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雾雾

女儿从小能看见弹幕。
男主带女主国外旅游，吃大餐，玩蹦极。
她满眼期待地望向我。
我摸了摸钱包，带她去农村拔了十天草。
男主带女主去买钻石、翡翠、蓝宝石。
女儿星星眼藏也藏不住。
我问她：
「男主考了多少分？女主考了多少分？你又考了多少分？」
女儿小脸垮塌。
「妈妈，算了，我们不要互相伤害了。」
后来，我终于带着女儿搬进了大别墅，住在男女主隔壁，准备第一时间吃瓜。
女主却哭着向我求助。
「阿姨，救救我……」
这让我这个炮灰很为难啊！

-1-
女儿从小就爱说话，但说的不是「普通」话。
她说的是男主在吃澳龙，女主在吃窝窝头。
她问我，澳龙和窝窝头哪个好吃？
我骗她说窝窝头更好吃。
她捧着窝窝头，一脸羡慕。
「哇哦，原来女主每天都在过这样ťũ̂⁴的好日子。」
但她吃了几口，就蹙着眉，小脸纠结。
「妈妈，我想试试澳龙。」
我拧着眉头将她的儿童绘本书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天杀的，她究竟从哪里看的网文？
谁告诉她男女主、澳龙这些东西的？
很快，我发现女儿会看着空气点菜。
「妈妈，我想吃金枪鱼、比目鱼、毛蟹……」
「小孩子吃这些不太好。」
「哪里不好？」
「对妈妈的钱包不太友好。」
我端上来红薯、玉米和菠菜。
她努力说服自己。
「虽然过不上男主的日子，但过上了女主的日子，人要知足。」
她啊呜咬一大口红薯，吃得喷香。
再长大一点，她反应过来。
「妈妈，我们家是不是很穷？」
「哈哈哈哈，恭喜你，发现了真相。」
她小脸垮塌，叹着气。
「难怪你骗我窝窝头好吃，原来你也没吃过澳龙。」
哇哦。
她发现了我的真相。
不开森……

-2-
上小学后。
她开始学着攒钱。
攒够一百块，就让我把钱寄给一个叫做温芝芝的小女孩。
「她吃不饱肚子，还被打，我想帮帮她。」
全国有那么多的温芝芝。
她没有电话，不知道地址。
我也不是傲天。
怎么帮？
我帮她把钱捐给女童救助基金会，领了一张捐赠证书。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保存起来。
「我会帮到温芝芝吗？」
「会的，会的。」
帮不到温芝芝，或许会帮到李枝枝、赵知知，总之，一定会帮到某一个小女孩儿的。
有一天，放学后。
女儿急匆匆地告诉我，让我带她去一个孤儿院。
「男女主流落到Ṱṻ₈了孤儿院，我想去帮帮他们。」
我一把拉住急得像风火轮的她，扶着她的肩膀认真道：
「等等，你打算怎么帮？」
「帮他们找到爸爸妈妈。」
「好，男主叫什么，他爸爸叫什么？」
女儿磕磕巴巴地把她知道的信息写出来。
「傅火华雨……这名字好奇怪啊。」
「妈妈，我写的是傅烨霆！！」
我看着那分得好像劈了腿的字，无情嘲讽。
「早说让你练书法，看吧，傅烨霆都写成了傅火华ťü₉雨廷，想让妈妈帮你，那从今天开始练字，每天练一张，坚持三个月，同意的话，我们签保证书，周末我就带你去孤儿院。」
女儿痛快地同意了。
到了写字的时候，她比平时格外认真。
我终于看到了专家说的内驱力这种东西。
人会为了自己的欲望爆发出无限潜力。
我似乎知道怎么拿捏她了。

