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病娇皇帝的第八年,我终于攻略成功,脱离穿书系统。
半年后,我和系统做了个闻所未闻的交易。
得以再次进入这个世界。
系统提升了这次的攻略难度。
我不仅要面对病娇皇帝的成年体,还要让被抛弃后极度喜怒无常的他再次爱上我。
交易敲定的下一秒,我眼前浮起无数文字:
「这女人竟然还敢回来?!」
「系统出 BUG 了?为什么会让同一个攻略者重复攻略?」
「楼上,那是因为其他人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这个世界摇摇欲坠,她作为第一任且唯一成功的攻略者,估计是被拉来救场的……」
「可是男主在她离开后,见不得宫里有任何与她相似的女人,可见对她恨之入骨啊。」
「我是来看后宫养成文的,再不济也得是宫斗文,我不要看封建帝王一怒,血溅五步啊!」
-1-
眼前的文字并不令我害怕,却还是让我有片刻失神。
连和我容貌相似的人都忍受不了吗?
看来沈庭川确实恨极了我。
记忆里,他在我面前总是眉眼含笑,从不曾发过脾气。
「我拿姐姐一点法子也没有。」
他时常这样说,嗓音无奈却甜蜜。
我想象不出他喜怒无常,阴恻恻看人的模样。
不过片刻怔愣,系统已将我投送至书里,并播报道:
「男主目前心动值未知,黑化值未知,请努力攻略吧!」
「都未知!?那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攻略成功?」
系统蔫蔫的声音从脑海传来:
「因本世界的男主处于脱离系统控制边缘,无法准确检测各项数据,所有数值均需宿主自行探索。」
我嘴角抽搐:「所以我在不知道他是杀人如麻,还是闹小狗脾气的情况下,要贴上去说喜欢他?!」
系统:「半年不见,宿主还是这么幽默。」
书内外时间流速不一样。
虽然我脱离这个世界才半年,但书里却是漫长三载。
沈庭川已至弱冠之年。
我还没想好如何应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周尚仪……?真的是您!您何时回来的?」
我心里一惊,才发现这倒霉催的系统,竟然将我直接投送在沈庭川寝殿门口的大路上!
说话者叫蕊秋,我上次穿书时最要好、最信任的宫女 shen 沈庭川’t
「陛下派您出京考察我朝山川风貌,说要经年累月方能回来,我以为至少十年八载,没想到这么快!」
沈庭川还挺会找理由。
我以为他会赌气宣布我的死讯,不料他只是声称我离开了。
难道是期待我有一天能回来?
心里某个地方霎时软了下来。
蕊秋还在滔滔不绝:
「您还没面圣吧?不过陛下刚召了徐美人侍寝,今夜恐怕无暇见您了。」
我顿时僵在原地。
-2-
徐美人是世家嫡女。
她在我离开那年入宫,因背后家族势力强大,十分嚣张跋扈。
那时的沈庭川,虽因尚未完全铲除朝廷异己,还不能公开和我的关系,但我们早已形影不离。
近身伺候的宫人都对我俩的关系心照不宣。
徐美人进宫三月有余,从未见过皇帝一面。
她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
稍一打听,便将矛头对准了我。
她受家族之命进宫,就是要拿捏皇帝,为徐家在宫中立威。
徐首辅在前朝纠缠沈庭川灾民之事,后宫里她立即就派人将我擒住。
「听说,陛下身边的人都把你当主子娘娘捧着?」徐美人笑吟吟盯着我。
「今日本宫便教教各宫奴才,你到底是哪门子主子。」
她命令各宫奴才排着队,轮流用鞭子抽打我。
我咬牙默不吭声。
沈庭川那时正在暗中收集徐家贪污受贿之实,准备静待时机,一举拿下。
为此,他甚至接受了徐家送女入宫的提议,就是怕打草惊蛇。
我此番若是闹起来,会坏了他的大事。
是蕊秋不顾徐家暗地里的阻拦,拼死跑到皇帝面前,通报了此事。
沈庭川赶来时,我早已浑身是血,几近痛晕过去。
他将我小心翼翼抱起来。
我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在不住颤抖。
「姐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嗓音哽咽,似杜鹃泣血。
我在沈庭川怀中醒来,他贴着我的面颊,轻声开口。
说等我身子好些,再去看徐美人凌迟之刑。
他是这样恨,恨到不顾自己多年筹谋,也要为我出这口气。
我最终阻止了他。
那时正是制衡徐家的关键时期,不能功亏一篑,否则不光我,沈庭川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眼眶通红,薄薄的唇抿紧,像只气得团团转的小疯狗。
「今日之仇,我定叫徐家百倍千倍偿还。」
-3-
我离开这个世界时,沈庭川已将徐家扳倒。
拔掉萝卜带出泥,连同朝中依附徐家的官员,都遭到了大清洗。
徐美人头都磕破了,求皇帝放她年迈的父亲一条生路。
我那时准备离开,不愿沈庭川造下极端杀业,劝他将徐美人打一顿,送出宫算了。
凌迟太过残忍。
沈庭川答应我放过她。
没想到,竟然将她留在了宫中。
我本不想如此草率直接去见沈庭川,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冲进寝殿时,我眼前文字交替浮现:
「我靠,她要不要这么猛?」
「就是啊,男主目前黑化值未知,万一冲动把攻略者杀了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呵呵…要是她也失败了,这世界直接崩塌,男主和攻略者一起埋土里凉凉。」
眼前文字多少唬住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倚在榻里那人锐利的目光。
沈庭川懒洋洋半躺着,听见动静,缓缓抬起眼。
跳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果真长大了。
记忆中稚嫩的脸庞,如今出落得刀削斧凿一般。
沈庭川眉眼浓墨重彩,艳得像一幅古典油画。
可惜这鬼斧神工的一张脸,此时正面无表情,周身散发出冷冰冰的气息。
他像不认识我似的。
「何人如此大胆,敢擅闯朕的寝殿?」
我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走向?
