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双狼崽子我不要了

我的一双儿女下过两次跪。
一次是我不堪家暴,要跟老公离婚,他们跪下来哭得撕心裂肺,要一个完整的家。
第二次是在我被老公活活打死后,他们跪求我的父母写谅解书,他们不能没有爸爸。
他们第一次跪下时,我妥协了。
第二次跪时,我已经是一缕冤魂。
看着他们的表演,我又哭又笑,我这可悲又可笑的一生啊。
可是下一秒,我就重生到了六年前。
那一双狼崽子跪在我面前,号啕大哭。
「妈妈!我想要跟别人一样,有爸爸!有妈妈!你能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吗?」
我看了看醉眼蒙眬的老公,他的眼睛眯着,这样也遮不住他的凶残。
我从牙缝挤出一个字:「好。」
因为我知道,如果此时我不答应,下场会很惨。
但是我答应了,他们的下场,会更惨。

1
「妈妈,你不要走!你不要我们了吗?!」
「妈妈!爸爸说会改的,再也不打你了!」
我的两条腿被一双儿女一左一右抱着,他们两个哭得肝肠寸断。
我还在震惊中,久久缓不过神儿来,我不是死了吗?
被我老公程大年活活打死的。
他把我关在房间里,足足打了十小时,铁条打弯了,木棍打断了。他用丝巾勒住我的嘴,我不能呼救,在剧痛中昏迷,又被他弄醒。
最后,他打累了,把Ţū₃我身上泼满汽油,点燃,看着我被火焰吞噬。
是邻居报的警。可是我没等来正义,却先看到了儿女的背刺。
他们跪在我父母的面前,痛哭流涕。
「姥爷!我们只剩下爸爸了,你要让我们成为孤儿吗?」
我的心都在滴血,他们要一个完整的家,我给了。
他们现在不想成为孤儿,我不想成全了,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会选择另外的人生。
像是感应了我的祈祷,就在那一瞬间,我重生了。
重生到六年前,那年,他们十岁,我不堪家暴,下定决心要离婚。
他们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让我不要走。
上一世,我心软了。
从此坠入地狱,直到六年后被虐杀。

2
现在重生回来,我又面临选择。
我呆呆看着不远处坐着的程大年,他因为宿醉,眼皮肿了,只留了浅浅一条缝,跟我对上眼神的瞬间,一道阴冷的寒光扫过来,我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收回视线。
我怕他,条件反射地怕他,被打怕了。
我和程大年是相亲认识的。我娘家重男轻女,用我换了弟弟的彩礼。
这十八万八,成了程大年心里的一根刺,即便后来我给他生了一双儿女,自己辛苦抚养,在他失业后又一直养着他。
他心里那杆秤一直不平衡,他觉得我欠他的,永远都还不上。
我们刚结婚时,他还在外面打工,跟着工程队到处跑,一年回家的次数用手指数得出来。
那时他还没暴露本性,在家的时间短,回来就跟狐朋狗友出去吃喝。
我婚后一年就生下龙凤胎,婆家不管,娘家不帮,还好我从小吃苦习惯了,摆个水果摊,也把两个孩子养大了。
真正出现问题是在口罩时期开始,他被封在家中,失业了,哪儿也去不了。
他第一次打我,是因为家里没酒了。
那时连门都出不去,一家人一顿饭分一包方便面,我上哪儿弄酒去?