-3-
周末，我带她去了孤儿院。
在一群孩子里很容易就发现了男女主。
他们长得实在太耀眼，一个俊逸，一个甜美。
两人站在一起，不声不响，却吸人眼球。
院长说他们是被拐卖的。
两人从拐卖点偷跑出来。
男主失了忆，什么都不记得。
女主一句话不说，像个哑巴。
最后，两人只好被送到孤儿院。
女儿悄悄告诉我。
「女主会说话，只不过她不想被送回从前的家，所以装哑巴。」
好聪明的女孩子。
我给他们拍了照。
回去后，将照片发到傅氏官网邮箱。
没多久，我再去孤儿院。
院长说男主被家人找回，女主也被领养。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男女主没有被拐卖，女儿应该再也看不见那些弹幕了吧？
然而，没用。
女儿蹦蹦跳跳地回来。
大声给我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妈妈，女主也被男主家领养了，我做了一件好事，我能不练字了吗？」
完蛋。
她看得见。
我摁下抓狂的心，冷笑。
「李雾月，想都别想，每天一页，坚持三个月，一天都别想少。」
看她垮了小脸。
我的心情飞扬起来。
果然笑容是会转移的，不在她脸上，就在我脸上。
女儿的书法硬生生坚持了五年。
这五年里。
她有时候想放弃。
我总是问她。
「男主有没有写一手好字。」
「弹幕没说。」
「那女主呢？女主在学钢琴吧？她坚持了多久，她放弃了吗？」
女儿不吭声了。
小脸气鼓鼓的。
我就知道，所有言情小说里。
男女主的配置都是顶格的，长相俊美，智商爆表，多才多艺。
女儿和他们比，注定是找虐。
但我不会告诉她。
嘻嘻。
没多久，我的报应来了。
女儿说：「男女主暑假准备去法国旅游，我们去哪？」
不嘻嘻。
我带女儿去了农村十日游。
给姥姥家的地里拔草。
女儿边拔草边委屈。
「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因为……傅烨霆的爸爸不肯娶我，要是娶我的话，你也能去法国旅游了。」
「啊……啊？妈妈，我不去法国了，你千万别不要爸爸。」
「啊？啊……」
太高看我了吧？
我去傅家应聘保姆都可能不合格啊。
但没办法，妈妈在宝宝的眼里就是最好的。
我洋洋得意~心里甜如蜜~
姥姥家十日游结束，我带她去吃了法国大餐：鹅肝酱、红酒牛肉、焗蜗牛。
她吃完小脸苦涩。
「为什么他们要跑去法国吃苦？」
宝贝，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吃的法餐不正宗？
话说，正宗的法餐好吃吗？

-4-
初中三年。
女儿绝口不提男女主。
因为有一次期末的时候，我问她：男主考了多少分？女主考了多少分？
女儿的天塌了。
「妈妈，我们聊点愉快的话题吧，教育专家有没有告诉你不要总拿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比较？」
「那我们约法三章，你也别问我要粉钻、蓝宝石、祖母绿了，咱俩不要互相为难。」
「成交。」
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平安度过了她的叛逆期。

-5-
高中的时候，事情出现了一些变故。
有一天，女儿神情严肃地告诉我。
傅家收养了一个养子——顾朝阳。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就知道，只要女儿还能看见弹幕，故事就没有结束。
原来的故事里。
傅烨霆被拐卖后，傅家到处寻不见人，便领养了一个养子。
多年后，傅烨霆恢复记忆，找了回来。
傅家父母对又土又阴郁的亲儿子很失望，更偏心养得金尊玉贵的假少爷。
真假少爷一通乱斗，最后真少爷胜了，傅家父母追子火葬场。
但因为女儿的干预，傅烨霆很早就回去了。
我本以为没有假少爷这个剧情了。
没想到，傅家父母那么爱领养孩子，还是领养了假少爷。
怎么就不领养我呢？
我都不需要他们养大，可以直接进公司帮他们分担管理公司的重任。
女儿问我怎么办？
ẗũ̂₊「先写作业，写完作业再说。」
我刷着手机恶补知识。
女儿探过头来。
「重生真少爷，偏心父母悔疯了！这是疯了文学？」
「作业写完了吗？怎么这么爱管别人家闲事，要不要我加作业？」
「妈，我错了，你冷静，冷静！」
后来，女儿蹲厕所的时候，偷偷刷手机被我发现。
我一把夺过手机。
「真少爷重生后，把假少爷亲到哭……」
？？？
三观呢？
取向呢？
你看得这么野，你妈已经知道了。
「李雾月！！！」
「妈，妈，我错了，你说过生气的时候，你要在厕所冷静十分钟的，我也只是想找解决方法啊。」
「你骗谁，这里面能有解决方法？」
「有的，有的，我给你找，这里面刚开始真假少爷也是不对付，后来各种机缘巧合，慢慢地就在一起了。」
我一点点看。
哇哦。
上网果然能学到东西。
不怪孩子。
怪作者。
哭包文学写得怪好看的。
小说里，真假少爷亲来亲去。
弹幕里，真假少爷斗来斗去。
我刚开始还问一问情况，后来变得无动于衷。
因为女儿说，他们争执的东西从骏马到古董。
从名表到豪车。
从宝石到翡翠。
从产业到股份。
极大地刺激了我俩。
最后我们决定：富人的事情，我们穷人少管。
因为他们争来争去，各自得到了巨额财产。
而我们ťû⁻看来看去，双双得了红眼病。

