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三个月的妈妈被活生生喂了药。
爸爸捧着胎儿走进了有酒缸的后屋。
四个月后,变年轻的爸爸盯着妈妈的尖肚皮,笑得合不拢嘴。
-1-
妹妹才 1 岁的时候,妈妈又怀孕了,这次肚子尖尖的。
向来舍不得花钱的奶奶,带着妈妈去了镇上的卫生所。
喜气洋洋地出门,骂骂咧咧地回来。
「没用的东西,大志,你去找村口瘸腿医生要点药来,弄死这赔钱货。」
奶奶不顾妈妈的哭喊,硬掰着她的嘴把药灌了进去,一连灌了三大碗才停手。
晚上,妈妈的叫声传遍整个村子。
奶奶又指挥爸爸:「去找瘸腿医生来看看,他都卖的什么药。」
瘸腿医生来时,妈妈正抱着肚子,疼得满床打滚,鲜血流了一床,始终不见胎儿出来。
「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她哭着哀求瘸腿医生。
「唉……造孽啊,你买药的时候,可没说肚子都那么大了。」
「大不大的都是赔钱货,留她作甚。」奶奶毫不在意地说道。
「这么大了,药是弄不下来的。」
「老瘸,你抓点紧,不然我就说是你医死了人,看以后谁家还敢找你看病。」
瘸腿医生看着奶奶的无赖样,叹了口气,两手开始在妈妈肚子上不停推啊摸地。
随着他的推弄,胎儿向下移到了子宫口。
妈妈叫得更大声了,血水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出来了。」
瘸腿医生手里捧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奶奶一把抢了过去,看了一眼胎儿空荡荡的下身。
「不争气的东西。」奶奶踹了妈妈一脚,作势就要往猪圈里扔。
「妈,给我看看吧,妈,求您……这好歹是我身ţũ̂¹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妈妈挪动着虚弱的身子往奶奶身边爬。
爸爸从奶奶手里抢下了胎儿。
「大志,你拿那晦气玩意儿作甚。」
爸爸没应声,转身往厨房里走,眼里闪着兴奋。
等他出来的时候,家里多了一个酒缸。
放在厨房角落里。
暗褐色的液体。
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爸爸每天晚上都喝,连杯底的残留都舔得干干净净。
-2-
很快,妈妈又怀孕了。
才两个月,肚子就高高鼓了起来。
这次的肚子更尖了,肚脐往外突出着。
爸爸破天荒地每天守在妈妈身边,做各种好吃的,鞍前马后地陪着妈妈在村里散步。
常常捧着妈妈粗糙难看的肚皮亲了又亲。
要知道,之前妈妈怀孕的时候,爸爸不闻不问,生气的时候还要踢上两脚才解气。
村里人都说,妈妈好福气,这次保准是个男娃。
奶奶一脸得意地说:「主要是我们家大志有能耐,个懒婆娘躺着不动就能怀上。」
众人听了嘿嘿直笑。
外出散步时,妈妈被村里女人团团围住。
「静啊,你快和我们说说,咋怀的男娃,能让你汉子对你那么好。」
妈妈只是摸着肚子不说Ţū́ₕ话,眼神朝爸爸的方向看去。
爸爸黑亮的头发在男人堆里格外显眼。
都是同样的岁数,爸爸却比周围人看起来年轻了很多,脸上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都消失了。
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爸爸变年轻了不少的事情在村子里人尽皆知。
就连村长也提着猪肉上门了。
饭桌上,油汪汪的红烧肉,爸爸把第一块就夹进了妈妈碗里。
奶奶在一旁大呼小叫。
村长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志啊,你这是……」
村里的女人从来不能上桌吃饭,更别说吃男人桌上的肉了。
爸爸怜爱地抚摸着妈妈的肚皮:「这可是我的宝贝,宝贝得多吃点。」
妈妈嗔怪地拍开了爸爸,觑了他一眼:「当着村长的面呢,净瞎说。」
她端着碗回了房间,把我也叫了进去。
「昕昕,你也快吃两口,待会儿你奶又要喊你去干活。」妈妈夹了一块喂给我。
「我没事的,妈。你多吃点,生个弟弟。」
妈妈把肉硬塞进我嘴里:「咱们娘俩一起吃。」
「大丫,大丫,死丫头躲哪去了?」
爸爸扯着嗓子喊,我急忙擦了擦嘴出去。他正伸出舌头仔仔细细地舔着酒杯,丑态尽出。他说这叫五粮液,外面卖得可贵了,一滴都不能浪费。
可是从我有记忆起,就没见爸爸出过村。
他咂巴着嘴让我去厨房酒缸里舀酒。
「小心些,敢泼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这酒爸爸平时宝贵得很,我挨得近了些,都会被爸爸一顿打骂。
我取下酒舀,小心翼翼地从缸口伸进去。
暗褐色的液体晃动,传来奇异的酒香,夹杂着微微的腥味。
长长的酒舀像是挂到了什么。
还没发育完全的瘦小如同爪子的小手半挂在酒舀上。
我被吓了一跳。
酒舀连同小手重新掉回到缸里。
有几滴酒溅到我手上。
