村口!
尽管我不知道他说的「设备」是什么「设备」。
但我相信在这鸟不拉屎的偏远山村,人走丢很正常。如果设备也丢了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绑架!有目的的绑架!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自己侦破案件、顺利升迁调任的画面。
于是我急忙带着男人进屋,对男人进行了详细地问讯。
据男人交代,他叫汪泸,和女朋友薛蔓菁都是搞自媒体的。这次不远千里过来,是为了拍一期关于「虎姑山上虎姑婆吃人的传说」,赚点流量。但刚拍两天,女朋友丢了!
在我问及汪泸和女朋友的关系时,汪泸一再保证他和女朋友的关系很好,所以不存在女朋友偷偷跑路的事。应该是被村民绑架了。
说到最后,汪泸一个劲地嚷嚷:肯定是山里娶不上媳妇的刁民见他女朋友漂亮,动了歪心思,把人绑走了。要是我们不处理,他就去县里、去市里告我们不作为。
而我听完汪泸的描述后,心中也有了个大概的结论。
人失踪是肯定的。被绑架,也是肯定的。
就像汪泸说的那样——他和女朋友关系很好,女朋友不至于丢下他偷偷跑路。
而且这是群山环绕的偏远山村。一个年轻女孩不可能扛着笨重的摄像设备跑太远。
但有一点让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摄像设备会一起失踪?
如果薛蔓菁是被山里的寡汉条子强行掳走,那他拿设备干什么?
山里的大老粗,一辈子没出过山,还能懂大城市的高科技?
除非是他们拍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有人怕曝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人带设备一起毁了。
可这也不对啊。
穷乡僻壤的山沟沟,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拍下?
再者说,如果他们真拍到什么东西,为什么汪泸没被抓,还能好端端地来报警求助?
至于我为什么不怀疑是「汪泸杀害女友」后假装报警。那是因为我真的很专业!
作为公安大学侦查学专业的高材生,一个人有没有说谎,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并且「汪泸谋杀女友」这点完全经不起推敲。
毕竟这是山里。
偏远破落、交通闭塞。
要是汪泸真有谋杀女友的心思,他完全可以在山里制造意外,然后说女友掉进陷阱、悬崖……意外死亡之类的。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给自己添麻烦。
所以我相信他,也相信薛蔓菁是遭到了绑架,或许现在已经遇害。
可就在我准备和汪泸再去一趟薛蔓菁失踪地勘查时,黄飞回来了。
「原来你在这啊,真是的,害我白跑一趟。」
黄飞进屋看到汪泸的第一眼,就是满嘴抱怨,同时把我推到一边。
「汪泸是吧,关于你女朋友走丢的事,我已经安排村民上山搜寻了,有结果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汪泸急了:「什么走丢?明明是失踪!是被人绑架好吧!」
黄飞道:「行了,先别急下结论。这才不见几个小时,算不上失踪。至于你说的绑架,纯属子虚乌有。我在这干了十几年,我相信村民都是淳朴的,干不出聚众绑人的事。」
「可我女朋友不见了,连设备都没了。我找了好几圈,她自己不可能扛着设备跑出去的。」
汪泸是真急了,脸红脖子粗地大吼大叫。
黄飞叹了口ƭűₑ气:「我知道你急,我也急。那毕竟是个大活人,还在我辖区不见的。你放心,24 小时后还找不到,我一定帮你立案,同时联系县刑侦大队的人过来帮忙。」
黄飞安慰了汪泸好一会儿,才算把汪泸稳住,让他老老实实地在外面等。
见汪泸出去,我急忙凑到黄飞身边。
「黄所,我怀疑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绑架事件。要不你把这案子交给我,我保证三个小时内破案。」
虎姑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人是在大田村附近失踪的,我相信凭我胸中所学,三个小时内把人找出来完全没问题。
可黄飞直接白了我一眼:「我知道你是公安大学的高材生,但这是虎姑山!」
我道:「虎姑山怎么了?虎姑山就不能查了?那是一个大活人,咱们是警察!有人报案,就要受理。」
「你啊,还是年轻。」
黄飞摇了摇头,指着办公室墙上的照片,掰着手指算着。
「看到没?那墙上都是咱所里之前的老人。从我上虎姑山到现在,十九年了,同事来了一波又一波。能留到现在的,就咱们几个。
「你是最近四年唯一过来的新人。
「在你之前,除了我和老陈,还有过七个正式民警。一个被调走、三个受不了山里的苦主动离职、两个因伤病退,还有一个就是在你前面那个人,你猜他怎么了?」
我不明所以:「怎么了?」
「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
我惊呼一声。
黄飞眺望着窗外虎姑山的方向,幽幽地说道:「你应该听过虎姑山的传说吧。」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虎姑山上虎姑婆,磨牙吮血,食人无数。」
这个传说,我来之前就听过。
可这和之前的民警牺牲有什么关系?
在我疑惑的眼神中,黄飞缓缓说道。
「不知多久了,反正在我来之前,虎姑山就流传着虎姑婆吃人的传说。发生过多起人口失踪案件,有本地的,有外来的。
「当然了,作为人民警察,我自然不会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可现实……」
说到这里,黄飞痛苦地低下头。
「十几年来,不断有人陆陆续续失踪。为此,县大队、市支队,甚至连省厅都派人下来过。可结果呢?
「哪怕是拉锯式排查搜山,什么都没发现!依旧有人在失踪,你以为我就不想查明真相吗?是我真的做不到啊!」
黄飞说着说着流泪了,摸着墙上一个年轻人的照片,轻声哽咽。
「他是和你一样的青年才俊,刚来就要大展拳脚,立志干一番大事。恰逢那年有村民失踪,他瞒着大家偷偷进山侦缉,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只剩下一只血淋淋的右手!」
黄飞哭得更大声了。
「警务人员非正常死亡是大事,县、市都派了人。法医根据现场的出血量判断人应该已经死亡,只是找不到其他的身体组织。现在我连他的尸体都没找到啊……」
破旧的办公室里,黄飞嚎啕大哭,仿佛动了真情。
我也被黄飞的话触动,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毕竟那人算是我的前辈,扎根基层、服务人民,最后却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着实悲壮。
若是换位思考,我又该怎么办?
是申请调走,还是义无反顾地坚持侦缉?