-6-
但我不去就山，山却来找我。
女儿高二那年，真假少爷还有女主都转学到了女儿的学校。
女儿回来的时候，一脸魔幻。
「他们为什么从贵族学校跑来我们学校啊？我们学校学费才几千，他们学费几十万，他们干嘛到这里来？」
我心里的不安有点浓重。
因为我看过好几本真假少爷小说。
故事大多是从高中开始，然后大学毕业没几年，男主就成了手握千亿资产，抬抬手，偏心父母就能天凉王破的傲天。
我不确定这本是不是。
我只能劝女儿多看多想少说话。
「记住，我们是炮灰，炮灰生存法则最重要的一条是……」
「离主角团越远越好。」
女儿小脸严肃。
我欣慰地摸摸她的小脑袋。
不枉我允许她每天看二十分钟小说，终于懂了保命法则。
我和女儿冷眼旁观着。
渐渐地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女主给假少爷带了早餐，真少爷让人将女主的书泡了水。
假少爷故意拦住女主调戏她，真少爷就惩罚女主跟在豪车后面跑。
假少爷在女主的书包里塞了项链，真少爷就掐女主脖子，问她怎么那么贱，什么都要。
假少爷跑去女主跟前要水喝，真少爷就让人用桶淋了女主一身水。
……
我和女儿气得睡不着。
「不是，傅烨霆他有病吧？」
「顾朝阳他有病吧？」
「温芝芝她——」
我俩骂不出来。
因为弹幕说，假少爷用送温芝芝回到那个吃人的原生家庭威胁她，让她不敢拒绝。
而真少爷则是追妻火葬场文学代表人物，前期不听不查，偏听偏信，直到女主被他虐死了，他才好像一下子找回了脑子，化身福尔摩斯，十几年前的真相都能查出来。
我去……
这什么狗血剧情。
身为读者，我看得津津有味。
身为炮灰，我看得心心好累。
他们的嘴巴是不是被嘎了？卖掉了？
连续失眠好多个夜晚后。
我忽然觉得，可能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
这里面最可怜的人，不是真假少爷，而是女主。
她从小到大，从生到死，都在吃苦。
我凭什么认为，她被豪门领养，就是幸福生活的开始？
「妈妈，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嗯，我也睡不着。」
「妈妈，温芝芝被领养的那几年，真的像弹幕上说的那么好吗？」
「妈妈不知道。」
我们沉默着，呼吸里都是心事。
良久。
女儿道：「妈妈，我不想看见弹幕了，我想考个好大学。」
我轻轻拍拍她的背，吻了吻她的头发。
「睡吧，妈妈会想办法。」
那该死的弹幕，我也想让它尽早歇菜。
我的女儿该是自己人生的主角，而不应该围绕着某几个人转来转去。
那些弹幕影响我女儿考清北了。

-7-
我抛售了一些股票，变现了一笔钱出来。
早在知道傅烨霆是男主时，我就开始买傅家的股票。
十几年过去。
最早的股票已经翻了几百倍。
如果我继续持有，等到傅烨霆大学毕业掌控企业，或许能赚更多，但我等不及了。
因为没钱寸步难行。
我打算带女儿搬家。
光靠弹幕，我觉得得不到很准确的信息，我还是想亲眼看一看。
没几天，女儿就住进了傅烨霆家别墅旁边的豪宅。
女儿看着装修得无比奢华的豪宅，呆住。
「妈妈，你抢银行了？」
我给她一个脑瓜崩。
「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富豪妈妈？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女儿捂着头，眼睛亮晶晶。
「尊敬的母上大人，您中彩票头等奖了吗？」
「哦，没有，房子是我租的。」
女儿算了算钱，一脸震惊。
「妈妈你疯了，这豪宅租下来得多少钱？」
「一年一百多万吧。」
「退了吧，求求了，我以后再也不抱怨家里房子小了。」
「隔壁是傅家。」
女儿闭了嘴，眼睛眨巴眨巴，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我双手扶住她的肩膀。
「我也不想你再看到弹幕了，我觉得温芝芝是关键，我们帮一帮她，看你还会不会受影响。」
我们在新房子住了下来。
第二天，就偶遇了温芝芝。
她被傅烨霆从豪车上赶了下来，焦急地跟在后面追。
追到汽车拐弯，看不见人了以后，她停下来往回走。
一脸漠然地从一栋楼后推出来一辆共享单车。
女儿：「……」
我：「……」
温芝芝看了我们一眼，淡漠地骑上车走了。
我和女儿面面相觑。
大开眼界。
大为震惊。
我问女儿：「弹幕说女主骑自行车的事儿了吗？」
「没有。」
懂了。
弹幕以男主为视角的叙事。
女主在里面只是和名表、骏马、豪宅一样的重要资源。
弹幕不会表达她的想法，只会表达从男主视角里，她享受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该受什么惩罚。
这样的温芝芝恐怕男主都没见过。
表面小猫咪。
背后大老虎。
桀桀桀。
有意思。
「妈妈，你笑得好像反派……我害怕。」
「不要随便给咱俩升咖，小心乌鸦嘴应验了，快呸呸呸。」
「呸呸呸！」她赶紧呸了几口。
「呸呸呸！」我也呸了几口。
老天奶在上，我俩开玩笑的，不要当真哈。

