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说女人貌美便可征服一切。
她从十岁起每日牛乳泡澡,涂抹秘药,练细腰,和各个青楼花魁学魅惑之术。
父亲和母亲不许,她满脸不屑顶撞,「自古美人配英雄,等我出人头地那日,让你们俩老梆子跪着跟我讲话。」
及笄当日,她小试牛刀,假摔进了大儒怀中,害哥哥与状元位失之交臂。
转年春夏,她在游船上身穿薄纱大跳艳舞,自那后沈家女成为笑柄,我的姻亲也被迫终止。
她不死心,两个月后给微服私访的皇上下了虎狼之药。
皇上大怒,她为了脱罪,说是父母逼她做攀附权贵的棋子,从小秘药伺之。
沈家满门被流放宁古塔,死在大雪中。
她却因为怀上了皇嗣,加上皇上觉得她身世可怜,让她进宫做了贵人。
再睁眼,她正扭着细腰,往大儒的怀里扑。
-1-
嫡姐步伐轻盈如风,极尽妩媚之态扭着纤细的腰肢靠近大儒时,
还特意微微偏头,露出脖颈处白嫩光滑的皮肤。
而坐在一旁的我,正巧对上嫡姐满是狡黠的目光。
我心头狠狠一颤。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
在宁古塔那场苦寒的大雪中,
死不瞑目。
眼前的场景,不正是我及笈那日,
嫡姐为了证明自己的美貌可以征服所有,
而故意扑进大儒怀中的那一刻吗。
我竟然重生了!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直跳,
扫视过在场的爹娘哥哥,还有人声鼎沸的整个沈府,
我控制不住地湿润了眼眶。
上一世,因为嫡姐沈黎一次又一次地犯蠢,
致使我们沈家满门被流放宁古塔。
哥哥在半路上为了给我和爹娘要些吃食,而被残暴的官兵活活打死。
后来爹娘为了保护我,终日的劳作病入膏肓,也相继离去。
而我,为了不受侮辱,自尽于宁古塔那场最大的风雪中,
死前我发下毒誓,
所有来世,定要沈黎血债血偿。
几个呼吸间,我回过神再看向沈黎时,她已经跪坐在大儒身旁,
眸光流转间指尖还不停地缠绕着发丝。
她一手举起酒杯,说话间都是呢喃,听得让人心中酥痒难耐。
「小女仰慕夫子已久,夫子……呀!」
沈黎明显就是故意将酒洒在大儒的身上,
她故作娇俏地叫了一声,
可脸上除了诱惑,看不出半分愧疚。
上一世,她就是如此,借此直接扑进了大儒的怀中。
她本以为,凭借自己十数年娇养出的玉体细腰,从青楼花魁身上刻苦习得的魅惑之术,
足以让大儒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大儒乃是当世不多的名家之一,有自己的良知与操守。
此次前来,除了恭贺我及笄外,
还想来瞧瞧我文韬武略,即将要科考的哥哥。
大儒不仅不受她的引诱,还因此大发雷霆。
沈黎竟然不认错,
还一脸无辜地冲着家里人狡辩。
「我都说了,凭借哥哥自身的才能本事,也可以被大儒收下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家里人逼迫她的一样。
大儒愤怒地拂袖离去,
而原本是状元之才的哥哥,连科考的资格都被取消了。
不行,绝不可以!