我不知道……
眼看黄飞还在哭,我默默地抽出纸巾,正准备递过去,屋外突然传来陈裕民的声音。
「咋又哭上了?还人民警察呢,一天天娘们唧唧的,我看你干脆也别干所长了,辞职回家算了。」
陈裕民一边说,一边走到我面前,伸手抓住我胳膊,把我往外拉。
他一路拉着我走到院墙外面,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就是裴子平吧?我看过你的资料。公安大学侦查学专业的高材生,厉害得很!」
我正打算谦虚两句,陈裕民直接一摆手。
「废话别说,我不管你是带着任务来的,还是被人排挤过来的。但既然到了虎姑山这一亩三分地,就要守咱虎姑山的规矩。有案子,你想查随便,我们不管你,可你也别拉其他人送死。尤其是老黄!」
「什么意思?」
我不解道。
陈裕民冷冷地说道:「为了虎姑山的事,老黄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他再白白送死!」
「难道牺牲的民警是黄所的……」
我瞬间反应过来。
照片上的年轻人,眉宇间和黄飞依稀有几分相似。看黄飞刚痛苦不堪的样子,那应该是他的至亲了。
然而我刚准备详细询问,陈裕民已经走了,临走还撂下一句狠话。
「我和老黄十几年交情,要是他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你后台再硬,老子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
这叫什么事啊,刚来不到半天,就被人警告了。
我郁闷地点了根烟,没吸两口,旁边看热闹的贺向阳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从我烟盒里拿了根烟点上,哼哼哈哈地说道。
「该!还高材生呢,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哪有霉头往哪凑,是不是学习学傻了?」
我瞪了贺向阳一眼,本不想搭理他。
哪知贺向阳得寸进尺,直接把我仅剩的半盒烟放进自己口袋里。
「好久没抽过这么好的烟了。你刚来不知道,这鬼地方工资低、活还多,又累又苦不说了,进个城都要七八个小时,我是干得够够的。」
我看着碎碎念的贺向阳,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难道这就是他抢我烟的理由?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贺向阳突然压低声音。
「放心,哥不白拿,教你个乖。像人口失踪这种事,能不管就别管。毕竟咱只是屁大的派出所,上面还有县大队、市支队呢。有事往上报,自然有上面的人管。」
不等我反驳,贺向阳又说道。
「你也别急躁,知道你是从大城市来的,眼界和我们不一样。但这里是虎姑山,诡着呢。多少年了,失踪那么多人,查出什么来了?什么都没查到,黄所儿子还牺牲了。」
说着,贺向阳又拍着我的肩膀感慨:「其实黄所也是为你好,他怕你一冲动,壮烈了。」
「可我们是警察!」
那时,刚毕业的我,还有年轻人的气血方刚和少年侠气。固执地认为自己是警察,就要尽警察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贺向阳却像看傻子似的盯着我。
「你随意。反正依我看,这事就这么着,等明天再找不到人,就往上报,自然有上面的人接手。你也别说我没担当,毕竟当年武警搜山都没查出来的事,就凭咱几个还能翻出花来吗?」
贺向阳说完,叼着烟走了。
我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首先,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警校毕业生,我是绝对不会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
但现在黄飞、陈裕民、贺向阳先后给我普及了一大堆关于「虎姑山有诡」的传说故事,更摆出了一堆的事实证据。
而所有的事实,皆在无声地控诉着虎姑山的恐怖。
难道这世上真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毕竟当年武警搜山的事,确实发生过!
我迷茫了……
查,还是不查?
查的话,我极有可能光荣升迁。
当然,不排除会和黄飞儿子一样,有壮烈牺牲的可能。
可不查的话,难道要我一辈子老死在这个偏僻荒凉的山沟沟里?
因为我真的没后台!
我被分配到虎姑山派出所,并不是和陈裕民说的那样——是带着任务来的。
至于是不是被排挤,我不知道!
但有一点我能肯定:既然我人已经到了虎姑山,那么想离开,只有两条路——要么升迁调动、要么主动辞职!
主动辞职是不可能的,毕竟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而升迁调动的话——要么有人,要么有功!
人,我没有。功……要冒险一试吗?
-2-
院墙外,我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直到谷峰喊开饭,我才向办公室走去。
但当我看到桌上素到没有一点油水的清水白面条,直接坚定了那原本摇摆不定的心。
查!
必须查!
只要查出真相,就有调出去的可能。
奶奶的,不就是危险嘛。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我可不想后半辈子都在山沟沟里受活罪!
对面,已经恢复正常的黄飞,像是感应到我的郁闷,道:「山区艰苦,条件简陋。子平,你别嫌弃。今个先对付一下,等休息了,我带你去城里下馆子。」
贺向阳立刻吐槽道:「得了吧,当初我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许诺我的。这都六年了,也没见你带我下馆子啊。」
「嘿嘿,这不是一直忙嘛。咱所里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黄飞讪笑两声,端起碗叫道:「吃饭,吃饭。」
说真的,那是我人生中吃过最难吃的一顿饭。要油水没油水,要味道没味道……
可当我看到黄飞、陈裕民、谷峰、贺向阳有说有笑扒拉面条的样子,胸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意。
同样是基层公务人员,他们却坚守在最偏僻、最荒凉、最落后的地方,干着最累的工作、过着最苦的生活。这种精神是值得钦佩的。
「黄所,我想去大田村看看。」
我飞快吃完淡出鸟味的寡面条,极其正式地向黄飞提出申请。
这话一出,所有人齐齐看向我。
黄飞脸色变了再变,最后挤出一句:「还不死心?」
「嗯。我就是学侦查的,案子刚发生,我相信我能找到线索。」
我的态度很坚定,也很自信。
陈裕民白了我一眼,转头对黄飞道。
「老黄,人城里来的大学生,心气高。让他去吧。你要是再拦,指不定就向上面投诉你。人家上面有人,咱可得罪不起。」
陈裕民的语气充满敌意,可我也不想和他争辩,只是紧紧盯着黄飞。
「哎……行吧,去看看也好,不亲自去一趟,你是不会死心的。」
黄飞叹了口气,然后又说道。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可以去村里实地看看,但一定不能和村民发生矛盾。尤其是不能私自进山。」
说完,黄飞又对一旁的贺向阳招呼道:「向阳,你跟着子平一块去,多担待点。他刚来,很多风俗禁忌不懂。」
「得嘞,交给我你放心。」
贺向阳把碗一丢,拉着我就往外走。
因为要勘察现场,所以我叫上了一直等在外面的汪泸,并坐他的车,先去了薛蔓菁失踪的地方,试图寻找一些线索。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现场被毁了!
薛蔓菁失踪的第一现场,被烧得干干净净,除了满地的草木灰,就是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
「你确定你女朋友在这失踪的?」
那时候刚毕业的我,自认胸有沟壑、才学无双,很是年轻气盛。见到现场被毁,情绪有些激动。
汪泸愤愤不平地说道:「就是这儿,要不我怎么和村民吵起来了。我女朋友失踪后,我去村里找人打听,哪知他们立刻喊了一堆人带着火把、爆竹把这点了。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
贺向阳却说:「你一个外来的什么都不懂,可别瞎说。烧掉人员失踪现场,是这里的习俗。」
「习俗?什么习俗?」
我愤愤不平地问道。
贺向阳压解释道:「防止虎姑婆的习俗。古老相传,如果有人在村附近失踪,就说明山上的虎姑婆已经找到进村的路。必须第一时间烧毁现场,并喷洒硫磺,让虎姑婆闻不到进村的路。」
……
什么狗屁习俗,我现在愈发确定薛蔓菁的失踪和大田庄村民有关。甚至之前的人口失踪案子,都是村民干的。不然他们为什么要第一时间破坏现场?还不是为了阻挠侦缉。
可我想笑。
诚然,焚毁现场,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侦缉难度。但那是对一般人而言。遇到真正侦查学的高手,屁用没有。
而我恰恰就是真正的侦查学高手!
