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失去了你

我曾亲眼看到我爸背叛婚姻。
暗夜里。
他将一个年轻女孩子狠狠抵在沙发里。
那女孩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二天,女孩便没了。
我爸也被人带走了。
此后十年,女孩的哥哥一直纠缠我,他说:父债,女还!

-1-
许继尘又喝酒了。
他每次喝完酒回来都特别难缠,这次也不例外,人还没进门,就迫不及待将我抵在了玄关。
「先去洗澡,洗澡水给你放好了……」
我轻言哄他。
他却并不听。
许继尘一直都是这样,白日里一副清冷禁欲,人五人六的模样,好像多看我一眼都是罪过。
而到了没人的夜晚,就又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累及昏睡过去之前,好像听到他迷迷糊糊说了一句:「乖,叫老公。」
应该是幻觉吧。
他怎么会想娶我?
他该是恨透了我。
我在第二天便听到了他订婚的消息,许梁联姻,满城轰动。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简单收了几件旧衣服准备离开时,许继尘从外面赶了回来。
「你要去哪里?」他看着我手里的旧皮箱,面色明显一沉。
「给你们腾位置啊。」
我看到他眼底的暴怒就这样一点一点翻涌上来,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将我扯回了房间。
「你想走,我同意了吗?」他问。
「我以为已经够了,十年了,还不够吗?」
「不够,什么时候结束,由我说了算,不是你!」
说着,他关上了房门。

-2-
我跟许继尘的纠缠快有十年了吧。
十年前,我上高三,考上了市里最好的一所重点大学,却因为我爸的原因不得不弃学。
我爸犯了强奸杀人罪,而被害人是我同班同学。
是我带许晴回家的。
下午的时候,她主动提出放学后帮我补习英语,马上就要高考了,我的英语成绩一直上不去。
那天,我们补习到很晚,外面又下着暴雨,许晴便宿在了我家。
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迷迷糊糊地起床,就见我爸将许晴困在客厅沙发上,一手还死死捂住她的嘴。
许晴拼命挣扎,打碎了桌上的花瓶。
我当时吓坏了,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楼上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在黑暗中爬起身子,哆哆嗦嗦地打了报警电话,等我再次爬上楼时,许晴已经死了,她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天刚亮我爸便被带走了。

-3-
「强奸犯的女儿,你怎么有脸来学校的?」
「你怎么不跟你爸一起死了算了?」
「许晴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跟你爸一样是个杀人犯……」
从那以后,我在学校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许晴学习好,家境富裕,人长得又漂亮,是我们整个班的骄傲。
她出事以后,班上的同学将怒火全撒在了我身上。
他们骂我,羞辱我,撕坏我的笔记本,还往我凳子上涂红墨水,甚至将死老鼠扔我书包里……
他们义正词严,是正义的化身。
我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因为我是我爸的女儿。
我不知道那段日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每天都在担心会不会从书包里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上课前也总是将凳子擦了又擦。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不肯放了我。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激动得哭了,一路小跑往家里赶去。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经过一条小巷时,突然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他们拽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巷子更深处拉去,有人不停地用脚尖踢我的肚子,有人在扇我耳光……
为首的女孩则拿着相机对着我拍。
她说:
「说对不起,说你错了,说你是条狗,说你们全家人都是狗。」
我疼得在地下打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下手更凶了,我怀里的通知书被打得掉了下来。
「你还想上大学?」
为首的女孩捡起通知书,又狠狠往我脸上唾了一口。
「呸,你也配上大学?你知不知道,你应该跟你爸一样进监狱,然后死在里面的,该上大学的是许晴!」她说完,像是不解恨,又连扇了我两耳光。
我被人按在地上,脸颊死死贴在脏兮兮的地面,怎么也挣扎不了,快要绝望之际,一位少年出现在巷口。
我以为自己得救了,可少年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彻底绝望。
「我不会让你死,我要让你绝望得活不下去,然后亲自过来求我让你死。」他看着我时就像在看一堆垃圾。
他说完这些便带着人离开了,还拿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少年叫许继尘,是许晴的亲哥哥。
所有的变故都是从那一天开始。

