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医院照顾生病的外孙时。
六十五岁的丈夫张书田突然在朋友圈晒了一张晚餐照片。
照片里,是一碗煮的泡面、和一碟焯过水的蔬菜,一份精致摆盘的煎牛排。
配文:「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我将手机递给旁边的女儿看。
她讪笑道:「爸还挺时髦,这句话都知道。」
我随口一句:「他不是那么精细的人,泡面从来不煮,就算煮,这些东西也是一锅端。」
女儿却一反常态的突然指责我道:「妈你是要做老年福尔摩斯吗?整天疑心那么多干嘛,爸爸用退休金养着你,你太闲了,没事干是吧。」
我忽然有些累了,觉得也许一个人生活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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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有些震到。
她反应过来后,赶紧尴尬的挤出一丝笑道:「妈,我们平时真的很累,你不能帮我,就不要给我添麻烦了,爸事业第二春,又有退休金,自然要好好享受生活呀。」
知女莫若母。
她的反常的态度,只不过加深我的猜测。
我面上没做出什么表情,只是借口有点晚了,我得先回去。
前段时间他爸爸出了车祸,才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家里不能没有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外孙也一直高烧不退,这段时间两边跑,我年纪大了,实在是很吃力。
女儿张秋盯着手机,头也没抬的给我说了一句「那妈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在走廊缓慢的走着,她突然追了出来。
我心里一喜,却见她拎着几个已经放干巴的橘子递给我道:「妈,乐乐嘴挑,又不吃了,你拿回家吃吧。」
我习惯性的接过橘子,她转身离开。
出了医院大门,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连绵的大雨。
地上的积水几乎要将人的脚踝淹没,张秋来的时候应该已经下了。
她是开车来的,连面上敷衍一句送我去地铁站都没有提过。
母女一场,突然感觉有点没有意思。
依稀记得,她爸爸去参加某个网络红人颁奖礼的时候,她那天单独请假开车送他去的。
还有一次张书田钓鱼回家晚了,那天下着细细的春雨,路上的行人连打伞的都比较少,但是张秋还是一下班就急冲冲的去接他了。
她现在说我什么都帮不了她。
那我的钱,我的精力,我的时间,我的心血都是给了谁啊?
我看着塑料袋里那几个皱巴巴的橘子,突然想起张书田随口给她说了一句喜欢吃车厘子,她给他几乎每周送一次,送到他吃腻为止,全部是 4JSP 的,我听都没有听过这什么等级。
当时有一部分放久了,颜色没有那么好看了,她来看他,顺手就扔了垃圾桶。
故作埋怨道:「爸,难道我连你吃点车厘子都买不起吗?不新鲜了就扔了啊!这才几个钱啊!」
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在混着这些年我给她带孩子的时候,家里的剩菜、放久了表皮发皱的苹果、发黑的香蕉、她换下的不要的衣服鞋子裤子,都是属于我的。
我不是要计较那些,只是为什么这样区别对待我呢?
想到这些,我第一次将那袋橘子扔到了垃圾桶。
-2-
回到家里,张书田已经躺下了。
深夜的雨夜他从未想过来小区门口接接我,也未曾给我留过一口热饭。
我打开手机翻动朋友圈,突然发现那条动态已经不见了。
他的朋友圈只剩下两条线,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删了我。
发了一个问号过去,消息还可以发过去。
看来他只是屏蔽我了。
手机提示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清楚,他从床头柜伸手拿过手机。
看见我的那个问号,极其不耐烦的掀开被子,蹭的站起来道:「程宜,你到底想干嘛?大半夜的。」
回来的路上我是打车回来的,要是以前我肯定为了省钱,自己淋雨坐地铁或者公交了,可是当那些风雨迎面吹打在我脸上时,我突然觉得,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这样苛待自己,就第一次花了一笔巨款打车回家。
72.6 元,是我两三天的买菜钱,却也还不够张书田在外随意的一顿饭钱。
下车的时候,还是难以避免在小区里淋到了一丝雨,我是回房间拿换洗衣物的,对上的就是张书田怒气冲冲的眼神。
那么碰巧,我刚和张秋说了,张书田就把我屏蔽了。
这么大年纪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
我有些累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累了。
只凭着一股信念撑到现在,因为我想,我是人家的妈妈,当妈妈就要先摘了自己,把孩子揣在心窝里。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的孩子早就不在那里了,那里空空落落的,只有四面八方的风灌进来,让我一夜一夜的疼。
张书田看我的眼神不像是一个丈夫,倒像是一个老爷看家里的仆人一般。
老爷愤怒,这个仆人竟敢冒犯他。
什么时候,我把自己弄到了这个位置呢?
我没有惧怕他的眼神,只是带着讽刺道:
「我以为你微信把我删了。」
「你能不要每天想东想西吗?你是不是太闲了,我养着你?」
养着我?