-8-
女主在学校里被孤立了。
男主指使的。
因为假少爷给女主带早餐了。
假少爷一脸宠溺地看温芝芝吃完早餐，又欣赏完傅烨霆的黑脸，心满意足地拍拍屁股走了，留下男女主相爱相杀。
相爱打个问号。
我不觉得温芝芝有受虐倾向，会喜欢上一个冷暴力自己的男人。
相杀也不确定。
目前看来是傅烨霆单方面地虐温芝芝。
晚上。
我和女儿站在窗前。
看着傅烨霆坐在车里，温芝芝跟在后面追。
她捂着肚子，脚步沉重，看起来很不舒服，却一步也不敢停。
女儿眼睛红了。
「妈妈，傅烨霆今天一天都没让她吃饭，当初我是不是不应该帮傅烨霆？」
「雾雾，救人没有错，救人的时候谁能知道救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对自己好一点，不许怪自己。」
坏人的罪就是坏人的。
希望好人有点边界感，不要主动揽罪。
傅烨霆没有经历困苦，长成了一个纨绔，那么将来报应到了，也是他应得的。
第二天，温芝芝依旧跟在豪车后面跑。
等豪车不见影了，她又来骑共享单车的时候，就看见了我和女儿。
女儿手里拎着早餐，有点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妈妈做的，很好吃的，你尝尝。」
温芝芝眼睛亮了一下，她应该很饿，但还是拒绝了。
「谢谢，不过不用。」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女儿急忙道。
温芝芝推着车子的身影顿住，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死寂的眸子里藏着悲悯。
「李雾月，离我远一点吧，不然，会变得不幸。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儿对我也很好，后来，她全家都被迫搬家了。」
是个好女孩。
值得帮。
我温和道：「我知道，她叫赵倩，因为关心你，替你打抱不平，引起了傅烨霆的不满。她被人威胁，家里人还丢了工作，于是全家搬走了。而傅烨霆事后为了哄你，给你买了一颗很贵的粉钻，可傅烨霆的妈妈却觉得是你故意哄骗他儿子给你花钱，给了你一巴掌。从那以后，傅烨霆的任何礼物你都拒绝，因此和他陷入了冷战。」
眼看着后来，他们两个要和解。
顾朝阳来了，从中挑拨离间，温芝芝成了两人的争夺对象。
男人在雄竞，倒霉的是她。
「你查我？」温芝芝小脸沉了下来。
我笑笑。
「是的，因为我想帮你。」
我最想帮的是我的女儿，让那该死的弹幕，早日滚出她的生活。