-4-
我爸原先的生意伙伴找上门,他们拿出我爸生前的欠条,将我家砸了个稀烂。
我妈受不了打击,进了医院。
房子被法院查封。
安心在学校跟人打架,对方得理不饶人,声称要把她送进少管所。
走投无路之际,我跟我妈坐在大街上哭,我说我去找许继尘,我去求他,随他把我怎么样……
可我妈不让,她抱住我的腿苦苦哀求,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毁掉。
我们一起去给羞辱安心的人下跪道歉,求对方原谅,然后迅速办了转学手续。
又给我妈办理了出院。
出院那天,医生一再提醒我,我妈的病不能再拖了,否则精神只会越来越坏。
可我没有钱。
我爸出事后,所有的亲戚朋友对我们避如蛇蝎。
我们带着大包小包,逃难似的去了另一座城市。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没钱,只能在火车站过夜。
偶尔遇见几个不怀好意的流氓,我妈就拿着刀子跟他们拼命。
我妈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时常分不清我跟安心。
但日子还是慢慢好了起来。
我找到一份在 KTV 卖酒的工作,还租到了房子,安心也顺利入了学……
就在我快要攒齐我妈的医药费时,许继尘再次出现了。
他跷着二郎腿坐在 KTV 包厢的沙发上,身边跟着几个阿谀奉承的朋友,我看到他时下意识转身就跑。
「安宁,好久不见。」
有人拦住了我的去路,是以前的高中同学。
他把我带回包厢,要我喝桌上的酒。
我们 KTV 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卖酒的不能拒绝客人的试酒要求。
如果是平时,我还能跟他们说说好话,撒撒娇,蒙混过关。
可今天不能,因为许继尘就坐在旁边,他手里握着一个酒杯,似乎在看这场戏,又似乎没有。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每喝一杯就跟他们介绍这种酒的味道,满满一桌子的酒,被我喝了一大半,最后实在忍不住,趴在一边干呕起来。
那人见许继尘一直没开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我滚。
我在卫生间吐了个底朝天,直吐出眼泪,方才罢休。
抬起头,镜中的女孩浓妆艳抹,衣着清凉,正用一种死气沉沉的眼神将我看着。
她才二十一岁啊。
转身离开时不小心撞了一个人。
是 KTV 的伴唱烟子。
她平日里就不怎么待见我,此刻更是直接给了我一巴掌:「能不能好好走路,能走就走,不能走就给我爬出去!」
我被打懵了,但很快还了回去。
「怎么说话的?能说就好好说,不能说就用针缝起来!」
客人欺负我,许继尘欺负我,现在连同事也欺负我,凭什么?
我俩在卫生间门口打了起来,引来不少客人的围观,那里面就包含了许继尘。

-5-
他正从包厢出来,目光淡淡从我脸上扫过,又很快移开,似乎我是一堆不入眼的垃圾。
我突然间没了力气,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宁子,有本事你等着。」烟子还在后面吼。
我没有等着,我向经理申请了提前下班,六神无主地出了 KTV,想着明天就过来辞职,领完这个月的工资刚好够我妈的医药费。
然后换一个城市生活。
又要搬家了吗?
搬去哪里呢?
安心已经上高三了,搬家怕是会影响她……
我一边走一边想,有几个流浪汉从我身边经过,又猛然折了回来。
「小妹妹长得不错,这么晚了一个人去哪儿啊,不如陪哥几个好好玩玩。」说着还要动手动脚。
我在 KTV 也学过几招,顺势抓住他的手用力往这边一扯,另一只脚踢出,正中对方下体。
他疼得嗷嗷直叫。
我转身就跑。
但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很快我就被他们追上了。
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我还没回头,就听后面传来哎哟一声,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是许继尘。
他一拳一个,很快便放倒了三个男人,最后一个跪在地上求饶。
「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错了,我错了……」
说完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一个「谢」字刚出口,还没说完,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全程没有看我一眼。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可能真把我忘了。
一路骑着电动车飞奔回家,刚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小车拦住了我的去路。
「上车。」是许继尘。
我愣在原地,他认得我?还一路跟着我,他想干嘛?
三年前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如果我不上车,他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将我们一家逼入绝境……
「上车!」他重复,语气带了些不耐烦。
我没处可逃,只得深吸了一口气,上了车。
人还没坐稳,他猛然一脚油门,我的头狠狠撞向后面的椅背,撞得我头晕眼花。
他却不理,一直发狠似的踩着油门。
我坐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我也没资格问。
如果过了今晚,能让他对我们家的恨少一些,不管是去哪里,我都认了。