刚刚在医院,张秋也说了这一句话,她说她爸爸养着我。
给口饭吃就算养着了吗?
张书田和我算很清的,除了给点买菜钱,其余一毛钱都没有给过我。
甚至买牛肉、海鲜这些贵的食物,他都是亲自去买,怕我做假账占他便宜。
而我为了这口饭,为了这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我要给他打扫卫生、做一日三餐、他连个碗都不会洗,他说我总不能一点都不为这个家付出。
他总有很多说辞,我还有一点点的存款,于是生病了和他一起出去,几十块的药钱,他都要我自己掏。
我其实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可我年纪大了,出去找活都不方便。
张书田还养了一只狗,他爱干净,有洁癖,我每天都要给那只大金毛洗澡,一只大狗,连洗带吹,一整套下来,我只感觉我的腰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了。
我起初也抗议过无数次,这只狗的问题,我年纪大了,体力不够用,哪怕是遛它都很吃力,当时买狗的时候我就提议说,要不买只小狗。
他们两父女说,不会让我一个人管它,结果买回家后,他们又说,家里只有你闲着没事,这点事你都不愿意为我们做吗?
我只得退而求其次,要求不要给狗洗那么频繁,这次张书田还没说话,张秋却先恼了,她振振有词的说,外孙乐乐经常抱狗,不洗干净,孩子染上病菌怎么办?
就这样每天洗,每天洗,洗到狗最后都放弃了抵抗,摊在水盆里,任我摆弄。
我最初也想过去小区里做保洁,哪怕一月只有两三千,但也算能攒一点是一点。
可一方面,张书田嫌我丢人,一方面他说我早出晚归的出去,那饭谁来做,他说他总不能白养着我。
女儿张秋也劝我,要惜福,珍惜来之不易的好日子,不要瞎折腾。
好日子?
这是什么好日子?
给他们过,他们愿意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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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比上班还累,我也是上过班的。
张书田画画还没出名的时候,只是顶了家里的父亲的班,在国营糖果厂做一名工人,那个时候工人很吃香的,大家都说这是铁饭碗,我父母也这么认为。
于是他们把我嫁给了他。
可后来厂里的收益一年不如一年,时常发不出工资,发出了也低得难以为继。
而且张书田因为觉得他顶了哥哥的班,那一点点工资也大半补贴了他哥哥家。
张秋时常喊吃不饱,我带着她回乡下种地,一个女人累死累活,交完公粮,一家三口也不过勉强糊口。
渐渐的张秋大了,日子一直这样过,自然是不行的,她要读书,不能像我这样做个勉强认识几个字,只能靠苦力活着。
可是钱从哪里来啊?
好在村里有人去南省打工回来,我和那家人原本是不熟的,为了求他们带我一起去厂里打工。
我养的鸡,连着送了三只,对方终于松口了。
临行的时候,张书田抱怨,说我为什么就非要折腾,又说孩子还那么小,我怎么这么狠心。
张秋哭肿了双眼,紧紧的攥着我的衣角。
我不舍的给她擦了擦眼泪,我的女儿,妈妈现在狠心,以后你长大了就不用狠心了。
我一坐车就晕车,晕到后面整个人都浮肿得吓人,尤其大腿,肿得跟个象腿一样大。
可我手里只有两三百,怎么敢去看医生,同行的姑娘从包袱里给我拿了一根红线,她说可能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让我绑红线试试。
我将那截红线缠在大腿上,一直默念,求求你了,别缠我了,我也是个穷鬼,我真的不能现在出事,我的女儿还那么小……
不知道是哪一个方法起了作用,肿起来的大腿真的慢慢恢复了正常。
我进了那个厂里,从早到晚的忙活,最开始员工宿舍不够。
我就和一个同行的上白班的女人,合租一间房,白天她上班,我睡,晚上我上班她睡。
一个月下来,我们竟然面都没有碰到过几次。
想钱啊!