我顺着被烧毁的现场慢慢溜达,认真观察。
被烧毁的现场不小,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同时我注意到,村民在焚毁现场的时候,有刻意挖掘隔离带,应该是防止火势过大,烧毁山林。
在现场附近,还有不少凌乱的脚印,大小不一,应该是那些前来防火的村民留下的。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可唯独没有发现所谓的「虎姑婆」爪印。
在我的理解中,既然是「虎姑婆」,那应该是一只老虎,然而不管是火场附近,还是从山里进村的路上,没有任何动物的脚印。由此基本可以断定薛蔓菁的失踪,是人为!
因为如果真有所谓的「虎姑婆吃人」,总不至于连摄像设备都叼回山里吧。
而汪泸他们带来的摄像设备丢失,应该是他们无意中拍到了什么东西,也或许是薛蔓菁无意中看到了什么,才被人灭口。
想到这里,我对汪泸问道:「你们来山里两天,都去了什么地方拍摄?」
汪泸立刻说道:「本来打算上山的,但进山的路上有村民阻拦,没进去。我和蔓菁就在附近山脚下转了转。」
「中间你和女朋友分开过吗?」
我追问道。
汪泸摇了摇头:「除了上厕所,基本都在一起。」
「是吗?那你们最后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我继续追问。
汪泸指了指右手边的山脉:「那边。」
确定了汪泸和薛蔓菁最后走过的路径,我立刻动身,本打算按照他们两走的路再走一遍,寻找线索。
因为据我分析,既然这一切都是人为,而汪泸还能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那就说明他什么都没看到。而对方能在他们露营时绑走薛蔓菁,应该是一路尾随他们过来的。
这也就是说,他们最后走过的路上,一定有线索。
可就在我准备过去的时候,却被贺向阳喊住。
「兄弟,不是我吓你,那边真不能去。」
「为什么?」
我停下脚步,有些不懂。
「那边山脚下的凹地,是大田庄的祖坟地,他们很忌讳外人进祖坟,说会破风水。就连大田庄的庄户,也只在清明和过年烧纸的时候进一次。」
贺向阳快步追了过来,还不断的絮叨:「这些山民愚昧得很,啥年月了还信风水。可咱是警察,也不好和他们发生冲突,毕竟现在讲究信仰自由、尊重习俗。」
我在贺向阳的唠叨声中,往南走了大概四五百米的距离,眼看就到田氏祖坟,才停下。
一路上,我都在刻意观察着脚下的土地。
山里潮湿,土壤松软。人走过去,很容易留下脚印。
但让我失望的是:一路走去,除了汪泸和薛蔓菁的脚印,再没发现近期有第三人出现的痕迹。
难道我猜错了?
不应该啊,那人能精确的绑走薛蔓菁,绝对是暗中监视过他们。可为什么没脚印?
我思来想去想不通,最后无意中往大田庄的方向瞟了一眼,注意力瞬间被一座老式的三层小楼吸引。
「贺哥,那栋楼是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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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向阳只看了一眼,便道:「田氏祠堂,有一百多年历史了。」
说完,贺向阳神神秘秘地说道。
「你别看虎姑山偏,这里的田氏一族可是大有来头。据说是旧社会的时候,为了躲避战乱,举族搬到山里的。尽管现在没落了,依旧团结得很,宗族观念很强。遇到事,咱所长的话都没他们族长管用。」
……
穷山恶水出刁民!
啥年代了,还搞族长那一套,我看他们就是缺乏法治观念。
哎,普法之路任重道远啊。
我叹了口气,指着村里的方向问道:「贺哥,能带我去村里转转不?」
这次贺向阳倒没推脱,反而很爽快地说:「行啊,怎么说我也在这干六年了,村里人都熟,关系好着呢。」
当下,贺向阳拉着我往村里走。路过汪泸身边时,又特意叮嘱道:「你就别去了,上午刚和人吵过架,带着你怪尴尬。」
汪泸表情不爽,但也没说什么,表示他在车里等我们。
随后我和贺向阳往村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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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田庄并不大,或许是因为位于山区的原因,举目所见,都是老旧的房屋,砖石建筑都很少见。唯一让我意外的是,家家户户的房顶、院子、地边,都装着光伏板。
贺向阳对此的解释是:虎姑山交通不便,大家都穷。尽管前些年扯了电进来,可村民嫌贵,就把自己家能用的空地都利用起来,租给光伏发电代理商。除了日常用电外,还能把多余的电卖出去,赚点补贴。
我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光伏板,随口问道:「这么说村民应该都挺有钱的。」
贺向阳嗤笑道:「有个屁的钱。虽然一度电补贴几毛,但山里的日照时间短,能挣几个钱?而且你以为光伏板装上去就没事了吗?还要日常维护,大家也就挣个辛苦钱。」
……
我感觉村民可能是被代理商骗了。
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按理说虎姑山交通不便,只有一条崎岖不平夯土路能够进出。把如此规模的光伏板运进来是个大工程。而且村民穷得叮当响,贷款审批都通不过的那种,代理商骗他们什么?
看来要找个机会好好查一查。
我在心中暗自记下,然后跟在贺向阳的身边,慢慢走到村里。
前面说了,当时我怀疑薛蔓菁的失踪和大田庄村民有关,加上历年来虎姑山陆陆续续失踪过不少人,所以我先入为主地认为大田庄民风彪悍,都是一群不好相处的刁民。
然而真正踏入村里的那刻,才发现事实与我想象的截然不同。
没有愤怒的村民拦路,也没有那种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敌对氛围。
相反,大田庄显得宁静而祥和,仿佛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衣着朴素的村民们正忙碌着各自的农活,有的在地里耕作,有的在家中整理家务,他们脸上都洋溢着淳朴的笑容。见到我这个新面孔,更是热情地打招呼。
「小贺,这就是新来的警官吧,叫啥啊?」
「向阳,一会走的时候带点菜回去吃。你们黄所也是作假,我都收拾好了,他愣是不肯拿。」
「就是。所里来了新人,还是年轻人,咱总要表示下。一会去我那儿,把我刚打的野鸡带上给小伙子尝尝鲜。」
「……」
发现我们的村民越来越多,一个个热情主动地围了过来。
贺向阳一一打着招呼,不是「二大爷」,就是「俺大姨」的,称呼间透露出一种亲切和熟络,仿佛是这里的常客。
而我看着如此融洽的警民情,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毕竟村民脸上的热情不是假的,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情,是拿真心对我们这些驻村民警。
莫非薛蔓菁的失踪真和他们无关?
但这个想法只在我脑海中停留片刻。
因为作为警察,我更相信证据。
薛蔓菁是在大田庄附近失踪的。我也绝对不会世间有怪力乱神的存在。
所以,一定是人为。
或许大多数村民是好的,但人无完人,谁敢保证村民中就没坏人?