眼瞧着沈黎已经从怀中掏出香味扑鼻的手帕,
朝着大儒伸出手去。
电光石火间,我腾地一下起身,差点掀翻了身前的桌子。
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铆足了劲朝着沈黎就是一脚。
沈黎被我踹出了老远,衣裙因此也乱了模样。
莹白的脚踝露了出来,引得众人惊呼。
入秋的天气,沈黎竟连里衣都未穿,
其中的小心思,不言而喻。
望着大儒阴沉的神色,我不禁想起前世的种种,
赤红了双眼抢在沈黎颠倒是非前,怒斥道,
「嫡姐这是做什么?!爹娘三番五次教育我们女子最要自重,万不可做出伤风败俗之事来。嫡姐今日这番模样,莫不是昏了头!」
我的爹娘哥哥,
一时间都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清栀,你在做什么!」
沈黎此刻狼狈地坐在地上,委屈地低声哭泣着。
可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毒,还是被我瞧了个一清二楚。
我也瞪大了双眼盯着她,分毫不让。
-2-
「妹妹怎得这般凶神恶煞,我只是想替夫子擦拭干净衣襟而已。」
沈黎在丫鬟Ŧũ̂₈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悻悻地抹着莫须有的眼泪。
我冷哼一声,
「嫡姐到底存了什么样龌龊的心思,想来自己最是清楚了。」
眼看我真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
沈黎心虚地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掩着嘴轻咳了两声,目光游离,脸色苍白。
一旁的哥哥和爹娘,
定早也看出了沈黎的小心思。
毕竟多年前,爹娘无意间得知沈黎竟以牛乳沐浴,
涂秘药,练细腰。
沉迷于和青楼妓子学习魅惑之术时。
就严词狠厉的训斥过她,不许她在做这些事情。
而沈黎却满脸不屑地顶撞,
「自古美人配英雄,等我出人头地那日,让你们俩老梆子跪着跟我讲话。」
没想到,她为此苦修十数年,却选择了在我及笄这日小试牛刀,
无论成败,于我而言都没有半分益处。
沈黎这算盘珠子打的,还真是响啊。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人,爹娘还是心生不忍。
尤其是大哥沈泊希,平日里还是很宠爱自己这个二妹的。
「清栀,我在唤你你没听见吗?你在做——」
「哥哥不是说有一篇写得极好的文章,想要夫子过目呢吗?还不带夫子赶紧换件干净的衣物,莫要在这浪费时间了。」
「爹,娘,还不快快为夫子安排好干净的衣物!」
我冷声打断了沈泊希的话,
一边不动声色地敲打着几人,
一边死死地盯着沈黎,
生怕她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就见沈泊希浑身一颤,面色剧变。
ťű̂ₕ想来是终于意识到了,若是再替沈黎辩解下去,
恐怕自己的前程就要在此彻底断送了。
「是沈家管教不严,夫子莫要生气。晚辈的文章还指望您能指点一二呢。」
「荒唐,真是荒唐至极!」
大儒被气得脸色涨红,指着沈黎的手指不住地颤抖。
不过幸好,我在还未酿成大错前及时阻止了沈黎,
大儒在一番鄙夷的斥责后,还是随着哥哥离开了。
我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些,长叹了一口气。
「沈清栀,我早知你嫉妒我容貌娇艳。却不知你竟然当众坏我的好事!」
「若不是你,凭我的本事,不过区区一个老朽。早就被我征服了。」
沈黎耸开了丫鬟,昂着头大言不惭。
我眼角一抽,斜睨着沈黎,面露讥讽,
「嫉妒你?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若是真扑进大儒怀里。我们一家人都会被你牵连。大哥更是会失去科考的资格!」
-3-
瞧着沈黎丝毫不知悔改的模样,上一世的种种在我眼前飞速地闪过,
我实在没忍住心中的愤懑,厉声呵斥着她,
可沈黎却满不在乎地嗤笑着。
眼看我就要冲过去对沈黎动手,娘亲急忙拦住了我,
看看沈黎又瞧瞧我,咬着嘴唇,两难的模样。
「你姐姐她想来也是一时糊涂,不至于的吧……」
娘亲的袒护让我怒极气极,胸口剧烈地起伏。
正要拉着娘亲说叨一番时,
沈黎又高谈阔论起来。
「参加不了科考又如何?就算拔得头筹,也不过区区一个状元而已。和我的未来如何能相提并论。」
「美貌才是最大的武器。书里可都写了,自古皇室多情种。」
「你们等着瞧吧。等我一飞冲天那日,你们这群蝼蚁都要跪拜我!」
我爹再也忍不下去,怒喝得拍桌而起,