夜班要比白班多整整两三块一个小时呢。
没过几个月,我在这附近就摸熟了,身体也不敢一直熬,就白班夜班混着上Ťů₂,有空还可以去捡捡废品,钱被我大多攒了下来,寄回去给张秋读书,或是攒下来给她买新衣,给她上补课班。
那时候虽然累,可是心里是满怀盼头和希望的,我想我少吃一口,我多省一点,我的小姑娘就可以多用一点,就可以好过一点。
打工半辈子,中间网络不发达的时候,我还开了七八年的服装店。
这些年零零散散的刨去给她养她长大的,我一共存了七十五万。
四十万给她出了房子的首付。
最后三十五万,在她又哭又闹下,又借了二十万给她开火锅店。
最后还剩十来万,我每天都很焦虑很担心很不安。
她那时说我为她付出这么多,她一定会管我养老。
刚借钱出去的时候,她每个月会给我打两千块钱,让我想买什么买什么。
后来外孙渐渐大了,要上各种补课班,要学各种兴趣,她说不能让她的孩子像她一样输在起跑线上。
她说压力实在太大了,每天头发都大把大把的掉,她还说真羡慕那些有退休金的父母,不说可以帮衬孩子,至少不拖后腿。
我听懂了她说什么,说那钱就留着给外孙念补课班吧,但日渐少去的存款让我心里有种难以抑制的恐慌,我只得开口让她帮我找个包吃包做的工作也行。
她刚生孩子的时候,我给她带外孙,一点点把小人带大,就像当年带大她一样。
只是孩子渐渐大了,不喜欢我,因为我占据了家里的一个房间,那里原本是准备给他做游戏房的,又或是,我实在是太老了,他总嫌弃我,说我这不干净,那不干净。
张秋的生活费不是按时给的,我只有那点点存款,我下意识的慌张不敢乱花,小区里的年轻人嫌丢垃圾麻烦,好多加了我的微信,我给他们扔,他们把纸壳给我,我能赚一点是一Ťů⁶点。
可外孙渐渐长大看不惯这个,他嫌我脏,嫌我丢脸。
没有办法我只好不捡了,好在张秋的火锅店逐渐有了起色,生活费按月给了,只是外孙大了,不再那么需要我了。
为难两个字贴在女儿张秋的脸上,我知道我这个年纪在外面不太好找工作。
一时间我竟有些如坐针毡,不知所措。
她却马上善解人意的劝我说,她爸爸有退休工资让我和他爸一起生活呢。
毕竟我们也没有离婚,也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只是这些年为了生活,聚少离多。
张书田也适时的出现,拥着我的肩膀道:「程宜,都快累了一辈子了,非要到死那天才休息吗?」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熨帖的话。
我跟在他的身后,从女儿家里搬到了他家。
可相处了两三年,我才明白。
休息?
哪里有休息的?
不过是雇一个保姆太贵了,我刚好合适。
家里要一尘不染,他吃饭要三菜一汤,喜欢吃的复杂又麻烦,仅仅是做饭就费时又费力,加上那只狗,比上班累多了。
可我连说点什么都不行,一说,他们父女就口径一致。
做两个人的饭能有多累?
妈,人总得做一些事的,你不要太自我了。
我在卫生间里,洗着澡,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这些场景,像一座又一座的大山一般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洗漱完后,房间里已经响起了张书田的呼噜声,他一向睡眠很好,毕竟有人伺候,心情不好想发泄就发泄,女儿也各种哄着他。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衣柜,这些都是我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
是的,他让我和他回家生活这些都没有准备。
因为他们觉得我还有那十多万的存款,凭什么给我花。
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枕头已经湿了。
对着镜子看了看,眼睛也哭肿了。
这么大年纪了,不知道哭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日子像是熬灯油,油已经快熬干了,就剩一根灯芯在那里苟延残喘。
今天我没有做早饭,早上六点就起来,反正也睡不着。
我出了小区,沿着河边不停的走,不停的走。
早上很多出来锻炼的人,遛狗虽然费力,但那也是我少有透气的时候。
只是今天我没有带狗,就一个人独自的走,不停的走,太阳渐渐升起。
我站在桥边,沉默良久,突然惊醒,我的人生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个太阳了。
这样的日子,真的必须要一直这样过下去吗?
我算着张秋起来的时间,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我想要学着看看家里的监控,让她把账号和密码给我。这样出门的时候就可以看狗有没有捣乱了。
这个理由是我想了好久给她的。
她没有马上答应我,而是问我为什么这么突然,又试探的问我是不是还在对那条朋友圈多想。
我反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一直这样试探我。
最后她打圆场说就是随口一问,又说等她空了教我,密码她有点记不清了,晚上回家翻翻给我。
挂了电话,我去一家一直很想吃的面馆,点了一份兔子面。
这家店,只开早上,从前牵狗遛狗一直没有时间的。
面很好吃,就是可惜直到现在才吃到。
而后我直接去了物业,借口我昨天忘了关门,家里好像少了点现金,要求看门口的监控。
不出意外的,我看到了那个时间点,张书田开门迎接了一个女人进屋。
心有些麻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他出轨也正常,又好像为什么一个当妻子的会觉得丈夫出轨乱搞正常呢?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我已经分不清了。
我们是和奇怪的夫妻,其实早算得上名存实亡,说不清怎么就拖了半辈子。
最开始,是家里人劝我,说他不赌不嫖不打老婆,让我多包容包容他,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后面是一直忙着,张秋的学费生活费基本都是我在掏,但是日常有什么事还是他在跑。
他至少还能给孩子做个饭,生病了,我不在的时候能送去医院。
张秋也不希望我离婚再嫁,我一直觉得愧对她,没有给她好的生活。
就想着,不离婚也不影响什么,就凑合过。
可现在突然感觉,好难凑合,我的人生也快要凑合完了。
我仔细的看了好几遍视频,才认出那个女人。
是以前镇上的乔老师,她生得漂亮,人也文质彬彬的,但是对她的印象也仅限于此,后来我出去打工了,只听说她调到县里去教书了。
她和张书田?