-6-
他带我去了许家以前的老房子,房子里挂满了许晴在世时的相片。
他逼我跪到那些相片前,问我:「安宁,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问候,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无端端让人心生恐惧,好像他在说:「安宁,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死?」
我抬头看着那些相片,那些许晴还停留在学生时期的相片。
我也问自己,我为什么还活着?
许晴死后,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她被按在沙发上,窗外有闪电划过,她看着我的眼里布满了悲伤……
我曾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及时上前阻止?为什么会笨得摔下楼梯?
是胆小,是懦弱,还是害怕?
无数无数个夜晚,我哭着从梦里醒来,真恨不得陪许晴一起死掉。
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孩,出事前一天,她还一脸羞涩地告诉我,她有了喜欢的人,她生日那天就去见他,向他表白……
那样美好的女孩,为什么死的是她不是我?
「安宁,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的不言,似乎更加激发了他的愤怒。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用力往身后的墙壁抵去。
我看到他额头暴起的青筋,眼底汹涌的恨意,连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他一定恨不得将我撕碎……
「你掐死我吧,许继尘,如果我死了,能消除你对安家的恨,你今天就了结我吧。」我说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我想我当时一定狼狈极了。
脸上的妆早花了,左脸又红又肿,身上除了酒水还有呕吐物,衣服破烂不堪,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在打架时被抓坏了……
可我已经无所谓了,一个人连生死都置之度外时,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他放在我脖子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颓然一个无力松开,语气带着嘲讽:
「你也想死是不是?好,我成全你!」
他拉我去了他家的天台,推到风口浪尖上,怒吼:「你不是想死吗?从这里跳下去,跳下去,一了百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
我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有起早的环卫工人,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我想到我爸被抓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清晨。
是我亲自报警抓的他。
他死了,他解脱了,却将罪恶留给了活着的我们。
我往前走了几步,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也可以解脱了。
许继尘却猛突然一把将我扯了回去,一阵天旋地转,我被重重丢去了墙角。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们都是弱者,以为死就解脱了,把悲伤留给活着的人,你们都是弱者……」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知道了,他的母亲因为接受不了许晴的突然离世,从这里跳了下去。
「我当时为什么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完全忘了她的异常,如果不是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也不会绝望到跳楼……」
他还在哭。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许继尘这个样子,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泣不成声。
他在失去妹妹那一年,同时也失去了母亲。
他恨我是应该的。
是我带许晴回家的。
「你别哭了,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我走过去,轻轻拉起他的衣袖,「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把气都撒在我身上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我没有带许晴回家,如果那天我没有摔下楼梯,如果那天我能及时阻止……」
没有如果,许晴没了,我爸也死了……
我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我们俩就这样坐在天台上,许继尘哭累了,靠在我肩膀上沉沉睡了过去。
他有着很浓密的睫毛,皮肤很白,五官跟许晴有些像,但更加英气。
我想到他其实就比许晴大三岁,因为从小学习优异,一再跳级,所以早早读完了大学……

-7-
我没有睡。
一直睁眼到天亮,直到张嫂过来打扫卫生。
许继尘猛然一把将我推开,逃也似的走了。
「安小姐,你也别怪少爷。」张嫂将我扶了起来,「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散了,换谁都受不了……」
「我知道,是我欠他的。」
三年前,要债的上门,房子被法院查封,安心在学校跟人打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许家所为。
他恨我,恨不得我去死。
我想着等我把母亲的病治好,等安心考上大学,我就把这条命赔给他便是了。
「安小姐。」
张嫂追出别墅叫住了我。
她递过来一个盒子。
「这是许小姐在世时,给你准备的礼物。出事那天……那天是许小姐的生日,许家人说要大办,她不肯,非要去你家,还准备了礼物。没想到落在了我这里。这些年,我一直好好保管着,既然你回来了,我就把它还给你吧。」
我没想到许晴还给我准备了礼物,回到家拆开时才发现里面是一把漂亮的水晶小提琴,插上电,一阵悠扬的琴声立马从里面传出。
小提琴上刻着一个安字。
我突然想到,出事那晚,其实也是我爸的生日。
只不过没人提起了,我也不愿再想起那可怕的一夜。
我爸生前是那样伟岸正直的一个人,最是疼爱我跟安心,工作再忙,也不忘陪伴我们,每次从外地出差回来还会给我们带礼物。
他也喜欢拉小提琴。
夏天的夜晚,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听他拉琴给我们听……
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的女儿,当然要给她最好的。」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如此失控,尸检报告跟判决书我都看了,少量饮酒,强奸未遂,故意杀人罪……
我始终不愿去回想那晚发生的事,是我亲手将我爸送到警察手里的,我也不敢去回想我爸生前的好,每回想一次,好像都是对许晴的一种背叛。
许继尘成了我的顶头上司,他将 KTV 收购了。
他在走廊碰见我时,脸上的表情冷得能结冰,似乎我是一堆不入眼的垃圾,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想象。
但我经过他身边时,明明听到他说了一句:
「安宁,一切才刚刚开始。」

-8-
我向经理递交了辞职申请,他上下打量我一眼,让我直接去找许继尘。
为了这个月的工资,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许继尘所在的包厢。
包厢很安静,只有许继尘一个人,他半靠在沙发上,手里依旧握着一个高脚杯,身边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大半。
似乎知道是我,进去时他连头也没抬。
「许经理,我想辞职。」我站在离他稍远一些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看着我手里的辞职信,又缓缓将目光移到我脸上,眸色深沉,里面酝酿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想走?」他一口喝掉了杯里的酒,起身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他伸手接过我手里的辞职信,当着我的面把它撕成了两半,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漫不经心道:「游戏这才刚刚开始,你就想退出了?」
我看着地上成了两半的辞职信,抿着唇没有说话。
「安宁?」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声音轻柔,「好好儿陪我玩,等我玩腻了,说不定就放过你了。」
「许……许经理。你……你喝醉了……」我想逃。
他却并不让。
「我没有醉,安宁,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清醒,只有清醒才能让我继续恨你。」
他手上的力气那样大,几乎恨不得要把我的下巴捏碎。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鼓起勇气开口。
他没有回答,下一秒,直接将我扔回沙发上,欺身而来。

