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如棠

我是家中的长女。
我爸在公海将整个公司输掉时,是我单枪匹马去赢回来的。
后来我将濒临倒闭的公司盘活后。
我爸将他的私生子领到我面前,跟我说:
「如棠,这是你弟弟,你带他了解一下公司业务,方便他以后接手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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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说完这句话,整个餐桌都鸦雀无声。
只有从小将我照顾大的琼姨保持镇定,眉观眼眼观心的舀了一碗粥递到我手边。
我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起调羹试了试粥的温度。
我的嘴很挑,即便是一碗普通的白粥,也要放在瓦罐里用炭火煨足两个小时才能端到我面前。
一碗粥都这么讲究,更何况是人。
我慢条斯理的吃着我的早餐,连眼皮都没抬。
直到一碗粥见了底,我才放下手中的调羹。
一屋子佣人敛声屏气。
连被我宠爱的一向无法无天的亲妹妹都规规矩矩的坐在座位上,惴惴不安的偷偷觑我的脸色。
我爸坐在我对面,看我这个样子想发脾气,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脸色铁青的忍下去了。
我笑了,环顾四周,问:「怎么,早餐不合胃口吗?怎么都不吃?」
「不吃就撤下去吧。」
我偏头唤管家,一桌子的早餐很快就无声地被撤了个干干净净。
我这个时候,才抬头看向坐在我爸身边的宋砚南——我同父异母的这个好弟弟。
我爸的这个私生子我知道。
我和他的关系平淡,如今算不上亲也称不上坏。
我生母是在我八岁的时候去世的,我的亲妹妹宋锦夏比我小六岁。
我妈去世那年,我爸从外面娶回来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带着的我爸的亲儿子宋砚南——比锦夏还要大两岁。
婚内出轨加私生子。
不过我爸妈也属于商业联姻,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各玩各的,对家庭都不怎么上心,耳濡目染下我对这样的家庭氛围也已习以为常。
我那时候年纪小,从小就被送到国外读书,在家待的时间寥寥,所以和这个继母继弟也就没打过什么交道。
直到我四年前回国。
我是仓促之下回的国,那时我还在哈佛商学院读书,半夜接到锦夏的电话,她在电话那端泣不成声:
「姐姐,你快回来吧,爸爸被人哄骗着迷上赌博,在公海将公司输掉了,然后……然后一时想不开,跳……跳楼自杀了……」
我连毕业证都没拿,连夜赶回国,当时家里的情形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因为楼层不高,我爸跳楼自杀没死成,躺在 ICU 昏迷不醒,每天要花大价钱续着命。
我继母是个没有主意只会哭的人,见势不好,连亲生儿子都嫌是拖累,卷了家里大部分的现金和珠宝,跟一个香港商人跑了。
我妹妹宋锦夏被宠的五谷不分,宋砚南又正赶上高考住校,我没让人告诉他这个噩耗。
来催收的人天天泼红油漆,恐吓威慑,被逼到走投无路,我单枪匹马的跑到公海,和人又赌了一把。
我把公司赢回来了。
赢回来也没多少用,公司的收益在我上大学时就不太行了,年年亏损,到我读硕士的时候,我已经在校外兼职自己赚生活费和学费了。
我花了四年的时间,大刀阔斧的改革,砍掉花钱不盈利的条线,又整业务、调渠道、请代言、搞营销,好不容易才让公司走上正轨,扭亏为盈。
我成天在外忙的脚不沾地,养着家里的这几张嘴。
现在日子好过了,所以当年被我卖血借高利贷才续命抢救回来的老头子,才会这样理直气壮的坐在我对面,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跟我说:「如棠,你弟弟也大了,你带他了解一下公司业务,方便他以后接手公司。」
我笑了。
我想他可能当年跳楼将脑子摔坏了,忘记是谁力挽狂澜才将那个烂船一样的破公司做成如今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我,他现在能不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都难说,还好意思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没吭声,抬头第一次正视我那个已经成年的弟弟。
宋砚南坐在脸色铁青的老头子身边,脸上的惊讶很明显,仿佛也很吃惊老头子对我说的这句话,他很快转头看向我,下意识轻轻的喊了一句:「长姐。」
我挑了挑眉。
宋砚南直直迎着我的视线,不躲不避。
我轻笑一声,低下头端起茶杯,慢条斯理、语气温和的开口:「确实,是我疏忽了,砚南都快毕业了,是时候来公司实习了。」

-2-
我大大方方的给宋砚南安排了实习,在广告部老大手底下工作。
广告部老大是和我一起打江山的老友,宋砚南在她手底下,不用我多嘱托,她也知道该怎么办。
安排好宋砚南实习那天,他在公司喊住我。
我回过头,宋砚南站在透明的巨大落地窗前看着我,目光澄澈透明,他一字一句地和我解释:「长姐,要是我说,我不知道爸爸的这个安排,你信不信?」
我看着他。
我对宋砚南其实向来不冷不热,他和锦夏一样叫我一声姐,只是锦夏是亲热的喊我姐姐,他是带着距离感的叫我长姐——毕竟不是一母同胞。
我当初回国,家里正是最混乱一团糟的时候,我每天在外奔波,那时他临近高考,我做主不让人通知他,他高考完才知道家里破产,自己妈妈丢下他卷走家里的钱跑了。
那段时间他活的小心翼翼,半大的少年在家里像个低人一等的犯人,他学着在医院照顾老头子,在家里照看锦夏,有一次我找熟人借钱又被婉拒,无力地坐在公司门口,只觉得生无可恋。
他抱着保温桶里自己学着煮的绿豆汤,大夏天四十度的走了十几公里,走到公司时脸晒的通红,他将那个保温桶送到我面前时眼睛也是通红的,只说:「长姐,喝吗?」