「来人!将大小姐带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她出来!」
沈黎被关了禁闭。
被拖走前,她尖声地咒骂我,
我却越听越忍不住勾起嘴角。
骂吧,骂得越狠,沈黎就会被关得越久,
我才有时间调整心神,彻底阻止上一世的悲惨结局。
沈黎被整整关了七日,
可爹说了,还要再关上她几天才行。
因为前天娘亲心疼她,特意拿了些烧鸡牛肉什么的送去给沈黎,
谁曾想沈黎非但不领情,
还一把推翻了娘亲带去的食盒。
「无知妇人!我需保持身形,哪里能吃这等油腻的食物。我瞧你就是想坑害我,好让沈清栀看起来比我美丽,去讨男人欢心。」
正巧那时我从她门前经过,
本想拉着娘亲就走,可抬眼间却瞥见沈黎桌上那把雕刻得有些粗糙的梳子,
我心头一震,停住了脚步。
那把梳子,是沈黎七岁生辰时,我亲手雕来送给她的礼物。
那时她还没有如此疯魔。
「嫡姐,你当真觉得,女子的美貌可以征服一切吗?」
「当然。天下间有哪个男子能拒绝得了我这般的美人呢?只有这世上最英勇之人才配得上我。」
我低沉,略微哽咽的声音,显然并没有让沈黎恢复些理智。
这世上最英勇的男子吗,
上一世她的确如愿以偿了,
代价却是用我沈家全家的性命来换的。
将沈黎的房门再次锁死后,娘亲似是想起了什么事,
「清栀,侍郎家的公子昨儿派人送来信,邀你三日后游湖呢,娘被你阿姐闹的差点给忘了。」
「唉,可怜你阿姐了。本想着让黎儿陪着你的,可她如今这副德行怕是会落人话柄。」
侍郎家的公子吗……
我心下骇然。
上一世,游船这事是来年春天才发生的,
想来一件事改变,件件事都会有所牵连。
「娘,我……」
我眉心紧蹙,眼中满是担忧。
娘亲不解地望着我,大抵是不晓得我为何会有这般为难的神情。
我与侍郎家的陈公子虽是父母之命,家族姻亲,
可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互相都有几分情意。
已属难得。
「娘亲,你去回了陈公子,就说游湖自是可以。不过时间……就别三日后了。」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明日吧。」
我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
垂下眼眸做了一副害羞的样子。
娘亲还以为我是等不及想和陈公子见面,无奈地笑了笑。
殊不知我心底却是一阵阵的发毛,
之所以着急,不过是想赶在沈黎没被放出来之前罢了。
我的要求并不过分,陈公子答应得很爽快,
第二日清早,在出发游湖之前,
我还特意去确认了下,
看着沈黎还被锁在屋里,才放下心来。
转身离开时,我怔愣了一下,不禁苦笑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
可我不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
谨慎些总是好的。
毕竟前世的沈黎,可谓在游船时大出了风头。
-4-
上一世,沈黎听闻陈公子邀我游湖,
拉着我止不住地问东问西。
我虽不赞同她以美貌征服一切的谬论,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姐姐。
我将一切对她和盘托出。
「清栀,你说明日除了侍郎家的陈公子,还会有许多名门贵族的公子出席是吗?」
「应该是吧……听闻陈公子还与太子殿下交情匪浅,想来定会有不少的世家公子陪伴其左右的。」
那时我天真地以为,沈黎眼中散发的是少女怀春,期待的光芒,
却不曾想到她眼中射出的是算计,是贪婪。
游船那日,大家品着名茶赏着美景,
我也深深地陶醉于其中。
可我万万没想到,原本应该是舞伎献舞的时刻,
沈黎却翩然出现了,
甚至娇俏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女沈黎,愿为公子们献舞一曲。」
看着身着薄纱,隐隐约约透着凝脂般玉体的沈黎,
我心下一沉,呼吸猛地一滞,心跳都差点停止。
「你们沈家的女儿……还真是不太一样呢。」
我从围观之人的口中听出了嘲讽和鄙夷,
可沈黎却像受到了鼓励一样,
将身子扭得更妩媚了,眼看着外层的薄纱就要从肩头滑落。
「公子有所不知,小女自幼喜爱钻研舞艺,与外面那些低贱的舞伎定是有所不同的。」
「至于我那妹妹,平日里最是不学无术,与我是不能比的。今日就是她请我来,为各位公子助兴的。」
我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沈黎不仅将脏水泼到我身上,还有意无意地靠着贬低我抬高自己。
我不学无术?