怕被爸爸发现,我下意识地去舔。
好浓重的腥臭味。
紧接着,一张紧闭着眼睛的小脸浮了上来。
我猛地闭上眼睛。
等了好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重新睁开眼睛时,那张脸不见了。
我不敢再舀,端着酒杯出去了。
「就是这?」
村长看着放在桌上的酒杯,脸色阴晴不定。
「就是这。」爸爸老神在在地回答。
村长端起酒杯一仰脖喝了。
一连几天后,村长满是皱纹的脸Ťù₊上平滑了不少,佝偻的身板也挺直了,他提了好多金贵的东西上门,见了面就乐呵呵地喊奶奶「陈大娘」。
奶奶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忙着给妈妈炖老母鸡汤,嘴里念叨着:「可别饿坏了我的金蛋蛋。」
自从被村长分走了一半后,酒缸里的酒也越来越少了。
奶奶和爸爸蹲在酒缸前窃窃私语。
他们把新打来的高粱酒倒进酒缸里。
皱巴巴的胎儿随着酒精的灌入,浮浮沉沉。
却再也没飘出过香味。
-3-
爸爸天不亮就出了门,快天黑才回来。
回来时,他递给我一个瓶子。
里面装着白花花的液体。
「大丫,去喂给二丫喝了。」
我看了妈妈一眼,她摸着肚皮朝我笑:「听你爸的,去吧。」
襁褓里瘦猴似的妹妹一勺接一勺地喝着。
看她喝得香甜,我也忍不住用舌尖尝了尝。
甜滋滋的。
可怜见。
妹妹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奶粉,她平时喝的都是清寡寡的米汤。
一瓶很快喝完了,妹妹舔着嘴角睡着了。
半夜,我醒过来的时候,二丫没在旁边床上。
自从妈妈怀孕后,妹妹都是跟我睡的。
我下了床,出门寻找。
厨房里有动静。
我小心走过去,凑到门缝里看。
奶奶和爸爸一人拉着二丫一只手,细长的钢针,一下又一下扎进她的指尖。
都说十指连心。
我感觉自己的指头都疼得发麻。
可是,二丫一点动静也没有。
只有胸口微微起伏着。
不停忙活的奶奶累坏了,她把手中的长针放下来:「可以了吧?」
爸爸头也不抬地说道:「桂英,要让二丫的血慢慢融到酒里,一点一点地,酒才有用。」
「一定要扎得深深的。不然浅了放不出血来。
「你该不会心软了吧?」
爸爸的面色变得阴狠,他转头盯着奶奶。
「没,没有,我就是随便说说。」奶奶害怕得缩了缩脖子,重新拿起长针扎了起来。
原本泡在酒缸里的三丫被捞了出去,随意地扔在地上。
爸爸不是说,那是宝贝?
宝贝也可以随意丢弃的吗?
二丫的小身板上渐渐冒出细密的血珠。
「行了,塞进去吧。」
爸爸捏着二丫的脖子,使劲往酒缸里塞。
酒缸原本是为三丫准备的,缸口不算大,放三丫绰绰有余。
但是对于已经 1 岁的二丫来说,有些小了。
窄小的缸口把妹妹的五官挤得变了形。
眼睛扯得狭长。
嘴巴尖尖的凸起。
塞到肩膀时,传来清脆的响声。
二丫的肩膀被爸爸硬生生掰折了。
剧烈的疼痛使她清醒过来。
她浑身颤抖。
猛地睁开了眼睛。
-4-
红彤彤的。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张嘴惊叫。
被一双冰凉的手掌死死捂住。
奶奶也被吓了一跳,骂道:「死东西。」
「活的效果更好。」
爸爸脸上满是汗水,双颊通红,眼里闪着诡异的光。
「成了。」
爸爸举起装着高粱酒的塑料瓶就往里面倒。
二丫在缸中挣扎。
酒越来越多。
逐渐漫过她的头顶。
一连串泡泡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液体的作用下,二丫身上细小的伤口,开始往外渗血。
一点点染红了缸中的酒。
原来,暗褐色的液体就是这么来的。
那都是我妹妹的血啊。
我目眦欲裂。
提着放在门外的砍柴刀就想冲进去。
冰凉的手死死拉住我。
力气之大,让我挣脱不得。
我恨恨转过头。
是妈妈。
惊讶中刀掉在地上。
惊动了厨房内的两人。
「谁?」
爸爸阴狠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妈妈打ŧü⁶了个呵欠,懒懒地说道:「大志,我肚子饿了。」
声音娇滴滴的。
门内的脚步声停住了。
「静啊,你先回去休息,我一会给你煮夜宵。」
「那你可得快点哦。」
爸爸应和着。
妈妈死命拉着我往屋子里走。
「回屋睡觉吧。」
她用力把我推搡回房间,啪地关上了门。
-5-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来了。
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
我用旧衣服包住三丫去了后山,妈妈说希望我能把三丫埋在山坳里槐树下,埋的时候要记得喊着三丫的名字,陈希。
有名字才不算是孤魂野鬼。
就在我卖力挖坑时,路过一个老头。
这里很荒,平时很少有人来。
可就是那么巧,风把包着三丫的旧衣服吹开了。
老头一看之下大惊。
「丫头,这是你什么人?」
「我三妹。」
「怎么可能!」
老者细细翻看着三丫下身,又掐指一算。
「不对,这是男孩。」
男孩?