我没有做声,只是让物业先把视频传我,我再去家里问问,确认是不是只有她来过。
刚一回家,就见张书田坐在沙发上。
他的脸色难看得下人,我刚一开门,他就发难道:「你还知道回来啊?现在懒得连饭都不做了,狗也不遛,你知道它尿得客厅到处都是吗?」
我没说话,只是背靠在墙上,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他趾高气扬的指责着我,各种难听的话从那张已经布满了皱纹的嘴里喷射出来。
我只感觉荒诞得很。
真是让他们习惯了,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去țű̂ₙ收拾。」
一股气从心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好像是这些年,嫁给这个男人,他从未给我遮挡过半点风雨,又像是临到了老了,我竟还要受他的磋磨。
狗不止尿了,还拉了一堆屎。
我拿扫把扫着,他嫌弃的捂着鼻子催促我。
又烦躁的将旁边的凳子踢到,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他妈的,我他妈的都不知道娶你回来干嘛,吃我的住我的,现在遛个狗你都能忘了,饭也不做,你能干点什么?要你有什么用……」
我拿来一个捡屎袋子,突然停了下来。
他更不满意了,声音再次拔高:「你还能怎么磨蹭?要不要交给我来干,你去当少奶奶好吗?你有那个命吗?小姐的身子丫鬟命,你一天还喘上了…..」。
我将袋子套在手上,突然抓起那堆狗屎,直接糊了他满脸。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而后是他暴怒的吼叫声。
他冲到洗手间,疯狂的呕吐着。
我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自顾的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狗粮喂狗。
他不知吐了多久,我坐在沙发上,沉默的看着电视。
他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捏紧了拳头朝我冲了过来,那双厂里做文员,平时画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此时也可以青筋暴起的想要挥打在我身上。
我拿起放在一旁的菜刀,朝他冲了过去。
他猝不及防,被我划伤了手臂,刀劈在了旁边的桌上,是他费了很多心血,很多钱买来的红木家具。
他平时还要特意的给这张桌子打蜡保养,这张桌子只能用来画画和喝茶,饭菜是绝不能摆在上面的。
他要有文人的雅趣和风致。
结婚三十多年,我其实连这张桌子都比不上的。
桌子还需要保养,电器也会坏,只有我这个老妻,性价比最高,不会坏,随便嗟磨,不仅不会坏,还会像老黄牛一样在外面卖苦力挣钱养家。
病了痛了,还会自己挣钱攒钱来医,我是多么的实惠经济好用啊!
我为什么要这样?
要这样让人这么对待我。
张书田惊恐的看着我,大喊道:「程宜,你疯了吗?」
我将卡在木头里的菜刀拔出,不知在对他说,还是对我自己说道:「我早疯了!我早就疯了。」
我拎着菜刀又追着他砍,他很快跑出家门。
我将门反锁。
刀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我蹲在地上,有些头晕眼花。
我没有想过要砍死他,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我拿狗屎糊他,他肯定会动手的。
我一时有些想烦了,下意识的想说镇住他再说,如果镇不住的话。
那就一了百了吧。
我已经六十了,如果以后的人生一直是这样毫无盼头的重复,那早点结束也是好事。
金毛豆豆从笼子里冲出来,不停的舔着我,我有些失神的看着屋子里的一起,起身想去躺一会儿。
又怕张书田折返,我只好将菜刀捡起来带回了房间。
缩在被子里,狗趴在床下。
迷迷糊糊的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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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的,我的房间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窗户,外面是建筑物,看不到天色,家里三间房,两间朝南阳光好的房子都是张书田在用,一间他用来休息,一间他用来画画。
我起身走到客厅,才惊觉已经是黄昏了。
门外是张秋疲惫又不耐烦的声音:「妈,你是疯了吗?你还嫌我的事不够多吗?你到底要干嘛?你怎么可以砍伤爸爸……」
她一句又一句的质问,像密密麻麻的鼓点敲击在我的心上,胸膛里的那一颗心就在这样的敲打中越来越沉寂,那些为她牵挂悠肠的往事此时此刻都像是一个又一个的笑话一般讽刺我。
我将门打开。
她四下打量着我,眉头蹙在了一起。
而后抱着胳膊。
「妈,你现在到底想干嘛?一天天太闲了?还是抖音、快手的毒鸡汤刷多了,你也学会打拳头了?我爸怎么对不住你了,他养着你,你竟然…..」
「我需要他养着吗?我没有存钱养老吗?我最后的养老钱去哪儿了,你不知道?」