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我还没认清形势,起来反抗,不想越反抗他越兴奋。
一个月后解封时,我已经下定决心,必须离婚。
那是我离新生最近的一次。
我权衡了一下离婚的利弊。
之前程大年常年不在家,我根本见不到他的工资,所以两个孩子是我在独立抚养。我们住的是他父母的一个老房子,面积不大,90 年代房改时花很少的钱买下来。
离婚后,我要带孩子搬出去,可以搬进我租的店面里生活,虽然条件艰苦,可好过被他家暴。
他听说我要离婚,又打了我一次,这次我报了警。
他慌了,他这才知道,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我,也很倔强。
那天,我们进行了谈判。
「你把十八万八还给我,我就放你走!」
「我把两个孩子养到十岁,没用你一分钱,以后也不要你的抚养费,我们就扯平了。」
「你也不掂量一下,你能养活他们两个?」
「从结婚到现在,我也没见过你的钱,我们三个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别不识抬举!」
「你还想打我吗?我们现在就走!」
我站起身,叫来两个孩子,刚要出门,突然,腿下一紧,他们两个死死地抱住我。
「妈妈!我想要跟别人一样,有爸爸!有妈妈!你能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吗?」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让两个孩子演的戏,收买他们很便宜,只是一人给了十块钱。
呵呵,我的命一直不怎么值钱。
现在我又站在选择面前,他们演得很投入。
我慢慢把情绪收敛,深吸一口气,我要Ṭũ̂ⁿ从长计议。如果我硬要出门,只怕程大年要下死手,他不会让我活着走出这个门。
我先答应下来,那就跟上一世一样,换来三个月的平安。
这三个月足够了。
「我不离婚了。」
我的话一出口,他们三个都松了一口气。

3
程大年听我说不离婚了,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里屋,向床上一倒,就发出鼾声。
两个小白眼狼也一骨碌爬起来,去桌上捡程大年吃剩下的猪头肉,全然不管我还站在原地。
我快速盘算起来。
现在是 2020 年元旦刚过,已经隐隐有不明病毒的消息,只是还没有波及我们这里。
现在这个时候,逃是没用的。马上健康码就上线了,我跑到哪里,程大年都能找到我。
如果他知道我铁了心离开他,只怕要下毒手,我未必有胜算反杀他,不能冒险。
只要他动了杀心,我必死,没有人可以时时刻刻保护我。
我看过很多家暴反杀的案例,女性在体力上吃亏,别说反杀,自保都难。而有预谋的动手,只会触犯刑法,重则送命,轻则付出自由的代价。
他是个人渣,他必须死,但我不是,我是无辜的,我要清白地活下去。
所以权宜之计就是留下来,把他解决掉,才能奔赴我的新生。
但我不想脏了我的手,更不想因为他把自己的后半生送进去。
我现在要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我不会离开了。
我慢吞吞地蹲下身,把地上的盘子碎片捡起来,又拿来水桶和拖布,把里外的地都擦了一遍。
我干活时,程大年的鼾声停了片刻,再响起时就打得更响了。
两个狼崽子已经跑出去找同学玩了。
我换了一身衣服,骑上电动车,去了店里。
之所以说这个时期是我离自由最近的一次,是因为我手里有钱。
辛苦存下的八万元,能支撑我逃离后的生活。
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人们都在买年货、做准备。
上一世,我被打消了离婚的念头,就沉下心好好过日子。我以为只要我够隐忍,他就不会再打我了。
我拿着四万元交了水果店的房租,没想到随即到来的疫情,让我血本无归。
现在我不打算续租了。因为我知道后面的一年,能开店的时间屈指可数,那钱打了水漂儿。
我刚到店门口,就见房东李胖子站在那里跟街坊聊天,见我过来,他颠着大肚子凑上来。
「我说齐齐妈,你可是说好的,今天一早交房租,我等到太阳都要落了你才来。」
李胖子这些年没少欺负我,知道我家男人不在,总想着占我便宜。我严防死守,他不能得手,就一直拿房租压我。
今年又涨了五千元,我本来咬牙应下了,现在我不用惯着他了。
我正眼都没看他,只顾去开卷帘门。