悲痛欲绝然后失忆?
万念俱灰然后失忆?
又或者,是怒火中烧然后失忆…
跟进来的蕊秋十分惴惴不安。
「陛下,这是周尚仪啊,您派她出京考察我朝河山,现下她回来复命,您不记得了吗?」
「噢?」沈庭川似笑非笑看向我。
「原来是…周尚仪,朕以为你早就云游海外,就地安家,乐不思蜀了呢。」
…好吧。
是阴阳怪气然后假装失忆。
-4-
我心里虽腹诽,却还是乖乖跪下。
「臣周书意,参见陛下。」
沈庭川支着下巴,并不叫我起身,只问道:
「朕既派你考察,那你说说,各地风土人情如何?国策可有需调整改进之处?」
不是,出去考察的人设是你给我安的好不好!
怎么入戏这么深呢?
蕊秋一脸崇拜期待地看着我。
正极力思索如何糊弄,寝殿帘后忽然传来细微响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打碎了。
沈庭川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随后道,「出来吧。」
徐美人莲步轻移,于珠帘后慢慢露出脸来。
她没了当初的嚣张跋扈劲儿,素着一张脸,十分谦和有礼的模样。
看见我,她比沈庭川还激动,结结巴巴道:
「周,周尚仪回来了?陛下一直十分挂念您。」
沈庭川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怎这般不小心,伤着没?」
徐美人摇摇头,「臣妾失察,打扰陛下和周尚仪叙旧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徐美人出来后,沈庭川看上去十分别扭。
眼前文字此起彼伏: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万分的不对劲!男主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楼上一看就没有追更吧,男主已经宠幸徐美人三年了,在攻略者离开之后。」
「不仅如此,还三天两头召她侍寝,咱虽然看不到限制级画面,但每次徐美人清晨出来,都脚步虚浮,可见圣眷正浓呢…」
我抬眼愣愣盯着沈庭川。
他看不见我眼前的文字,但我仍旧期待他给予一个回答。
「看来周尚仪有些累了,不如明日再细问吧。」
沈庭川兴致缺缺,忽然又想起什么,微微笑道:
「更何况,确实打扰到朕和徐美人了。」
他如愿以偿见我咬住了唇。
榻上的男人支着下巴,眼角眉梢流淌出戏谑的笑意。
「反正,这回也跑不了了,是不是,姐姐?」
-5-
沈庭川将我安排在以前居住的宫殿。
这里算是宫中极偏僻的地方,少有人烟。
那时,我带着不受宠的皇子沈庭川,在此处住了许多年。
后来他九死一生,终于登上皇位。
沈庭川原本拨了离御书房最近的殿宇给我,以便时常能相见。
但我不愿意,一则住惯了,不愿挪地方。
二则他刚登基,地位不稳,我不想他将心思都花在我身上。
记得他被拒绝后有些失落,片刻便好了,又抱着我,笑着用额角蹭我的脖颈。
「也好,反正无论姐姐在哪,只要我想,总能天天见着。」
这像一句不吉利的谶语,昭示着我和他即将到来的分离结局。
沈庭川似乎决意晾着我,第二天并没有召见。
我和蕊秋正喝着茶叙旧,她好奇我一路上的见闻。
我便胡乱扯些小视频里看到的「世界最纯净的地方」云云。
徐美人进来时,我正告诉蕊秋世界最高峰不是什么五岳华山,而是珠穆朗玛峰。
她还是昨晚那副羞怯的模样,很难想象这人三年前使唤宫人,将我打得皮开肉绽。
蕊秋十分警惕,下意识挡在我身前。
「三年不见,周尚仪容光依旧,陛下…陛下很是挂念您。」
我拉着蕊秋坐下,冷淡回答,「我早已不是什么尚仪,徐美人不必如此惶Ṫů₉恐。」
「何况我当尚仪时,你也没有这般。」
徐美人脸色白了白。
她勉强笑道,「当时年少轻狂,对尚仪多有冒犯,陛下这些年时常就这事责备我,我已知错了。」
这话乍一听是在自责,仔细琢磨却能发现其中暧昧含糊之处。
蕊秋替我不值,嘴硬道,「陛下与周尚仪之事,不是我们旁人能插嘴的。」
徐美人含笑点头,「这是自然,只是我见昨晚陛下与周尚仪有些生分,想来是太久不见的缘故。」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水润的眸子看向我,十足无辜的模样。
「只是今晚我在宫中设宴,望周尚仪赏光,陛下也会来,到时可与您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呵。
这话说的,像默认我们之前掰了似的。
蕊秋迟疑地看向我,有些动摇。
这些年徐美人深受陛下宠幸,却丝毫没有恃宠而骄,反而深居简出。
难道她确实改了性子,真心实意想撮合周尚仪和陛下?
我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样就崩人设了。
毕竟我给徐丽盈的人设,可是个阴狠毒辣,锱铢必较的性子啊。
-6-
没错,我所穿进来的这个世界,是我自己写的。
作为一名不入流的小说作者,作品能被建造成为穿书世界,应该感到无上荣耀。
第一次穿书那天,系统得意洋洋地对我如是说。
沈庭川、蕊秋乃至徐丽盈,皆是我创造出来的产物。
我亲手写出了他们的人设,而系统的存在,保证了他们永远不会崩人设。
书里的人物确实只是苍白单薄的纸片人。
但穿书世界一旦形成,他们皆会成为基于自身人设的活生生的人。
所以坐在侧首时,我看着不远处觥筹交错间,徐美人因醉酒而稍显酡红的面颊。
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在打坏主意。
比起这个,更令我在意的,是沈庭川始终如芒在背,如影随形的视线。
我极力忽视高台上那人灼热的目光。
同时忍不住腹诽:之前明明那么冷淡,现在这又是闹哪出?