我的质问,并没有让她对我的态度好转。
她只是骤然大哭道:「你就我这一个女儿,你要算得这么清楚吗?就借了你一点钱,你要一直念着记着,是我让你生我的吗?你看看别人的妈妈怎么对自己孩子的,你再看看你,你连退休金都没有,你知道我以后压力多大吗?我每天都焦虑得睡不着,你就非要逼死我,你才甘心吗?」
我愣神的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她讲那么多,是觉得所有的错全在我,哪怕我剖开胸膛把心挖给她,她也只会嫌弃换不了钱,还腥臭。
我只感觉一股气冲到头顶,整个人呼吸都困难得很。
我慌忙的找椅子坐下,大口的喘着气。
如果可以选择,如果早知道这样,我一定不会将她带到这世上的,母女一场没有情分,竟只剩下了怨。
她看见我的样子,眼里下意识的闪过一丝不耐烦。
我突然想起,平时张书田稍微哪怕只是咳嗽下,她就贴心的买药炖汤。
一时间我只感觉心如刀扎。
我没有说话,只是倦怠的靠在椅子上,失神的盯着地板。
她平复了情绪,又来握我的手,体贴道:「妈,床头打架,床尾和,你那样对爸,他也没有伤你,你回头给他道个歉,以后别这样了好吗?妈,就当你为我稍微想一点点好吗?」
说着说着她又要哭了,她的眼泪似乎只会对我流,她的体贴都给了她的好爸爸。
我突然望向她道:「你把监控账号和密码发我下呢?」
「要这干嘛?」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给你给你,搞不懂你这么大年纪了还纠结这些干嘛。」
她不耐烦的发到了我的微信上。
我登录进去,却发现之前的视频都被删了。
我抬头看向她,眼带审视。
她丝毫没有避开我的眼神,理直气壮的说:「你不是说你以后看豆豆吗?那从前的也没什么用啊,还占…..」
我沉默不说话,只是讽刺而悲凉的看着她。
这就是我十月怀胎,付出一生托举的孩子。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她恼羞成怒。
她突然站了起来,歇斯底里的朝我吼道:「你都六十了,你还要计较那些吗?让我爸给你戴个贞洁牌坊好不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要管老头出不出轨,有意思吗?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闹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就要把我也拖着,我们全家陪着你闹你才好过是吗?」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话。
但我只听到了一个意思。
不管是我要给她爸爸当免费保姆,还是我必须每天遛那只大金毛,还是我要给她带孩子。
都是我应该的。
在她眼里我这个母亲就是应该做这些。
我就是不配。
我不配过得清闲一点,那是浪费,只要活着,要么去挣钱,要么给她心里的家人奉献。
甚至于就算是丈夫出轨也是应该的。
因为她已经默认,我就是低他们一等。
我就是应该忍让,应该退让。
像一条家犬一样,给口饭吃,给个窝住,还敢肖想什么?
尊重也配?
想法也配?
主见也配?
她不知道,我和她父亲的感情其实到如今已算不上有。
我不是在乎出轨这件事。
我只是突然惊醒了自己的位置,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地位,突然感觉就。
就凭什么?
凭什么啊?
因为张书田不仅有退休金,还爆发了事业第二春?
还是因为我这个母亲已经没了价值,甚至会成为负担?
可我Ťŭₒ为什么会落到只剩下十几万的养老钱,她不清楚吗?
只是人心赢不过利益是吧?
我看着她依旧气愤不平的眼神。
一时间,只觉得心坠到了谷底。
已经说不出什么心痛了,只剩下麻木陌生和无意义。
这几十年,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
转身想走,却被她用力拽了回去。
她继续大喊大叫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就不能安分两天吗?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再也忍不住了,我扬手重重的甩了她一个耳光。
除去她小时候调皮,弄死家里的鸡鸭,以及有次玩火差点把房子烧起来,我再没有对她动过手。
这是这些年的第一次。
她愣了愣。
而后失控般的拿头撞我的肚子道:「我怎么你了,我怎么你了?我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我还来处理你的破事,你竟然还打我,你打我,你怎么打得下手,你要打就打死我吧!打死我你就有好日子过了,没有我,你看谁还管我,爸爸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以为他会让你住这儿,你以为你多讨人喜欢吗?就知道捡垃圾,捡纸壳,你整天装模作样给谁看?」
我被她撞到,头磕在门框上。
却毫无知觉,只是泪落了满脸。
我站在那儿,任由她发泄。
不知道多久,她终于累了。
一把将我推开,拉开门,气愤的跑了。
头上有些湿漉漉的,我伸手摸去,原来竟然流血了。
头上的血,怎么比得上心里的血流得多呢?