后来我走投无路瞒着家里人去卖血,回来晕在家门口,醒过来时他守着我,也不知道在哪兼职买了一只鸽子笨手笨脚的学着炖汤给我喝,那是我喝过最难喝也最难忘的鸽子汤,他端到我床前时低着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眼泪却无声地一滴滴的打在我手腕上,他说:「长姐,我不念大学了,我去打工,做什么都行,我打工赚钱给锦夏念书。」
后来他跑到工厂打黑工,自己跑去卖血,黑瘦黑瘦的拿着一万三千块钱捧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想,一定要挺过来。
一定要挺过来。
所以不管现在怎么样,之前那些走投无路、相依为命的瞬间都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人心随着利益瞬息万变。
人在商场太久了,假话说的多也听得多,所以能沉默避免说谎话的时候,我就习惯保持沉默。
宋砚南问我信不信。
我对他笑了笑,忽略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没说话。
宋锦夏过来找我的时候,我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林立的高楼。
她抱着我的胳膊,小女儿情态的和我撒娇:「姐姐,你怎么真的让宋砚南进公司啊,你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我笑起来,宠溺的看着她:「什么引狼入室,他也是自家人。」
自家人,当然要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更让人放心。
锦夏朝我撇撇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什么自家人,瞧爸爸那个样子,只怕唯恐这个公司落到你手里,宋砚南大学还没毕业,他就迫不及待的宣示主权,他也不想想,要是没有你,这公司连皮都没有,他还好意思让你让位。」
「老头子真是偏心偏的没边了。」
「宋砚南也是白眼狼,他当年上大学,学费都是你一分一分凑的,如今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还联合老头子这样算计你。」
「真是让人寒心。」
我拍拍她的头,笑:「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你今天不是和朋友约了去逛街?」
她依恋的靠着我:「今天早上餐桌上发生那样扫兴的事,我怕你不开心嘛,你不想我陪陪你吗?」
我摸着她的发顶,心里柔软下来:「我等下和徐安之吃饭聊点正经事,你先去玩吧。」
她眼睛一亮:「安之哥!」随即不怀好意的打量我,八卦:「哦~你和安之哥是不是好事将近啦?」
我神色淡下来,语气有些冷漠:「别胡说。」
我和徐安之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认识相恋的,那时候徐安之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棠,等我们毕业回了国,就结婚吧。」
后来就是我家出事,我走投无路,去求徐安之,求他借我钱,我要将公司从赌场赎回来。
当时我家公司效益不好,在赌场手里值不了多少钱,但赎回来我还有翻身的希望,毕竟破船还有三千钉。
当时徐安之怎么回答我的来着。
哦,他目光温和的看着我,脸上挂着熟悉的笑意,就像在国外留学时,我每次央求他给我做红烧排骨时他无可奈何又宠溺的笑意一样,但他说出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他说:
「如棠,对不起,但你要知道,我们是生意人,生意人永远不做亏本的买卖。」
我当时失望但也能理解,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风险这样大,他不陪我赌是人之常情。
哪怕我是借,他也怕我还不上。
当日大雨滂沱,他家别墅在半山腰上,家里的车子都被我卖掉用来支付我爸的医药费了,那天我是淋着雨空手从山上走下来的。
第三天我在医院卖血的时候在报纸上看见他的花边新闻,他为了博红颜一笑,花三千五百万拍了只陀飞轮钻表送给当红小花。
再后来就是我将赢回来的公司起死回生,我那时候恨他恨的咬牙切齿,但在商业宴会上遇见的时候,倒也能相安无事,他彬彬有礼的夸赞我:「如棠,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我也能语笑嫣然的和他寒暄:「徐公子真是过奖了。」
毕竟生意场,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徐安之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对他来说又重新有了价值。
于是他重新追求我,送花请吃饭,一副彬彬有礼痴情郎的模样,锦夏不明就里,只觉得徐安之人很好,于是她成天缠着我问我徐安之什么时候能成为她的「姐夫」。
这中间涉及很多东西,我不欲解释太多,每次都敷衍过去。
这次也是,锦夏依依不舍的说:「好吧,姐姐,安之哥这样好,你错过他会后悔的。」
我扯起唇角冷笑。

-3-
我和徐安之这顿饭吃的不了了之。
我最近在忙公司 IPO 上市的事情,徐安之想要分一杯羹,但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他要想分一杯羹,我让他拿他家对外贸易的港口来交换。
他往后依靠在靠垫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如棠,我们如今生分成这样了吗?」