我没能暗诽多久,一个宫女上前布菜,偷偷将一张纸条塞进我的手心。
「圣上危,望速来相议。」附了个偏僻的地址。
我慢慢皱起眉。
我早已不能控制书中剧情的发展,猜不出这人是谁。
但我离开时,沈庭川几乎已铲除所有异己,三年时间用于稳固,不该再有成了气候的威胁才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起身离席。
余光瞟见沈庭川立即抿紧了唇,显得有些焦躁。
我转过脸与他遥遥对视,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他怔了怔,不自在地垂下眼帘,耳尖微微发红。
以往他疑心重,患得患失之时,我总会这样笑着安慰他。
在约定地点等了片刻,我终于听见脚步声。
我正欲开口,来人忽然拧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地上狠狠一掼!
我陪沈庭川在宫中多年,自是知晓这些龌龊,因此随身携带着匕首防身。
但我显然大大低估了来人身手,他拧住我的手腕一发力,我吃痛,手里匕首应声而落。
我以为他要杀我,正防着他掏出利器。
没想到来人一手制住我,另一手竟然开始扒我的衣服!
我大惊!
现在已过宫门落锁之时,宫里除了宫女就是太监,这也是我敢大胆赴约的原因之一。
除了沈庭川,怎么还有带把儿的!?
那人已经解了我的衣带,手往里探。
我冷汗直流,正在奋力挣扎之时,忽然耳侧传来一阵凌厉劲风!
这登徒子心口被巨力猛地踹了一脚,跌坐在地,不住咳嗽起来。
我被来人搂进怀里,他下意识替我紧了紧衣服。
继而只听沈庭川寒声道,「什么人派你来的,竟然敢动她?」
-7-
沈庭川杀伐果断,喜怒无常之名,这三年传遍了宫内外。
所以听见他阴恻恻的问话,趴在地上那男人很快抖如筛糠地交代了。
是徐丽盈。
男人说,徐美人交代她不必杀我,只要污了我清白,沈庭川自然会厌弃。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因为我给徐丽盈的人设里,有一条便是,视清白名节大过天。
所以哪怕她已经脱离我的创作掌控,却还是逃不出这个设定框架。
她始终觉得,女人丢了贞操比死还痛苦。
某种程度上,这救了我。
因为如果那男人的来意是直接灭口,我恐怕等不到沈庭川。
可徐丽盈也太心急了。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却说不上来是哪里。
沈庭川将我更用力地按到怀里,仿佛要揉进骨髓。
「嘶…你轻点。」我抱怨道。
「不过一小会没看住你,就惹了这么大的篓子。」
我瞪大眼抬头看他,「沈庭川,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我是为了谁…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
我将纸条用力塞进他手里,扭头不看他。
沈庭川扫了眼纸条,沉默片刻,声音变得有些艰涩,「所以是关心则乱吗,姐姐?」
「谁爱乱谁乱去!」
眼前滚动的文字更是过分。
「哟哟哟,攻略者脸红了诶!」
「谁说男主喜怒无常的,他不一直在笑呢吗!」
「这架势还需要攻略?男主就撑了昨天一个晚上,今天就喜滋滋贴姐姐身上当小狗了嘿嘿。」
沈庭川闷声笑了下,贴着我的胸腔跟着抖动起来。
他呼吸温热,若有似无喷洒在耳尖,令我有些心烦意乱。
地上不断磕头的男人瞅着我俩的脸色,慌忙谄媚道:
「小人恭贺陛下与周尚仪重修旧好,嫌隙尽消!」
……
你主子知道你倒戈这么快吗?