我一路向前走,不知道去哪儿,恍惚间就走到了楼顶。
还没有爬上去,狗子豆豆就不停的用牙齿咬着我的衣角,拖着我。
我猛然惊醒。
我这是怎么了?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就像我的人生一样。
可我确实还活着。
一辈子基本都是为了别人。
那就这剩下的日子。
为我自己活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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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我从前没有考虑的决定。
我要离婚,我要争取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张书田之所以会在网上火,是由于一条拍摄他近三十多年的画作视频。
视频里,他的画被精心保留,一间屋子都快放不下。
网友们说他是不为名利,纯纯为了爱好可以坚持三十多年的,画家爷爷。
当然不为名利了,结婚生子,有老婆撑起一个家,有老婆像老黄牛一样养家糊口,他才可以有那么的多的时间和精力追求自己的爱好和理想啊。
我没有理想,我没有兴趣,我连我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我每天一睁开眼就是一家子的吃喝拉撒,张秋的学费生活费,还要给她攒钱买房子。
我哪有时间去问我自己喜欢什么呢?
不过也没关系,这两年他火了,开开直播,拍拍视频,还是挣了不少钱。
夫妻一场,总该享他一点福吧?
我在网上看过,这也算婚内财产。
还有他的退休金,他之所以可以那样毫无负担的在那家国企里耗到老,是ẗṻₗ因为生活压力都是是我在承担。
我在网上搜了,这种情况,他的退休金也有我的一份。
另外借给张秋的钱我也要要回来。
不管我还能活多久,总之我要活一天就要过好一天。
离婚是很麻烦的,我花钱找了个律师做了个大概咨询。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去打官司。
但也有其他的办法。
我打听了下那位乔老师现在住的地方。
她还住在以前学校分的教师公寓。
楼下还贴着她的宣传海报,她教数学,是金牌老师。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全名。
乔秋言。
以前太忙了,她自己也有家室,我从未想到过这些,大家叫她乔老师,我也没想过去问她的全名。
可我现在知道了。
乔秋言?
张秋?
张书田把我当什么了?
他是一早就觊觎人家了,那他缠着我,和我结婚生女干嘛?
我的一生算什么?
我打听到乔秋言的房子在三楼,老式的楼房隔音效果并不怎么好ƭū́⁾。
我先是给张书田打了一个电话。
很快突兀的铃声从楼上响起。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明目张胆的住到人家家里去了。
我的好女儿还让我去给他道歉。
我简直笑了。
笑着笑着,鼻子有些酸,我忍着不哭出来,没什么可哭的。
他们这样欺负我,那就欺负回去。
三十年前,我可以只身一人跑到南省挣钱,现在我也可以靠我自己。
靠我自己出了心口的这口郁气。
我没有马上冲上去,而是给警察打了一个电话,举报张书田嫖娼。
很快警车的鸣笛声响起。
我站在角落里,拍下了他们被带走的视频和照片。
而后回家喂狗遛狗,然后又去给自己买了几件金首饰,走累了,再去从不敢消费的餐厅吃了顿豪华大餐。
我把食物不停的往嘴里塞,眼泪混在食物里,这么好的东西吃起来竟然那么苦涩。
我想眼泪拌饭的味道,生下的年岁,不要再体验了。
人生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眼泪该流干了。
以后就笑着活吧,笑一天算一天。
很快张秋给我不停的打了电话过来。
我一个都没有接。
后面烦了,索性关了手机。
-6-
城里的房子太贵了,当年我和张秋一起待过的乡下老家,房子已经垮得差不多了。
好在现在老家的人都往城里跑ṭų₄,我带着狗回了老家,几百块就租了一个大房子还带个大院子。
离我名下的地也不远,在乡下狗子更是敞开了玩,我再也不用遛它了。
我刚把房子收拾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收到张秋的一条微信,她说她爸爸已经被保释出来了,又问是不是我举报的。
我没有回她,想着也是时候去处理离婚的事了。
我把狗子托付给了邻居一段时间。
单枪匹马的杀了回去。
回去ṱûₛ的第一时间我没有去找他们父女,而是先缠着乔秋言。
我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帮我拿到最快离婚好处的帮手。
她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起初她对我很是不屑,话里话外的说我是个没文化的糟老婆子。
又说我心狠,对自己的枕边人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这算哪里啊?
我去她儿子儿媳的办公楼坐两天她就老实了。
她孩子都在体制内。
我只告诉她,我在定制横幅,劝他们要管好自己的妈。
她就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的求我。
她说她可以马上和张书田分开,以后绝不联系。
我伸手替她整理了下精致的卷发道:「别误会,我这是要成全你们呢,只是我成全了你,你也成全成全我,帮我说服张书田把这份离婚协议签了吧。」
凭什么?