-9-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我吓得大叫。
他在我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是真的咬。
好像恨不得把我咬死。
我痛得一阵神情恍惚,好像听到他说:
「安宁,你知道有句话叫父债女还吗?」
我僵在原地,忘了肩上的疼。
他嘴角有血,眼里带泪。他没有开玩笑,也不止是吓我。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有多恨我。
「许继尘,你觉得我现在这样,跟你妹妹当年有区别吗?」我哑着嗓子问他。
他闻言身体一僵。
「还是说,你现在这样跟我爸当年有区别吗?」
他像是突然被人抽干了力气,无力瘫软在地。
我迅速起身,收拾好衣服,逃也似的离开了。
工资我也不要了。
我要回家。
我想我妈了。
刚进小区,就看见我妈站在楼下等我,她把我认成了安心,她问我,你为什么不好好读书,是不是又逃学了?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说安宁想读书都读不了,你有这个机会怎么就不知道珍惜,你不知道你姐为了我们有多辛苦?
我一把将她抱住,放声大哭:「妈,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我待不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
我妈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自从我爸出事以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恍惚。
她伸手一边拍我的背一边安慰:「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宁儿,你别哭,妈妈什么都听你的。」
晚上的时候,安心放学回来,她拿回来一套试卷,说她这次期中测评拿了全年级第一。
我看着她一脸兴奋的表情,忍着没告诉她搬家的打算。
那就再等等吧。
等安心高考完,报考一个远一点的大学,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可我能等,许继尘不能。
第二天安心放学回来说校门口有几个奇怪的人一直盯着她,她害怕,还问我是不是许家人找上门来了?
我安慰她说不是的,还说以后亲自送她上下学。
她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我不能让她走我的老路。
结果那天我刚把安心送到学校,小区的保安就给我打电话,说看到我妈一个人出去了。
因为我妈脑子不好,以前我们刚搬过来时就拜托过他们帮我注意点。
我妈不见了,我找遍了小区里里外外所有的街道,始终没有她的影子。
这些年,我妈虽然脑子不好,但从来不会一个人乱跑,总是一个人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等我跟安心回家。
我去物业调了监控,早上我跟安心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去了,然后再也没回来过。我以为她去找安心了,去了安心的学校,恰好看到几个壮汉在小卖部喝酒。
他们看到我时,还对着我笑。
我将安心接出来,跟她一起找人,我们走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从天亮找到天黑,又从天黑找到天明,始终一无所获。
最后两手空空地回到出租屋,互相抱在一起哭。
我妈丢了。
她嫁给我爸二十年,从没受过什么委屈,甚至连班都没有出去上,一直规规矩矩在家里当着全职太太。
出事的前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跟我爸突然吵了起来。她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结果等她再回来,家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信任着的老公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许晴是我同学呀,直到宣判那天,我爸对自己的罪供认不讳……
我不敢再回忆了。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看了安心一眼。
她哭得累了,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安宁,你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回来求我?」
是许继尘。

-10-
「你把我妈藏到哪里了?许继尘,我妈要是出事,我跟你拼命……」
「许继尘,你告诉我,我妈怎么样了?她精神不好,不能再受刺激,求你放过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许继尘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过去找他。
我觉得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我觉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不知道许继尘要把我怎么样,我按照他给的地址找过去,一路上想了很多。
他恨透了我,他恨不得我去死,可他不会让我死。
他会怎么折磨我?
我曾经在小视频上看到过一些关于报复的手段,那些人变着法子折磨自己的仇人,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一路走过去,总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想。
地址是一栋独居别墅,我到时许继尘正带着几个人坐在客厅开会。
许家生意越做越大,他也成了人上人。
我被管家安排在会客厅等着。
我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
许继尘还没忙完。
其间,安心给我打电话,她说妈回去了,她只是迷路了,又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多想告诉她我也迷路了,等找到路就回去。
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等待的时间久了,我突然就不害怕了,想的是大不了就是这条命,我赔给他便是了。
可他没想要我的命。
他从会议桌上走下来,带我去了里面的一个房间,指了指当中的一张大床,又看我一眼。
我按照他的要求躺了上去。
只觉得冷,彻骨的冷。
一墙之隔,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
我不知道他要干嘛,只是羞耻,让我又怕又冷。
我知道眼泪没用,是弱者的代名词,可我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我真没用。
许继尘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他每走一步,就像在我心上踩一下,我的心慢慢沉入谷底。
他来到床边站定,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我。
我一直闭着眼睛,可还是害怕,双手死死拽住被子,整个人忍不住地发抖。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去了窗边。
「啪」的一声,他点了一根烟。
我缓缓睁开双眼,就见他背光立在窗边,影子被窗外的夕阳拉得老长。
明明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背影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我移开眼神,静静等着他的下文,或是吩咐。
可他始终没有下文。
直到抽完一根烟。
他回过头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丢了过来。
「以后,每天住在这里,没我的吩咐不能离开。」