我浅笑起来:「徐安之,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我们是生意人,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徐安之笑:「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怪我?」
我滴水不漏的打太极:「在商言商而已,你想多了。」
他视线转向窗外,脸上一副很唏嘘怅然的模样,他问:「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吗?」
我当年出国比较早,那时候我家庭条件在一众留学生中也算是一骑绝尘,这个世界上,好像各层各级都有阶级,一层层没有严格划分但心照不宣、等级分明的小圈子,他家是做什么的,资产排的上 A 几,她家的现金流多少,家里有多少人脉地位,当地人排挤美籍华人,美籍华人排挤华人,华人排挤更穷的华人——总之挺没意思的。
我认识徐安之的时候,他家庭情况我不了解,但他为了缓解家庭压力,每周都会在餐厅兼职。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挺狼狈,大概是一个富家公子哥有好感的女生对他有好感,那个富家公子哥故意借口菜有问题,在徐安之上前俯身询问的时候将那盆菜扣在了他的头上。
虽然现在的徐安之已经不动如山,喜怒不形于色,但当年也只是在惊愕难堪下反应不过来的少年人而已。
我替他解的围。
后来聊天知道我们是一个学校,我将他拉进我的社交圈,那时候我有个朋友家里刚好做的是徐安之家对口的业务,当时他随口抱怨家里暴雨延误,有批货淹了,所以我牵线搭桥,介绍他认识了徐安之。
一开始只是给小笔的订单试试看,后来一小笔订单变成大订单,从大订单变成长期指定合作伙伴,他家里人也擅长抓住机会,投资营销和政府合作打广告,后来开始做房地产,不过一两年之内,身价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是我带他融入我的圈子,后来他慢慢变成圈子的核心,而我慢慢淡出去。
他现Ťů⁽在问我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年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大约是这几年太过于兵荒马乱,所以大体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如今他提起,我也只依稀记得他笑容清朗笑着叫我如棠时的模样。
只是我印象中的这个人,不是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
又或许一直是他,只是我现在才看清。
我没回答,他似乎也有点出神,过了好久才收回视线,对我笑笑,说:「如棠,我总记得那时候的情分,所以总狠不下心,我们能联手,总好过鱼死网破。」
市场蛋糕确实就这样大,地产没落,徐家这两年资金链不太行,他们迫切想要谋求其它的发展,他想在我这块蛋糕里分一杯羹,可是商场如战场,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晚宴。
这是他教会我的。
我对他笑笑,站起来准备离开,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淡淡的看着我说:「如棠,我不想走到那一步。」
我看着他,微笑:「徐总,你给的条件还打动不了我。」
他注视着我,唇角噙着笑意,最后叹口气。
我转身就走。
我是在半个月后出事的。
纪监委上门来调查我的时候,我还挺镇定。
我在脑海中将所有的事过了一遍,确保自己没有任何违法的地方,然后我只来得及和公司心腹核心对个眼色,就被带走了。
事情说起来也不复杂,这些年我在商协会有个挂名职务,然后纪监委查到我名下有个和这职务有利益输送的公司原始股。
本来也不多,只有 5 万股,这家公司上市后我账户里的 5 万股通过资本公积金转增股本方式增到了 20 多万股,前不久这 20 多万股卖出去,我账户上多了四百多万元。
钱不算多,但涉嫌非法交易和受贿信息泄漏。
这是我的罪名。
公司财务高管和核心负责人来看我的时候我一直沉默,他们都脸色惶惶,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我一如既往的镇定,有条不紊的吩咐接下来公司的事情,我只能把控大的方向,上市是要中止了,我被立案调查,所有的上市行为都要被迫停止。
律师已经在为我最大程度上的找证据,只是账户明摆着,目前只是几年的问题。
事情已经发生,情绪是没有用的,只能想办法解决。
我叹口气,有些疲累的往后靠,我想起徐安之,我想这大概就是他送给我的惊喜,只是能在我的私人账户上动这个手脚的,只能是我最亲近的人。
老头子?他不至于对我这样狠,即使他想让宋砚南接手公司,也不会上来就做这样大。
宋砚南?他迫不及待,所以吃里扒外和徐安之暗渡陈仓?
又或者是我最信任的高管?即使我们当年风雨同舟,但重利之下人心难测,究竟是谁?
我闭上眼,我对面的阿曼唤了我一声:「如棠。」
我睁开眼看向她,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她家庭也一言难尽,她爸爸是老式的一夫多妻,有几个老婆和多个孩子,她和家里闹掰,当年她回国后就来帮我,我们算是患难与共。
她声音郑重又小心翼翼,只是看着我,目光有些悲悯,我有些意外,和徐安之联手的人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阿曼斟酌片刻才说:「如棠,用你账户购买这些原始股的人,是你的妹妹,宋锦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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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想了很多人,都没想过这个人是锦夏。
锦夏,锦夏,怎么会是她呢?