不过现在还不是直接挑明的最佳时机。
我满脸堆笑地跟着贺向阳和大家打招呼,并表示这次来村里,是初来乍到,想和大家混个脸熟,也方便以后为大家服务。
贺向阳对我的说辞很满意,不光帮我圆谎,还小声对我说:「这里的村民都很朴实,即便偶尔有点小矛盾,也能在祠堂自行解决,所以咱所里的治安事件很少。」
刚说完,不远处又走来一个老头。
老头身形消瘦,满头银发,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干练的气质,一看就不像普通的山里人。
他人还没靠近,贺向阳就主动拉着我过去打招呼。
「俺大爷,你舍得出窝了。嘿嘿,正说一会儿去你家坐坐哩。咋亲自过来,不会是怕我顺你的酒吧。」
贺向阳一边说笑,一边对我介绍:「子平,这是村支书田大爷,以后想吃啥想喝啥,直接去他家就好。」
我急忙上前:「田大爷好,我是新来的民警裴子平,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田立心「呸」了一口,先是对贺向阳笑骂道:「瞧你这话说的,你大爷是小气的人吗?」
说完,田立心又极为亲切地拉着我胳膊。
「我听黄所说了,你是大城市来的高材生。哎,年纪轻轻为了我们到山里受苦,委屈你了。放心,以后都是自己人。想吃啥,想喝啥,直接去大爷家里拿。别的我不敢说,饭肯定管饱。」
「我呢?我呢?」贺向阳硬凑到跟前,「田大爷,别有了新人就忘了我啊。」
「呸,这些年我饿着你了?」
田立心回怼完后,就让围着我们的村民散去,领着我们往家走。
到了田立心家,我才知道原来田立心不光是大田庄的村支书,更是田氏一族现在的族长。
他就住在田氏祠堂东边不远的地方,而我也瞬间警觉起来。
因为我在来之前就怀疑那个一直在暗处监视汪泸和薛蔓菁的人,极有可能是躲在田氏祠堂楼上,用望远镜之类的东西暗中窥探。
而且田立心作为族长和村支书,绝对有能力调动村民。
所以我故意东拉西扯,并用在学侦查学时,学到的话术套话。
可很快我就失望了。
几经试探,田立心不光没露出任何破绽,甚至对薛蔓菁失踪的事还极为上心。
「小裴,不瞒你说,有人失踪,我作为村长也愁啊。本以为有旅游博主来拍纪录片,就能带动下村里的旅游业。现在可好,人刚来两天就失踪了。这以后谁还敢来……」
田立心眼中满是惆怅,言语中还带着一丝落寞。
我忙道:「大爷,你也别难过。放心,现在科技发达了,刑侦技术也进步了,相信很快就能查明真相的。」
田立心叹了口气:「希望吧。能早点查出真相,也能早点洗清虎姑山的恶名。我是真不想再看着村民穷下去了。」
田立心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大田庄未来的担忧。
我全程观察着田立心的微表情,试图在其中找出一丝问题。
可并没有。
田立心表情诚挚、言语真切。能看得出来,他确实是一个好村长、好族长,全身心地扑在大田庄的发展上。
而我也在和田立心的聊天中,进一步地了解到大田庄的历史。
大田庄的田氏一族是一百多年前搬进山里的,现有八十六户,五百多人。其中有近两百的年轻人外出务工,村里只有极少数的年轻人。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靠在地里刨食和光伏板卖电营生。
又因为大田庄实在太偏、太穷,导致至今没有修上水泥路,进出山极其不便,山里的很多孩子上学都是问题。
所以村民识字的不多,对鬼神之说迷信得很。
在我问及「虎姑婆」传说是什么时候才有的时候,田立心想了好一会儿,表示有二三十年了。
「二三十年?难道不是一直都有吗?」
我立刻追问。
田立心摇了摇头:「没,我年轻的时候还没听过这个传说,那时候山还是能随便进的。也就后来有村民失踪,才在村里传开,说山上有个修炼成精的虎姑婆。」
我再次追问:「具体什么时候?死的人是谁?」
田立心道:「二十多年前吧。失踪的人是我一个表兄。当时他和我一个堂弟一起进山打猎,最后我堂弟浑身是血地回来了。嘴里嗷嗷叫着说我那表兄被叼走了,然后就有了虎姑婆的传说。」
「嗯?」
我下意识地怀疑所谓的「虎姑婆」传说,就是田立心口中那个堂弟故意散播出来的。
说不定就是他杀害了自己的老表,再故意编个怪力乱神的故事躲避侦缉。
毕竟二十多年前科技还很落后,侦缉技术也比不上现在。
以当时的刑侦技术,如果作案人手段稍微高明一点的话,相信也查不出来什么。
而且虎姑山交通闭塞、相对落后,本地人文化程度不高。见村里有人失踪,而警察又查不出来什么,搞出个所谓的「虎姑婆吃人」传说,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我立刻问道:「田大爷,你那堂兄还活着吗?」
田立心面带痛苦的说道:「算是活着吧。」
……
活着就是活着,什么叫算是活着?
就在我想追问,旁边的贺向阳突然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田老二疯了。听说是当年目睹自己老表被虎姑婆叼走后,吓疯的。」
「疯了?」
「嗯,疯了。」
贺向阳小声的解释道:「我知道你怀疑啥,不光你这么怀疑,咱所里其他人刚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怀疑过他。可大家都看过田老二,他是真疯了。一直被铁链拴着,都栓十几年了。」
我心中一凛,没想到这虎姑婆的传说背后还隐藏着如此悲惨的真相。
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田老二是真疯,那他的证词自然无法作为证据,这让整个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他还有家人吗?」
我问道,希望能从其他人口中找到一些线索。
贺向阳摇了摇头:「他媳妇早年间病逝,就俩儿子。不过他那俩儿子都挺孝顺,老大常年外出打工挣钱,老二一直在家照看老人。兄弟俩一个顾外、一个顾内,日子倒是红火。」
说到这,贺向阳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光伏板的安装,就是田老二家大儿子促成的。你是不知道,这对大田庄意味着什么。族谱都单独给他开了一页呢。」
「是吗?」
眼见贺向阳把田老二大儿子夸得天花乱坠,我总感觉哪里不对。
以一人之力促成一个四面环山的村子全面安装光伏板,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打工人那么简单了。
可要说他在外面混得好,那为什么不把自己疯癫的老爹接出去治疗?