-8-
徐丽盈被直接从宫宴上拿下。
她不算很慌乱,甚至还有心情理一理发钗。
跪在沈庭川面前时,她面露轻蔑。
「本来就是孤注一掷,会失败也是意料之中。」
她自嘲般笑了笑。
我皱眉看着跪在下方的徐丽盈。
「我知你恨我,但你也未免太心急,如此行事,你就不怕失了圣心?」
徐丽盈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周书意,有时我觉得你真是很天真…你难道以为,我恨你,是因为陛下一颗心全在你身上,我由妒生恨吗?」
她看了眼一旁面色铁青的沈庭川,觉得更可笑了。
「这种阴晴不定的疯狗,只有你才当个宝。」
这话属大逆不道了,但沈庭川盯着她:「说下去。」
「三年前我着人鞭打你,是家里授意,想挫挫你的威风,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你在他心里分量这么重。」
「重到他竟然能蛰伏如此之久,面上丝毫不显,暗中却扶植朝中新兴势力,最终拔掉我徐家所有的爪牙,让我爹再无翻身之力。」
「而我爹,我爹!摘下乌纱帽不过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陛下却处以极刑,让他死无葬生之地!」
提起父亲,徐丽盈终于激动起来,眼里恨意交织,毒蛇吐信子似的目光在我和沈庭川脸上来回游移。
「我徐丽盈高门贵女,这辈子唯一一次下跪磕到头破血流,就是为我爹求情,你们却还是不允!尤其是你!还假惺惺劝陛下放我一马…」
她盯着我,眼神怨毒,恨不得扑上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我震惊之余,怒从心起。
「放过你爹?凭什么放过你爹?你爹为了讨好先皇后,鸩杀陛下生母的时候,可有一丝仁慈?」
「京城蝗灾肆虐,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而你爹克扣九成赈灾皇粮,重金为你买下夜明珠,他怎么就不能放过那些灾民?夜明珠你赏玩两天就腻了,但灾民没了下一顿,便是逼他们骨肉相食!」
徐丽盈哪里肯听,坐在地上疯笑,头发都乱了。
阴狠毒辣是我创造她时的人设,但对亲人的偏执护短,却是她自己长出的血肉。
虽然一颗腐烂的种子,终究只会结出剧毒的果实。
-9-
我和沈庭川都没有说话,直到徐丽盈笑出泪花,又开口。
「所以陛下,看见你在这个女人离开后,那么痛不欲生,我怎么舍得走?」
沈庭川瞬间沉了脸色。
「她临走时劝你送我出宫,我便装作十分感恩的模样,告诉你她嘱咐我陪在你身边。」
我如坠冰窟,「你说什么!?」
徐丽盈抚摸着自己艳丽的脸庞,面露嘲讽。
「周书意,陛下那时大约太痛苦了,连这种鬼话都信,谁叫你什么都没留下呢。他竟然把我当成你唯一的遗物。」
「但他依旧记恨我害你受伤,没有让我好过。每次他召我侍寝,便让我跪在外间,替你抄经祈福。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我恨极了你,却还得装模作样。」
徐丽盈眼里渐渐涌出疯狂而狂热的神色。
「让我这么难受,当然得回报陛下些什么啊…」
她拔下自己的发钗,拿在手里把玩,「周书意,你其实回来得很不是时候,陛下能见上你最后一面,实在非我所愿呢。」
我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似有所觉,猛然回过头。
沈庭川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嘴唇渗血,摇摇欲坠。
我箭步冲上前扶住他。
「徐丽盈,你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本来是慢性毒药,我不想暴露,三年来一直神不知鬼不觉,太医也诊治不出,最后只会以为天子忧思过度,加之操劳政事所致。」
「可惜你回来了,我一开始为留在宫中撒的谎必定会被揭穿,我这才加重了剂量。今日宫宴,陛下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了是不是?连酒水发苦都毫无察觉。」
徐丽盈笑得愈发恶毒畅快,「好好享受吧周书意,这是我迟来三年的大礼。」
「…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心境。」
-10-
徐丽盈把金钗攥在手里,毫不犹豫插进了脖颈之中。
大汩鲜血从她口中溢出,她眼里的恨意没有消弭,倒在繁复裙裾之下,逐渐丧失了生机。
我无暇理会。
怀中的沈庭川身体发冷,嘴角溢出的血鲜红灼目,眼神逐渐涣散。
「姐姐,我真没用…咳,竟然会着了这女人的道,害你伤心,咳咳…」
他抬起那双亮如点漆的眸子,里面含着无尽的眷恋。
「这回终于不用看你离开了,咳咳…这么一想,也还不错,没什么遗憾了。你都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
他神情变得委屈,眼眶通红,像只被抛弃了的小狗。
「我知道。」我哽咽着,抚摸他冰凉的下颌。
「我一直都知道,一开始就知道。」
「其实这三年来,我身边陆续出现了很多人,我应付她们很,很累。所以才会无暇顾及徐丽盈…真的不是我蠢。」
我的泪滴落在他脸上。
「姐姐知道,阿川一直都是最聪明的。」
听见我唤他幼时的名字,沈庭川露出满足的神情。
毒性发作剧烈迅猛,他疼得想要阖上眼。
「不许睡!听到没有!沈庭川你不许睡…!」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竭力想要唤回他的神志,终于崩溃大吼:
「是你去找我,要我回来的!不准你就这样丢下我…」
「你说你要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去适应我的生活,你还记得吗?」
沈庭川眉尖微蹙,眼神似乎清明了些许,瞳孔倒映出我模糊的泪眼。
眼前文字一瞬间开始密密麻麻疯窜:
「卧槽?!」
「卧槽?!」
「什么意思?男主去现实世界找过她?!」
「这是可以的吗,为什么男主看上去不记得了?」
「我刚才退出去看了眼,这个频道的订阅量和点赞数涨疯了!」
-11-
系统找上我,是在妈妈出车祸的第四天。
那时的我已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悲伤和疲惫皆已麻木。
只剩下无尽的茫然。
它说它可以让妈妈醒过来,还可以给我一大笔钱支付后续治疗费用。
但需要我去开启一个书中世界。
我毫不犹豫答应了。
我不是个天资卓越的写作者,因此不富裕。
但我想用我的一切,保住从小相依为命的妈妈。
系统用了开启这个字眼。
因为一个由文字小说转化而成的穿书世界,只能由原作者率先攻略成功,才能顺利开启。
这很好理解,被攻略对象,也就是男主,是由作者创造出来的。
作为一个全新而未知的攻略对象,如果说谁最了解其行为方式,最能拿捏他的心思。
那毫无疑问是创造出他的人。
我穿过来的时候,沈庭川只有九岁。
他的生母是个普通宫女,因为美貌被先皇临幸,也因为美貌而遭到奉承皇后的徐首辅鸩杀。
先皇子女如云,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宫女所生的便宜皇子。
沈庭川幼时无人照料,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
因而看着比同龄孩子瘦小些。
我进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证他吃上营养均衡的饭菜。
系统告诉过我,从我穿进来的那一刻起,书里的世界就不会再按照我所写的走向发展,人物都将成为鲜活生命。
我给沈庭川的设定是身长八尺,俊美无双的病娇少年郎。
但照这么发展下去,他能不能长到一米七都不好说…
我打了个寒颤,绝不能让男主身高成为这个世界之后的攻略者选择和关注者订阅的阻碍!!!
