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梨思故渊

夫君死后,怪事频发。
晒得干净的小衣被皱巴巴扔在角落,脖颈上出现莫名的吻痕……
夜晚阴凉的触感划过我的脖颈,瘦削冰冷的手捂住我的嘴。
死去的夫君谢止渊在我耳边轻笑:
「轻梨,我说过的,你永远是我的。
「无论生死。」

-1-
今日是夫君谢止渊死后第三日。
灵堂前,我一身素衣跪在谢止渊的棺材前。
耳边是公婆的哀嚎声:
「止渊,我可怜的孩子,英年早逝。
「他武功高强,怎么会死在战场上呢?」
公公或许是真情实意。
婆母怕是恨不得谢止渊去死,因为谢止渊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我是落败家族的庶女,被婆母强塞到谢止渊的房中。
谢止渊死了,她的儿子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爵位。
我疲惫的眼中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眼眶发烫。
纸钱被我一张又一张放在火盆中。
眼前浮现起谢止渊出征前的模样。
百姓赞他是「玉面阎罗」。
谢止渊生得俊俏,鼻梁高挺,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扬,像是会勾人心魄。
但战场上无往不胜,击退敌军。
泛着寒光的盔甲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
谢止渊冰冷的指腹轻轻划过我的唇角,眉眼微弯:
「轻梨,等我归Ţúₚ家。」
我被婆母强塞给谢止渊,他却没有嫌弃我。
待我如妻。
我心中是感激他的。
但最后,我迎接的不是谢止渊,而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我悄悄看过,谢止渊身上无伤。
我暗暗心惊,他不是死在战场上的。
怕是遭歹人算计。
「起灵——」
随着小厮的叫喊声,装着谢止渊的棺材渐渐远去。
我跪在堂前,烟火缭绕。
熏得眼泪沁出。
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谢止渊,你说过的,将士百战死。
你不应该死在算计中。

-2-
但我手无缚鸡之力,何谈报仇。
且谢止渊死后,我的身份实在是尴尬。
既不是谢止渊名分上的妻,也不是他的侍妾。
婆母为我随意指了一处小院,丹蔻色的指尖数着谢止渊留下的财物:
「沈轻梨,你应该感谢我的。如果不是我把你交给谢止渊,你会被你的主母磋磨死吧。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应该知道。」
随后,她翻出谢止渊身上的一块玉佩。
羊脂玉的,成色极好。
这是警告,也是赏赐。
我跪在婆母身前,接过玉佩,玉佩的一角磕在我的手腕上,生疼:
「夫人,我明白的。」
于是,我便在小院里住下。
小院虽小,țŭₕ但五脏俱全。
清晨,青黛再一次抱怨:
「自从公子死后,夫人的贴身衣物都丢了好几次了,可真是奇怪,去哪了?」
我Ťŭ₌垂下眸子,也觉得奇怪。
夜间时我睡得并不好,耳边总是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被衾被掀开,温热的手掌按在我的肩膀。
腰肢也酸痛,腿间也……难以启齿。
像是谢止渊在世时,事后的感觉。
他生得好看,像是读书的小郎君。
但却是武将,一身蛮劲。
我常常招架不住,黏腻的手掌像是小猫一般的力道推开他。
谢止渊却会错意,手掌包裹住我的,声音喑哑:
「还想要,轻梨?」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回想起谢止渊。
他的一举一动,犹在眼前。
青黛为我梳头,她眼睛瞪大:
「夫人,春日会有蚊虫吗,你的脖颈好红?」
我下意识遮挡:
「什么Ṫŭₛ?」
我小心地看着镜中。
镜中女子脸颊透粉,脖颈处泛着点点红痕。
不是蚊虫。
我心下一惊。
……像是吻痕。