我想不通,决定亲自去田老二家看看。
在我表明态度后,田立心也没推脱,领着我和贺向阳往外走。
从田立心家到田老二家也就几十米,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见到我时明显一愣,随后就反应过来,招呼我们进去。
「大爹,贺哥,这是黄所说的新人吧。你看,我这什么都没准备,家里也没收拾。」
田立心摆了摆手:「都是自己人,没啥丢人的。二梗呢?」
女人立刻扯着嗓子对立面吼道:「二梗,大爹来看咱爸了,还有贺哥和新来的警官。」
跟着就有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从屋里出来,满脸堆笑:「大爹来了,快进屋坐。」
说完,又给我和贺向阳递烟。
「小兄弟刚来还习惯嘛,山里穷,没啥好招待的,你要不嫌弃,今晚在我这吃完饭再走。」
我客气几句,说看看老人就走。说话间,已经进了屋。
果然和贺向阳说的一样,六十多岁的田老二疯了,被铁链子拴着腰,另一头锁在床腿上。他整个人疯疯癫癫,五官扭曲,神情癫狂,见我们进来,嘴里还发出类似动物的嘶吼声,大力挣扎着,像是想要冲过来。
田二梗大声训斥田老二几句,才痛苦地说道:「不好意思,让裴警官见笑了。我爹这情况二十多年了……」
田立心摆了摆手:「行了,小裴就是来看看,说那么多干啥。」
说完,田立心又拉着田老二的手安抚几句,才转头问我:「小裴,你还有事没?要不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
我知道,田立心是看穿我的意图了,他带我来见田老二,就是想打消我对田老二的怀疑。
事实上,在看到田老二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打消对田老二的怀疑了。
因为一个人可以装疯卖傻,但病态的痴呆面容是装不出来的。
田老二的五官早已扭曲,嘴歪眼斜,打眼一看就是疯子。这种人是不可能有预谋作案的。
可越是这样,我越是纳闷——难道山上真有虎姑婆?田老二是吓疯的?
就在我左思右想的时候,贺向阳推了推我:「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路就不好走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虽然还有许多疑问,但知道不是深究的时候。于是谢绝了田二梗留饭的好意,离开了田老二家。
出门后,我又对田立心说想去田氏祠堂看看。
这次田立心犯难了,道:「按理说我们田氏祠堂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就算本村人,也只在特定时间能进去。」
「这样啊,那算了。」
我一直怀疑绑走薛蔓菁的人,是躲在田氏祠堂上面,用望远镜一类的东西暗中监视。因为整个大田庄只有田氏祠堂是三层建筑,视野位置最佳。
可田立心说不方便,我也不好强闯。
就在我要走的时候,田立心忽然叹了口气。
「罢了,都什么年代了,也不讲那么多规矩。今天我为你破例一次,如果真能查出点什么,也算祖宗庇佑。」
田立心说完,直接拉着我和贺向阳往祠堂走。
百年祠堂,透着古朴的气息,里面堆满了田氏一族先辈的牌位。
我跟在田立心的身后,全程仔细观察着地面、墙壁、窗檐等一切可能留有痕迹的地方。
可结果让我很失望……
田氏祠堂里满布灰尘,人走过去,就留下清晰可见的脚印。但在二楼三楼,连个脚印都没有,不像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这就奇怪了,那个暗中监视汪泸和薛蔓菁的人,到底是躲在什么地方的呢?
眼看找不到线索,我不好意思地和田立心作别,跟在贺向阳的身边往村外走。
路上,我试图整理思绪,但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重——虎姑婆的传说、田老二的疯癫,以及那些失踪的人,它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贺哥,你觉得虎姑婆的传说是真的吗?」
实在想不通后,我忍不住开口询问。
贺向阳道:「说实话,我也不信。但这传说在村里流传了那么多年,老一辈的人又说得活灵活现。可要说真有个虎姑婆在山上吃人,我又觉得不太可能。」
「是啊,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我叹了口气,「但如果不是虎姑婆,那这些失踪的人,还有田老二的疯癫,又该怎么解释呢?」
这话一出,我们两人都陷入了沉思,面无表情地往汪泸停车的地方走。
等我们走到车边,却诧异地发现,汪泸不见了!
-5-
原本应该在车里等我们的汪泸不见了,原地只有他的车。
贺向阳见状,就要上车查看,被我一把拉住。
「等等,别破坏现场。贺哥,你先打他电话试试。」
等贺向阳拿出手机拨通汪泸的电话,结果却是已关机……
看来汪泸出事了。
我立刻让贺向阳给所里打电话汇报情况,同时自己小心翼翼地勘查现场。
汪泸车辆驾驶座的门大开着,四周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由此基本能推断出汪泸是自行离去的。
但他为什么不关车门?
一个经常开车的人,应该都有上下车关门的习惯。
而汪泸偏偏没有关门,并且车辆还处于启动状态,加上驾驶室旁边地上的第一个脚印比之其他脚印有明显的不规则形状,并呈现出重力踩踏后的凹陷,这说明他当时是慌慌张张下车的。
可会是什么原因,让他匆匆忙忙离去呢?
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
我不确定,只能沿着脚印方向继续搜寻。
汪泸的脚印是往南走的,并在走了一段距离后,又绕向西方。最终消失在一条进村的石板路上。
我看了一眼石板路延伸的方向,心中更加坚定了大田庄有问题的猜想,本想立刻进村询问,但一想到自己刚从村里出来,而且近些年不断有人在虎姑山失踪,又硬生生地停下脚步。
诚然,汪泸的失踪地点足以证明大田庄有问题。但同样也证实了在这民风淳朴的大田庄里,有着一伙心狠手辣的歹徒。我现在只是一个人,寡不敌众!
并且我还不能确定大田庄内的犯罪分子数量。更不确定真出了事,作为族长的田立心是帮我们,还是向着族人。
于是我强行压下立刻进去找人的冲动,原路返回的同时,再次仔细观察着地面。
前面说了,大田庄外面的路,都是泥巴路。山里湿度又大,地面只要踩过,就会有轻微的痕迹。
同时我相信汪泸不会无缘无故匆匆忙忙下车,并又是往南、又是往西地七拐八拐最终绕到村里。在我看来,他之所以这么走,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吸引。
而吸引他的东西既然会移动,那必然会留下痕迹。
虽然我之前并未发现不属于汪泸的脚印,但也有可能是我陷入了思维误区。
那个吸引汪泸的东西,可能并不一定是个人!
所以这次,我找得格外仔细。不光地面,连周围的树木都不放过。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番搜寻后,还真让我找到了几处不同寻常的爪印。
那是在树干上方残留的痕迹。
轻微的树皮破裂,像是利爪抓过。根据抓痕的长度和深浅,我猜测应该是猫或猴子一类的动物。
在勘验到新的线索后,我的思绪一下子豁然开朗。
是了。一定是这样!
绑走薛蔓菁的人,应该是利用受过训练的猫或者猴子之类,能够攀爬的动物,带着某种东西吸引了汪泸的注意,并引诱着汪泸前往指定的地方。
只是我暂时还没想到那人为什么把汪泸往村里引。而不是引往山上或是野外。
因为在我看来,他这等于直接告诉我村里有问题嘛。所以他这么干,是疏忽,还是故意为之?