沈庭川一开始不吃,警惕如同某种小兽。
没几天又接受了,狼吞虎咽。
我问他忽然转性的缘故。
他轻飘飘道,「下毒一事,为引诱被害者垂涎,不慎轻视而食之,需烹调可口方为上策。」
「你这东西又难看又难吃,下毒的可能性不高。」
……
-12-
美食(?)是拉近人类彼此距离的最佳手段之一。
沈庭川对我卸下了稍许防备。
他问我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对他好。
我笑眯眯回答,「我为你而来,自然要对你好。」
长大后的沈庭川听到这种话,定会缠着我亲昵一番,直到我连连告饶才作罢。
可那时的他还是个警惕多疑的小孩,所以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周书意,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看在这么多顿饭的份上,我奉劝你离我远点,能死得慢些。」
不说我在外面是个二十四岁的大好青年。
我就是穿进来也是个十二岁的宫女,比沈庭川还大三岁。
于是我一拍他脑袋,「吃你的饭,操心这么多干嘛,又不叫姐姐!」
他瞪我一眼,低头吃饭。
「…胡萝卜多吃点,天天书不离手,小心眼睛熬坏了,我可没地儿给你配眼镜去。」
我时常说这种超出他认知的怪话,他倒也习惯。
*
我以为我做饭,至少能保障他入口食物的安全。
某日,沈庭川吃了我送的饭,忽然脸色大变。
他疾步跑到院里,二指伸进喉咙,开始催吐。
我站在一旁愣住了,直到他吐完揩揩嘴,淡定解释:「这菜有毒。」
「你,你怎么知道?」
「那些人觉得我好杀,下的都是一种毒,味道还苦。」
我慌乱地看他,想要解释,却觉得无从说起。
倒是沈庭川看我的模样,拍拍我的手以示安慰。
「我知道不是你,借用厨房做饭时,你可有离开过?」
是了,我之前设法搭上一个掌事姑姑,借用她们宫里的小厨房做饭。
今天她非拉着我,给我看她新做的宫装,我捧了好一顿彩虹屁才得以离开。
回去时排骨汤已经煨好了。
听完我的讲述,沈庭川点头,又见我脸色难看,孩子气地恐吓我:
「害怕了?这次他们只是嫁祸你毒杀皇子,下次说不准看你挡路,就先把你脖子抹了…」
我一言不发,望着眼前这个面容稚嫩,却将打杀挂在嘴边的小孩。
心突然止不住地抽疼起来。
这一切都是我带给他。
是我决定让他年少丧母,幼失怙恃;
是我设计他一路荆棘,没一天安稳日子。
他活得这样艰难,却会告诫我,「离我远点,死得慢些。」
我沉默地将他抱住。
男孩子发育慢,他那时比Ťů³我还矮一点点。
怀里的身体有些僵硬,沈庭川耳朵红了。
「对不起,下次我会很小心的。」
半晌,他叹息道,「周书意,你真是个怪人。」
啧,又不叫姐姐。
-13-
我和沈庭川过了蛮长时间的安生日子。
那些人发现他虽然不好杀,倒也安分,便渐渐不再发难。
毕竟宫里皇子众多,锋芒毕露的大有人在,他们没空,也没必要专门盯着沈庭川。
而我渐渐发ẗü₊现,沈庭川这人,好像还不错。
他虽整日读书,却依旧会帮我洒扫做饭,没什么皇子的架子。
冬日炭火不够,长夜寒冷,他会将仅有的汤婆子让给我。
我喜甜,他偶尔被叫去赴宫宴,会将自己那份酥酪或糕点留着不吃,带回来给我。
像两只寒冬里相互依偎取暖的小兽,我们艰难地活了下来。
沈庭川衣食有保障后,得以全心全意读书,他十分刻苦,在宗学很得先生青眼。
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他不像其他皇子,整日有宫女太监跟着照顾,随时备好吃食。
沈庭川去宗学上课时,我有很多事要忙,只能中午抽空送饭。
去的多了,其余皇子便也眼熟我,有素质差的,见我长得好看,时常调笑几句。
我没什么封建礼教的思想束缚,心里虽厌恶,倒也觉得无所谓。
被讲两句又不少块肉,故作冷漠却可能让沈庭川日子难过。
但他恐怕不这么想。
每次都脸色铁青,眼神阴冷。
最严重那次,我送完饭离开时,被生母颇受宠的五皇子拦下,笑嘻嘻不让我走。
我一边咬着牙赔笑,一边朝几乎红温的沈庭川使眼色,要他冷静点。
好不容易脱身,脸还是被摸了一把。
这天杀的封建皇权,什么狗都在皇城根下汪汪叫。
那日沈庭川回来得格外晚。
他浑身湿透,寒冬腊月的,衣服头发几乎冻出了冰渣子。
我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肯说。
半夜果然发起了高热。
我只能大半夜爬起来,哆哆嗦嗦去找当值太医拿了贴退烧药,回来喂沈庭川服下。
他烧红了一张俊脸,眸子都比平日水亮。
我将汤婆子塞进他怀里,嘱咐他发了汗记得喊我,不能湿着衣服睡觉。
又叹口气,「现在能告诉我为了什么吗?」
他抿抿唇,目光瞥向别处。
「老五轻薄你。」
「嗯,我知道,你气我没有反抗?」
沈庭川睁大眼,「当然不是,我知你是为了我才忍耐。」
「下午小考,老五又作弊,平日我都当看不见,今天使了个法子让先生发现,他受了顿责罚。」
「他知道是我,下学后就找了点不痛快。」
沈庭川轻描淡写道。
我更加深地叹气,「你既知道我为你才忍耐,又何苦来这一遭,平白给自己添堵。」
沈庭川烧红的脸似乎又红了几分。
「我不想你受委屈,一点也不想,周书意。」
「你到底明不明白?」他轻声问。
我看着眼前暴增的心动值,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见我不动,便略抬起身凑近,滚烫的唇印在了我颊侧。
是白天被咸猪手摸过的地方。
「你护着我,我便也要护着你。」
-14-
沈庭川十五岁时,终于得圣上赏识,开始接触朝政,熟ẗũ³悉朝务。
这对他当然是件好事,进入皇帝的视野,他就会安全很多。
至少不会悄无声息就死了。
那些藏在暗处的腌臜心思,没法一举除掉沈庭川,就想方设法要他难受。
首当其冲的便是我。
在宫里这么多年,我多少学了些防身本事。
沈庭川初涉朝堂,要忧心的事本来就多,我不想添乱。
他被圣上重用之后,皇后为表关切,拨了许多宫人前来,连掌事嬷嬷都是她的心腹。
我跟着沈庭川这些年,不过是个普通宫女。
掌事嬷嬷上任第一天,便狠狠给了我个下马威。