-3-
怎么可能,我在心中否认。
谢止渊已经死了,我亲手触碰过他的尸体。
冰凉的,让我如坠冰窖。
我垂眼,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许是最近天气转暖,青黛,你在屋内点上艾草驱蚊。」
青黛应下。
不曾想,青黛哭哭啼啼跑回来:
「夫人,对不起,艾草没有取回来。」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哭得上下不接下气:
「管家嘲讽说既然大公子死了,我们为何还要待在府中……」
青黛不用多言,我便知道管家说得有多么难听。
无非是我无名无分赖在谢府。
谢止渊的副将曾经找过我,他递给我金银珠宝:
「夫人,这是将军吩咐的,若他去世,还夫人自由。」
我没有接受。
我不能走,若我离开,无人会记得谢止渊的。
这样好的一个人,即便心中没有我,我也不能任他死得不明不白。
我俯下身为青黛拭去眼泪,安抚:
「青黛,委屈你了。我们出府,去采买便好了。」
青黛摇摇头:
「奴婢不委屈,奴婢只是为公子和夫人不值得。」
我戴上帷帽,拿上谢止渊给我的体己银子。
人走茶凉,府内很快撤去灵幡,恢复往常热闹的样子。
春日里花团锦簇,花香竟熏得我眼眶泛红。
倏然,一道声音将我拦住:
「嫂嫂这是去哪?」
我回头,谢家二公子,婆母的亲生儿子谢长玄摇着折扇:
「嫂嫂要出府?」
我点头:
「二公子何事?」
谢长玄长眸微眯:
「自然思念嫂嫂,特来探望。」
我在心里冷笑,谢长玄是京城中有名的花花公子。
与谢止渊天壤之别。
对方凑近一步:
「不知嫂嫂深闺可寂寞,弟弟或许帮帮嫂嫂?」
我还未出声,青黛上前拦在我面前:
「二公子难道将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谢长玄愠怒。
我示意青黛躲在我身后,开口:
「谢长玄,你在春风楼欠下的债,可要我知会谢大人?」
对方在春风楼狎妓,这种事情若要父亲知道,后果他担不起。
果然,谢长玄轻哼:
「今天小爷高兴,便放过嫂嫂的这个小侍女。
「我劝你还是趁早想清楚,兄长去世,太子式微,三皇子是最有希望登上那个位子的人。跟了我,保管你吃香喝辣。」
谢长玄是三皇子的人。
我掩下神情。
夺嫡之争,里面弯弯绕绕,我并不明白。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谢止渊的死与谢长玄是脱不了干系的。

-4-
夜晚,谢家祠堂。
我跪在蒲团上,低眉诵经。
其实,我并不相信鬼神。
但今日去集市买艾草时,一位算命先生拦住我:
「夫人家中可有去世的人?
「对方杀戮太重,只怕难登极乐。」
我犹豫了一瞬,塞给算命先生一枚银子。
算命先生喜笑颜开,故作玄虚:
「此法解决也不难,只需在他灵位前潜心诵经便可。」
我谢过算命先生,回府后便到祠堂。
夜晚风声呼啸。
「吱呀——」一声,吹开门扉。
我放下经书,起身关门。
阴冷的风吹起我的裙摆,也将经书带过一页。
靠近门的烛火被吹灭,祠堂更暗了。
我眨眨眼睛ẗū́⁺,不得不说,有些害怕。
风声被隔绝,我回到堂前。
我抬起眼,望着刻有「谢止渊」三个字的灵位,神情恍惚。
半年前,我被婆母塞到谢止渊房中。
一开始,我害怕,为自己未来担忧。
若对方丑陋不堪,若对方有特殊癖好……
我在家中活得如履薄冰,若再踏入另一个深渊……
我不敢想。
那时谢止渊似乎刚刚从战场回家,一身煞气。
我还未进书房,对方冰冷的声音传来:
「母亲,我已有心悦之人,多此一举的事情便不要做了。」
我脚步一顿,轻咬嘴唇,不知该不该再进一步。
倏然,婆母将我扯进书房:
「轻梨虽是庶女,但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出挑,止渊你看?」
我怯怯抬起眼。
对方并不丑陋,反而剑眉星目,光风霁月。
我的心稍稍放下一点。
谢止渊见我之后哑声,默许婆母的行为。
我知道,婆母将我送与谢止渊,是为抹黑他的名声。
但对方却待我极好。
好到我想他与心悦之人长相厮守,想要他长命百岁,想要他平安喜乐。
经书上落下几滴泪水。
昏昏沉沉中,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萦绕在我鼻尖。
冰凉的掌心覆上我的后脖颈,对方将我打横抱起。
月白衣袂与玄色纠缠在一起,头顶响起一声很轻的叹息。
再次睁开眼,我是在小院的床榻上醒来的。
青黛卷开帷幔:
「夫人,昨晚你是几时回来的?我在偏房竟然没有听到声音。」
我茫然坐起身:
「……啊?」
艾草和几味中草药在炉中静静燃着。
奇怪。
我是什么时候回到小院的呢?