奶奶不是说让卫生院的医生用什么机器看过了吗?
听说,那个机器很厉害的,连人的骨头都能看得见。
怎么会弄错呢?
我看着三丫空荡荡的下身,疑惑不解。
怎么看都是个瘪裤裆啊。
爸爸和奶奶知道,他们千盼万盼盼来的金贵孙子,被他们当作赔钱货杀了吗?
这样想着,我心里竟然有一丝隐秘的快意。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也是住在下面张家村吗?」
「我叫陈昕。」
「陈?外来姓啊。」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然后凑近我仔细打量着,扑面而来是一股沉重腐朽的味道,和爸爸身上的味道很像。
我往后退了一步,老头突然拉住我,问我脖子上挂着的铜钱哪来的。
我心里一惊,警惕地看着他。
「丫头,铜钱能辟邪,是谁给你的?」
「我妈。」
「给我看看吧,不要你的。」
我看他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不像坏人,掏出脖子上挂着的铜钱递给他,老头越看表情越凝重。
「不对呀,你这铜钱根本不是辟邪的,而是招鬼的。」
「怎么可能!我妈不会害我的。」
「你看啊,铜钱能辟邪,但是要万人钱才行,比如说宋钱、五帝钱,这些钱币被很多人使用过,叫作万人钱,再加上金属本身有煞气,能压制住鬼物,所以能辟邪。但是你这铜钱根本看不出朝代,不是流通货币,看起来更像是某些小国用来做陪葬的,这种铜钱戴在身上会招鬼上身的。」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可我怎么也不相信妈妈会害我。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一点也不相信。」我抢回铜钱,转身就走。
一路上我都在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奶奶和爸爸知道,他们亲手杀掉的根本不是赔钱货,而是他们心心念念的金蛋蛋。
只要想到他们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我的心里乐开了花,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路过柴房的时候,我听见里面有争吵的声音,是爸爸和奶奶。
我偷偷在窗沿下蹲了下来。
「为什么这次的婴儿酒不管用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爸爸攥住奶奶的衣服把她提了起来。
奶奶不停地求饶:「志啊,我都扎了几十年了,怎么可能失手?」
「会不会是这次的老二有问题啊?」
几十年?我心中一惊。
爸爸松开手,奶奶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以前这么大的药引子也用过,怎么就没问题?别让我发现你背后动了什么手脚,不然的话我就杀了你。」
我觉得爸爸只是逞凶而已,奶奶却被吓得浑身发抖。
她爬过去,抓住爸爸的裤脚低声讨饶:「志啊,我没有,不敢的……」
「哼。」
门口响起村长的声音:「大志啊,你在家吗?」
爸爸面无表情地从奶奶干枯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裤脚,转身朝门口走来。
我猫着身子钻进厕所,假装自己刚从那里出来。
村长摸出一个白色信封递给爸爸:「我是来拿酒的。」
爸爸捏了捏信封的厚度,朝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进去打酒。
这下,爸爸和奶奶新泡好的酒又少了一半。
没过几天,村长又上门了。
我扬起笑脸去迎,他阴沉着脸没有搭理我,径直朝爸爸的屋里去了。
哦,村长许久没用过的拐杖又拄上了,难怪看起来心情不好。
我一边扫着猪圈一边想。
再出来时,爸爸没有了往日得意的样子,低声和村长赔着小心。
「这次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新的酒很快就好了,劳您再等等。」
送走村长后,爸爸看向妈妈卧室的方向,低声嘟哝:「这次的药引子什么时候才能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今天爸爸的背影看起来佝偻了不少,看起来和 70 多岁的村长差不多。
村长走后,妈妈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才站起来就有血从她两腿间流了出来。
「好端端地怎么就摔跤了,可别摔出什么事来。」
爸爸背起妈妈就往外面跑。
「志啊,志啊,慢点、慢点……」
奶奶颠颠地追出去,爸爸已经跑远了。
我偷偷溜出家门,翻山去了邻村一趟。
听说那里有个神婆很灵的。