随便寻个由头错处,就罚我在雨里跪上大半天。
大家皆知这是皇后的意思,无人敢阻拦。
何况我从不曾认真打点人际关系,与众人也并不相熟。
唯一与我相熟那人回宫时,我已经淋得抖成了筛子。
沈庭川抱起我,浑身都在颤抖,我恍惚以为他也淋了一天雨。
他将我抱回内室,亲自给我换衣服。
我们虽一起生活了六年,却还是第一次,这么逾矩地亲近。
十五岁在这个时代已是能娶妻生子,知人事的年纪。
但我还是羞耻得想死。
虽然他身量已足,也十分早慧,但毕竟是个孩子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让我再去跪一会……
沈庭川脸色难看得吓人,我硬是被他控着换好了衣服。
然后搂紧了贴进怀里,听他咚咚作响的心跳。
「为什么不说?」他低头,红着眼问。
眼尾下垂,像个小狗似的。
非常少见地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你知道我看见你在雨里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吗?」
「你怎么能让他们这样欺负你,姐姐?」
心头狠狠一跳,他从不这样叫我。
「我要把你关起来……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不许任何人能再看见你,欺负你。」
他说着发狠的话,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眼前俊俏的少年郎模样极端而绝望,他鲜少这般失控。
于是我按下作乱的心跳,抬头与他对视,顺着他的话安慰:
「下次不会了,别把姐姐关起来,好不好?」
他将头埋进我温热的脖颈,久久不语。
我只能感受到他越来越滚烫的呼吸。
终于,闷闷的嗓音传来:
「说话要算数,姐姐。」
-15-
沈庭川当天就惩治了掌事嬷嬷。
以年老昏聩为由,将她打发了回去。
「现下还不能和皇后撕破脸,委屈姐姐了……」
他有些抱歉。
我红着脸摇头。
这家伙自从上次我淋雨后,剖白了心迹,就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一天「姐姐」「姐姐」个没完。
他小时候叛逆,加上有所防备,对我向来是直呼其名。
按理我确实长他三岁,叫姐姐也没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羞耻?
我捉摸了一阵,觉察和他的叫法有关。
沈庭川将这两个字含在舌尖,刻意似的,唤得十分含糊暧昧。
叫人一听,耳朵便麻了。
我由此提出抗议。
沈庭川则坚决不改,反而愈加过分。
他发现我对他这样喊过敏,有求于我时,便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无往而不利。
沈庭川十六岁时,我被封为尚仪,负责宫中礼仪教学及典礼事务。
这当然是沈庭川的手笔。
他搂着我,语气撒娇,「我想让姐姐也坐上高位,这样便没人敢动你,我才能放心。」
圣上对他愈发器重,他越来越忙,也成了越来越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旁人看来,沈庭川心思深沉,行事稳重。
只有我知道他私下是多么敏感警惕,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他每日回宫必须要看见我,若没见人,就亲自去找。
夺嫡之路凶险,白日里,他与朝廷上的豺狼虎豹周旋,筹谋深远,不敢有一丝错处。
被抓到把柄,便是跌入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夜里,沈庭川常常梦魇,醒来后,哑着嗓子唤我,要我陪着才能入睡。
这般折腾,我便也睡不踏实。
沈庭川搂紧我的腰,指节都在发颤,「一起睡吧,姐姐。」
他喃喃道。
「我只有你了。」
十六岁的少年抬起头,眼神迷恋而不安,凑上来吻住我的唇。
他的口腔湿润而滚烫,反复用极大的力道来确认着我的存在。
我犹豫着给予一点回应,他便像叼着了肉骨头的恶狗,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不知过了多久。
沈庭川终于恋恋不舍地分开,抹去我嘴角的水渍。
又替我拢好在折腾中散乱的里衣。
「睡吧,姐姐。」他哑声说。
虽然沈庭川被撩拨得浑身滚热,躁动难安,但直到耳畔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我依旧迟迟无法入睡。
我从他铁钳似的禁锢中稍微退开些许,仔细端详着面前这张脸。
他在外已有行事果决狠辣的名声,但闭着眼时,眉眼却尚且年少。
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被遮住,只留浓密纤长的睫毛,如两把乌黑的小扇子坠在上面。
沈庭川睡得依旧不安稳,眼皮不时扑簌簌抖动,两颗玻璃似的眼珠在底下滚来滚去。
我抚摸这张令我心跳加速,不能自已的脸。
一遍遍在心底告诫自己:「你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可如果这样浓烈而无法抑制的感情都不是真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16-
系统告知我攻略任务完成,是在沈庭川即将继位前夕。
在先皇弥留之际,他终于被选定为继承人。
很难说先皇对这个儿子有多少感情,沈庭川走到这个位置,靠的是步步为营的谋略和笼络人心的本事。
系统询问我是否要现在脱离世界,选择回去,妈妈立即就会苏醒。
我却一拖再拖。
我想选最合适的时机离开。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离开。
起初,我对自己说,现下正是沈庭川夺嫡的最关键时期,我怎能一走了之,弃他于不顾?