「跟你说话呢,什么态度?我这房子地段好,多少人求着我要租,我租给你是看你不容易。」说着他就挤到我身边,我让开一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大概我跟平时不大一样,他怔了一下,没再往前凑。
「我正式通知你,房子我不租了。」
李胖子瞪大他的一双绿豆眼,有点蒙。
他的房子不大,室内也就十几平方米,主要是窗子打开能支出一个水果摊,我要是不租的话,他想再租也有困难。
「你要这么说,我可不客气了,你赶紧给我搬,我租给好人!」
李胖子还来脾气了。
「还有二十多天,房租才到期,我一天都不多占你的。」
我回身拿了一个纸板,写上「清仓处理」四个大字,放到摊位最前面。
水果就是图个ŧů₅新鲜,让程大年给我闹得两天没好好出摊,有些已经蔫巴了。
我也不打算再进货,把现在这些处理掉,变现是最好的。
我和李胖子争吵几句,已经吸引了一些街坊,现在看到我写着「清仓」,他们呼啦一下围上来。
我干脆就给了地板价,过来的顾客没有空手的,忙了几个小时,把存货清得七七八八。我算了一下,手里多了三千多元。

4
华灯初上,摊位前的人少了起来,我说话太多,嗓子都冒烟了。
拿起水杯,我才发现,根本没有水。
我拿起一个橘子,自己是卖水果的,可是一个都舍不得吃,有点伤的要带回去给孩子吃,我就是个大贱种。
我吃了两个橘子,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时外面又来人了。
「齐齐妈,我看你晚上没吃饭,给你送点饺子。」
说话的是街坊刘大娘,她儿子在国外,几年都没有回来了,平时没事喜欢到我的摊位聊天,有时还帮我看看摊。
看到她,我的眼泪在眼圈打转,这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可惜上一世死于病毒。
这一世,我要保护好她。
「回头我买些吃的给你送楼上去,你就不要出门走动了。」
「你是说有病毒的事吧?我听邻居说了,没那么严重吧,国家会管的,别要担心。」
「国家会管,但我们要保护好自己,别给国家添乱不是?」
这句话好使,老一辈组织纪律性强,一说别给国家添乱,刘大娘马上点头。
打发刘大娘回家等着,我开始行动。
我挑了一些容易保存的水果,又买了米、面、油,让送货小哥先送上楼。
我又去药店扫荡了一回,退烧药、消炎药、酒精、口罩,还有老年人用的基础药,足足装了一大箱,自己搬上楼去。
没等我敲门,刘大娘就把门打开了,她在门口等我。
「你这孩子要干嘛?我这儿成杂货铺了。」刘大娘指着地上摆着的东西,慌得不成样子。
「我得到内部消息,可能病毒会很严重,这两三个月你就别出门了,食物都给你备好,还有这些药足够用了,有事不明白,你就打电话问我。」
我一边说一边把食物分类存在冰箱里,又在药品上用大字标注,忙到晚上十点多,才算安置好。
送我出门时,刘大娘担心地问:「有那么严重吗?」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5
我回到家中,程大年已经醒酒了,见我进门就竖起眼睛。
「你去哪儿野了?!现在才回来!」
我急忙把手里的水果和熟食放下,他看到袋里的啤酒,脸色才缓和一些,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撕开口袋拿起烧鸡就啃。
「今天李胖子还要抬高房租,我不想租他的房子了,换个地方再开家店,把水果都处理掉。」
我轻声说,半真半假,程大年没闲心追究,他现在觉得我被打得老实了。
程大年脾气不好,还没本事,做生意方面一窍不通,还是个窝里横,只能对我横,对外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要是现在他出去找李胖子谈房租,我还敬他是条汉子,他只会对我骂骂咧咧,我心里更瞧不起他了。
思思和齐齐本来睡下了,听到声音爬起来,围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程大年啃烧鸡。
程大年也不分给他们,他们只能啃他扔下来的骨头。
我等他们都睡下,才悄悄起身进了厨房,把藏在柜子里的存折和现金拿出来,现在把钱藏在什么地方成了问题。
我没有可靠的人可托付,过几天到处都关门不营业,存钱、取钱也难。
但至少有一点,放在家里是绝对不安全的。
上一世,我交了四万房租,结果因为疫情不能营业,白扔了大半年。程大年为此打了我几顿,骂我败家。
本来手里还剩下四万,不想齐齐因为不听话,到处跑,第一批被感染,在医院好不容易抢救回来,花了一万多。