要是算出妈妈这胎怀的男孩,妈妈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神婆掐算了一番,说妈妈这次怀的一定是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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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下山后,爸爸和妈妈才回来。
「咋样啊?」奶奶放下手中的东西围过去问。
「死不争气的婆娘。」爸爸朝后面走路都吃力的妈妈骂道。
奶奶的脸色阴沉下来:「不下蛋的母鸡,白瞎了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这怎么和神婆算得不一样,她明明说保准是个男孩的。
妈妈苍白着脸,拉着爸爸的袖口:「大志,我、我还能生的。」
「生!把这个流掉重新怀!」
爸爸侧对着我,我看见他的嘴角竟然微微翘起一个弧度,眼神中闪着诡异兴奋的光。
天黑之后下起了瓢泼大雨,打在屋顶上噼啪作响。
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女人哀鸣。
「妈、妈,求求您了……」
妈妈一脸惨白地躺在床上,有深褐色的痕迹从她的嘴角流向胸口,奶奶捏着药碗正要给她灌第二碗。
「奶、奶,我去过问神婆了,神婆说妈妈这一胎保准生男孩,她命里有男孩的。」我扑过去抱住奶奶的大腿。
「滚开,大丫,医院里的机器还能看错不成啊。」奶奶用力把我踹开,脑袋撞在墙角上,撞得我两眼一黑,好半天爬不起来。
「爸,爸……奶奶要杀弟弟了!」我扯开脖子大声喊,希望爸爸能来救一救妈妈。
神婆很准的。
她说,妈妈命里有两个男孩。
我嗓子都喊哑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奶奶给妈妈灌下三大碗药,拎着罐子出去了。
「妈、妈……」我跌跌撞撞地爬到床边,用力摇晃着妈妈。
她无神的眼睛终于凝聚起点点光亮,露出惨淡的笑容:「吓到你了,昕昕。」
妈妈想抬手摸摸我的头,可疼痛来得异常凶猛,疼得她缩成了一团,像是一条缺水濒死的鱼。
等结束时,妈妈下身已经鲜血淋漓。
我赶忙端了一碗温水,一点点喂给她。
「妈,你这是何苦呢,不行你就跑吧,一直生不出男孩怎么办?他们怎么就不相信你怀的是男孩,我明明问过神婆了。」
妈妈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妈跑了,我的昕昕怎么办啊?现在再痛好歹还能陪在你身边。」
「昕昕,你要埋妹妹的话,还是就埋在老三旁边吧,她们姐妹在一起也有个伴。」
我含泪点头答应。给妈妈擦洗完,才有空去看床上的胎儿。
是个尚未发育完全的胎儿。
脑袋大大的,脸上隐约ṭű̂ₘ能看出五官的形状。
和上次流出来的老三差不多大。
可是我怎么记得,妈妈这次才怀孕一个多月……
我盯着床上的老四犯了难。
「臭婆娘,吵死人了。」爸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爸……」我低声喊他。
「鬼叫什么,小心老子抽你。」
爸爸推门进来,眉头皱得紧紧的。
当他看清床上的胎儿后,大步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捧起老四。
「爸爸的乖宝欸,静啊,你辛苦了。」爸爸拍了拍妈妈还未收回去的肚皮。
「你好好休息,赶明儿抓紧再给我怀个男娃。」
我隐约有一种感觉,爸爸和奶奶所求的并不是男孩,而仅仅只是……
妈妈却对爸爸的话很受用,红着脸低下头:「大丫还在呢……」
「静,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大丫,你跟我来。」
爸爸捧着老四转身要走。
我愣住了,心里猜到了爸爸想要干什么,缩了缩脖子没有应声,眼神看向妈妈的方向。
妈妈眼里含着泪轻轻朝我摇了摇头。
「聋了吗你!」爸爸一巴掌打在我头上,「动作快点!」
我只好跟着他朝厨房走去。
「志啊,赔钱货掉了没?」奶奶披着衣服出来。
「嗯,你回去睡吧,妈。」
最后一个字爸爸咬得很重,像是在刻意提醒什么,说罢领着我径直往厨房走。
奶奶狠毒的眼神,仿佛要从我身上剜下块肉来。
「大婊子生的小婊子、贱货。」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争的,又不是什么好事。
要不是怕爸爸打我,我才不愿意去呢。
-7-
走进厨房里,我朝灶膛里添了把柴,准备烧水。
「干什么呢你?」爸爸一脚踹在我腰上。
我险些扑到灶膛里,一缕发丝碰到火迅速蜷曲起来,发出难闻的糊味。
就是这么一扑,让我发现了灶膛里还没烧完的纸片。
我悄悄把它装进衣服口袋里。
「爸,我烧水给老四洗洗。」
「洗什么洗,这个胎脂可是宝贝,蠢货。直接来。」