-9-
温芝芝拒绝了我们。
女儿有点急。
我让她等等。
女主以后还有吃不完的苦，人没有退路的时候，只能忍着，一旦有人伸出了援手，她就会忍不住地想，如果接受了帮助，会不会过上另一种生活。
如果能活着，没有人想去死。
她总会来找我们的。
果然一个雨后。
温芝芝被赶出了傅家别墅。
因为顾朝阳偷亲了她。
傅烨霆发怒揍了顾朝阳。
两个男生打架，双双被叫到书房接受训诫。
温芝芝却被赶出来反省，谁让她那么恬不知耻，勾引两个哥哥。
我和女儿拳头硬了。
傅家夫妇果然脑子有坑，不然干不出来亲儿子好端端的情况下，还要收养一个假儿子的事情。
女儿拿了一把伞给温芝芝撑着。
温芝芝看着她，没有说话。
两个小姑娘并肩站在雨里。
良久，温芝芝轻声道：「回去吧，被看到了连累你。」
女儿道：「温芝芝，你可能不知道，我小时候还给你捐过钱，如果你不敢相信别人，你可以试着信任我。」
女儿在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门响了。
女儿赶紧带着伞藏到拐角，温芝芝快速将东西塞进袖子。
傅烨霆走了出来，站在雨里，目光阴鸷地看着她，眼眸里满满的占有欲，说出的话却很难听。
「你为什么要自甘下贱，为什么不打他耳光？」
以往温芝芝都是忍气吞声的，但这一次，可能是因为女儿在，她忽然不想忍了。
「你倒是打他了，然后呢，你爸妈替你撑腰了吗？」
傅烨霆被气到。
他狠狠捏住温芝芝的下巴，重重亲了上去，似乎要将顾朝阳留下的痕迹抹除。
温芝芝推开他，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但紧接着，傅太太冲出来，给了温芝芝一耳光。
傅烨霆怒吼着「不要你管」，气走了傅太太。
温芝芝盯着傅烨霆，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傅烨霆，我真后悔救了你。」
雨水打在傅烨霆的脸上，他拳头握得紧紧的。
我真怕他打温芝芝。
但他转身走了，将温芝芝一个人留在雨里。
女儿等傅烨霆进去，迅速跑出来将伞撑在温芝芝的头上。
两个人都没说话，都低头看雨。
我叹了一口气，朝她们走去。
女儿有些不安，「妈妈……」
温芝芝抬眸看着我，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阿姨，救救我……」
「那你晕倒吧！」

-10-
那天，我闹出的动静很大。
温芝芝晕倒。
我叫了救护车，又报了警，说傅家虐待养女。
等到了警局，我才知道一件相当吊诡的事情。
傅家竟然并没有收养温芝芝，温芝芝过得也并非大小姐的生活。
她是作为傅烨霆的伴读，佣人一样的存在，在傅家长大的。
难怪傅家人对她不好，她也忍着。
也难怪顾朝阳可以用她的原生家庭轻易地拿捏她。
因为她太看得清自己在傅家的地位了。
她知道，整个傅家没有人会给她撑腰……
即便傅烨霆为她说话，也绝对没有人听。
我将当天的视频掐头去尾发给了傅家的好几个竞争对手。
忙完之后，便赶紧抛售手头的傅家股票。
看来我是等不到傅烨霆长大，把傅氏集团干成千亿帝国了。
现在赶紧跑路，免得受牵连才是正经。
温芝芝在医院醒来时，女儿已经拉着全班同学在医院看她。
这是我与女儿商量好的。
在傅烨霆的小圈子里，他是王。
他可以随意地评价温芝芝，打压她，虐待她，还要指责她，造谣她。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温芝芝脱离傅烨霆的小圈子，将傅烨霆放入更大的圈子——一个与他三观完全不一样的圈子里，对他的所作所为进行审判。
因为小圈子的评价体系往往沾亲带故，带着各种利益考量。
而大圈子的人数量越多，彼此间越不相关，评价越公正。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选择要将事情闹大的原因。
既然原有的评价体系得不到公平。
那就让更多的人参与评价，让舆论施加压力，让事情越辩越清楚。
傅烨霆和顾朝阳急匆匆地赶来医院，面对的是全班同学杀人般的眼神。
所有人都拦着他们，不让他们靠近温芝芝。
顾朝阳苦笑着，一脸无辜。
傅烨霆白着脸，一脸严肃。
同学们则一人一句用唾沫将他们淹没。
「芝芝被诊断出来营养不良，你们家那么有钱，却不给芝芝吃饭？太恶心了。」
「怪不得说资本家的血是黑的，我们家没钱Ťųₜ，但芝芝要来我家，我自己不吃饭也要让她吃饱。」
「傅家根本就没有收养芝芝，他们把芝芝当伴读，当佣人。」
「我天，什么封建余孽，还搞少爷，丫鬟那一套，当初反封建的时候，怎么没把你们一家子打死。」
「流氓，偷亲人家还打人家，不要脸。」
「祝你们家早日倒闭，我这辈子是不会买你们家的东西。」
傅烨霆和顾朝阳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话。
顾朝阳跑了。
傅烨霆努力拨开人群，很想走到温芝芝的身边，却被众人推倒在地，几个男生抬着他的手脚把他扔到了门外头。
那一天，对傅烨霆来说，是奇耻大辱。
对温芝芝来说，却是新生。
而傅家父母则忙着……
这件事情被傅家的竞争对手捅到了网上，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几个竞争对手居然无比默契，共同加热度。
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傅氏跌倒，众人吃饱。
傅氏的股票哐哐往下掉。
我庆幸自己跑得快。
要不然，惨了。
可能连几千万都赚不到。