-11-
我就这样住了下来。
许继尘再没出现。
别墅里除了我来的第一天看到过其他人,后面的时间里就一直只有我跟张嫂。
她负责一日三餐,偶尔也会跟我说两句话。
她说得最多的依旧是许继尘。
说他打小就聪明,高中时期便念完了所有的大学课程,现在是许家的当家人……
说他早年丧父,是母亲一手将他们兄妹拉扯大,直到后来被许家找回,日子才稍微好过一些……
还说他不会把我怎么样,让我安心住下来,他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又叮嘱我不要去二楼的书房,许继尘不许任何人靠近,想了想又叹息,说我真应该进去看看……
我不会去什么书房,安心每天都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答不上来。
没有许继尘的吩咐,我不能离开别墅。
直到安心拿到录取通知书。
她给我打电话时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激动,她说着说着就哭了,求我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一趟,再不回去她就报警。
我让张嫂跟许继尘联系,能不能让我回家一趟。
张嫂联系不上许继尘,我怕安心真的报警对她不利,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别墅。
安心看到我高兴坏了,一直拉着我问东问西。
我骗她说我换工作了,要经常出差,又将一直揣在身上的银行卡给她。
「安心,我已经跟医生联系过了,你这几天就带着妈过去,这里面是医药费,不够的姐再想办法。」
「姐,你为什么不陪我们一起去医院?」安心问我。
「姐要上班。」
「我不信,姐,你这几个月去哪儿了?自从妈妈走丢后,你一次也没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心一脸倔强地抓着我的手,又猜测。
「是不是姓许的找来了?姐,你告诉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跟你一起扛的。」
「不是的。」我挣脱她的手,「你别乱想了,等开学你就带着妈去你上大学的地方,先租一个房子,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不要,姐,如果你不跟我说实话,我不去上大学了。」
她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我抬手一个耳光就扇了上去。
「你不上大学有什么用,你懂点事好不好,你想一辈子跟我一样吗?」说到这里,声音一哽,说不下去了。
「安心,你别跟你姐吵,你姐也不容易。安心。」我妈一脸局促地看着我们。
她拉拉安心的手,又拉拉我的手。
一段时间没见,她头上的白发好像又长了不少。
「姐,我不是要跟你吵。」安心低下头,「你告诉我,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那天……我那天去 KTV 找你,看到姓许的了。」
「你看到他了?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我吓了一跳。
「我没事,姐。」安心看着我,「所以你的失踪真的跟他有关?」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
安心咬着牙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姐,小林老师回来了,他跟我问起你。」
小林老师?
我脑海里浮出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孩,他曾是我整个青春时期的梦。
可如今,我连想都不敢想了。
「你……你怎么跟他说的?他……他还好吗?」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了,许继尘夹带着风雨站在门口。
我妈看到他时突然尖叫一声,吓得钻进了桌子下面。
安心也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许继尘扫了一眼屋内,最后目光锁在我脸上,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拽着我就往外拉。
「姐,姐,你要带我姐去哪里?」安心反应过来赶紧跟了出来。
许继尘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冷冷开口:「你是不是也想跟你姐一起去?」
「不要,不要。」我赶紧摇头,「我跟你走,我错了,我再也不私自跑回来,我现在就跟你走。」然后迅速拉开车门,乖乖上了车。
「姐,姐……」安心疯狂拍打着车门。
「好好照顾妈。」我用口语告诉她。
车子呼啸而过,将安心彻底甩在了雨里

-12-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是吧?」
一回到别墅,许继尘就将我狠狠往沙发上一甩。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旅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跟你说,安宁,你是来赎罪的,替你爸赎罪,替你们安家赎罪,你这一辈子都别想逃。」
「我没逃,我也知道我逃不了。」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眼直视着他,「可许继尘,为什么是我?我爸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你们都要把责任算到我头上?」
或许是压抑得太久了,也或许是今天离开家的场景太伤人,我一股脑儿将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部吼了出来。
「从高中时期,你们就欺负我,所有人都欺负我,你拿走了我的通知书,害我这辈子都没办法上大学,还逼我不得不远走他乡。就因为我是我爸的女儿,就因为许晴去了我家,可那天,明明是她主动说要帮我补习的啊?我也不想她出事,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是我。她死了,我连活着都变得如此艰难,我做错了什么?我……」
我觉得无所谓了,哪怕他今晚要将我手刃了,我也要说。
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许继尘安静听完了我所有的歇斯底里。
他一句话也没说,点燃一根烟出去了。
张嫂拿着一块干毛巾披在我身上,亲自送我上了楼,又给我放了洗澡水,还给我熬了姜汤。
我觉得张嫂真好。
第二天,许继尘意外地没有去上班。
我起床时,他正坐在花园里用餐。
张嫂赶紧拿了一副餐具过来。
我坐在他对面,看着面前的牛奶发呆,其实我什么也吃不下,但在他没有下桌之前,我不能离开。
这是他的规矩。
「不合你胃口?」他看我一眼。
突然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手里的面包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赶紧捡起来,摇摇头:「没有,没有,很合胃口。」
下意识准备将面包往嘴里送。
他却突然站起身,朝我这边俯下身来。
我不由自主往后靠去,一脸害怕地看着他。
他缓缓伸手拿走了我手里的面包。
「脏。」
然后叫来张嫂,重新给我换了一份。
我吃着面包,如同嚼蜡,他刚刚起身的那一刹那,我以为他要打我……
正吃着东西,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吵闹,是安心带着几个警察过来了,她要带我走。
我隔着大门向她摇头。
果然,许继尘走出去,只几句话就将警察打发走了。
安心咬着牙,说她还会再来的。
「安宁,你若是不想让你妹走你的老路,最好让她安静点。」临上楼前,许继尘淡淡提醒。
我身体一僵。
等吃完早饭立马给安心打了一通电话,让她不要管我的事,只要我听话,许继尘暂时不会把我怎么样。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送妈去医院。
「你妈住在中心医院?」许继尘不知何时从楼上走了下来,大概是听了我的电话内容,貌似不经意地问。
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咬着唇没有回应。
他知道了我妈所在的医院,他又想干嘛?
「没什么,那是许家名下的医院。」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迈开长腿出去了。