爸爸从角落里拿出个红布包打开,里面是我之前看见过的、细长的钢针。
「爸,这是要干啥?」我瑟瑟发抖。
「扎。给我把它身上全部扎透,每一寸都不能漏下。」
「我、我不敢……」
爸爸拿过钢针就朝我扎来。
细长的针头深深插进我的皮肤里,先是一阵麻痒,然后就是钻心的疼。
这样还不解气,爸爸又反复扎了我几下:「就像这样,不会吗?不会的话,就再多来几次。」
「会了,会了……」我摆动身子想要躲闪,又不敢动作太大,怕惹怒了爸爸。
不得已硬着头皮接过了钢针。
「扎得深深的,不然浅了放不出血来。」爸爸在旁边提醒我。
我咬着牙齿,用力扎了进去。
针扎进老四皱巴巴的皮肤里时,我听到了婴儿低低的哭泣,似乎在喊着疼啊疼。
胸口挂着的铜钱开始发烫,脊背上猛地笼罩上一阵寒意,针一歪就深深扎进了自己手里。
「没用的东西!」头上重重地挨了一下。
爸爸他,没听见吗?
看着爸爸不善的眼神,我低头不语摸了摸胸口,心中默默念着。
陈羽、四妹妹,对不住了,我也是不得已的,你可千万别怪我,要怪……
唉,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吧。
扎好后,爸爸又叫我把老四塞进酒缸里。
有几滴血从我不小心被扎破的指尖中流出来,和老四的血一起混到了酒中。
老四一进到酒缸里,就有血丝从针眼中冒了出来,周身像是笼罩着一层红雾。
缸中的酒很快就被染红了。
爸爸难得爱怜地拍了拍我的头:「不错,做得比你奶强……」
一颗牙齿从他开合的嘴里掉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我脚边。
爸爸的脸色变得古怪,他用手捂住嘴巴。
「爸,你没事吧?」
「你睡觉去吧。」他瓮声瓮气地说。
我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奶奶还站在门口,看见我,她眼冒凶光抬手就想打。
我看着她露出乖巧的笑容:「奶,爸刚刚夸我做得好呢,让我赶快回屋睡觉。」
果然,我刚走,奶奶就火急火Ṫũ̂ₗ燎地进了厨房,我躲回房间里偷看。
他们走到院子的角落里,奶奶举着小铲子开始挖坑。
这又是哪一出?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搞快点。」爸爸放下捂着嘴巴的手。
他手里竟然捧着一把沾着血的牙齿。
「志啊,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不都是一个月一次的吗?」
「这次的酒肯定有问题。」
爸爸一边说话,牙齿一边扑簌簌地往下掉。很快就掉光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牙龈,他的两颊也迅速凹了下去。
那样子和张爷爷一样。
可是我记得,他们说过张爷爷已经一百岁了,是村子最老的人。
我悄悄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
【……儿酒……3 个月的婴儿效果最好……可长生……】
-8-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爸爸长出了满口新牙,又白又亮。
看来老四的效果挺好。
爸爸的皮肤也像婴儿般嫩滑,离得近了却能闻到一股腐败发臭的怪味。
妈妈仿佛闻不见,忙里忙外地伺候着爸爸,哄得爸爸心花怒放。
一旁的奶奶眼刀飞出了一个又一个,都铩羽而归。
我把二丫埋到了三丫的旁边,掏出妈妈悄悄塞给我的馒头供上,叫着妹妹们来吃饭了。
可是我实在太饿了,偷偷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慢慢嚼着。
烧完三炷香,我准备离开。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了有人叫我,转过头去又什么都没看见。
那声音很轻,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在意继续往家走。
晚上风刮得很大,吹得树枝哗哗作响,细小的尘土被刮起来打在玻璃上,仿佛有人在用指甲抓挠着。
我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确实是有东西在用指甲刮玻璃,一下一下地,声音艰涩难听。
我一动也不敢动,背对着窗户假装睡着。
过了好一会,那声音终于停了。
我松了一口气,刚翻过身就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门边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脑袋大得出奇。
我急忙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看见。
窸窸窣窣的声音笔直朝我而来。
她进来了!