你凭什么?
「不凭什么,凭我烂命一条,以后你家走到哪儿我缠到哪儿,你也不想我打印好的一堆三米横幅拉满你们的小区、学校、单位吧?」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去缠我孩子干嘛?」
「你当什么?当老小三?当鸡婆?当…..」
「你….你….你自己没有魅力,是你家张….」
「生什么气啊!我就是没有魅力啊!你这么有魅力不要让我失望啊!黄昏恋也不容易,我真是心疼你们这么没名没分的,所以我们各自帮对方一把不是很好吗?」
我将桌上的离婚协议递到她手上。
「乔老师,我一直都是很欣赏你的,这次让我看看你的魅力好吧。」
张书田最开始知道的时候,气得对我破口大骂。
他说让我有什么冲着他来,乔老师是个文化人,让我不要伤害她。
又说他们是很纯洁的关系,只是和我这样的人生活,对他而言这一辈子毫无意思。
难道连他交个精神朋友都不可以吗?
我开着录音听着。
在他说累了的停下来的时候。
我只说了一句话。
「挺好的,你的真心话,我都录了下来了,我到时候帮你拿喇叭去宣传,让大家帮忙歌颂你的高洁情操好吗?」
「程宜,你疯了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是有病吗?」
「我要什么还要和你们说多少遍?你觉得毫无意思,难道我就觉得有意思吗?不要再装疯卖傻了好吗?」
「你还懂什么意思?你懂什么?你念过几天书,学过几个字,在网上刷点毒鸡汤,就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了是吧?」
「傻逼!」我骂完就挂了电话,已经不想和他争执了。
-7-
我直接去了乔秋言儿子单位楼下,刚拿出喇叭调音量,张书田就追了过来。
他愤怒的要抢我的喇叭。
我侧身躲开。
冷冷道:「张书田,你非要和我对着干,那我只好每天来,每月来,来到我们双方谁死了为止了,我耗得起的。」
「你….你….」他气得大喘气。
乔秋言,哭得楚楚可怜的扯他袖子。
真是厉害,老白莲也可以开得这么好。
张书田当即像凭空安了腰杆一般,直起腰道:「要离就离,谁稀罕啊!」
「晚了!我现在只想鱼死网破,我见不得你们过好日子,你知道的我这辈子都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看着你们这样我心里太不舒服了,还是大家一起不开心的好。」
说着我就举起喇叭大喊他俩的名字。
我还没说什么,只有几个路人围了过来。
张书田就慌得跳脚般的问我到底想要怎么样。
你扇你自己几耳光和我道歉。
说你耽误了我,说你不是人,说你对不起我。
「你…..」
「大家快来……」
啪啪几声耳光响起。
他念着我让他说的那些话。
喇叭从我手上掉落。
-8-
张书田不敢再拖再惹我了,主动催我签了离婚协议。
这两三年他做网红的钱,我拿了大半。
他没有特别红,一个月也就两三万的收入,加上有五六千的退休金,钱大部分都能存起来。
拖他的福,我分到了四五十万。
他的退休金以后每个月也得给我一部分。
我很满意,他让我不要在作幺蛾子了。
张秋来找我,问我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理她,直接闭门不见。
她也不敢回乡下,她怕人们的指指点点。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是,我们再次见面是在法院审判庭上。
我起诉她,追回我借的钱,还有我给她火锅店免费打工的工资,以及我给她带孩子的保姆费,甚至还有我已经到了六十岁了,按理她还该付我赡养费。
只是鉴于我的财产情况,赡养费不用强制执行,但是以上的费用她跑不掉。
她觉得我没有给她付出什么。
那就不要免费给她这些了。
她威胁我说给了这笔钱,以后我们就再没关系。
我只回了她一句:「双喜临门,挺好的。」
打了这场官司我才知道,张秋的火锅店早就开始盈利了。
她老公的事业也做得还行。
当初买的那套房子,贷款早已还清,他们最近甚至都准备去 H 市再买一套房子。
她只是觉得我不配,我不配拿自己的养老钱,有尊严的养老,我就该给她榨出我骨头缝里的每一滴油。
我就该在张书田手里要饭吃,苟延残喘的卑微活着。
我这些年对她的付出,并未得到她一丝一毫的感谢。
只让她觉得理所应当,并且只要我稍微没有满足到她,在她眼里我就不配做这个母亲。
我突然想起,当初我出去打工,那双攥住我衣角的小手。
张书田这些年,应该从未给她说过我的辛苦吧,他只会给她灌输我有多么的爱钱贪财。
那时候张秋小,每次我回来她都极少给我好脸色,我总是费尽心思的讨好她。
我也可以说服我自己,她是小,还不懂,不懂一个母亲和自己的孩子分离,独自去到外省打工的心酸和难过。
可后面呢?