我没日没夜地陪护二十多天,齐齐小命抢回来,我带他回到家,又发现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
我以为进贼了,找程大年一问才知道,他翻出我的钱,还了赌债。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气愤,他们吸我的血,țŭ̀¹还要我的命,这笔账是一定要算的。
第二天,我起个大早,骑上车出去转,我决定还是先租个房子。
我记得上次封城的时间,这样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把我和他们隔开,不至于被关在一起,每天被打。

6
很快,我找到一个合适的房子,离我家两条街。这个房子上个月烧了一把火,还好救火及时,没把墙体烧坏,只是门窗都熏黑了,也没维修。
房价便宜到家了,几乎就是白送。
我明白房主的意思,谁租了都得重装修一下才能用,他是想省个装修钱。
签下合同,我就开始干活,我可舍不得被别人赚装修钱。清理卫生,自己刷了个墙。
这个房子有两层楼,上面还有个小阁楼,是做仓库用的。
这两天,风声越发紧了,有传言说会封城。我囤了很多物资回来,罐头和方便面搬了几箱,又搬了几箱矿泉水。
药品和口罩已经出现紧缺,很多店断货了。但我明白,现在这时候,这就是生命,比钱重要。
我花高价买了一些备用。
离封城只有两天了,我基本上准备就绪。
这些天,我每天在外面跑,程大年以为我在店里忙。
我又故意在抽屉里放了一千元,他偷着拿了出去,我只装作不知。他有钱了就沉迷打牌,更没心思管我了。
店里的水果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我把不新鲜的放在门口的长条板上,让街坊有需要的自取。
剩下一些像哈密瓜、柚子这类可以长时间保存的,打包带走。
我的电动车刚在新店面门前停下,就听到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李胖子。
他酸溜溜地说:「这是租到新房子了,怪不得跟哥哥这么横,以后你也得有求哥哥的地方,别把事做绝了。」
我懒得废话,搬了东西进屋。
还有一天就封城了,我回到家时,难得见程大年在家,他又喝醉了,心事重重。
「你手里有多少钱?」
他突然开口问。
「没什么钱了,又租了房子,交了三ƭųₜ年房租,还联系人装修。」
我说谎了,其实只交了半年房租。
他「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眼看着怒火向上蹿。
我急忙掏出一瓶好酒放到桌上,细声细气地对他说:「这过年送礼的多,收成本很快的,你不要急。」
「还开水果店吗?不是说要封城,你赚谁的钱去?」
程大年还有点头脑。
「都这么说,哪能说封就封?我问过主任了,她说没听到消息,都瞎传呢。」
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将信将疑,只是酒太好喝了,三杯下肚,已经没有思考能力,往床上一倒,人事不知。
我冷冷地看着他,明天他被关在小区里,我先在外面避一段时间风头。

7
封城的消息说来就来,我把自己关在店里,突然觉得世界安静又美好,原来自由这么可贵。
可是没让我安心一会儿,程大年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小区封上了,你在哪儿?」
「我被隔在店里了,家里有吃的,解封我就回去了。」
我特意给他们留了些吃的,怕他们来找我。
程大年还是惜命的,听说有吃的,就没想着外出。
店里是用煤气罐的,着火后还没补办消防手续,所以我买了一个电炒锅、一个电水壶。
这是我生命中最轻松幸福的三天,给自己做点吃的,刷刷手机,躺平了晒晒太阳。
岁月安静且美好,这才是重生的意义吧。
可是没想到,不出三天,程大年找上门来。
听到砸门声,再看到门口的爷仨,我脑袋轰的一下,差点晕过去。
这时候不开门是不可能的,我咬牙把他们放进来。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家里不是有足够的食物吗?」
「翻墙出来的!爸爸好帅!」
齐齐和思思大大咧咧地开始在屋里乱窜,检查起来。
「你们怎么知道地址的?」
我忍不住问,我的嘴可是挺严的,对两个狼崽子都没透露一句。
「你还想瞒着我?问李胖子,他什么都知道!」
程大年目光阴沉,他已经对我的动机有所怀疑了。