我咬紧牙关,身体控制不住地发着抖,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姐……」像个咿呀学语的孩子第一次开口说话。
她慢慢接近我。
有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慢慢攀了上来。
我用力咬着牙齿才忍住了脱口而出的尖叫,身体绷得紧紧的。
那股冰冷的气息顺着我的小腿一路向上,最后停留在我的胸口上。
原本发烫的铜钱,在她的抚摸下变冰变凉,散发着阵阵寒意。
我能感觉到,那是一只小小的手,冰冷、湿滑,带着浓重的酒臭味。
无数只小手接踵而至。
不止一个!
这个想法让我忍不住浑身战栗。
「姐、姐。」
她们躺在我胸口蜷成小小的一团,我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重重压住,浑身冷冰冰的,疼得发麻。
我就这样僵直着身体,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天刚破晓的时候,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衣服,胸口上光洁如初,什么都没有。
刚打开门就看见诡异的一幕。
爸爸大半个身体都探进了水缸里。
「爸……」无论我怎么喊他,可他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我刚走过去就和水缸里赤红的双眼来了个对视。
奶奶死了。
被折断了四肢,硬生生塞进了水缸里。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布满红血丝。
血把缸中的水染得鲜红,水面上还漂浮着无数未脱壳的稻谷。
而爸爸,他像狗一样伸出舌头津津有味地舔舐着缸里的水。
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
在他的搅动下,缸中的奶奶顺着波纹浮浮沉沉,像极了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三丫。
我使劲拽着爸爸,用尽了力气才没有让他整个人伸进水缸里。
离近之后,爸爸身上腐臭的味道更浓了,熏得我直想吐,可又不敢放手。
眩晕的感觉从胸口传遍全身。
耳边是纷杂的声音,全是婴儿的哭声,她们一边哭一边喊着:「姐姐。」
荡漾的水波纹中,似乎有无数张未睁开眼睛的脸在看着我。
就在我快要脱力的时候,一张黄符飞了过来,打在爸爸后心处。
他的身子顿了顿,软软地倒在地上。
-9-
是我在山坳里遇见的那个老头。
后来有一次我还看见他和奶奶拉拉扯扯地说话。
我张口想喊,他微不可察地朝我摇了摇头。
又掏出一张符纸点燃,叫我端来一碗清水,化了符灰给爸爸灌进去。
才喝进去没多久,爸爸就有了反应,哇哇地吐出了一堆腥臭的黄白之物。
还有成团的灰白色的头发。
爸爸也知道是眼前的老头救了他,膝盖一软就跪在了老头面前。
「大师救我……」
「鄙人姓刘,刘文乔。」老头盯着爸爸慢慢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爸爸不明所以:「刘叔、刘大师,求您救我。」
老头眼中有闪动的光熄灭了,可惜爸爸忙着求救,根本没有注意到。
爸爸说他昨晚睡着后,总是能听见耳边有婴儿的哭声。
起初,他以为是哪家邻居的孩子,忍一忍也就算了。
谁知哭声越来越大,吵得他根本睡不着。
他朝屋外大骂了几句,才想起来周围没有谁家最近生了孩子。
那声音实在太吵,他只好用被子蒙住头。
半醒半睡间肚子一阵绞痛,就像是有无数双手想要将他开膛破肚。
他睡得极其不安稳。
早上起来的时候,头脑昏沉得厉害,刚开门就看见水缸中奶奶露着的半个脑袋。
他走过去。
俯下身来,情不自禁地喝起了缸中的液体。
他看着自己不断伸出舌头去舔舐混着血水的液体,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用力压着他的头不让他起来。
耳边婴儿哭得更大声了。
老头问爸爸,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平的事,怎么会被小鬼缠上。
爸爸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自己婆娘一连怀了两个都是赔钱货,让老娘给喂药流掉了。
「胡说,神婆明明说妈妈这次怀的是男孩,妈妈命里该有两个儿子的。」
我气得冲爸爸大声嚷。
「医生说的还能有假?你个赔钱货别胡咧咧。」
爸爸一巴掌打在我头上,还要再打,被老头拦住了。
「你确实是被婴灵缠上了,不过这个小鬼还成不了气候。」
老头叫我去抓只鸡冠最大最亮的雄鸡,又要了一碗清水、一团红线和糯米。
他把鸡倒吊着,用匕首划破鸡冠,很快就接满了小半碗。让爸爸喝掉后,又将红线缠成一圈打了个活结放在装着清水的碗口边沿,割破爸爸的手腕让血流进碗里。
血液滴进碗里并没有迅速散开,而是凝成一团在水中不断挣扎闪避。
「没事了,抓住小鬼了。」他抓了把糯米敷在爸爸的伤口上,又问爸爸家里有没有铜钱,铜钱辟邪,可以找出来戴上。
爸爸对着刘老头不停道谢。
我看着爸爸肚子上密密麻麻的婴儿,不明Ţúₚ白这个刘老头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
-10-
搞完这一切,我才想起来,闹腾了一早上也没看见妈妈从屋子里出来。
房间里,妈妈躺在床上,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掏开了一个大洞,白花花的棉絮撒了满床。
她的肚子被生生剖开,肠肚流得到处都是。