-5-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过于离奇。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
青黛笑着开口:
「夫人,二公子被扒了衣裳,打断腿,丢在府门前,也不知是谁做的,真是痛快!
「老夫人说定要将凶手找出来,为二公子讨个公道,府中乱糟糟的。」
我也笑出声:
「好消息。」
青黛轻声开口:
「夫人,多笑一笑。
「公子也希望夫人多笑一笑。」
趁着府内乱糟糟,我悄悄进了谢止渊的书房,想要找到蛛丝马迹。
书房一如既往,只是落下了些灰尘。
我曾在书房看到谢止渊作画。
他神情认真,视若珍宝。
我端着一盏茶:
「将军,吃些东西吧。」
谢止渊看到我,合上画卷。
一角藕荷色的裙摆闪过。
我心里酸胀,垂下眼。
或许,这便是谢止渊心悦的姑娘。
我擦去书案上的尘土。
书架上陈列着许多书籍。
我在沈府并未上过课堂,只有幼时娘亲教导过我:
「轻梨,娘亲希望你识字明理。」
但娘亲去世得早,剩下的年岁中我攒下银子便买来书籍。
去年秋日,我躺在谢止渊怀里。
潮湿,黏腻。
谢止渊手拿着诗经,一字一言: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轻笑,吻了吻我的唇:
「这要轻梨自己理解了。」
如今,我将那本诗经拿下来。
「吱呀——」
我顺着声音望去。
本是平整的一面墙,出现了一扇门。
我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迈进暗室。
里面整洁干净,与书房并无不同。
我抬起眼,一刹那,瞳孔微缩——
只见墙上许许多多的画卷,卷卷画的都是自己。
闭着眼睛小憩的,抬眼狡黠笑着的……