因为妈妈早逝,我又从小出国,家里只有她和继母与宋砚南,我每次出国都担心她在家中被欺负,跨国的电话视频几乎每日一个,可能是心疼和愧疚,我虽然是她的姐姐,但对她宠爱的程度几乎算得上是半个母亲。
有求必应,哪怕是家里最穷的那一年,我也从来没有在物质上让她受过委屈。
我想不到,她为什么会用我的账户购买这些原始股。
我微微有些晕眩,像是被冲击后一瞬间的空白,但还好,这些年,无数大风大浪我都挺过来了,所以我很快镇定下来——至少表面上是镇定下来了。
我问阿曼:「锦夏性子单纯,她一直认为徐安之是个可靠的好人,她是被徐安之蒙蔽利用了?」
阿曼看着我,叹了口气,表情依旧悲悯,她说:「不,如棠,你妹妹宋锦夏她知道后果,也不是被蒙蔽利用,她……她主动去帮徐安之的。」
「她喜欢徐安之,徐安之可能跟她提起过你在商业上对他赶尽杀绝,如果能给他两年时间缓口气就好了。」
我面无表情的静静地听着,阿曼的语气有些晦涩:「主意是徐安之出的,徐安之也没瞒着,他跟我说,锦夏还问他:『只是让我姐姐做两三年牢是不是?』」
「我来之前徐安之笑着跟我说『把这个消息带给如棠,我其实挺想知道她这样要强的一个人,听见自己捧在掌心的亲妹妹为了我背叛她是什么表情,或者我也想知道,她是宁愿自己认罪做牢,还是找证据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去监狱。』」
金融欺诈、诬陷、挪用公款……即使我对法律称不上精通,也知道她将会面临什么。
是比我严重的多的刑期,十年往上。
阿曼还在等我的回答,我闭上眼往后靠在椅背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我们妈妈去世那天。
那个无比精致被家族推着往前走向来贪玩谁也不爱的女人在临终前似乎找回了一点对孩子的爱,我守在她的病床前,那时锦夏还小,她临走前眼睛里竟然含着泪,看一眼懵懂的锦夏,用最后的力气死死的攥住我的手腕,她说:「如棠……你……你是姐姐。」
我是姐姐,长姐如母,我要好好照看我的妹妹。
她活着的时候没怎么看顾过锦夏,老头子年轻时更不靠谱,所以锦夏算得上是我带大的。
她第一句会说的话就是姐姐,我想到她小小的手,软软的脸,咯咯的笑声和软软的「姐姐Ṭũ̂⁸」,还有每次我要出国时她在我身后踉踉跄跄哭着跑着追着撕心裂肺喊我姐姐时的样子。
我在心底流转千百个念头,我不是妇人之仁,可最后我发现,我下不了手。
当年我破釜沉舟、只身一人去公海想赢回公司时,都不曾发过抖。
心硬如铁,即使再怎么心硬如铁,她也是我心底最后唯一的一丝柔软。
我叹口气,睁开眼看向阿曼,她似乎知道我的决定了,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晦涩的开口:「如棠,她闯的祸她要承担代价,你不能一辈子护着她。」
我苦笑,这大约是我这些年唯一的认栽,我说:「没办法,阿曼,锦夏大学还没毕业,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她去坐牢,她挺不过来的,她人生中最美的十多年,我狠不下心。」
「她是我亲妹妹,我没办法。」
阿曼眼里微微噙着泪,我说:「让律师尽可能为我减轻罪行,商协会的挂职我很少去,或许可以证明我是无意过错,不存在利益输送。」
「能减多久是多久,我在里面的日子,公司要靠你撑着了。」
阿曼也恢复如常,我们向来这样,事情一旦有了走向,就抛开情绪解决问题,她站起来,收拾资料对我点头,说:「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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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决和我们当初预想的大差不差,没收利益所得的那四百多万,罚款三十八万,最后看在我认错态度积极诚恳酌情判刑 2 年。
判决下来那天我听见宋锦夏在我身后哭着叫姐姐,我头都没回。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看见宋砚南,他离宋锦夏很远,静静地看着我,在我目光对上去的时候,嘴唇微动。
我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眼神看不出情绪来,只是黑沉沉的。
老实说,可能是我忙加上不怎么上心的缘故。
宋砚南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有些沉默寡言的继弟。
我和他除了最难的那年说的话多点,其它时候我对这个继弟并没怎么关心。
我唯一一次对他发火是那年他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撕掉,瞒着我一声不响的跑去做苦力。
他拿着那一万三跟我说这是他赚的给锦夏的学费,他不念书了,我没忍住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我问他:「你不去念大学,你想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吗?」
他那时候黑瘦,但已经比我高半个头,他沉默很久,低着头跟我说:「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累。」
我沉默片刻,才说:「累不累都不差你这点,什么年纪做什么年纪的事,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去读书。」
宋砚南当时抬头看我,眼里依稀是细碎的雾气,他的眼神黑沉沉的,那种小动物的眼神,仿佛他多吃一口饭我就要将他丢出去一样的惶恐。
我心中微微一软,我想那大约是我对他少有的温和,我说:「天塌下来有我扛着,我扛不了也不是硬撑着,你安心去读书。」
这不是圣母或者什么,我是个家庭观念比较重的人,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宋砚南到底和我有血缘关系,他姓宋,就是我宋家人,我是家中长姐,家中没有大人,所以我要对他和锦夏负责。
不管怎么样,他走出去,人人都知道他是我宋如棠的弟弟。
后来我粘好他的录取通知书,送他去读大学。
现在他长大了,看起来似乎有几分稳重可靠的样子。
如今我入狱,这样好的时机,他会在外做什么呢?