我没法陪他一辈子,那至少要看他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确保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他。
后来,我安慰自己,沈庭川刚登基,地位不稳,周遭人皆不可信,我得确保他的皇位稳如泰山。
直到我被徐丽盈鞭打,沈庭川咬牙切齿发誓替我报仇。
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徐家,并且应下了我放徐丽盈一马的请求。
是夜,夜凉如水。
沈庭川搂着我,灼热滚烫的气息打在我的颈侧,他语气愉悦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姐姐,一切终于结束了,不会再有人能妨碍我们。」
「我会昭告天下,尊你为我唯一的皇后,我的权柄与江山,皆与你共享。」
十七岁的少年嗓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以为终于可以不再隐藏爱意,终于可以生活在阳光之下。
沈庭川的吻细碎落在我脖颈间,「姐姐,我是你的了。」
他含笑着,将这句似情人耳语般的誓言吹拂进我的耳廓。
直到那时,我才终于惊觉,自己选择了最差劲的时机。
系统早已多次催促我离开。
现实世界中,维持妈妈的神志需要极大成本。
系统很不满意,它勒令我必须立即离开,否则交易不再作数。
沈庭川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朝堂已经稳妥,而我在他身侧。
他攥着我的手,呼吸平稳,面容柔和,眉尖不再蹙起。
我颤抖着凑上去,鼻间是沈庭川身上好闻的松香味,轻吻他的唇。
他咕哝着什么,似乎要醒过来。
我赶忙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头,少年便又安分沉沉睡去了。
我没留下任何信件或信物。
系统说没必要。
而我不敢。
-17-
在医院前的公交站遇见沈庭川时,我刚给妈妈送完午饭。
自从妈妈醒来,一天三顿,我都从家里做了送去医院。
以前的我也不会做饭。
在书里陪沈庭川的那几年,最落魄的时候,我怕宫人送的饭菜有毒,都是自己开火做了给他吃。
照顾一个刚从植物人状态清醒过来的病人,费时费力。
我昨晚没睡好,在公交站等车时,哈欠连天。
周围忽然开始窃窃私语,我漫无目的望过去,看见了那个我以为Ṫűₑ这辈子不会再见的人。
沈庭川不该是这个样子。
哪怕最不受宠的时候,他也是荣辱不惊,进退有度的。
更遑论他登基后,龙袍加身,运筹帷幄,除我被徐丽盈鞭打那次外,从不曾有半分失态。
现在,沈庭川精美的绸缎长袍上满是脏污,墨色的长发毛糙不已,脸上甚至还有点点血迹。
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目不转睛盯着我,像终于找到主人的流浪狗,嗓子里发出低沉隐约的呜咽声。
「有哪里受伤吗?」
沈庭川笑着摇摇头,似乎很享受我的焦急。
「…是 coaplay 吧?」
「也不太像,脏兮兮的,倒像个流浪汉。」
Ṱṻ₌「你别说,也许人家 cos 的就是流浪汉呢哈哈哈…」
我回头狠狠瞪了说话者一眼,拉着沈庭川来到医院僻静处。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来这儿的?」
沈庭川抿了抿唇,既舍不得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又带着些许身处陌生环境的不安感。
书内世界的三年,他抵触情绪剧烈,其他攻略者纷纷无功而返,因为没有看点,这个世界能带给系统的收益寥寥无几。
加之沈庭川各项数值极度不稳定,甚至令这个以他为主角展开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系统不得已现身,质问他到底要干嘛。
由此沈庭川得知了所处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后他和系统做了个交易。
要求来现实世界见我一面。
回去后,他就同意让系统删除脑内关于我的全部记忆,乖乖做回提线木偶。
不再记得我的沈庭川,将会被无数前仆后继的玩家攻略,继续为系统牟取无穷无尽的利益。
-18-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我不值得你这样的,沈庭川。」
听完他的讲述,我的心像被某种巨大力道攥住,声音哽咽。
「值不值得我说了才算。」沈庭川痴迷地抚摸着我的面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
「姐姐,我知道是你创造了我,是你创造了这个满脑子只有你的沈庭川,所以我只为你而生,只为你而来。」
「我知道这里有你无法离开的理由。」他抬头望向医院楼顶的招牌,「所以我来了。」
我颤抖着唇,几乎说不出话。
忽然发现他的身体正逐渐变得透明,捏着的质感也无比奇怪。
「啊…看来时间快到了,这系统还真是抠门。」
我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恐慌,「你,你要走了吗?你会忘了我对吗?」
沈庭川笑了笑,看上去有点虚弱,却异常坚定。
「不,我绝对不会忘了你,姐姐。我会脱离那个世界,会来适应这里的生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做到,姐姐。」
沈庭川的眼睛亮如星辰,他垂下眼,无限眷恋地吻住了我。
以前我们时常接吻,却没有一次如这般,饱含咸湿的泪水和逐渐消散的松香气息。
「系统会来找你的,姐姐。答应它的要求,再次回来找我,这一次,我要和你一起离开。」
他的眼眶红了,像是回忆起最真实而恐惧的梦魇。
「你丢下过我一次,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唇上的温度消失殆尽。
我心如刀绞,耳畔不断回荡着沈庭川最后的话。