-6-
我顿在原地,每一幅画卷的右下角盖着印章——
「谢止渊印」
鲜红的朱砂似乎是刻在画卷上的。
脖颈像是被扼住,我一手撑在檀木椅上。
我闭了闭眼,喘息片刻。
谢止渊一向是温文尔雅的,除非在床上才会露出些许的占有欲。
这会是谢止渊做出的事情吗?
倏然,脚步声响起。
我警惕起来,阖上暗室的门,将这本诗经放回原位。
「夫人,老夫人主持春日宴,要您过去帮忙。」
青黛开口:
「夫人怎么哭了?」
我擦去眼角的泪,回道:
「谢长玄的事情解决了,这么快要办春日宴?」
青黛摇头:
「没有解决。」
我收起刚刚震惊的心绪,点点头:
「春日宴本是安排在后日的,老夫人焦头烂额,这才想起我。」
春日宴是谢母为谢长玄相看门当户对的姑娘举办的。
当日,必然很热闹。
或许,我还能见到皇家的人。
我定了定心神,认真准备。
三日后,春日宴。
世家子弟赏春饮酒,女子吟诗作对。
谢长玄苍白着脸坐在轮椅上。
我对上他的目光,阴凉。
对方勾起唇角:
「嫂嫂,好久不见呀。」
像是被蛇盯上,我心里发怵,但笑吟吟应答:
「二弟,伤养得如何?」
谢长玄还未回答,四周安静下来,纷纷跪拜:
「参见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我也同样行礼,但我的目光落在太子殿下身后的男人,停顿。
对方面容寡淡,但一双凤眼生得漂亮。
太子殿下儒雅:
「今日大家不必拘礼。」
宴会照常举行,欢颜笑语响在耳畔。
我面前出现明黄色的衣衫:
「你便是谢将军身边的人?」
我跪下身:
「回殿下,是。」
「不必拘礼,止渊与我是同窗,他去世,我也很伤心。」
我站起身,抬起头:
「节哀。」
话是这样说着,我忍不住去看太子身后的男子。
这双眼睛……
太子的目光在我们两个之间徘徊,介绍身旁的男子:
「顾渊。」
顾渊冷淡地点头示意。
我喉间一哽,一时间哑声。
如此陌生的目光,不是谢止渊。
怕失态,我行礼告辞,离开宴会。
离开时,我闻到顾渊身上的味道——
檀香与艾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甘苦。

-7-
我行至小桥,望着潺潺流水。
「沈轻梨?」
我回过神,来人是谢止渊的表妹顾妙宁,对方脸上赤裸裸的恶意:
「表哥死了,你却在宴会上大展风头,你这个扫把星。
「表哥不近女色,为何偏偏对你另眼相看?
「如果不是你,表哥便要将我娶回家,表哥便不会死了。」
我看着顾妙宁,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止渊心中有心悦之人。
但既然对方挑衅,我也不能吃哑巴亏。
我开口:
「顾妙宁,你一个闺阁女子,若今日的话传出去,你还想嫁出去吗?」
顾妙宁哑声,强撑着:
「你的话,谁能相信?」
我平和对上她的目光:
「谁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众口纷纭,到时候,你这一清白的女子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比如,与野男人私奔,再比如,未婚先孕……」
我只是口头恐吓这个娇气的大小姐,并不想为难于她。
这些话也并不会传言出去。
顾妙宁脸色发白:
「你!」
我伸出手折回她指向我的指尖,嘘了一声:
「顾小姐,谨言慎行。
「寡妇的名声无人在意,闺阁女子便不好说了。」
顾妙宁气得脸颊通红:
「我吵不过你。」
我淡淡一笑,余光中瞥见一抹玄衣。
神色一顿,我撇下顾妙宁,匆匆赶去——
桃花树林中,是顾渊。
我轻声开口:
「顾先生。」
顾渊脚步一顿,转过身。
我的目光碰上对方的。
陌生却含着眷恋。
顾渊垂下眼睫:
「夫人,殿下派在下保护夫人。」
我心间酸涩,险些哑声:
「……辛苦顾先生。」