「我这儿不能开火做饭,所以不想你们过来。」我只好找了一个借口。
「你手里还有多少钱?给我拿出来!」程大年死死盯着我说。
原来他是来讨钱的。
「我交房租后没剩下什么钱了,这不是又收拾房子,又……」
我话没说完,程大年一个耳光打过来,我身体旋转一圈,甩出去,肚子磕在桌子上,痛得我眼冒金星。
「还想骗老子!」程大年又向前两步,我急忙护着头,缩到桌子后面。
「我还有三千,给你,马上拿给你!」
「非得逼老子动手!」程大年向地上吐了一口,押着我往楼上去。
二楼是卧室,我走到床前,掀起床垫子,从里面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
程大年抢过去,抽出钞票看了看。
「还有!」
「真没了,我没骗你!」
我哀求地看向他。他不死心,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爸爸,水开了,怎么办呀?」
楼下传来思思的声音。
「要关掉,不然会着火的。」我说着,轻轻退出房间。
但我没有下楼,快步走向走廊尽头,三两步爬上阁楼,把梯子抽上去,铁隔板放下,反手插上横杠。
「臭婊子!上当了!」
程大年追过来,只是慢了半拍,他的腿在工地上受过伤,行动不是很方便。

8
我跌坐在地上,捂着狂跳的心脏,快要昏过去了。
我设想过,万一他找过来怎么办。
现在是非常时期,报案都没有用,来人也只会劝解几句,把我们继续封在一个屋檐下,我会挨更狠的家暴,只会让我更被动。
放他进来时,我已经有两个打算,一个是如果他肯安静地留下来,就先苟着,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他想对我施暴,床垫子下面的钱就是诱饵,用来拖时间的,我逃到阁楼,那是我最后一个避难所。
阁楼只有一个翻板门能通行,我已经换成铁的,又在两边镶了铁耳,只要横杠插上,万夫莫开。
程大年被我的行为气坏了,他一时找不到梯子,椅子高度不够,他好不容易扑上椅子还够不到翻板,想把齐齐举上来,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爸爸,我好饿,我们吃饭吧,让她在上面饿着,她饿极了就下来了!」
思思稚嫩的声音,像一把小刀,在我的心上划来划去。
我的好女儿,聪明呀。
「你要是识相现在就给我滚下来,等我逮着你,就弄死你!」
程大年觉得思思说得有道理,给我放了两句狠话就下楼了。
我等下面没声音了,才抹去腮上的泪,无声地笑了。
我不会饿极了,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今天。
阁楼虽小,五脏俱全,有个小卫生间,还有几箱水,饼干、罐头、巧克力和水果,比楼下的储存还要丰富。
我走到抹斜的天窗下,上面是用铁栏杆封好的,但是能看到星星闪烁的天空。

9
接下来的两天,程大年只要是清醒的,就来折腾,可惜一直没找到对付我的办法。
他不学无术,想断我的电,可只能找到屋里的总闸,要自行断阁楼的电,差点把自己电死;想破门,又弄不开。
他在下面大声叫骂,我干脆戴上耳机,充耳不闻。
两天后,我终于等来了那个电话。
来电话的是我弟,气势汹汹。
他因为我上一次拒绝借钱,把我拉黑了。不只是他,我的娘家人都把我拉黑了。
他们把我卖了十八万八,还想继续吸我的血,被我拒绝后,就拉黑我。
上一世,他们坚持为我讨回公道,也不是因为爱我,而是想讨一笔赔偿金。
在齐齐凑够钱后,他们就在谅解书上签字了。
所以这一世,我就没当他们是亲人。
他不把我当姐,可是跟程大年玩得还不错,程大年赌钱时,经常跟我弟一起。
「你们一家藏在哪儿了?!你男人欠了赌债,债主找不到人,来我家闹!」
「还有这事?我新盘了个店面,在新正街这边!你让他们过来拿钱,程大年从我这里抢了三千元,先还债吧。」
我可怜兮兮地说,一把鼻涕一把泪,活脱脱就是一个老实忠厚的家庭妇女。
「三千够个屁!算了!让他们过去,你们自己想办法还钱吧!」
我弟问清我的地址,就挂了电话。
没等债主上门,程大年已经想出新的办法对付我。
我听他骂骂咧咧说,要火攻。
翻板门是铁的,又不是木头的,怎么火攻?
可是转眼我就明白了,他的脑子总算有了点用处,他想从二楼阳台爬上屋顶,从天窗对付我。
这下我可是有些慌了。
他腿脚不利索,上不来,把齐齐举上来了。
齐齐手里拿着一把锤子,这是来砸玻璃的。
虽然天窗有铁栏杆,可是栏杆的间距足有十五厘米,足够打碎玻璃,他们要是点了东西扔进来,小小斗室,我连藏的地方都没有。
难道这一世,我还是要被火烧死吗?