-13-
我手里的手机滑落在地。
我妈的病拖得太久,普通医院根本不收。那家医院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里面的神经科是市内数一数二的,挂号都排了半个月。
我想给安心打电话,让她换家医院,可又能换去哪里呢?
我在房间一直坐到天黑,直到张嫂叫我吃晚饭。
许继尘已经回来了,他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家居服,正懒懒倚靠在沙发上,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慵懒、随意。
他见我进来,这才起身来到桌边。
他吃饭的动作很慢,偶尔抬头看我一眼,似乎在等我开口。
但我什么也说不出口,等他用完餐上楼,我也迅速放下了碗筷。
安心给我打电话,说她排了一下午,才见到那位专家,可专家支支吾吾的,不愿意接纳她们。
我心里一冷,让安心先别急,我来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鼓起勇气,敲响了许继尘的房门。
一进去我就跪了下来,我求他放过我妈,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滴着水,闻言,他偏头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
「洗干净了再跟我说其他的。」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就是想羞辱我。
如果羞辱我能让他开心,从而放过我们家,这点羞辱又算什么?
我进了浴室,在里面待了很久很久,洗完澡就看着浴室的镜子发呆,镜片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我知道出去后会发生什么,我也该出去了。
可我就是出不去。
可能是我待的时间太长了,许继尘推开门走了进来。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第二天,安心打来电话,说医院给他们安排了另一位专家,还是教授级别的,妈也顺利住了下来……
你瞧,这一夜的价值这么大。
安心去外地上学的前一天,特意来了别墅一趟。
许继尘也在,他盘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正在办公。
自那晚以后,他就经常在家里办公,有时候是书房,有时候是花园,更多的时候则在客厅。
安心提来了我的旧皮箱,说妈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医院那边她也安排好了护工,只要我隔几天过去看看就可以了。
我看了看许继尘没有回答。
他能让安心进别墅来看我就已经是莫大的仁慈。
我一直记得他的话,我是来赎罪的。
最后,安心又把那张银行卡还给了我。
「这里面的钱没用上,姐,你自己留着吧,医院的账……」
她看了许继尘一眼。
「已经有人结了。」
最后她问我。
「姐,你过得好吗?」
我突然间红了眼眶,但什么也没说。
安心要走的时候。
许继尘突然抬起头来,破天慌地说了一句:
「送送你妹吧。」
我一直将安心送到别墅门口,她前后看看无人这才开口:「姐,小林老师他……他一直在找你。」

-14-
我僵在原地:「他……他找我干嘛?」
我现在已经不值得他找了。
「姐。」安心一把握住我的手,「只要你想回家,无论何时,只要一通电话,我一定过来接你,一定接走你。」
我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安心这一走就是好几年。
她念的大学不错,再加上不错的外貌,毕业后进了一家电视台,现在是知名主持人……