明明是她,拒绝了爹娘重金为我二人请来的夫子不说,
还自降身价,去和青楼里的妓女学魅惑男人的功夫。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只要我让自己绝色于天下,这世间的一切我都将唾手可得。」
也不知沈黎从哪里学来的几句文绉绉的诗词,
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
就连此时她的薄纱下只穿了一个肚兜,
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怯之意。
沈黎粉面上一点朱唇,只见她玉腿轻抬,扭着水蛇般的腰肢流连于场中。
无数的窃窃私语,低声地嗤笑,
都仿佛把我架在烈火上炙烤,如坐针毡。
本想着趁沈黎一曲舞毕,拉起她快些离场,
可眼看琴声结束之际,
沈黎竟一把扯下自己的薄衫,玉体半露。
浅笑嫣然地扫视着在场的世家公子,
期望着谁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霸气地将她抱起,娶进家门吧。
沈黎莫不是以为,世家公子真的都是酒囊饭袋吧。
那一刻望着半裸的沈黎,
我头皮发麻,脑袋里嗡嗡作响。
再也寻不出半分转圜的余地,
只能眼看着岸边聚集的人群,交头接耳地指着自己哄笑,
自那以后,沈家女沦为了全城人的笑柄。
我和侍郎家公子的婚事,自然也被迫结束了。
祸是沈黎闯的,承受一切的却是我。
「嫡姐,你为何要如此坑害我!」
我崩溃朝她哭喊时,沈黎也只轻蔑地朝我翻了个白眼。
「废物一个。定是因为你在场,公子们才不愿表明对我的爱意的。碍事的东西!」
只怪我当时太过懦弱,只会哭泣,
若是早早地反击,
也不会养虺成蛇,让她变本加厉,坑害了全家人的性命。
「清栀,清栀……在想什么?」
陈公子唤了好多遍,我才从回忆里抽出神。
「啊?没,没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舒服。没什么就好,舞伎要来了,这可是我特意托太子殿下从宫里带过来的,你快看。」
我心忽地一揪,
意识到自己神色有些慌乱,急忙深呼吸一口气,安慰着自己,
țų₄沈黎还在关禁闭,不会有问题的。
「小女沈黎,愿为公子们献舞一曲。」
什么?!
我脑袋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5-
沈黎对上我难以置信瞪大的双眼,
轻挑眉毛,
一脸的挑衅。
我着实没控制住,惊呼出声,
「你怎么会在此处?!」
沈黎掩着嘴低声地笑着,
「自然是娘亲怕你伺候不好陈公子,让容貌更加娇艳动人的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呢。」
明显感受到站在我身侧陈公子,身子一僵,冷哼了一声,
我的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这个蠢货!