令人窒息的痛苦袭来,似乎全身又被火苗舔舐,我抱紧身体,紧紧缩成一团,牙齿都在打战。
突然,我打了一个寒战,求生的欲望让我清醒了,必须博一下。
这时,北阳台已经传来了说话声,那爷仨都在上面。
「你给我滚出来!不出来我就烧死你!」
「烧死你!嘻嘻!」
思思和齐齐跟程大年一起叫喊着,好像接下来是个很好玩的游戏。
「爸爸!抱我上去!」他们两个争抢着爬上楼的机会。
我不能再等了,目光一扫,看到一桶食用油。我拎到窗前,打开窗,泼了出去。
齐齐刚爬上来,被浇了一身,手也滑了,脚也没了着力点,「哎哟」叫着滑了下去,程大年没接好,扑通一声,听声音摔得很重。
我长长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很悲哀,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最后变成刺向我的利刃,我要从他们的手下逃生,这世界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10
他们的计划搁浅了。
程大年很烦躁,他又喝了很多酒。
酒是我特意买回来的,有十箱,全是烈性高度酒。
上一世因为没有酒,他打得我半死。这一次我让他喝个够。
因为高度紧张,一直关注他们的行动Ṫṻ⁻,我也很累,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突然,耳边似乎传来呼救声,细听是从门板下传来的。
「妈妈,我好冷,我发烧了,我全身都疼。」
是齐齐。
他来找我了。
上一世,他也是半夜叫醒我的。
我先是给他吃药,又物理降温,熬了一夜,他还是高烧不退。没办法,我叫了救护车,送他去了医院。
当时,医院里人满为患,医生告诉我,送他进隔离病房,家属是不能陪护的,如果执意跟进去,就不能出来,被传染的概率很高。
医生的话我瞬间明白了,就是我现在还没有被感染,如果进去只怕百分百跑不了,那是用命在博。
可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管他?
我毅然跟着齐齐进了隔离区。
虽然一直戴着口罩,我还是被感染了,全身剧痛,发着高烧,我还要照顾他,因为有一口气撑着,我挺过来了。
齐齐痊愈出院时,我瘦成了一把骨头。
可是这一次,我不会下楼去照顾他,也不会送他去医院了,因为不值得。
「去找你爸爸吧。」
我冷冰冰地说。
齐齐又叫了几声,不知是没有力气了,还是绝望了,走下楼去。
没出十分钟,我听到一声叫骂。
「睡个觉也不让老子安生!你发烧了?可别他妈传染我!Ṭű⁼滚!」
我听到开门声,接着是齐齐在哀求,他的声音嘶哑,已经叫不出声了,只是不停叫着「爸爸」,撕心裂肺地叫着「爸爸」。
「爸爸,别扔我出去,别扔我出去!」
门一开一合,齐齐的声音消失了。
「还有你,一起滚!」程大年又抓过思思。
「爸爸,我没发烧!别让我出去!我能给你做饭!」思思一下子就变得懂事了。
黑暗中,我静静听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没有再听到开门声,应该是程大年放过思思了。
这是你们自找的,我无能为力。
我闭上眼睛,睡了一个好觉。

11
第二天,我被窗外的异响惊醒,思思又爬上来了。
虽然斜坡很滑,可她的目光坚毅,这是非要上来不可。
有一根数据线从阁楼接出去,正好被她用来借力。她又瘦又小,数据线能承受她的体重,她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们对视着,像仇人。
我的手颤抖着,只要我打开窗,剪断线,她就能滚下去。
可是现在和昨天的情形不同,齐齐是在边缘,正好滚落到阳台上,思思则不同,她很可能直接从楼顶摔到地上,二层半的高度,不知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刚想到这里,就被思思的目光惊醒ṱű̂ₐ了。
她坚定地站在爸爸那一边,根本没在乎过我的死活,我还在犹豫什么?!
就在我刚要打开窗子时,突然,思思向下滑了一段,接着线就突然断了,她尖叫一声摔下去。
这时,楼下传来砸门的声音。
「程大年!快开门!知道你在里面!」
债主,终于赶过来了。
我腿一软,跪在地上,希望接下来能如我的愿。
很快,门就开了,楼下很热闹。
上一世,程大年也是欠了赌债。
他先用我的积蓄还了一小部分,最后又把我们住的房子抵上去,才算捡了一条命回来。
这一世,他晚了一步,我已经把房子押出去,借了三十万。
小公司,下手狠着呢。
可能因为找了他好些天,催债公司的人一肚子怒火,进门先发泄,对着他拳打脚踢。
程大年格外老实,跪地求饶,我都不知道原来他这么顺从。
「高抬贵手!几位哥哥!高抬贵手!钱我一定还!」
说着,他把三千元递过去。
「你他妈打发要饭的呢!你欠了四十万,还三千?」
有人又抽了他几个耳光,声音清脆,在楼上都听得清楚。
四十万,加上利滚利,上一世,我生命的最后六年,疲于奔命,就是为了还他的债。
他压榨干我的最后一丝价值,就痛下杀手,烧死我。
现在,我倒要看看他自己面对赌债时怎么办。