-8-
就这样,顾渊在小院中住下。
对方似乎非常繁忙,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
青黛悄悄告诉我:
「夫人,顾先生怎么和将军似的,凶神恶煞的。」
我递给她桃花酥,轻声开口:
「说不定呢。」
夜晚,血腥气蔓延在室内,我警惕地睁开眼睛,放下手中攥紧的玉佩。
月色惨白,散落一地。
我披上大氅,推开屋门。
顾渊坐在阶下,玄色衣袍被鲜血浸湿。
他听见声音,转过身。
眼尾沾着鲜血,像阎罗一般。
对方仿佛知道自己的模样吓人,立刻低下头,哑声道:
「抱歉,深夜惊吓到夫人了。」
我皱眉,心里划过一丝酸涩。
竟伤成这样。
我眼眶发烫,缓缓心神,开口道:
「没事,这样的场面我见过许多。将军在世时,我为他处理过伤口。若你不嫌弃,便跟我来吧。」
烛光下,我打开药匣。
顾渊坐在对面,沉默寡言,只有一双眸子黑沉沉的。
金疮药被我取出:
「伤到哪里了?」
顾渊盯着我:
「胸口。」
我伸出手,指尖停留在他胸口一寸处:
「介意吗?」
「什么?」
顾渊眸中露出疑惑。
我失笑:
「剥开你的衣衫。」
话落,顾渊耳尖泛红:
「……嗯。」
我将带血的衣物放置一旁,取出药膏: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下。」
头顶传来隐忍的声音:
「嗯。」
烛火跳动,烛光落在对方精瘦的腰身与紧致的肌肉上。
右胸口有一道浅浅的刀疤。
我眉心一跳,现在连左胸口也要留下刀疤了。
「如果是其他人,你也会这样做吗?」
倏然,头顶传来顾渊的声音。
我仰头,眨眨眼:
「其他人,也会。
「之前我只对我夫君做过这些,但他死了。」
顾渊垂下眼睫,在他眼底落下阴影。
抹药的手有些颤抖,我盯着他的眼睛,重复:
「顾渊,他死了。
「他失言了。」
顾渊眼角发红:
「抱歉。」
抹完药膏,我强撑着一笑:
「不用抱歉,我对他并无感情。
「他死后,我可以再找其他人。」
话落,顾渊瞳孔微缩,蒙上一层阴鸷。
但瞬间,消失不见,他声音喑哑:
「是吗。」
我阖上药匣,指尖颤抖落在桌上,背对着他:
「是呀,我看二公子就不错。」

-9-
顾渊伤得并不重,那些鲜血不知道何人的。
他不说,我便没有过问。
翌日,我提着食盒,站在院内,对着青黛道:
「听说吃什么补什么,二公子腿断了,我熬了鸡汤,现在送去。」
青黛张大嘴巴:
「啊?」
我点点头:
「我亲自去送,才好表露我的心意。」
青黛茫然:
「啊。」
青黛瞪大眼睛,似乎下定决心:
「夫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不远处,顾渊站在树荫下,脸色阴沉。
走出院中,我沉下眉眼。
打开食盒,里面空空如也。
一连几天,我故意在顾渊面前提起谢长玄:
「二公子虽风流,但人极好。」
「二公子喜欢我做的吃食,明日还要再多做一些。」
青黛率先看不下去,偷偷贴在我耳边:
「夫人,你中邪了吗?」
我摇头,小声:
「放长线,钓大鱼。」
夜晚,月色隐藏在云朵之中。
我放下帷幔,手里攥着玉佩,沉沉睡去。
几点星子在天边亮起。
极轻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越来越近。
最终,停留在我床榻前。
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眉间,像是冰凉滑腻的蛇鳞在游走。
熟悉的声音响起,对方声音喑哑:
「轻梨,你当真对我毫无感情吗?」
阴凉的触感划过我的脖颈,瘦削冰冷的手捂住我的嘴ƭû₎。
死去的夫君谢止渊在我耳边轻笑:
「谢长玄是纨绔子弟,他是靠不住的。
「你的目光怎么能停留在他身上呢,看来他断的不止要一条腿了。」
「轻梨,我说过的,你永远是我的。
「无论生死。」
冰凉柔软的触感落在我的眉间。
珍惜无比的一吻。
月光不知何时出现,透过帷幔落在我的眼前。
光影错乱。
对方似乎要抽身离开。
我坐起身,看着对方的背影,轻声开口:
「顾渊。
「谢止渊。」