沈黎眼看是怕我阻止她,
再没有说话,玉足轻点就舞动了起来。
随着琴声的结束,沈黎又一次扯掉了自己的薄衫。
同样的情景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而我却无法阻止。
我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从头冷到脚。
沈黎跪在地上,面色潮红,
不住地娇喘着。
余光中扫视在场的人,尽是期待。
「清栀……你们沈家还真是有意思。竟将嫡女教成如此模样。」
「可不。这下谁还能分清沈家女和妓女的区别了,哈哈哈。」
「陈兄,要我说你就将这二女都收了算了。往后若是烦了腻了,还能换换口味。」
在众人的揶揄哄笑中,陈公子竟真的半眯起了眼睛,
背起手向沈黎踱步而去。
眼前的情况让我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记得上一世陈公子也是如此,
沈黎并没有等到她梦中贵公子的垂怜,
迎接她的只是……
「说!是谁要你做出这等下贱之事的?!竟敢用这等下作的手段勾引本公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你们沈家虽是城中最富庶的商贾,可若要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向上爬的话,可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你说呢,清栀……」
「不,不是的,是——」
一时间,我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正要开口辩解时,沈黎眼角泛红,乞求地望着陈公子,
抬起颤抖的手抹去眼角的泪水,眼神中瞬间被哀怨和忧伤取代。
「公子千万莫要动怒。千错万错都是小女子一人的错,与我的家人无关。」
「妹妹,你交代姐姐的,阿姐已是尽力而为了。还望你不要怪罪阿姐。」
我不禁冷笑出声,
又是这招。
沈黎将屎盆子扣在我头上这事,做起来还真是顺手。
陈公子狭长的眼睛不屑地瞥过我,一脸傲慢。
「今日种种可见你沈家有多荒唐。沈清栀,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吧。」
我的努力还是失败了,
陈公子还是如上一世一样,与我解除了婚约。
岸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面无表情,缓缓走到沈黎身前,
眼瞧着她勾起嘴角,还在幸灾乐祸地偷笑着。
我俯身贴近她的耳边,低声细语间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沈黎的神情,也从幸灾乐祸的阴狠,逐渐转变为惊恐,难以置信。
「沈黎,今日真是多谢你,替我解决了这段令人心烦的婚约。」
「接下来,你就好好看我的表演吧。」
-6-
经历过上一世的人情冷暖,
我早就对陈公子失去了本就不多的爱意。
他人虽正直,可说到底还是瞧不上我沈家的,
更是瞧不上我的。
我沈清栀,才不要像她沈黎一样,
将自己的未来荣辱,寄托在征服男人身上。
本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说,可今日沈黎的突然出现,让我不得不早做打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至于我的名声……
我在沈黎凝滞的诧异目光中,嘴角微微扬起,哼笑了两声,
后退了几步,朗声开口。
「我沈家虽是商贾之家,比不得各位公子们尊贵。可自小娘亲最重视对我姐妹二人的教导。」
「陈公子要退婚,我沈清栀定不会强求。只是我沈家的名声,确是不能有半点受人侮辱!」
陈公子双眉紧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的样子,
却还是愤怒地拂袖,
「别狡辩了,你好好看看你的嫡姐。光天化日之下半裸身躯。这就是你们沈家重金聘请先生,四书五经教出来的女儿?」
我摇摇头浅笑着,
「沈黎自然不是……」
「因为从小先生教的只有我,至于嫡姐……她有自己的抱负。故而拒绝了先生的教导,转而去了青楼与妓女们学了些魅惑男人的功夫。」
「当面爹娘极力阻止,可止不住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没能拦住她。也算是我沈家的过失。」
听了我的话,在场的众人都止住了笑意,
面色凝重了许多。
显然与眼前这个半裸的沈黎相比,
我的话更令人信服一些。
「不,不是的!」
「是她,是她嫉妒我的美貌,想诬陷我!」
沈黎慌张地摆着手,却被我一把握住。
一丝阴冷的笑容,在我唇边一闪而逝。
我在沈黎惊恐的目光中,轻轻拍了两下手,