「别打了!大哥!我还钱,我老婆那里还有钱,她就在楼上,把她弄下来,使劲打,她肯定把钱交出来!」
程大年这是要把我卖了,我的心又提起来了。
12
可是那些人明显不吃这套,又是一阵声响,拳拳到肉,程大年疼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大哥,别打了!我真扛不住了,我把房子给你们!我的房子再破也值四十万了!」
程大年只能忍痛割爱了。
「你还想耍我们是吧!你的房子已经抵押出去了,玩我?」
「没有啊,我没有抵押,是不是搞错了?」
程大年马上说。
「错没错你心里没点儿数吗?我们兄弟公司是会相互通气的,就是听说你的房子抵押了,才急着过来找你,还装是吧?」又是几个耳光,程大年的声音都变调了。
「真没有,真不是我干的!」程大年带着哭腔辩解着。
「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看这复印件我都带来了!」
「这不是我!是我老婆干的!是她!你们找她要钱!」
程大年鬼叫起来。
「你欠的钱,你让我找你老婆,你他妈不会找吗?把钱吐出来!」
程大年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开始剧烈呕吐,这是把酒打出来了。
「今天是给你个教训,明天我还来,我不管是你还是你老婆,把钱吐出来,不然接着揍!」
那些人大概是怕出人命,听程大年没有声音,就撤了出去。
我等了一下,确定楼下没有声音了,鼓起勇气打开翻板门,放下梯子。
我屏着呼吸向楼下走,他们走时门没有关紧,有寒风吹进来,我打了一个寒战。
走下最后一层,忽然一股狂风,吹得门用力摔了一下。
我紧张地盯过去,不想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脖子。
我尖叫一声,用力向后挣脱,这才看到是程大年躺在拐角处,全身血糊糊的。
那些人不讲究,还留了他一条命。
我知道这种人命硬着呢,只要留口气儿,他就能活下来,祸害活千年,一直折磨我到死。
我们如今已经撕破脸皮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水果刀上,可是最终,我还是改变了主意。
还是那句话,不值得,哪怕因为他进去一天,我都不值得。
我一个好好的人,不能因为他栽进泥潭。
程大年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是趴在地上的,嘴边一堆呕吐物,还在不停地冒血沫子。
我突然扑过去,把他翻个身,让他仰面朝天。
「老公, 你没事吧, 你怎么样了?」
我哭着说,哭得情真意切。
他可能受了刺激, 头一颠, 又吐出一口。我把他的头扶正, 这才满意地站起身, 转身向外跑去。
我跑进派出所时,身上都被汗水打透了。
「快!救救我老公, 他被催债公司的人打了!」我哭得泣不成声。
但不幸的是,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程大年被他的呕吐物呛死了。
两个孩子也上了救护车。
齐齐在外面冻了一夜, 又是高烧, 已经惊厥昏迷, 医生说情况不乐观。
思思不知道摔伤了哪里, 又冻了一下, 也在高烧,哼哼唧唧的,不让别人碰她,一直在叫「妈妈」。
医生询问我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不了,我不能去, 我还要料理我老公的后事。」
我果断拒绝, 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毕竟这是他们的选择,尊重别人的命运。
我被讯问时,帽子叔叔问了几个疑点。
「你不是应该先打电话报警吗?为什么要走路三十分钟过来报案?」
我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我留在店里照顾程大年, 打电话报警, 他未必会死。
「我的手机没电了啊。」
我哭得眼睛通红, 抽抽搭搭地说。
最近两天, 为了逼我下楼,程大年断了我的水电。所以我的手机已经关机。
「你老公程大年不是有手机吗?」
「我解不开锁, 再说你看屋子里那么乱, 我去哪里找他的手机?我已经慌了,吓坏了!」
「之前你因为他家暴你,报过警?」
「是啊,你们不是说了, 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 为了孩子,对付过吧?」
从派出所出来, 我身上的汗被晨风一吹,全干了。
我回到店面, 把满屋的狼藉打扫一下。
手机刚充上电,就有电话打进来,是刘大娘。
「孩子,可终于打通你的电话了, 急死我了!这药怎么吃?我看不明白。」
刘大娘哭哭唧唧,无助的样子让人心酸。
「等着,我就来!」
我把食物和药品摆在门口,写上「需要自取」的字样, 就去了刘大娘家。
突然发现,我还有很多事可以做,我的人生刚刚开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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