-10-
谢止渊,也就是顾渊,他的身影一顿。
我喉间一哽:
「你没死,是不是。
「为什么要骗我?」
眼前一片模糊,泪珠滚落下来。
头顶响起叹息声,粗粝的指尖笨拙地拭去我的眼泪。
我抬起眼来。
对方的容貌恢复原样,声音也恢复如常:
「轻梨,不要哭。」
我看着谢止渊的模样,愈发伤心:
「你不在的时候,他们欺负我。
「连你都要欺骗我。」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梦到你死在战场,梦到你的灵魂在地狱受折磨。
还梦到往日你为我描眉,但醒来偌大的谢府只有我一人。
我泄恨一般咬在他的手腕上。
但没咬太用力。
我不舍得。
谢止渊轻拍我的后背,安抚:
「我的轻梨受委屈了,抱歉。」
我松口,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我看到顾渊的第一眼,便知道是你。」
谢止渊轻笑:
「我的轻梨聪明伶俐。
「并非我有意瞒你,当时确实是九死一生。
「三皇子的人不安分,谢府不安分,无奈下,我只能假死脱身。
「夺嫡之争凶险万分,我不想你置身险地。」
谢止渊停顿片刻:
「我被嫉妒冲昏头脑,抱歉,轻梨。
「你对我真的毫无感情吗?」
我对上他的目光:
「你猜猜看。」
随即,我正色道:
「我知道,你有为难之处。
「但此后,万不能用生命做戏,如果有,一定告诉我。
「今晚,我只是想要试探。明日,你还是谢渊,我的护卫。你想要做的,我都不会反对。」
我并不聪明,我只知道,眼前的谢止渊,是我此生至爱。
谢止渊将我抱得似乎要揉入骨血:
「得轻梨,是我之幸。」
他吻上我的唇角,喘息间,我倏然想到什么。
「谢止渊,我失踪的小衣呢?」

-11-
天气渐渐热起来,已经立夏。
谢止渊每日早出晚归。ṭŭ̀ⁱ
青黛这个小姑娘也觉察出不对劲:
「夫人,陛下病重,京城是不是要变天了?」
我看着风雨欲来,合上窗子:
「嗯。」
夜晚,雷雨交加。
窗子被吹开,冰凉的雨丝落在我藕荷色衣衫上。
谢止渊还未回来。
「轰隆隆——」
雷电声震耳欲聋,我站起身,心里焦急。
亥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来人是谢止渊的副将,副将满身血腥气。
我开口,声音颤抖:
「谢止渊呢?」
副将抱拳:
「夫人,陛下崩逝,太子登基。
「但中间出了些差错,三皇子围殿,企图逼宫,谢将军斩杀叛贼。」
副将声音沉重:
「不料,在打斗中,谢将军掉下悬崖,生死未卜。」
我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攥住:
「你说什么?」
还是在做戏吗?
副将开口:
「夫人切勿悲伤,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去寻了。」
我哑声,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我也要去。
「我会骑马,也能够自保,我会找到谢止渊的。」
大雨滂沱,我戴着蓑笠,骑着高马,奔向崖底。
一队人马在崖底搜寻:
「谢将军!谢将军,你在哪儿?!」
我在崖底漫无目的地寻找谢止渊。
雨渐渐停了,我点燃火把:
「谢止渊!」
湖边传ŧů₀来微弱的声音:
「轻梨。」