「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他应该恨我,应该忘了我,应该爱上其他人来消解我带给他的无尽伤痛。
唯独不该还爱我。
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悔恨和失而复得的喜悦同时攥住了我。
我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
发出了本该在第一次离开沈庭川时就爆发的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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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系统找到了我。
它匆忙而焦急,希望我再攻略沈庭川一次,条件随我开。
故作苦恼地想了半天,我提出自己的条件:
「我要沈庭川。」
系统沉默半晌,然后咬牙道:「好。」
它告知我沈庭川不会有曾经来过现实世界的记忆,他的记忆只会停留在我不告而别,将他彻底抛弃。
进入书中后,它宣布沈庭川的各项数值无法检测,要靠我一步步摸索。
我知道这次行动艰难,希望渺茫。
我不知道能否让沈庭川再次爱上我。
但我知道的是,我一定要带他离开。
*
怀里沈庭川的生命在飞速流逝。
我不顾周遭宫人侍卫的眼光,不顾脑中眼花缭乱的文字。
只是边流泪,边飞快诉说着沈庭川与我的约定,企图唤回他的神志。
沈庭川终于再次睁开了眼,喃喃道,「我,我去找过你吗,姐姐?」
「……我记不起来了。」
我目露绝望,几近崩溃。
他却微微一笑,语气笃定,「但我相信你,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姐姐。」
沈庭川费力抬起手,摸摸我的脸。
「因为我爱你。」
「从很小的时候,在你离开的这三年,乃至你突然出现的当下……」
「我都毫无保留地爱着你。」
我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怎么办?到底怎样才能救他?!
脑中终于出现了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男主各项数值现已可正常检测。」
「经检测,宿主进入书中,与男主相见那一刻,心动值已达百分之百,现已完成攻略任务,是否立即脱离该世界?」
我愣了几秒,原来从沈庭川见到我开始,攻略任务就完成了。
正如他所说,他没有一刻停止爱我。
「系统!我要你马上兑现承诺,让我带他离开!」
我想了Ťùₑ想,害怕它抠字眼,补充道,「我要他平安健康地离开。」
脑中系统哼了声,似乎有些不情愿。
「没想到被这小子赌对了。」
我没明白它什么意思, 只是不停催促,搂紧了怀里的沈庭川。
「行吧, 是我被你们这对心眼子鸳鸯耍了,愿赌服输, 我立即送你们离开。」
「不过……」
系统冷笑了声, 「他总说, 没有你的世界对他就是地狱, 谁又敢说那个全然陌生的现实世界不是呢?」
-20-
沈庭川昏睡了一星期才醒来。
要不是他各项生命体征均正常, 我一定以为自己被系统耍了。
再次与那双眼眸对视, 我恍惚以为过了一个世纪。
沈庭川紧紧拥抱着我, 仿佛再也不愿将我放开。
「我赌赢了,姐姐。」
系统也用了「赌」这个字。
沈庭川确实是在赌。
他赌自己已完全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赌系统的傲慢轻敌, 也赌我对他的心意。
沈庭川在过去这三年, 明面上应付着接踵而至的攻略者, 暗地里却悄悄调查,触及这个世界的边界, 探索其运行规则。
如此殚精竭虑, 无怪乎他忽略了徐丽盈。
知晓了自己所处世界的虚假,沈庭川便有ƭŭₚ的是法子应付攻略者。
系统眼看自己一手投资的世界,由于男主从中作梗, 收益越来越低。
它只好被迫现身, 与沈庭川对峙。
沈庭川来见我时, 因害怕系统监视,说辞真假掺半。
其实早在系统现身前, 他就有了整个计划。
从现实世界回去后, 他如约同意系统删除自己脑内记忆,却在中途突然翻脸,不干了。
删除主角记忆是个极度精密的过程,因为沈庭川的不配合, 对整个书中世界都产生了极大影响。
系统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庭川搅得世界动荡不堪,摇摇欲坠, 自身各项数据因而无法被准确检测。
他料想系统不舍得这个世界荒废,必定会叫我来救场。
他知道系统想要榨干自己最后一滴价值。
这计划风险极大, 自身安危完全无法得到保障。
所以沈庭川还是失去了部分记忆, 他并不知道自己曾经来找过我。
徐丽盈的杀机在预料之外,所幸系统遵守了约定。
我最后抱着沈庭川说的那些话, 产生了很大反转,吸引了一波关注。
当时眼前的文字说订阅涨疯了。
想来这个世界虽然最后崩塌,但系统还是大赚了一笔。
系统虽然必须遵守曾出口的诺言,但它若非要与我们鱼死网破,最后也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
我十分后怕,这实在是一步险棋。
沈庭川将脑袋搁在我肩上,笑得狡黠而满足。
「任何事都不可能万无一失,我这样爱你,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所以愿意承担任何风险。」
「……说起来,姐姐,你以前很少说爱我。」
沈庭川眼巴巴望向我,眼神有些委屈。
我以前的确很少说。
那时的我, 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对他心动,若宣之于口, 恐怕早已丧失离开的勇气。
于是, 我捧住面前这人俊俏到不可方物的脸,深深印下亲吻。
换气间隙,我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
「我爱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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