-11-
等众人散去。
病房里只剩下温芝芝一个人。
她静静地看着一张纸出神。
我凑过去，看到那是一张捐赠证书。
里面还夹着一张女儿小学生时期手写的明信片：
氵昷芝芝，亻尔女子。
辶文些钅戋纟合亻尔亻匕。再见。
这是女儿让我寄出去的。
但没有地址，没有电话，没法儿寄。
我只好收藏起来。
没想到，时隔多年，它终究还是到达了收件人的手中。
温芝芝噗嗤笑了一下，眼泪却流了出来。
我叹息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温芝芝，你知不知道你很棒，雾雾一直以你为榜样，她觉得你聪明、学习好、勇敢。你靠自己走出了大山，你真的很优秀，这件事情也会过去的。」
温芝芝泣不成声。
其后几天。
傅家夫妇为了挽回舆论，想正式收养温芝芝为女儿，被温芝芝拒绝了。
但隔天。
温芝芝的亲生父母就找到了医院来，口口声声说女儿被拐多年，现在终于找到，他们要把女儿带回家，要把她认回去。
他们带着一大群媒体浩浩荡荡而来，大有不把温芝芝接回去不罢休的架势。
这是顾朝阳干的。
他不希望温芝芝好过。
在原来的剧情里，顾朝阳斗不过傅烨霆，便将手段全部用在温芝芝身上，现在不过是故技重施。
好在我早有准备。
我给了温芝芝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温芝芝当着所有媒体的面亮了出来。
那份鉴定报告上写着支持顾朝阳和傅烨霆的父亲具有生物学遗传关系。
那天，看好戏的顾朝阳慌了。
以为报复成功的傅太太发狂了。
她揪住顾朝阳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狂扇耳光。
女儿通过弹幕告诉我。
傅太太之所以偏心顾朝阳，是以为自己曾经撞死了顾朝阳的妈妈，害怕被顾朝阳告，才委屈自己儿子，偏向顾朝阳。
谁知道，顾朝阳的妈妈是傅先生的情人，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治不好了，便故意碰瓷傅太太，给儿子搏一个前程。
傅太太养的实际上是老公的私生子。
顾朝阳当初为了取信傅太太，坚决不改姓，立了一个孝子人设。
谁知道，他能眼睁睁看着亲妈为了他去撞车呢。
这个豪门瓜可比温芝芝的小苦瓜噱头大多了。
长枪短炮一时间都对准了傅太太和顾朝阳。
女儿踮着脚尖看热闹。
等看不到了，依然意犹未尽。
她小声问我怎么知道顾朝阳是傅先生的私生子，弹幕没讲到啊。
「看多了就知道了。」
宝子们，十本真假千金、真假少爷文，八本都是这样写的啊。
这本没道理例外吧？
毕竟，它也很狗血啊。
那份亲子鉴定报告虽然是非法取样的，但结果它是千真万确啊。

-12-
病房里，只剩下温芝芝的亲生父母、我、雾雾以及我的保镖。
雾雾今天本该上学，但她坚决要陪温芝芝。
我想着让她长长见识，便允许了。
我没理会温芝芝的父母。
只剥了一个橘子，分给温芝芝和雾雾。
「吃橘子。」
两个孩子都很乖，拿着橘子，相视一笑，甜滋滋地吃了起来。
温父走过来，一把就要拉起温芝芝。
却被我的保镖伸手拦住。
他大概看ŧų₍出来我不好惹，嚷嚷他是温芝芝的亲爹。
「天下没有女儿不认亲爹的道理。」
「法盲，温芝芝现在是我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亮出了我的领养证。
其实，正常的收养流程是没有这么快的。
但温芝芝的事情太过引人注目，而温芝芝本人意愿强烈地请求我收养，所以警察那边帮忙走了特事特办的快速通道。
领养证昨天晚上才刚到我手上，还新鲜得很。
温父气坏了。
他叫嚣着就要上来打人。
我立刻让保镖将一群人扔了出去。
「我要做亲子鉴定，鉴定一下就知道她是我女儿，谁都别想赖，温芝芝，你个不孝女，傍上了富豪就不要爹妈了，你们țŭⁱ这些抢人女儿的有钱人，不要脸！！！」
他在外面大声叫嚷，试图博取众人同情。
温芝芝手中的橘子不香了，她有些担忧地看向我。
「阿姨……」
「别怕，只要你拒绝，任何人都不能要求你做亲子鉴定。」
「可他真的是我……」
「嘘……」
我伸手堵住了她的小嘴。
「有出生证明吗？有给过你钱吗？有共同生活记录吗？」
「什么都没有，随便来个人想认你当女儿，你忙得过来吗？」
「芝芝，记住一条，你只要不愿意，没有任何人可以拉着你做亲子鉴定。」
「就算有人拔了你的头发去做鉴定，你不认，那就不是你的。」
「他不服气，去告好了。打官司快则三个月，慢则一两年。」
「而明年七月份，你就满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你还怕什么？」
「你记住，只要你不想，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温芝芝呆呆的。
良久，她猛然抱住我。
「妈妈！」
「哎~」
「妈妈~」
带着波浪线的声音，是雾雾的。
她也扑到我怀里。
我们俩一起将温芝芝夹在中间，温芝芝被挤得小脸变形，可她笑得好开心。
我们也笑得很开心。
雾雾觉得她终于帮到了从小就认识的小女孩儿。
而我总觉得，我可能真的快要结束这一切，真的可以和女儿一起回归平静的生活。