我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垂眸迎接我的判决。
两年,公司有我的心腹坐镇,只希望不会被翻出太大的浪花。
时间其实也没有太难熬。
因为表现比较好加上一些渠道,我得到了两次减刑,一年三个月后,我出来了。
我出狱那天,阿曼来接我。
阳光刺眼,她站在车子旁,手里拿的东西我看不清,她看见我就笑了,说:「咱以后也是金融罪犯了,再遇上不服气说你是娇娘子的人也可以拿这段业绩唬人了。」
这时候还能苦中作乐,说明外面的情况还不坏。
我忍不住笑出来:「这么久不见,还这样贫。」
我假装没看见她眼底的微红,她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我这才看见她手里拿的竟然是柳条。
她用柳条在我身上身前身后的扫,我站在原地哭笑不得,问:「这是做什么?」
她还挺严肃:「别动,用柳条给你扫晦气呢,接下来你都要幸幸运运的。」
我站在原地,任她念念有词的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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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减刑提前出来的事,除了阿曼没有人知道。
我们去了一家僻静的私房菜,上菜之后,阿曼开始跟我说公司最近的现状。
我在的时候公司是我当家作主,核心管理层都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但公司名义上的老板还是老头子。
我进去后,老头子出来想掌控大局,只是总部密不透风,他退而求其次,将宋砚南安排到下面一个也算是核心条线的子公司做管理。
这公司业务是支撑总部 30% 的营收来源。
阿曼的神色有些无奈,她说:「如棠,你要有心理准备,总公司事情太多,我实在分身乏术,原来管理层是我们的人,但他下面也会有想往上爬的人,宋砚南商业敏感度很强,他做的不错。」
「他把控这条业务核心线,如果他占山为王、不愿交权,两个阵营勾心斗角,最后也会元气大伤。」
我沉默颔首,表示知道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先说宋砚南的这件事,是因为外面还有徐安之虎视眈眈,他们一直想蚕食我们的业务,你出事后,我们和他交手这一年多,算是处于下风,不少核心大客户被挖走了,但还好情况没坏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我嗯了一声,她过了片刻,才继续跟我说:「宋锦夏搬出去,和徐安之在一起了。」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片刻后唇角勾了勾,我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了。」
阿曼表情难得的有些疑惑,她问我:「如棠,你不生气?」
我吃了一口我最爱的佛跳墙,过了会才淡淡的说:「生不生气都改变不了已定的事实,徐安之让我坐了一年三个月的牢,他会为此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至于宋锦夏,我以前对这个妹妹实在是太宠爱了,从一年前我决定为她付学费那天起,就已经想好要教给她什么东西了。」
阿曼看着我,疑惑的蹙眉。
我笑了笑。
我没着急回去,也没有立马抛头露面。
我住在酒店套房,首先看这一年多的新闻,阿曼将公司的财务报表整理好给我,还有公司目前的组织架构、业务条线、合作伙伴的商业模式……
一周后,我把这一年多和社会脱节的所有信息补充完整后,在一个很普通的工作日早上,去了公司。
一年多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可又好像改变不了多少东西。
我是最早到公司的,阿曼已经提前让人将我尘封一年多的办公室整理干净,单向透明的玻璃门,我处理完公务刚好九点整,我让阿曼在高管群里发了我回来后的第一条消息:
【九点半,公司经理及以上高层,A3 会议室。】
我坐在会议室的主座上,阿曼坐在我右手边,我可以不动声色的观察每一个猝不及防见到我第一面时的高层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吃惊总比惊喜的多,还有瞬间眼眶湿润的——我唇角含着微笑静静的看着,这就是一起打江山风里雨里走过来的好处,除了那点易变的感情,只要有钱后你吃肉时愿意大方的分给下面几口,就会收获忠心耿耿维护你利益的战友,因为维护我的利益,就是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
大家也都是职场上的老油条,心思敏锐且活泛,所以除了在见到我第一面震惊激动,后面就镇定下来。
我没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让每个高层汇报他们的工作项目、时间截点和预期收益,总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点。
偶尔有人来不及弄虚作假,想糊弄过去,我似笑非笑的望过去,每个问题都一针见血,问的他们冷汗直出。
这个会议达到了我想要的结果,我想我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一年多的脱节,出来后我依旧敏锐,锋芒毕露、刚毅坚决,有二心的高层不会轻举妄动,也给观望或者担心的高管打了一剂定心针。
我依旧是当年那个单枪匹马去公海赌回公司将它起死回生的宋如棠。
所有的高层都汇报完后,我才放下手中的笔,视线从长桌两侧的高层脸上扫过,我微微笑了笑,说:「诸位,好久不见。」

-7-
我回来的消息传开后秘书室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无数媒体预约采访,还有老友试探。
我让秘书室全部滴水不漏的挡回去了。
回来后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当然要挑一个最合适的时候。
总部密不透风,无数人打听也都被挡回去了。
中间我收到了徐安之的信息,他发了条信息:恭喜,给个面子一起吃个饭?算是为你接风洗尘?