三五个同样身着薄衫的女子便走了过来。
我冷笑一声,嫌弃地甩开沈黎,
「这几位是春香楼的姐姐,清栀本想着请来为公子们舞上一曲助助兴。却没想到如今派上了别的用场。」
「我们的婚事虽然作罢,可我沈家的名声,我爹娘的人品断不能被人侮辱!」
「陈公子大可问一问,沈黎究竟是师承了哪一位师傅!」
眼前的人非富即贵,几个人哪敢说谎,
将沈黎去偷偷去青楼拜师学艺的事抖Ṫṻₛ了个干净。
一时间,沈黎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使劲地挤出几滴的眼泪,
捶胸顿足一脸痛心。
「阿姐,沈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坑害于我们。」
「今日便让众人做个鉴证,我要代父亲将你逐出沈家。从今往后,你与沈家再无半点瓜葛!」
沈黎一改刚刚胸有成竹的模样,
冲过来揪住我的衣襟,
刺鼻的香味熏的眼眶生疼。
「沈清栀!你就是嫉妒我沉鱼落雁的倾城之资,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夺了你的气运。」
「再说了,你凭什么将我逐出沈家,你算什么东西!」
我撇了撇嘴,也不与她争辩,
只是淡然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印。
「沈家家主印在此,你可还有什么不满。」
霎那间沈黎脸上血色尽失,苍白如纸。
她不住地摇着头,
「不可能,不可能,爹不可能这么绝情的。不可能……」
我唇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用只有沈黎能听见的声音,
「确实,这印是大哥替我偷来的。可你瞧瞧眼前还有岸边的这些人,大家都知道你再也不是沈家的人了。」
木已成舟。
沈黎,往后你是生是死,闯下多大的祸端,都再与我沈家无关了。
游湖的前一夜,我便心神不宁,心突突地直跳。
幸好我早有准备,
不然怕是又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了。
「沈清栀!你个贱人!」
「放开我,沈清栀!」
无论沈黎在我身后如何的嚎叫,我都没有半点心软,
可就在我要将她彻底赶出城去的最后一刻,
还是被爹娘知道了消息,
将我拦了下来。
-7-
沈黎在游船上大跳艳舞之事,
尽管让爹娘万分恼火,
可到底是亲生骨肉,
娘亲甚至以死相逼,求我不要赶走沈黎。
「清栀,娘知道你被你阿姐搅黄了婚事,心中憋闷。可那是你阿姐啊,你们俩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让娘如何忍心看着你阿姐流落街头啊!」
望着眼睛都哭得发肿的娘亲,
我紧紧咬住嘴唇,赤红了双目,
拼命压抑着自己想要直接掐死沈黎的冲动。
是啊,血浓于水。
可沈黎又是如何舍得的呢?
她为何舍得踩着全家人的尸骨上位。
上一世沈黎几次勾引失败后,竟还不死心,
胆子大到把主意打到了微服私访的皇上身上。
「天子最愿处处留情,今夜之后我沈黎就会是最受宠的妃子。」
沈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竟给皇上下了虎狼之药。
最后她凭着肚子里的皇嗣做了贵人,
而冒犯天子的罪责却让整个沈家来背负。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
哥哥被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时候,
手里还握着为我寻来的半块干粮。
我无法忘记,爹娘终日劳作,
瘦如骷髅的身体,活活被累死。
更无法忘记,数不清的男人带着扭曲变态的笑容向我扑来,
极度的恐惧让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冰冷的匕首刺进喉咙,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无法喘息。
我胸膛不住地起伏着,
冷眼看向抱着娘亲胳膊委屈哭嚎的沈黎,
「嫡姐,看在爹娘的面子上,我可以让你留下,望你能迷途知返,改过自新。」
「若有下次,哪怕爹娘会怨恨我。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沈黎虽然垂着头,
但仍是被我狠厉的语气吓得身子一僵,脸色苍白。
「妹妹,姐姐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相信我,姐姐绝不会再如此了。」
可狗如何能改得了吃屎呢。
两月后,皇上微服私访,借宿于我沈家。
沈黎一反常态,别说穿薄衫露玉体了,
就连自己的手腕脖颈,都包了个严严实实。
看得娘亲在晚膳后一个劲夸她,