我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原因,索性回到车边,和贺向阳一起等所里的支援。
也就半个小时左右,随着黄飞带着陈裕民、谷峰匆匆忙忙地赶来。整个虎姑山派出所算是全员出动了。
「有通知村里吗?」
黄飞神情严峻,赶到的第一句,就是问我们有没有通知村里。
贺向阳摇了摇头,又指着我说:「子平像是发现了什么,具体的你问他。」
我急忙把自己刚才的发现说出,并着重强调汪泸现在极有可能就在大田庄内的某户人家里面。同时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并要求黄飞和县里联系,申请支援。
黄飞沉吟片刻道:「不错,你做得很对。如果人真在大田庄,那光凭咱们几个贸然进去,怕是不好办。」
陈裕民眼神闪烁,过了好一会儿也说道:「老黄,我记得田二梗家里好像养着一只猴子吧。或许……」
或许什么,陈裕民没继续说,但他的眼神中透着复杂的神色。
可我在听到田二梗家里有养猴的那刻,脑海中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会是那样吗?
虎姑山上虎姑婆吃人的传说,会是我猜测的那样吗?
就在我几欲张嘴,想申请立刻再去田二梗家看看的时候,黄飞开口了。
「行了,天也不早了。既然有发现,那今晚大家辛苦点,好好看着车,我现在给县里打电话,申请支援过来。」
黄飞说完,快步跑到一边打电话。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黄飞再次回来,异常严肃的说道:「兄弟们,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考验了。县刑侦大队的人赶过来最快要七个小时,在这七个小时内,我不管大家用什么办法,都把村口给我守好了。」
我知道黄飞为什么这样。
那是因为他看到了希望!
他看到了给自己儿子报仇的希望!
毕竟刚失踪的汪泸现在极有可能就在村里,只要找到失踪的汪泸,就能找到这些年接连制造人口失踪的凶手。
但我们需要的确凿的证据,所以在县刑侦大队赶来支援之前,绝对不能让凶手将汪泸转移出去!
可一切会顺利吗?
那个狡猾的凶手在虎姑山盘踞了二十多年,又是向来团结的田氏一族中人。如果他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初步的线索,会不会狗急跳墙,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呢?
作为刚来虎姑山的新人,我不知道。
可我相信接下来的七个小时,将会是最难度过的七个小时!
或许,会有剧烈的冲突发生。
而我们只有五个人……
旁边,谷峰张口说道:「黄所,要不和田立心打个招呼,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但他话没说完,陈裕民已经阻止道。
「不行。虽然田立心人不错,可如果凶手真是大田庄的人,保不齐他会站在同族的立场上。」
黄飞也道:「田老二的大儿子这些年给村里办了不少实事,村民都念着他的好。加上田二梗在村里人缘不错,交好的堂兄弟多。在事情没确定之前,还是别让村里人知道得好。」
谷峰道:「那咱们一直在这蹲着,想不让村里人知道也难啊。总要有个借口吧。」
我想了想,道:「谷峰说得不错,如果凶手真在村里,肯定会想办法趁着夜色把汪泸转移。光凭咱们几个,怕是不好整啊。」
「这……」
黄飞郁闷了。
因为事实如此。
汪泸是被凶手引诱进村的,要是他真是被田二梗绑架的话,对方肯定要找机会把他转移出去。而我们在村口守着,别人不知道原因,凶手还能不知道ƭü⁴吗?
所以冲突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儿,黄飞一咬牙,从腰间取出泛黄的枪套:「怕啥,我把咱们的震所之宝带来了。我就不信他们敢明目张胆地和咱们斗。」
……
震所之宝,是虎姑山派出所唯一的配枪。
看得出了,黄飞来之前就做好万全准备了。
但他后面说的那句话我极为赞同!
我们是警察,虽然我们只有五个人,可我们背后站着的是一个庞大的警察队伍,就算大田庄的人再团结,也绝对不敢明着挑衅。
因为哪怕他们再彪悍、再团结,也绝对没有我们庞大的警察队伍团结!
有了黄飞给的定心丸,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像打了鸡血,全都精神抖擞。并在黄飞的安排下,他和我亲自看守车辆。谷峰、贺向阳分别绕村巡逻,陈裕民则直接被安排进村,以找田立心喝酒的名义,暗中监视田二梗家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随着夜幕降临,整个虎姑山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直到午夜十二点,陈裕民晃悠悠地从村里走了出来。
「老黄,田二梗家的门锁了,看样子没有出来的打算。只是……」
陈裕民顿了顿,又道:「田立心好像看出来什么了,一直追着我问要不要帮忙。」
「你和他说了?」我急忙问道。
陈裕民道:「怎么可能?作为警察,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黄飞拉住想要追问的我,解释道:「行了,都说人老成精,田立心精明着呢,不然他也不可能在村支书和族长的位置上干那么多年。还有两三个小时刑侦队就来了,咱们等着就是。真发生冲突,再和他说也不迟。」
说完,黄飞又让陈裕民去巡逻,力保汪泸不会被转移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全神戒备地等待。
可让人意外的是,直到七八辆警车载着二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刑侦干警赶来,想象中的矛盾冲突一直没有出现。整个大田庄也没有人外出。
而我也在赶来的大部队中发现一个熟人……
-6-
那是我的大学同学兼室友——刘羽。
「老裴,你怎么在这儿?」
刘羽看到我的时候,很惊讶。
这倒是在我的预料之中。
因为毕业分配后,我被分配到偏远的虎姑山派出所,自感丢人,并没和任何人说。
眼见刘羽一脸震惊,我讪笑着简单解释几句。
刘羽立刻愤怒地说道:「妈的,我就知道韩明俊那小子不是好东西,肯定是他对你打击报复。」
「谁知道呢。」
面对刘羽的抱不平,我并不在意。
因为我相信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
「行了,我都不气,你气个毛线。好好干活吧,咱做警察的,破案才是真本事。」
我拉着还在愤愤不平的刘羽,跟随在大部队后面向村内走去。
蒙蒙的夜色,微凉的光。
凌晨四点的虎姑山下,我们挨家挨户地搜查,将熟睡的村民逐一唤醒,试图找到神秘失踪的汪泸。
原本,我以为只要找到汪泸,就能找到盘踞在大田庄内的歹徒。
因为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失踪的人在谁家找到,谁就是近二十年来不断制造人口失踪案的歹徒。
可随着我们在一处地窖里找到失踪的汪泸,一个让我们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转折就此出现。
汪泸不光前后态度大变,就连关于自己为什么突然消失,也说得合情合理。
汪泸说,他是在等我们的途中突然想去厕所,就拐进了村里。还不小心掉进废弃的地窖。手机也摔坏了,以至于无法和外面联系。
并且汪泸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关心薛蔓菁能否被找到,还说在薛蔓菁失踪前,他们曾大吵一架,薛蔓菁性格脾气很差,极有可能偷偷带着摄像设备跑了。
在交代完后,汪泸直接明确表示,他和薛蔓菁只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在法律上没有任何义务为她的安全负责。又以家里有急事为由,开车跑了。
这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但不得不说,汪泸的话没毛病。他们只是男女朋友,不存在夫妻关系,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我们也不能硬让他留在虎姑山配合搜寻工作。
可汪泸是走了,案子还要继续。
县刑侦大队的干警全面接手后,我们所的五个人算是闲了。回去简单吃个饭,黄飞他们就准备补个觉,却被我叫住。
「黄所,你对汪泸的说辞怎么看?」
一夜没睡,黄飞哈欠连天:「想那么多干什么,县大队的人来了,这事和咱没关系。」
我急了:「可汪泸的话前后矛盾,漏洞太多。他消失一夜,再次出现就突然改口,中间必然有……」
「你想说这中间有利益输送对吗?」
让我没想到的是,一直对我有看法的陈裕民突然开口了。
不等我接腔,陈裕民再次说道。
「不错,汪泸的态度转变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想把这个原因找出来,并不是简单的事。尽管我们都怀疑他有问题,可证据呢?