我冷笑,老实说,徐安之具备一个合格的商人该有的所有品质,但我确实不太想也没必要给他这个面子。
我没回。
过了两天,又有一个人来找我。
宋砚南。
阿曼问我要不要见的时候我没犹豫,总部的事情渐渐安顿好了,我迟早是要见他的。
宋砚南比我一年多前见他更高了,肩膀开阔,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我面前,剑眉星目,身上已经有成年人的稳重和不动声色,他远远的看着我,笑了,说:「长姐。」
我对他微笑。
在办公室寒暄两句我就直接步入正题,夸他:「我听下面人说了,你做的不错。」
他静静地看着我,客气的说:「是长姐教的好。」
我看着他,觉得累,和外面的人怎么打太极我都有十足的耐心,可对于身边人,我向来没有这个耐心,所以ẗū⁶我顿了顿,直截了当的说:「公司上市后,8% 的股份,满意吗?」
宋砚南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他说:「我不明白长姐的意思。」
我直视他的眼睛:「你姓宋,是宋家人,不管你想要什么,宋家人的利益都是一体的,你是我这边的人,跟着我,我能给你更多,懂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沉默片刻后突然叹口气,他说:「我知道。」
他站起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我的桌子上,我随手翻看了一下,有些意外的发现竟然是他管理的那个业务公司的核心信息——看两眼我就知道这不是虚头巴脑应付我的那种。
我抬头看着他,在来之前他就将这些东西准备好了。
为什么?
他说:「长姐,我如今是不是也能帮你扛一点东西了。」顿了顿,他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悲伤,他说,「徐安之和宋锦夏,让你不会再信任任何人了是吗?」
我握着他递给我的这些资料,过了很久才说:「宋砚南,你要知道,这世上,用利益维护的交易永远比空手套白狼打感情牌的人心更牢靠一点。」
他没说话,最后他才留下一句:「可利益永远不会让我背叛你。」
我笑笑,会不会背叛我是用行动证明的,嘴上说的话,我永远都不会信。
我看着宋砚南,淡淡的说:「做给我看。」

-8-
我重新开始社交露面,是在拿到通信公司 CDN 加速服务大型招标订单后才出面的。
价值数亿的招标项目,是我给我的这些「老朋友」的问好。
果然,没人再在背后或当面提起我坐牢的事,再收到请柬,都是客客气气,礼礼貌貌的问候,世上人人敬畏强者,足够强就有足够的尊重。
而有多少尊重是衡量实力的标准。
再次见到徐安之,是在不久后的一场晚宴上。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璀璨的水晶灯像银河一样波光潋滟,徐安之朝我举杯,笑着说:「有一年多没见过宋小姐了,精神还这样的好,真是佩服。」
我知道他是故意想提起我坐牢的事,周围的人都闻声朝我们这个方向望过来,偶尔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我微笑,客气的说:「徐公子精神就没那么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招标漏标的缘故,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走些旁门左道给自己争取到一年多的时间,你和你的公司怎么还是这样的不争气?」
旁边不知道是谁低低笑出来,徐安之看着我,他唇角虽然还含着笑,但是脸色却一点点沉下来,晚宴的主人匆忙忙的赶过来解围,我笑笑,转身往另一边去了。
我到花园里赏月喝酒,过一会,我听见身后有人喊我:「姐姐——」
很熟悉的声音,我顿了顿,才端着酒杯回头。
锦夏穿着白色的礼服站在我身后,她向来甜美,如今这副打扮,也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我静静的看着她,没说话。
她咬了咬唇,说:「姐姐,我联系不上你,也见不到你,你出来为什么不和我和爸爸说。」
我冷漠的看着她。
她对我的这个表情似乎很陌生,所以眼睛瞬间红了,她问:「你还在怪我对不对?」
我这下是真的被气笑了,我问她:「我对你不好吗?宋锦夏,你吃里扒外和别人背叛你的亲姐姐,到底是为什么?」
宋锦夏看着我,过了很久,她突然哭出来,对我说:「你对我好吗?」
「宋如棠,小时候妈妈去世,Ťù₇爸爸又娶一个女人带着个宋砚南上门,你明明都答应妈妈好好照顾我,为什么还要出去留学?」
「我那样求你,那样舍不得你,你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将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应付那个吃人阴阳怪气的继母和眼里只有宋砚南的爸爸。」
「所有人都夸你巾帼不让须眉,说你优秀,说你怎么怎么的疼爱我,可是宋砚南他都不是你的亲弟弟,你当年不也照样供养他读大学吗?」
「你成天让我逛街和朋友去玩,可是你明知道爸爸让宋砚南进公司不安好心,你不是照样安排他进了吗?」