-15-
许继尘订婚,还是安心打电话告诉我的,她说这就回来接我。
可许继尘却并不让。
尽管他已经有了未婚妻,我也能经常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外界都在传好事将近。
他的未婚妻我曾见过,是少年时期带人在巷子里霸凌过我的女生。
许继尘就是不肯放我走,还在别墅外加了不少安保人员,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看着我。
我觉得他大可不必。
因为我妈还住在医院里。
经过治疗,我妈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说话也变得有条理起来。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她一次。
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她递给我一张离婚证。
「宁儿,其实我跟你爸早离婚了,就在他出事前几天。」
她语气淡淡的。
「你爸说公司欠下巨额债务,不想连累我们。我当时并不信,悄悄去过一趟公司,就是那一次,我看到了你同学,许晴。」
「你是说出事前,许晴去公司找过我爸,他们一早就认识?」我惊讶。
我妈点头。
「对。后来我跟你爸大吵了一架,把婚离了。宁儿,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跟你爸在一起二十年,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什么。可是那天我看到的许晴是真的,他公司欠下的债务也是真的……」
最后,我妈拉着我的手说:
「宁儿,妈知道你的隐忍,妈不想再连累你了。」
我看了一眼门外来来去去一直守着的人,觉得心烦,索性关上了门。
「妈,你别这样说,我现在挺好的,至少事情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真的,我以为许继尘带走我,会竭尽全力侮辱我,或是不把我当人。
我想过无数次最坏的结果。
可那些想象一次也没有发生。
他只是让我待在别墅里,每天陪着他,近几年,他甚至连脾气也很少发。
「宁儿,上次小林老师来过了,他一直在找你。宁儿,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的,多为自己打算,心儿已经稳定下来,我放不下的只有你了……」
那天我妈跟我说了很多,很多。
我早该预料到的。
可我就是傻,还以为她只是清醒了,想跟我倾诉倾诉。
还想着以后多跟许继尘说说好话,让他经常放我去医院陪我妈。
我是这样想的。
结果我回去的当晚,便听医院传来消息,我妈去世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赶到医院的。
只记得那天医院出奇地静,我妈像往日一样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就像我以前去看她的每次一样。
只是这一次,无论我怎么呼唤,她都没有回应。
我没有妈妈了。
安心也赶了回来,我跟她抱在一起哭,几次差点晕过去。
葬礼是许继尘一手操办的,下葬那天下着小雨,来了好多人,可我们一个也不认识。
我跟安心跪在灵前,神情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我好像看到了小林老师,他说了一句节哀又欲言又止,看到我身后的许继尘时,默默转身离开了。
我脑子里一直有些懵,总感觉我妈没死,躺在那里的不是我妈。
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每次回家,她总在楼下等我,她让我多穿点,多吃点,别亏待了自己,她最放不下的就是我……
我哭得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里,医生说我怀孕了。

-16-
还让许继尘照顾好我,说我的体质有些差……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
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
我怎么会怀孕的?
怎么会怀孕呢?
为什么不会怀孕?
我们都是身体健全的年轻男女,他晚上的精力又如此充沛。
可我一直在等,等他有一天厌倦了我,然后离开这里。
所有的美好在这一刻破碎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直到许继尘来接我出院,他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脸上少有的春光满面。
「不做手术吗?」我问他。
「什么手术?」
「流产手术。」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难道你想要这个孩子?」我反问,「许继尘,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这个孩子是因为什么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你会娶我吗?你会让我进许家吗?你有自己的未婚妻啊。许继尘,我无所谓,你要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已经这样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做人不能太自私。」
「什么叫你已经这样了?我对你不好吗?安心,你到底有没有心?」许继尘问我。
我真想笑。
是啊,他好像对我很好,别墅的一切都是按照最好的标准,近几年,他也不再发脾气,偶尔还带我出去旅游散散心,就连我妈的后事,也是他一手操办的。
可我为什么还是会害怕呢?
我整夜整夜做噩梦,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我梦见许晴,还有我爸,更多的则是许继尘。
梦见他掐着我的脖子告诉我,我来这里是赎罪的。
怎么能忘?
「安宁,你看着我。」他掰过我的肩膀,直视我的双眼,「如果说我能呢?你刚刚问的这一切,我要是能做到,你是不是就能好好跟我在一起了?」
后半句,他的声音竟然带了祈求。
多么可笑啊。
「许继尘,你别忘了,你把我困在这里的初衷是什么,我们生的孩子,那是罪恶的结晶啊。」
他缓缓低下头,再没说一句话。
将我带回别墅后,又请来两个保姆,一个负责陪我聊天解闷,一个负责我的一日三餐,也不再让我轻易出去。
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没过几天,他的未婚妻就找来了别墅。