她三十多了,自己品尝过生活的艰辛还是不懂吗?
还是说,只是习惯了,习惯了这样对待我。
不想去想了,我拿了这笔钱,加上之前张书田给的,我的晚年已经有了保障了。
至于以后死了的事。
谁还管那些?
-9-
我带着钱回了乡下,老是租人家的房子也不好,当初老家的宅基地,我让张书田分给了我。
我找工人给自己盖了三间小屋,外面院子围了一大圈。
平时种种菜,养养花。
想睡多久睡多久,想吃什么吃什么。
再没人等着我伺候。
我没有什么消费,其实光是张书田给的生活费基本都够生活了。
只是看着村子里的姐妹这么大年纪还在地里忙活,心里难免不忍。
我想人也不能太闲着。
张书田可以拍视频,我为什么不可以,而且身后的大山田野就是最好的素材。
说干就干。
可是拍视频要从头学起,我年纪大了其实挺吃力的。
好在经常过来陪金毛豆豆玩的姑娘刚毕业,正愁找工作。
我们一拍即合。
开始在村里做自媒体。
伺候张书田,以及给张秋带孩子那些年,我的厨艺飞涨。
我们直接选择了美食这个赛道。
我可以在山里田地里取材做一餐好饭,这些东西我从小就会,后来有了张秋,我总觉得愧对她, 没有给她很好的物质条件,因此即使再普通再寻常的小菜, 我都用十分心思去做,我只想她吃得开心,健康长大。
我没有很急, 反正张书田没死之前, 我是一直有生活费。
可能就是这种心态吧。
我竟然出乎意料的火了。
又因为我喜欢穿粉色的衣服, 大家叫我甜心奶奶。
为什么这个年纪穿呢。
当然是想穿就穿。
我以前稍微穿得亮一点, 张书田都说我老不羞。
这人纯纯有病, 这是网上说的那个什么,PUA 吧。
哼!我现在想穿啥穿啥。
在网上火了以后, 我最开始只是打打广告, 带带货。
后面了解到很多村里的年轻人, 又像我当年一样, 和自己的孩子骨肉分离去市里或者去外地打工。
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年那个逼不得已的自己。
要有工作给大家就好了。
说干就干,我们在村里开了工厂, 开了公司。
附近几个镇的人都在这里上班,下班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孩子。
我把精力全身心的放在给家乡做宣传上。
我想这样即使我死了, 这条路也不会断。
-10-
在我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
张书田翻车了。
因为我的走红, 我们的关系被扒了出来。
很快当初他和乔秋言被警察带走的视频也流传到了网上。
当时搞那么大阵仗,不止我一个人拍了。
很快张书田受不了谩骂,想要注销账号。
张秋来指挥我,让我帮她爸解释,又说没有他们父女给我的钱, 我不会有今天。
我消息都没有回。
她和爸爸一样脑子都有点问题。
再次知道他们的消息,是听说张书田被人骂得脑溢血瘫痪了。
而我此时已经在南极看极光了。
曾几何时我做梦都没有想过,我竟然会走到这么远的地方。
我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色。
人生真他爹的要好好活啊!
-11-
网络上任何一件事都会被扩大,被扒出来的不止张书田。
还有张秋的火锅店。
曾经门庭若市、虚无坐席的火锅店,现在变得门可罗雀。
没多久就关门大吉了。
乔秋言离开了张书田,黄昏恋像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可现在老房子穷了,没有什么东西可烧, 也就冷却了。
如今张书田也只有靠他的孝顺女儿了。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不过半年我就在新闻上看到了他饿死家中, 被人发现已经浑身是蛆的消息。
他这样引导纵容孩子看低苛待我这个母亲。
他这个父亲难道可以幸免。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张秋如此对待我们, 她也不怕她的孩子有样学样。
那孩子在我离开张秋的时候, 就已经经常对她发脾气, 大吼大叫了。
不过也不重要了,那是她的人生课题。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但是我却觉得这二十年比我人生的前六十年都要好。
这二十年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
我接受命运给的一切。
我每一分每一秒都为了自己而活。
这些年张秋一直在到处打听想见我。
可我不想见她了。
她曾经说我只有一个孩子,她和我断绝关系后, 我必定孤独终老。
可这些年,我各种捐款、修路、建学校,我有了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们好多赶来送我最后一程。
我并不孤独。
我很满意我的现在了。
死后那些钱, 我也立了遗嘱全部捐出去。
我知道她想要什么。
可我偏不想给她。
人的心冷得彻底后, 就再也暖不了了。
意识渐渐模糊。
有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问我想不想重生,想不想重来一世。
我拒绝了。
我很满意我这二十年的生活。
如果有来世,那就去过新的人生, 去体验新的世界吧。
过去的人和事,在六十岁那年,我就全部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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