「黎儿懂事了。再过一阵,等皇上离开后。娘为你办个宴会,这样大家就能知道,你还是我沈家的女儿。」
「娘,女儿是真的知错了。多谢娘亲。」
「可当初逐我出家门的是清栀,也不知妹妹心中是否还愿意认我这个姐姐……」
沈黎抽泣两声抹着眼泪,
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沈黎见我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
竟也没有恼火。
只见她ṱű̂⁹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咬住了下唇,紧紧握住了拳头,
扑通一声,
朝我跪了下来。
「妹妹可否原谅阿姐,不然阿姐的心始终寝食难安啊。」
「你这是做什么?折我的寿吗!快点起来。」
我虽嘴上厉声呵斥着,不耐烦的模样,
手下却紧忙把沈黎拉了起来。
「行了。一切待皇上离开后再说。」
听我松了口,沈黎应声着起身,欣喜若狂。
沈黎的改变,让我放松了警惕。
直到皇上即将离开前的最后一晚,
夜半时分,
我睡得正熟时,皇上寝殿的那个方向却传来了阵阵嘈杂叫喊声。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沈家,
我心头咯噔一声,沉入了谷底。
是沈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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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戴好赶到寝殿时,
就看见两个侍卫正狠狠地将沈黎压地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此时的她,早就不见了前两日的端庄优雅,
她竟胆大包天到只穿了一件肚兜!
青楼的妓女甚至都比不过她。
该死!
我怎么能一时心软,相信了她的鬼话。
余光中,皇上攥着拳头坐在中堂上方,眉心紧蹙。
那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冲过来直接掐死沈黎。
我慌张地下跪叩头,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上怒目圆睁,啪的一声拍得桌子都狠狠震了一下,
「恕罪?!你们沈家有几个脑袋,还敢让朕恕罪!你嫡姐她竟敢借着给朕送茶的名义,在茶水里下了虎狼之药?!」
「若不是太子及时赶到,发现端倪拦了下来。此时朕怕是已经着了她的道,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朕看你们沈家,真是胆大包天,死不足惜!」
我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冰凉,
仿佛被冰冷的恐惧所笼罩,就连说话的嘴唇都有些干涩,
「沈黎他已被逐出族ŧü⁸谱,与我沈家再无关系。还请皇上明鉴。」
游船之事在城中也算闹了个沸沸扬扬,
谁人能不知道。
可皇上也只是迟疑了一瞬间,就又恢复了恼怒的模样,
「若是赶出去了,哪有还留在府中的道理。给朕把沈黎带下去严加拷打」
眼见自己就要被拖走,
沈黎惊恐地嘶声叫喊着,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女也是被逼的啊,是有苦衷的。」
我一张脸铁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好熟悉。
上一世就是如此,沈黎把一切的罪责都推脱在了爹娘身上。
「皇上怕是不知,我的爹娘自打我孩童之时,便以重金求来的秘药伺之。还日日让我以牛乳入浴,好养得一副娇嫩敏感的身子。」
「她们为了攀附权贵,狠心牺牲了我。今日之事,也是我妹妹沈清栀指使我的。」
「她说若是事成了,有我在宫里与她里应外合。她便也能入宫为妃了。若是不成,受难的也会是我。」
「只是没想到,皇上和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这等卑劣的手段自然是瞒不过您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体明显一怔,
要不是皇上就在这,
我真恨不得当场要了她的命。
沈黎,就是一个怙恶不悛的人,
她根本不会改过自新。
我被她骗了。
-9-
「来人,沈黎留下。至于沈家其他的人,全部流放——」
不,不对。
沈黎根本没有成功,她也没身怀皇嗣,
不该如此的。
「慢着皇上!民女有话要说。」
我猛地大叫一声,打断了皇上的金口玉言,
没让他将宁古塔这三个字说出口。