-13-
温芝芝出院后，直接住到了我家里。
隔壁的傅家很热闹。
傅家夫妇在闹离婚，动静很大。
众邻居又想投诉，又想吃瓜，很纠结。
顾朝阳被赶出傅家，但却卷走了傅家一笔钱，让傅太太气得吐血。
傅烨霆离家出走好多天。
他很不幸，被人绑架了。
可这一次，没有遇到另一个温芝芝拯救他。
警察将他救回来后，他失去了一只眼睛。
曾经俊美的五官，染上了浓重的戾气。
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傅太太哭着来求温芝芝去看一看傅烨霆，好好劝劝他。
「阿姨以前是对你不好，可阿姨的确将你养大了呀，如果没有烨霆，你还在孤儿院里，你能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吗？能坐船坐飞机去国外吗？阿姨求求你了，我只有烨霆这一个孩子啊……」
我带着女儿和温芝芝走了出去。
傅太太满目惊喜。
但我们走过了她，像走过一个路人。
她惊愕。
「芝芝……」
温芝芝驻足，看着她冷冷道：「傅太太，一百四十三。」
「什么一百四十三？」傅太太纳闷。
温芝芝道：「我在你家这几年，你扇过我一百四十三耳光。」
傅太太惊愕地倒退几步，旋即又气势汹汹地冲上来。
「白眼狼，你怎么这么记仇？」
「因为疼啊！」
温芝芝嗤笑一声。
她摸摸脸，仿佛耳光依旧在脸上。
傅太太还要再冲上来。
我的人拦住了她。
女儿生气道：「傅太太，请你以后不要到我家来，我们不欢迎你。」
小猫咪一样的威胁。
毫无杀伤力，但可爱啊！
我一手拉起一个女孩儿，内心满满的骄傲。
我有两个好宝宝，咿呀咿呀呦~
当天，我举办了发布会，邀请了很多媒体。
温芝芝站在众人面前，拿着身份证，一字一句清晰道：
「我实名举报，傅氏集团偷税漏税、倒卖国有物资、行贿受贿等多项罪名……」
她是女主，她在傅家生活了很多年。
她很聪明，想过逃离的。
傅烨霆那样的偏执狂，想要摆脱他可不容易。
她从很早很早就开始收集证据，希望将来可以要挟傅烨霆，给自己谋一条活路。
但谁让她的事情一下子闹得万众瞩目。
她本来只想自己活。
万万没想到，这一下子可以去送傅家死了。
算是意外之喜。
傅先生被抓，偌大的傅氏集团被审查。
没多久，傅太太也进去了。
她虽然不管公司的事情，但她前段时间太过愤恨，出于一种哪怕自己进去，也要弄死顾朝阳的心态，报警说顾朝阳盗窃巨额财物。
警察把顾朝阳抓了。
顾朝阳讲出了傅太太撞死他妈的事情。
他妈妈被撞后其实并没有立刻死，送到医院抢救的话，傅太太应该就能知道他妈妈得了癌症，故意碰瓷。
可傅太太却倒了一下车……
这就涉及到故意杀人。
最让傅太太没想到的是，顾朝阳竟然还留着当初的监控视频。
她本来以为自己只是蹲几年，现在可能要蹲几十年……