眼睛瞪得溜圆,手掌成爪死死抠进床板里,看样子在死前受了很大的惊吓。
昨天晚上,妹妹去找了我们所有人,活下来的只有我和爸爸。
看到妈妈的尸体,爸爸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哭着、喊着,嘴里喋喋不休,早上发现奶奶死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大的反应。
我上前想去扶他,离得近了才听清他嘴里念叨的话。
「药引子,我的药引子没了。」
他只担心没有了工具替他不停产药。
看见我,爸爸哭号着扑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眼睛赤红:「怎么死的不是你!你个丧门星。」
用力掐住我的脖子。
我挤出一个笑,断断续续地说:「你、又不是没有杀过我,只不过我命硬而已……」
他想起了什么,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愣愣看了我半天,再次冲了过来:「老子不信杀不死你。」
村长他们冲进来的时候,爸爸正揪着我的头发拼命往地上砸。
好几个爷们冲上来才把爸爸拉开,被拉开时他嘴里仍旧在用最难听的话骂我。
可是,害死妈妈的人,不是他自己吗?
刘老头说奶奶和妈妈是横死的,需要做法事超度。
村长怕影响到村里,点头同意了。
由于死得突然,家里什么都没有准备,还是由村长出面借来了两副棺材和寿衣。
换好寿衣的妈妈和奶奶一左一右躺在厅堂正中的棺材板上,红线缚脚,麻纸盖脸。
刘老头说,今天晚上我和爸爸需要一直待在灵堂里,不能让长明灯灭了。
临走前,刘老头悄悄把我喊到旁边:「你不信我就算了,不过今天就不要把铜钱戴在身上了。你妈和你奶是横死的,煞气很重,今晚怕是要回门,你戴着铜钱的话容易鬼上身。」
我摸着微微发凉的胸口,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离开后,只剩下我和爸爸。他突然拽住我脖子上的铜钱拼命往下扯,我抵抗不住,只能任由他喜滋滋地把铜钱戴在自己脖子上。
「你命硬,铜钱就让给爸爸戴吧。」说完,他走出了灵堂。
我在后面喊:「爸,你去哪?刘大师说了,不能离开灵堂。」
「饿了,老子去吃点东西。」
我烧完了好几沓黄纸,爸爸才回来。缥缈的烟雾中,他步履蹒跚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孕妇。
他的肚子大了整整一倍,裤腰都系不住,尴尬地卡在肚皮下面。伴随着响亮的嗝声,整个灵堂瞬间充斥着一股腐烂发臭的怪味。
爸爸仿若未闻,没多会就扯起了鼾。
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挂在脖子上的铜钱正闪烁着红光。
-11-
呼地刮过一阵大风,吹开了窗户,吹灭了蜡烛,也掀开了爸爸的衣服。
鼓胀的肚皮下,有一双双小手在蠕动,想要破膛而出。
我被吓得不行,整个人缩到了角落里。
爸爸猛地坐直了身体,不知从哪掏出细长的钢针。
闪着寒光的针尖一下下扎进自己肉里,一边扎一边掐着嗓子「呜呜……」地学婴儿哭。
随后声音一转,阴沉着脸:「使劲扎,扎得深深的才能放出血来。」
每一滴血冒出来,爸爸的样子就老上一些。
没过多久,全身就被他扎了个遍。豆大的血珠子从针眼里冒了出来,远远看去就像个血人,红彤彤的。
这时,他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耄耋老人。花白稀疏的头发根本遮不住头顶,失去光泽的皮肤像树皮一样紧贴在骨头上。双颊深深凹陷下去,两只眼球暴凸出来。
就算是身形迅速消瘦下去,肚子依旧是鼓囊囊的,像个大气球挂在上面。
肚皮已经被撑得很薄了,可以看见下面不断涌动着的胎儿。根本数不清,密密麻麻地挤挨在一起。
「爸爸的宝贝欸。」
爸爸痴痴地呢喃着,枯瘦的手掌抚摸着肚皮,指甲在上面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话音一转,他又开始痛苦地号叫:「疼啊、疼……大丫救我,救我。」
和被灌下药的妈妈一样。
我没说话,加快了手上烧纸的动作。
爸爸拖着大肚子艰难地朝我爬了过来,鲜血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大丫,去找刘大师,去找医生,爸爸好疼啊。」他哀求我。
「爸爸,你肚子里都是些赔钱货呢,流掉好了。」
似是听懂了我的话,肚子里的胎儿停止了动作。
爸爸松了一口气,大口喘息着,身上的汗湿透了衣衫,脸色白得不能再白。
「臭婊……」
我打断他的话:「流掉重新怀吧。」
伴随着我的声音,胎儿又蠕动起来。
爸爸「啊」的一声,疼得缩起了身子,身体不住痉挛着,有血从下身涌了出来。
「怀孕的滋味可不好受吧,曾爷爷。」
我蹲下身子,俯视着眼前的男人。
他忘记了疼痛,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我。
「我想要长生不老有什么错,你们这些赔钱货生来就要给男人做垫脚石的。」
「哦……」我拖长了音调,「那弟弟妹妹想从你肚子里出来,有什么错呢?毕竟,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啊。」
哭声更甚了,我能感觉到无数的胎儿围在我们周围,号啕大哭。
长明灯也无规律地闪动着,照得灵堂明明灭灭的,恐怖极了——
嘎吱。
灵堂的门开了。
来人是刘老头。
爸爸仿佛看见了希望,他挪动的身体一点一点爬过去。
「大师,救我。这个赔钱货想要害我。」
刘老头朝我的方向看来,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妙。
这老头难道看出什么了?