「你永远拿我当小孩子,以为我天真无邪,就应该做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妹妹,徐安之?一个徐安之怎么会让我背叛你,宋如棠,我就是让你知道,被一个你一直认为单纯的妹妹冷不防咬一口的感觉怎么样?」
「我恨死你了。」
「你根本不爱我,你和爸爸一样,更喜欢那个宋砚南,你让他当你乖乖的亲弟弟好了,反正你们现在姐弟情深,都一起接受商业杂志采访了。」
我看着锦夏,这番话是她的心里话,她眼睛里含着泪,脸涨的通红,胸膛极速的起伏,我这Ṭù²时候才觉得悲哀,我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开口:
「宋锦夏,我永远不会为了宋砚南去坐牢。」
她不服输的死死的看着我。
我视线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徐安之身上一扫而过,叹口气,我说:「宋锦夏,你说我不爱你,可你如今跟徐安之在一起,你问问他愿意为你做什么?」
我嘲讽的笑笑,转身走了。
和宋锦夏的这场对我来说算是个小插曲,我暂时没时间也腾不出手去收拾她。
公司的上市计划重启。
阿曼有些不太理解,其实现如今的状态,上市可以缓一缓,因为徐安之本就对我们公司虎视眈眈,发行股份后他如果暗地里搞小动作收购散股,也是件麻烦事。
我笑了,说:「我就怕他不行动。」
他不行动,我怎么引他入套呢?
上市进行的很顺利,这个上市本在一年前就应该完成了,重启流程时公司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得心应手。
次年八月,公司在纽交所完成上市。

-9-
公司的股份我牢牢掌控,我有 30% 的控股,宋砚南 8%,这是我之前承诺他的,老头子手上有 12%,宋锦夏手上有 5%,宋家人手上加起来 55%,即使不算宋锦夏手上的那 5%,也能保证宋家对公司的绝对掌控权。
徐安之甚至送来了贺礼,阿曼有些不安:「徐家最近太安静了,他们是想有什么大动作吗?」
我笑而不语。
徐安之一直都有小动作,他一直在收购散股,只是我们公司上市不久,小股东观望犹豫不决,不会在这个时候抛售手中的股份。
一些小小的散股,我相信他手上只在 2% 左右。
那他会做什么?
徐安之没让我失望,他这个人从来不会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华安被爆出一桩信息泄漏丑闻。
源头是来自于之前的通信公司 CDN 加速服务的招标单,我们为通信公司的客户提供 CDN 服务器系统,公司上市后断断续续的爆出用户信息泄漏。
这个新闻很快在很短的时间内以不正常的流量传播引爆,市场的反应是最激烈的,当天华安的股价从八十四块二跌破七十。
但在我们回应前,还有不少股东观望。
除了这个,很多媒体一边倒的质疑华安,挖出华安海外投资受挫,旗下公司对外出口贸易亏损超过 30%,营收成了问题,还逾期工人工资。
避谣的信息似乎被主流屏蔽,所有的消息在口口相传中渐渐被夸大变得夸张,市场哗然,中小股东争先恐后的沽空,唯恐落后一步。
我当机立断,开启反收购,徐安之似乎算到了这一步,反收购第三天,大量资金投入后,华安的一项工程出了问题。
那是和政府的新项目,预计投入二十亿,政府突然缩短工期,前期一期工程投入收不回回款,加上反收购打起的价格战,华安现金流左右支绌。
我打电话给相熟的银行,个个客客气气,只是推三阻四,借钱可以,只是要提供更多的财产抵押。
偏偏这时候老头子中风住院,他的那 12% 谁都动不了。
为了解政府工程的燃眉之急,我抵押出去 10% 的股份。
焦头烂额的时候,我接到徐安之的电话,他在电话那端语带笑意,客客气气的说:「如棠,你还能撑多久?」
我也笑了:「徐安之,你花这样大的代价高价收购华安股份,你还能撑多久?」
他笑:「如棠,打个赌吧,我一定能比你撑的更久一点。」
他跟我说:「宋如棠,你知道你做错哪一步吗?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将自己的那 10% 股份质押出去。」
我心里一惊,很快反应过来。
我算了一下,这些天他顺利吸纳的股票加起来估计在 8%——10% 之间,徐安之的经济流我是清楚的,他手头上不可能有这样大笔的资金,所以他一定是质押了自己公司的股份。
即使加上宋锦夏的那 5%,他的股份也仅在ťű³ 15% 左右。
我还有 20%。
他在电话那端低低的笑,语气轻柔又飘渺,他喟叹:「如棠,经历这样多,你怎么还这样的天真呢?」
我是在晚上看见新闻的,徐安之和宋砚南。
两个人同桌而食,遥对敬酒,看起来非常熟稔的样子。
宋砚南有 8% 的股份。
他们两个人一起来见我的时候,我丝毫ẗŭₖ不觉得意外。
我坐在办公桌后面,只是看着宋砚南:「演这么久的戏,真是委屈你了。」
宋砚南的语气淡淡的,一如既往的喊我:「长姐,没办法,利益永远是第一位,这公司,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我偏头看向徐安之,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这个位置轻笑,说:「如棠,明天我会宣布我成为华安个人控股最大的股东,你这个位置,是不是该让人了。」
门口传来一句轻笑,我听见锦夏的声音,她的声音甜美依旧,喊徐安之的名字:「安之哥,你是把我的那 5% 也算进去了吗?」

-10-
局是什么布下的?