-17-
「原来是你。」梁小姐看到我时恍然大悟,随即轻哼,「一个仇人的女儿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张嫂见情况不对,立马出去打电话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没有吭声,我甚至在想,如果她能上来推我一把就好了,顺理成章,孩子也就没了。
但是她没有,她在离我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你还不知道吧?许晴以前找你爸学过小提琴,她还专门找人定制了一把水晶小提琴,说是要送给你爸,这些事,许继尘一直都知道。」
她说完这些便离开了。
她走后没多久,我坐在别墅里穿着孕妇装的相片开始出现在各大媒体的首页。
每一个标题都异常醒目。
有卫道士在评论区留言,他们用各种难听的话骂我,诅咒我,侮辱我……
许继尘没有回来,也没有一通电话,一个星期后,这些报道却奇迹般地全部消失了。
我觉得我不能再等了。
我让张嫂陪我出去一趟,说是想买些婴儿用品。
张嫂前前后后叫了好几个人,他们远远跟着,并不会影响我的日常活动。
我很快便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回别墅的路上,我碰见了小林老师。
十年不见。
他变了很多,再也不是当初阳光少年的模样,有的只是一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成熟,稳重。
小林老师曾是我爸的学生,后来也教我跟安心拉小提琴,所以,我们一直叫他小林老师,尽管他只比我大几岁。
他说他一直在找我,他问我过得好不好,还让我跟他走。
我轻声拒绝了他的提议。
最后,他告诉我,出事那天,我爸曾打过电话给他,让他在车站等着,公司欠下巨额债务,我爸准备跟他一起出国避避风头。
他一直等到天亮,我爸都没有出现,他只能自己走了。
后来,他才知道是出事了。
原来,那些要债的是真的,我爸拼尽全力将所有债务记到了他一人头上,以死谢罪。
我记得法院宣判的那天,他一脸生无可恋,对自己的罪供认不讳。
原来,他是早就不想活了。
可是,许晴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她那晚找我爸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现在已经能猜到,她是故意留在我家,想等我爸回去的。
我突然想到许晴以前有记日记的习惯,或许她的日记里会有蛛丝马迹。
我回到别墅后,第一时间去了书房,因为我以前听张嫂说起过,书房里有许晴的旧物,所以许继尘一直不让旁人靠近。
可当我推开书房的门,却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书房里摆着许多相片,有许晴的,有许母的,还有我的……
我甚至已经记不清那些相片是我在什么地方拍的了,有跟许晴的合影,也有单独的,里面有一张特别醒目,是我坐在学校的大树下看书的照片。
那一年,我刚上高三。
那时候天那么蓝,云那么白。
我经常跟许晴待在一起,她说她没有爸爸,但有一个好哥哥,她还经常问起我爸。
我对她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阵风吹过,墙上那张相片被吹在了地上,我拾起来,相片后面写了一句话。
「安宁,一生所爱,愿你一生安宁。」
是许继尘的字迹。
我想到张嫂每次欲言又止的话,一瞬间好像明白了所有。

-18-
为什么许继尘会这样恨我。
他对我的恨又显得异常矛盾。
有时候,他恨不得我立马去死。
可当我真露出绝望,他又会立马收手。
他在折磨我,也在折磨自己。
我想到这些年来同他的纠缠,还有网络上那一句又一句的辱骂,拿出刚刚买到的药,毫不犹豫地喂进了嘴里。
几乎是刚咽下,许继尘就推开了书房门。
他看到我手上的那张相片时,眼底有过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被其他的情绪代替。
「你今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他问我。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从口袋里扔出一张相片,是我今天跟小林老师见面的画面。
「你是不是跟老情人见面了?我对你不好吗?安宁,摸着你的良心问问,我对你怎么样?你妹一再给你带来他的消息,我都假装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见面?为什么,你到底把我放在了什么位置?」他眼底猩红,咬着牙问我。
可这一次,我一点也不怕他了。
我问:「许晴以前是不是喜欢过我爸?」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试探着问:「是梁子告诉你的?」
梁子便是他未婚妻了。
「你早就知道许晴那晚去我家是早有预谋,为什么还要把账全部算在我头上?」我反过来质问他。
「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的,我看到了她的日记,我没想到,她对你爸的爱已经到了那种程度。」许继尘解释着,第一次显得手足无措。
「可你毁了我,你那样很我,你毁了我一辈子!」我怒吼。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摇头,想要过来拉我,「我只是,我只是……我也不想伤害你的。安宁,都过去了,我们不要想了好不好?我跟梁子已经没有婚约了,我们好好的……」
我一把将他推开,或许是太用力了,小腹传来剧烈的疼痛,有鲜血顺着裤管流了出来。
许继尘吓坏了,他一把抱起我,连医院都没来得及去,直接叫来了许家的家庭医生。
是我自己服的药。
医生走后,许继尘在我床边跪了下来,他问我有没有一丁点喜欢他,哪怕一点点。
我摇头。
他说没关系,只要我能陪着他就好了,他愿意用一辈子来弥补对我的伤害。
我还是摇头。
他像疯了一样,将房间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包括那把水晶小提琴。
外面下着好大的雨,电闪雷鸣。
后半夜,他像是发泄累了,蹲在墙角一动不动。
我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正要离开时,脚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玻璃碴子。
很痛。
我看到一封信,是从碎掉的小提琴里面掉落出来的。
是许晴写给我爸的,那上面写满了她对我爸的相思之情,从她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一直是单相思,那一晚准备表白来着。
所以,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但我能肯定,是许晴先缠上了我爸。
我没想到平日里一向美好的校花,背地里对感情如此偏执。
就像……
我转头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许继尘,他将头埋在脖子里,光着脚,刚刚发疯时,他的脚也踩到了地上的碎碴子,此刻还在流着血。
我移开眼神,提起那个旧皮箱,义无反顾地走了。
这一次,他没再阻止我。
也阻止不了我。
(全文完)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2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