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陈志国,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记得,记得。」爸爸忙不迭地点头,「刘大师救我。」
爸爸糊涂了,他明明是叫陈大志。
-12-
「我没骗你吧,这铜钱是招鬼的。」刘老头饶有兴致地冲我挑了挑眉。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
「原来你知道啊,亏我还一直担心你,不放心过来瞧瞧。」
我知道,这铜钱是招鬼的。也知道,鬼魂埋在槐树下容易成煞。更知道,枉死的胎儿是不能叫名字的。
叫了名字就等于有了因果。
「大师救我,你不是说这铜钱是驱邪的吗?」爸爸凭借着求生的毅力爬到了刘老头面前。
「我只说铜钱驱邪,可没说这枚铜钱能驱邪。」刘老头蹲下身子,「陈志国,我叫刘文乔啊。」
「刘……刘文乔,你是桂英那个相好的!」爸爸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随后惊叫起来。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陈叔。
「你带着桂英不告而别后,我找了你们好久, 可是一直没找到。突然搬到村子里来的陈家父女, 突然有一天人间蒸发了。有谁能想到,离开了刘家村后, 你们从父女变成了夫妻。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 为什么我当年上门提亲,你死活不答应。原来,桂英是你为你自己准备的媳妇啊。我好恨, 为什么当年没有答应桂英带她一走了之, 而是想着什么奔者为妾,傻乎乎地去你家提亲。」
刘老头说着说着,有血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我找了你们整整五十年啊。
「桂英死了, 凭什么你还活着。」
他掏出一面样式古朴的镜子递到爸爸面前。
镜中的男人, 面貌丑陋,形容枯槁。在他身边围绕着无数的婴孩, 他们有男有女, 有大有小。
无一例外,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黏稠腥臭的液体从他们身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我……长生不老。」爸爸癫狂地喊叫着,生生抠破了自己的肚皮, 从里面扯出血肉模糊的肠子塞进嘴里嚼。
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着:「我要长生,吃了胎儿我就能长生。我能长生不老。」
话音刚落,他就满嘴肠子地没了动静,肚子里的器官也没了多半。
高高鼓起的肚皮彻底瘪了下去。
破晓的第一束阳光穿过天幕, 照Ŧű̂³射在爸爸破烂的身体上。
远处响起了公鸡嘹亮的打鸣声。
刘老头站起身来, 又向我急急奔来。
「你怎么……」
他的手穿过我逐渐透明的身体, 抓了个空。
「一切都结束了。昕, 旦明日将出也, 好好活着, 太阳才有出现的机会。」我朝这个奔波了大半生的老人微笑。
番外
我本就是世间的一股怨气。近百年来, 由爸爸「用过」的孩子一点点凝结而成。
那年,爸爸一眼就相中了来张家村写生的妈妈, 在山坳的槐树下,强要了她。
挣扎撕扯间,妈妈挂在脖子上的铜钱掉落, 划过她小腹的时候我被一股冰冷的寒意扯了进来。
在妈妈的体内,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恨意。
她恨强奸她的人,也恨我, 是我让她不得不留在这个破落的村子里的。
妈妈让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希望能把枉死的婴灵引上我的身,她想借我的手杀掉陈家的所有人, 包括我。
她不知道,我本就是这些婴灵凝结而成的怨气。大仇得报后,我也即将消散。
如果有来生我想告诉她,她命里该有两个儿子, 一个女儿的,生不生都由她决定。
可惜,都不是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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