-14-
前不久还烈火烹油的傅家只剩下傅烨霆一个人。
傅烨霆发疯一样地来找温芝芝。
哪怕被保镖撂倒在地，他也挣扎着，嘶吼着，不见温芝芝一面誓不罢休的样子。
温芝芝出来了。
她站在被摁倒在地的傅烨霆面前，面无表情。
傅烨霆一只眼睛带着眼罩，另一只眼睛阴狠地盯着温芝芝，厉声质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们俩一起长大，我陪在你身边那么久。」
「你想去的地方，我二话不说带你去，你看一眼的东西我立刻给你买回来。」
「就算我爸妈不喜欢你，可你也不能把他们往死里整，你还有没有心？你到底有没有心？」
温芝芝好像天然就有一点怕傅烨霆，更何况是疯疯癫癫的傅烨霆。
她紧紧握住雾雾的手，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我不喜欢！」
「什么？」
傅烨霆愣住。
「我不喜欢去法国，因为你想去，你妈妈便让我陪你去，对外却说是我缠着你去，说我被宠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也不喜欢你给我买宝石，买翡翠，因为那都是你为了补偿才给我买的。一个粉钻换消失一个朋友，呵，傅烨霆，我砍断你一只手，给你买一颗宝石，你愿意吗？」
「我也不喜欢骑马，不喜欢跳伞，不喜欢蹦极。我没活够，我不想陪你去疯，去送死。」
「我也不喜欢吃焗蜗牛，吃沙丁鱼，我只想吃饱饭，而不是饿着肚子陪你吃一堆难吃的东西，还要陪着笑脸说好吃。」
「傅烨霆，被泼冷水很难受。被你赶下车很丢脸，被迫追在车后面跑很伤自尊。」
「被你妈妈扇耳光，你看见了，却冷眼旁观，我也会怀疑当初为什么救你。」
「就算是仇人也不能这样对待吧，更何况我还是你的恩人。」
「如果不是我拉着你一起逃出来，你现在应该在哪个山沟沟里待着，而不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虐待我。」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接受你！！！」
「你没进去，我很遗憾。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做错任何事情，不要被我抓住机会，只要你犯错，我就会想尽办法把你送进去。」
「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你死！！！」
这是来自一个女孩儿隐忍了十年的复仇。
酣畅淋漓，震撼了所有人。
傅烨霆惊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人拖出去，扔在地上依旧久久回不过神。
温芝芝紧张到浑身发抖，等松懈下来, 已经泪流满面。
女儿轻轻地抱着她, 将她僵硬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温柔地哄着她。
「芝芝，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我和妈妈都会保护你。」
温芝芝放声痛哭。
女儿温柔地哄着, 像一个小天使。
良久，温芝芝的哭声停了。
她小声说谢谢。
问女儿她刚才是不是很像一个疯子。
女儿却满眼小星星。
「我要有你这口才，我能兴奋得发疯, 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也不喜欢焗蜗牛吗？那咱俩就能当一辈子的好姐妹。」

-15-
没多久，傅家的别墅被拍卖。
傅烨霆在一个夜晚落魄地离开了那里, 自那以后再没有消息。
我的别墅租期也已到了。
我带着两个女儿搬到了新买的大平层。
两人各自挑选了喜欢的房间，兴高采烈地布置。
我感慨，还是小房子住着舒服啊。
别墅太空旷，住着像鬼屋。
可能我天生穷命, 不是住别墅的料。
两个女孩儿回到学校, 照常读书。
同学们自发地关心她们, 和傅家的两个败家玩意儿一点都不一样。
第二年，两人参加高考, 分数都很不错。
芝芝决定报考法学专业, 打算以后当一名律师，专门替弱势群体打官司。
雾雾则报了财务管理专业, 她胸无大志, 只想帮我打理清楚家里的资产, 免得以后理不清，被人骗。
都是好孩子, 都是很实用的想法。
更妙的是, 两个孩子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为她们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会。
烟花过后, 繁华落幕。
女儿忽然告诉我：
「妈妈, 它们不见了。」
我愣怔了一瞬, 才反应过来, 她说的是弹幕不见了。
我仿佛听到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在空中碎裂，发出啵的清脆声响。
我们改变了命运，改变了每个人的命运。
我忍不住抱住她, 送上由衷的祝福。
「恭喜你，我的小宝贝！」
恭喜你回到了普通人平安是福的生活。
「可惜, 弹幕还是影响了你，没让你考上清北。」
「呃……妈妈，咱有钱, 咱去看看眼睛吧，你对我的滤镜实在太厚了, 我有点承受不起。」
哈哈哈哈哈！
我们放声笑了起来，发自内心地轻松愉悦。
我能够感觉到, 从今后, 我们不需要围着任何人打转。
我们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只需要过好自己这一生就好。
「芝芝，雾雾，我们回家啦~」
我招呼孩子们回家。
她们热情地回应我。
「来了, 妈妈~」
「来了，妈妈~」
我有两个小宝贝，咿呀咿呀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