大约是一年前我决定为锦夏坐牢的时候。
当时生气也是真的生气,可我不单单是因为宋锦夏做那个决定,在我做决定前,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我从那时开始布局。
宋锦夏是我布下的第一颗棋子。
当年我去公海前,怕自己出意外,买了一份大额的保险,受益人是宋锦夏。
保险公司的负责人联系不上我,找到了宋锦夏。
那时候我其实并不知道锦夏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只是直觉的觉得,她不会仅仅只是为了徐安之就背叛我。
晚宴那天宋锦夏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只是我第一次听见的时候,是宋锦夏知道这份保险来探监的时候。
她问我,为什么要买这样一份保险,又为什么愿意为她坐牢。
我当时看着她,语气不轻不重的说:「你是我妹妹。」
她是我妹妹,我那时想如果我在公海上出事了,至少我的妹妹,能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
后来我为她买信托,建基金,她的私人银行账户上,我每年都会存入大笔的现金。
我不是不培养她,不是只让她逛街买东西,我只是希望我的妹妹永远天真无邪,健康无忧的过完一生。
她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提心吊胆,不用对不喜欢的人笑,喝不想喝的酒,周旋在无数心怀鬼胎的人中间。
她不用像我一样,为钱发愁。
那时她隔着一道栏杆哭的梨花带雨,她跟我说她错了。
出狱后阿曼跟我说她和徐安之在一起了,我就知道计划可以展开了。
晚宴那晚的那些话也是我和宋锦夏故意的,徐安之再怎么觉得宋锦夏没有脑子,也不会相信她会为了他做到这个程度。
那晚的那番话反而让他安心。
我的那句「宋锦夏,你说我不爱你,可你如今跟徐安之在一起,你问问他愿意为你做什么?」也只是激将法罢了。
他要拉拢锦夏,要得到她手里应分的股份,就要让锦夏相信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为了让锦夏相信,他会做什么?
比如告诉她他收购的打算,合作的银行,比如为了展现诚意将自己手里一部分自己公司的股份转到锦夏账上换取她的信任。
宋锦夏走过来, 亲密的拦住我的肩,对我对面的徐安之笑的甜蜜亲热, 她说:「可是安之哥, 怎么办, 我现在后悔了,那是姐姐给我的股份,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卖出去呢?」
徐安之这个时候还勉强镇定, 看着我:「宋如棠,那你也没赢, 18% 的股份, 我现在也是华安的第二大股东。」
我怜悯的看着徐安之, 笑出来,我说:「徐安之,我要是你, 就会去查查你质押出去用来买华安股份的那些你自家公司的股份,被谁买去了。」
徐安之这时候才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 我学他的样子对他云淡风轻的笑,我说:「抱歉了徐安之,我的位置你坐不了,但你的位置,现在好像是我的了。」
釜底抽薪, 所有的局都是一个套。
从我入狱那天起,就已经布下了棋局。
我偏头看向徐安之身边的宋砚南,语气有些可惜:「宋砚南, 我跟你说过, 这世上, 用利益维护的交易永远比空手套白狼打感情牌的人心更牢靠一点。」
「你不会以为你做这么一点事就足够让我信任你了吧?我早和你说过,做给我看。」
「很可惜,你现在一无所有了。」

-11-
我的收购案一举成名, 徐家破产, 他的公司被我拆解, 并入华安。
宋砚南被我打包丢到非洲,在那个贫瘠的土地上管理那个亏损的海外公司。
老头子中风未醒,在医院吊着续命。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有大笔的钱让他就这样一直不死不活的活下去。
锦夏亲密的搂着我, 撒娇说:「姐姐真好, 只剩下我们了, 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我微笑不语。
她不知道, 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当年保险公司的人是我安排的, 我故意让她知道那份保险的存在,银行的账户也是我让人让她发现的。
以前对她的那些好当然是真的, 那些为她真心实意的打算和考虑, 我一直想将她排除在这些事情之外,让她țū́ⁿ一直纯洁。
可从她背叛我的那天起,这种好和信任就消失了。
她现在在我眼里,不是妹妹,只是可以利用的人。
这个世界很简单,只是人心复杂,其实人心也很简单, 只是利益分配更复杂。
从今往后,利益第一。
没有长姐宋如棠,只有商人宋如棠。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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