-12-
谢止渊掉在了湖中,才捡回一条命。
我在前骑着马,谢止渊戴着蓑笠,在身后环着我的腰。
对方身上流着血,唇色苍白:
「轻梨,抱歉,又让你担心了。」
我抹掉眼角的泪:
「谢止渊,我带你回家。
「我救下你,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
谢止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嗯。」
谢止渊没有力气了。
但他不能睡过去。
我攥着缰绳,高马飞奔。
「谢止渊,你知道我是怎么第一眼认出你的吗?」
谢止渊轻声:
「怎么认出的?」
我语气故作轻松:
「不知道是谁,半夜潜入我的闺房行不轨之事。
「我在屋内燃着艾草,在你的身上闻到了艾草的香气。」
「谢止渊,你心悦的人是谁?」
谢止渊眉眼倦怠:
「沈轻梨,是沈轻梨。」
风声猎猎,我开口:
「这件事我也知道,我在你的书房发现了许多我的画像。
「往日我只知道你有一心悦姑娘,但不知道是谁。
谢止渊轻笑:
「轻梨真聪明。
「只是我有一些困了,轻梨,顾家是我的母家,若我死后,顾家会庇佑你的。」
我摇头,眼泪滴在谢止渊环在我腰间的手上:
「顾家表妹凶悍,我会被她欺负的。」
谢止渊:
「不会的,我在书信中警告过她。她以为是我回魂,吓得三天三夜没出门。」
天边泛起鱼肚白,雨水暂歇,我感到一阵恐慌,轻声开口:
「谢止渊,等你养好伤后,再为我画一幅画卷吧。」
腰间的禁锢渐渐松开,谢止渊不再说话。
「谢止渊,天亮了,你不能睡。」

-13-
三个月后,谢府。
谢长玄与母亲涉及谋反,被处以极刑。
谢止渊拥护新帝,承袭爵位。
堂前,宾客热闹。
谢止渊的伤终于痊愈,他一身玄衣站在堂前,芝兰玉树。
「这谢将军死而复生,真真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
「侯爷年轻,还未有婚事,家里的小女刚刚及笄——」
官员的话被打断,谢止渊开口:
「家有贤妻,此生唯她一人。」
顾妙宁在院中学着谢止渊的神色:
「此生唯她一人——
「嫂嫂,表哥不怒自威,再也没有人敢提起许配女儿的事情了。」
我笑出声:
「顾小姐,是谁信誓旦旦,要做谢止渊的妻子?」
顾妙宁捂住脸:
「啊啊啊, 嫂嫂不要再提了。之前是我不对, 那日嫂嫂骑着高马, 衣衫带血, 救下表哥,自此,我一颗芳心便为嫂嫂而跳了。」
那日, 谢止渊呼吸微弱。
我的心差点也不跳了。
所幸, 捡回一条命。
黄昏,宾客散尽。
书房内, 谢止渊提笔:
「轻梨,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我们的婚期定在十月廿二,可好?」
我问:
「为何是那一天?」
谢止渊停笔: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夜色渐深,暗室中, 我泪眼朦胧, 看着每一幅画卷上的「谢止渊印」。
直到,腰间抵上冰凉的玉石。
一触即离。
我低下头,看着印章印上的字迹。
谢止渊拨开我额角的发丝:
「谢止渊印。
「轻梨, 你是我的, 永远是我的。」
我主动在谢止渊唇上落下一个潮湿的吻:
「我是你的。」
此后,谢止渊在边塞打仗,我便守在城中。
谢止渊回京受封, 我也便回京。
在无数的日夜中, 再无别离。

-14-
谢止渊番外
母亲早逝, 父亲续弦。
继母虽面善, 却笑里藏针。
我孤僻,冷漠。
直到有一天, 我在沈府看到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小我三岁, 她递给我一枚绿豆糕, 轻声问:
「你不开心吗?」
第一次,我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垂下眼:
「嗯, 我没有母亲了, 父亲也不喜欢我。」
小姑娘叹息:
「我也是,娘亲临死前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
「我不想要娘亲失望,如果你想娘亲的话,可以多看看星星,我的娘亲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的。」
临走前,我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笑着:
「沈轻梨。」
此后,我读书习武, 初有功绩。
弱冠之年,父亲问我:
「可喜欢哪家的姑娘?」
我脑中浮现出沈轻梨的模样, 但我婉言拒绝。
陛下病重,朝中动荡。
谢府并不是安全的地方。
我想她平安。
但继母送来一女子——是轻梨。
我想,待在我身边或许是平安的。
几番动荡,终于成亲。
清晨, 我看着熟睡在身边的轻梨,吻在她的眉间。
小得盈满,爱逢其时。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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