「咱们警察办案是讲证据的。
「首先,就目前的线索而言,我们都不知道汪泸昨夜见了谁!
「其次,如何进行利益输送?
「这是山里,如果汪泸没见到实在的好处,会轻易转变态度吗?可汪泸刚被找到的时候,咱们都检查过,他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最主要的一点是——山民穷苦,能用什么好处笼络汪泸?而且在咱们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拜托县大队的哥们查过汪泸。他的银行卡、电子钱包之类,都没有大额转账进来。」
说到这,陈裕民挑了挑眉毛:「不要以为就你一个想干实事的人,我和老黄之所以一直留在虎姑山,也是为了查出真相。」
我无语地张了张嘴。
是,陈裕民说得都对。而且就冲他能在我把话挑明之前,就拜托县刑侦大队的人暗中调查汪泸,便足以说明他具有非常专业的刑事侦缉技术。是个好警察,做民警屈才了。
可他同样也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利益输送,并不一定要给现钱、要转账啊!
毕竟汪泸的职业摆在那儿——一个主播!
主播这个职业,就某种意义而言,也是一种便捷的洗钱行当。
「可能那人是通过打赏呢?又或者是通过第三方推手公司和他达成合作了呢?」
真正了解陈裕民的为人后,我对陈裕民所有的看法都消失了,不再和他针锋相对,而是心平气和地说着自己的观点。
「陈哥,现在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洗钱的花样层出不穷,利益输送的手段也千奇百怪。给一个人好处,并不一定需要给现金或转账。如果我猜得没错,等汪泸回去不久,必然会被流量砸中,一跃成为新晋大网红。」
说着,我又把自己能猜到的几种可能逐一分说,并详细讲解。
陈裕民听完后微微一愣,半声才叹了口气:「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子平Ţů₋,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说吧,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陈裕民情真意切,言语中还透着一丝伤感。
我连忙安慰道:「陈哥哪里的话,你只是在山里待久了,我也是取了年轻的巧。以陈哥的头脑,这些东西只要接触下,相信很快就能看透其中的关窍。你只是被山里的工作牵绊了。」
陈裕民摇了摇头:「不用照顾我的面子。你就说想让我们做什么吧。放心,只要对案子有进展,哪怕你让我亲自上趟山我都愿意。」
黄飞见我和陈裕民关系缓和,立刻笑眯眯地说道:「子平,你就说吧。咱都是自家人,不需要客气。虽然现在县大队的人全民接手,可不代表咱们就不能辅助协查。」
谷峰、贺向阳也催促我快说。
眼见大家都迫切地希望找出真相,我也不藏着ƭũ̂ₖ掖着,坦言道:「其实很简单,就是盯死汪泸,顺便摸一摸村里的底细。」
「嗯?」
黄飞一愣,随后道:「盯死汪泸好理解,只是有点难办。」
贺向阳嘀咕道:「是啊,所里就咱们几个人,哪有工夫出山盯汪泸的梢。再说了,就算盯梢,也轮不到咱们民警啊。」
陈裕民犹豫一会儿道:「我想子平真正希望咱们做的应该是后面一句。现在县刑侦大队的人来了,盯汪泸的事,他们肯定有安排。」
我点了点头:「不错。汪泸前后态度的转变,肯定引起刑侦大队的人注意,这事有刑侦的人干。咱们要做的,就是再摸一下村民的底,看看大田庄的村民是否如传言的那样穷!」
「怎么,你怀疑……」
陈裕民欲言又止。
我笑道:「不错,利益输送的前提是有钱!引走汪泸,并让汪泸改口的人,肯定有钱,还是多到足以让汪泸违法犯罪的钱!可这钱总要有来路吧?」
「所以呢?」
陈裕民追问道。
我解释道:「其实下午刚进村的时候,我看到大面积的光伏板,就怀疑有问题。后来听贺哥说,村里能安装光伏板,那都是田老二大儿子的功劳!」
不等大家开口,我继续说道。
「你们在虎姑山待的时间比我长,应该清楚进出山一次有多麻烦。
「但村里那么多光伏板,这不反常吗?
「运输就是个大问题,加上山里日照时间不足,这摆明是个亏本的买卖,为什么田老二的大儿子会煞费苦心地在村里安装如此大规模的光伏板?
「而且田立心说,田老二的大儿子是在外打工。但有能力给村里装这么多光伏板的人,会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那么简单吗?
「还有就是,田老二的大儿子既然那么有本事,为什么不把他爹接出去治疗?不带着他弟出去发展,非要他弟和他爹在山里受苦?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问过田立心,他说虎姑婆吃人的传说,最开始就是从田老二家里传出来的。这不可疑吗?」
说到这儿,我顿了顿:「所以,我怀疑这里有问题,还是大问题。」
「哈哈,我懂了!你们先去休息,接下来交给我了。」
陈裕民最先反应过来,大笑着跑了出去。
而陈裕民办事效率也确实很快。
就在当天晚上,便拿着十几张打印好的资料跑了回来。
「都过来看看,子平说得还真没错。奶奶的,原来光伏板的背后真藏着一个大秘密!」
听到叫声,我、黄飞、谷峰、贺向阳纷纷围了过去。
「查到什么了?」
「什么秘密?光伏板还能有啥秘密?套补贴吗?」
「……」
面对大家的好奇,陈裕民眉笑眼笑地说道:「都不是!而且我现在也不知道光伏板安装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
贺向阳翻了翻白眼:「那你说大秘密!」
陈裕民撇了撇嘴:「因为账不对。」
「账不对?什么账?」
黄飞好奇地Ṱü³拿过资料,只是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
而我此时已经隐隐猜出原因,但还缺少相关的证据佐证。
等黄飞把资料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所有的谜团瞬间解开。
「果然是这样!我就说嘛,虎姑山交通闭塞,日照时间不足,为什么还要不惜重金安装光伏板,感情是这样!」
我拿着手中的单据对陈裕民问道:「陈哥,这些东西你从哪搞到的?来源可靠吗?」
陈裕民道:「我找了好几个朋友帮忙,有电力公司的、有外地经侦的,绝对可靠。」
「你和刑侦队说没?」
我追问道。
陈裕民笑了……
「这不等你嘛。」
「呃。」
见陈裕民一副笑吟吟的样子,我也明白过来:他这是想把立功的机会让给我。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陈裕民拍着我的肩膀轻笑。
「子平,你还年轻,能力也很强,不该和我们一样在山里虚耗时光。去吧,光凭这些就够抓人了。剩下的,就看刑侦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
「陈哥……」
我眼眶微红,黄飞直接骂道:「娘们唧唧个啥,这功劳就该是你的。要不是你提醒,谁能想到光伏板背后的秘密。快去,早点调查清楚,你也好早点走。真不好意思的话,以后常回来看看我们就好。」
黄飞一边说,一边把摩托车的钥匙交给我,催促着我快走。
「走吧,走吧,俺们都在这待习惯了,真去了大城市还真不适应。」
「就是,我们就喜欢山沟沟里的清闲。」
谷峰和贺向阳也催促着我动身去找刑侦队汇报工作。
看着眼前情真意切的四人,我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只相处了两天,可他们待我的心,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们就像外面墙上的标语一样——扎根虎姑山、一心为人民!