皇上愤怒地瞪了我一眼,眼见着就是不愿让我开口,想要降罪于沈家。
「皇上,嫡姐沈黎所说句句为假。可否给民女一个机会。让我再问上一问。」
皇上一拂袖,冷哼一声。
我急忙谢恩,转身冲着沈黎开口,
「沈黎,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当真是我指使你,给皇上下药的?」
「是……是啊……」
我猛地一下贴近她的耳畔,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黎结结巴巴的状态让人一看就心虚。
我神色茫然了片刻,不再多说,笑着退后了两步,
不着痕迹地朝太子点了点头。
一直沉默的太子终于在此时开了口,
他一挑眉,语气中带了些揶揄。
「哦?那就有意思了。你说是沈清栀指使沈黎,来给父皇下药对吗?」
沈黎眼神躲闪着,却仍嘴硬的狠,
「对……对啊,当然了。」
太子一撇嘴,挠了挠头。
「那就奇怪了。我今日之所以回来,能准确无误地将你下了药的茶水阻拦在门外。就是因为……」
「这一切,都是沈清栀告诉我的。」
「沈清栀,亲自揭发了你。又如何指使你呢?真是一派胡言!」
皇上惊讶地看向太子,
「你说的……当真。」
太子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皇上登时变了脸色,手攥成拳噔噔地敲在桌子上,震天作响。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竟敢欺君。」
「来人,来人!将这下贱的女人给朕拉下去,充为官妓,流放宁古塔!」
一瞬间, 沈黎整个人都没有了生气,
呼吸变得急促,不停地摇头。
「不,不会的。为什么,为……」
突然间,她一下瞪圆了双眼,嘴张到最大,
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要大喊大叫起来。
「沈清栀, 你出卖——」
我利落地伸手,啪啪两巴掌呼到了沈黎的脸上, 打得沈黎目瞪口呆,
也打回了她没说完的话。
「阿姐, 当初是你求着娘亲,留你在沈家住上一段时间, 不让你流落街头。」
「我们如此真心对你,你为何恩将仇报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我掩面而泣。
「不,不是。沈清栀,你说清楚。你怎么会知道我往茶里下了药。沈清栀……」
沈黎被拖走了。
皇上念在我大义灭亲有功,
不再计较我沈家的过错。
未来,改变了。
-10-
沈黎被流放的前一日,我去牢里看了她。
她一见到我, 就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清栀,我的好妹妹。你是来救姐姐出去的对吗?你说过的, 会原谅阿姐的。」
我冷哼一声,
「救你?为什么要救你。」
「原谅你?哈哈, 那是骗你的。若是不如此, 怎么能让你放下戒心,大着胆子去给皇上下药呢?」
「我又如何能借此机会彻底将你打入地狱呢!」
沈黎硬扯出来的笑意僵在ƭũ⁷了脸上,
眼神也被怨毒所取代。
「沈清栀, 我是你姐姐。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姐姐?」
我闻言一愣,轻蔑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我的阿姐。」
「我的阿姐最爱学识, 从小就是有名的才女。她说女子就应该四书五经,不亚于男儿。」
「她绝不会用狐媚手段勾引大儒, 差点令大哥不能科考。她不会将我送她的梳子像扔垃圾一样随意丢弃。」
「更不会想踩着沈家全家的性命,爬上高位。满嘴谎言,不知廉耻!」
沈黎惊愕看着我, 半晌后竟露ƭű₇出无尽的杀意, 让人不寒而栗。
「没错,我不是你姐姐。你姐姐在八岁发高烧的那一天就死了。」
「你个贱人, 竟然敢陷害我!卑鄙, 下流!堂堂大家闺秀沦落到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你会遭报应的!」
我紧紧咬着牙关, 看着满脸狰狞的沈黎, 觉得甚是好笑,
「下作?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你以为只有你会这种阴狠的手段吗?不过就是出卖,背叛么。」
「你做得,我就做不得?」
「沈黎, 人在做天在看。宁古塔你没去过吧?我去过。」
「你若是有命回来,我会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你会在茶里下毒的。」
不过可惜,
我们此生应该不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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