最终,我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前往村中和正调查ṱṻ⁺薛蔓菁失踪的刑侦汇合。
在我解释了半个多小时后,大队长表情严肃,直接让我和刘羽前去抓人。同时又打电话通知黄飞、陈裕民等人过来,带着其他刑侦人员去山中搜查埋藏在泥土中的电线。
是的,就是要找电线。
只有找到隐藏的电线,理清源头,才能搞清楚整个大田庄「两万多平米的光伏板」所发的电,到底被用来做什么。
正常而言,一万平米光伏板一天能发电 3000-4000°电,即便山中日照不足,发电大打折扣,那两万多平米的光伏板,一天最少也能产生 2000°的电吧。
但根据陈裕民从电网那边弄来的线索显示——这么多年,大田庄光伏板发的电,没有一度被卖到国家电网。
更离奇的是——虽然大田庄庄户用光伏板发的电,没卖到国家电网,却有人暗中给了村民补贴。
这也就是说——有人偷偷买电,用作其他用途。
因为陈裕民的经侦朋友调查到——那个假冒国家电网给村民补贴的公司,和田二梗的哥哥有关。
是他利用光伏发电偷偷干别的事,同时还假装国家电网给村民补贴,让一切看上去顺理成章,隐瞒他违法犯罪的事实。
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一切的秘密揭开。
有了证据后,接下来的几天,捷报连连。
先是黄飞、陈裕民带领的人,找到了隐藏的电缆,并顺藤摸瓜,追踪到了田氏祖坟附近。
随后是田立心听说可能要查明真相,立刻喊来全村百姓,全力配合。并通过挖掘,发现田氏祖坟下方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溶洞,里面还有电力带动灯泡模拟日光,种植着大量罂粟。同时还发现了一条暗道,连接着虎姑山外的湖泊,极为隐秘。
当所有的证据被搬到阳光下,田氏兄弟再也无所遁形。
面对刑侦轮番上阵的刑讯,田大梗、田二梗将所有的罪行如数供述。
原来早在二十年前,田氏兄弟的父亲田老二和族内兄弟,也就是传说中第一个被虎姑婆叼走的人,发现了那条密道。他们本想着通知村Ţûₒ里,喊人堵上。
就在他们回村的路上,被年仅二十出头的田大梗遇到。
当田大梗得知外面的湖里有一条暗河通往祖坟,瞬间就想到了一条发财的路子。
他穷怕了,不想一辈子待在虎姑山内受穷,便想靠暗河做点什么。
于是,田大梗极力阻止父亲田老二把暗道的事说出去。但拗不过田老二的耿直,便心生歹意。将族中的叔父打死后,又用石头狠狠砸着父亲的脑袋,最终将田老二打成疯子。
随后,田大梗编出一套「虎姑婆吃人」的谣言,隐藏了他犯罪的事实。
接下来的几年,田大梗先是通过暗道一点点挖空祖坟,靠变卖祖宗的陪葬品,赚取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然后假装外出务工,实则是暗中改造祖坟下方的溶洞,进行他更大的犯罪活动。
什么虎姑婆吃人啊、什么光伏板发电啊,都是田大梗犯罪的幌子。
二十多年的时间里,田大梗和弟弟田二梗犯罪无数,他们不光将所有可能发现他们从事犯罪活动的族人、外来人绑架杀害,尸骨埋在溶洞内当肥料,还加工贩卖毒品,称得上罪无可赦。
就连这次的薛蔓菁失踪,也是因为田二梗从湖里上来的时候,无意中和薛蔓菁碰了个照面, 他便怀疑薛蔓菁可能发现了祖坟下的秘密, 故将薛蔓菁绑到溶洞杀害。
至于汪泸的反水, 根据田二梗交代, 他本是打算把汪泸直接绑到溶洞杀了的, 但一想到现在科技进步了,要是接连两个人在大田庄失踪,万一我们带着高科技来,那秘密就真暴露了。
所以他以帮汪泸爆红为诱饵,哄骗汪泸离开。要求就是让汪泸改口,说薛蔓菁是自行走失的,以防止我们继续追查。
可人算不如天算, 最终这一切的秘密还是被我发现。
或许田氏兄弟压根没想到, 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会和之前的刑侦作风完全不同。仅仅因为出于对光伏板的怀疑,就调查发电量,并一举找到了他们的犯罪证据。
他们更没想到的是——在大局面前, 田立心会站在我们这边,主动协助我们挖掘田氏祖坟!
-7-
一个月后, 随着刑事侦缉工作的完结, 虎姑山上虎姑婆的传说也彻底宣告破灭。
作为罪魁祸首的田氏兄弟最终被绳之以法。
而我也迎来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重大转折——因重大立功表现,光荣升迁。
临别那天,我买了很多酒,在破旧的虎姑山派出所内, 和黄飞、陈裕民等人喝得酩酊大醉。
那一夜,我们说了很多话, 直到醉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要走的时候, 黄飞极为郑重地拉着我的手, 表达着他的感激。
我明白他的心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讪笑着表示以后有时间了,一定会回来看他们。
黄飞摇了摇头:「算了,你这次调得远,进山的路又不好走,还是有机会我们去看你吧。」
我点了点头, 正准备上车, 又听陈裕民在后面吆喝。
「子平,老哥哥没什么好送你的, 就送你一句话吧,祝你前程似锦。」
「哈哈, 多谢老哥。」
我大笑着坐上摩托车, 贺向阳立刻扭动钥匙,带着我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而去。
出山的时候,我本想带贺向阳去下个馆子, 哪知贺向阳却意味深长的说道:「下次吧, 不久之后,咱们还会再见的。」
「嗯?贺哥你……」
不等我把话说完,贺向阳笑道。
「实话和你说了吧。你被调去的地方是我老家,乱着呢。那里的犯罪分子和狡猾的田氏兄弟比起来, 不遑多让。哈哈,希望你这次过去能再接再厉,再现奇迹!」
《神探裴子平之虎姑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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