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留不住

我喜欢了周京南无数个春夏。
喜欢到所有人都觉得我非他不可。
后来我们分手了。
分手后第一天，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
分手后第七天，他们开始猜我什么时候去求周京南回心转意。
分手后第二个月，周京南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膝盖微曲，双眼猩红。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分手，我早就蓄谋已久。
这个世上，没有谁天生喜欢等待。

-1-
我和周京南说完分手之后，就利落地把他的微信号码，手机号拉黑删除一条龙了。
感觉还不够，五分钟后，我在企鹅空间和微信票圈同步了一段伤痛青春文学。
「每个女孩都希望收到鲜花玫瑰，每个女孩都该被偏爱，每个女孩都希望被人无条件站队，每个女孩都应该有一个人为她而来。
没有人天生喜欢等待。」
那真的是要多非主流，有多非主流。
我下铺的姐妹看着我如丧考妣的模样，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安静如鸡地拿着课本从宿舍走了出去。
我旷了一个晚自习，在宿舍睡得昏天黑地，第二天一早打开手机，信息响声一直过了五分钟才停下来。无非是高中的同学来打探我和周京南的消息，以及大学班级和学生会，社团里面一些比较熟的人发来的慰问。
我按照远近亲疏找了几个要好的回了一下，正打算删掉这些烦人的对话框就看见一条别具一格的消息。

-2-
「翩翩，我和阿南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不要和他生气了。这样子，我真的不好意思。」
信息没有署名，但我用屁股一想也知道这短信是谁发的。
一边亲亲热热地叫着别人的男朋友阿南，一边泪水涟涟地和我说她不是有意的。
从高中到大学，一日既往的绿茶文学。
啧。
分手第一天，收到了前男友心上人的短信。
我能怎么办？当然是，拉黑她。
时间临近中午，下铺的圆圆小心翼翼地凑到我的床头，「翩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三食堂吃饭，今天有糖醋排骨哦！」
我看着她一脸担心的样子，摸了摸从昨天晚上就没有进过食的肚子，一个鲤鱼打挺，「走！」
分手归分手，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3-
周三的三食堂，人满为患。
我和圆圆如愿以偿打到了糖醋排骨，回头去找位置的时候就发现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转了一圈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着两个位置的六人桌。
再一看，好了嘛，冤家路窄。
总结一下那一桌坐着的四个人。
周京南，我前男友。
陈漫漫，周京南的白月光。
林斌，周京南的室友。
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看背影身姿挺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长得人模狗样。
就，两个字，倒霉。

-4-
圆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翩翩，旁边没座位了啊！」
我转了个身，打算再看看别的位置，就看到陈漫漫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翩翩，真的是你啊，过来一起坐啊！」
她向来都是自来熟的，一边说着一边就揽着我的肩膀走向了那一桌。
周京南从一开始就不发一言的盯着我，一直到我落座。
事已至此，我拍了拍被陈漫漫揽过的肩膀。
啧，脏了。

-5-
我的右手边是陈漫漫，陈漫漫的右手边是圆圆。
圆圆的对面是周京南的室友，林斌。
林斌的右手边是周京南。
而周京南的右手边，我的对面，坐着的是那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男人的背影一绝，正脸显然也不是随便长的。
剑眉挺鼻薄唇，一双好看的丹凤眼。
就，很有让人见色起意的资本。

-6-
当下的氛围属实尴尬，放在言情小说里面，这个就是妥妥的修罗场。
但显然我们的交际花本花陈漫漫的名号不是白得的。
「翩翩，我可以夹一块你的糖醋排骨嘛？刚刚打的时候没看到。」
一边说，一边还亲昵地往我身边挨，铺了几层粉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看了她一眼，没搭话。
气氛有一些凝滞。
周京南估计看不下去，想要缓和氛围，才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就被陈漫漫一个眼神阻止了。
说实话，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陈漫漫的游刃有余。
在场三个男人，她是如何心安理地和一个男人打情骂俏，事后再毫无负担地去安慰接近另外两个男人。养了一池的鱼，但池水从来不混。
陈漫漫退回去半个身子，沉默了半分钟。
「翩翩，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呀？」
她状若无辜地看着我，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7-
「没有误会。」
我转头死死盯着她：「我就是觉得你和周京南有一腿。」
陈漫漫明显愣了下，肉眼可见的慌张。
最有意思的是，她第一眼看的是她的斜对角，我的对面。
鱼塘也有优胜劣汰，虽然不好意思，但是周京南，你知道你的排名在别的鱼后面么？
陈漫漫咬了咬牙：「翩翩，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和你道歉，但是我和阿南真的只是朋友。」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无辜。眼神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我对面飘去。
「不必和我解释。」
我的眼神在她和周京南之间流连，表情也开始无辜起来。
「周京南没和你说么，我们分手了。」
周京南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翩翩，我……」
我在心里翻了五六七八个白眼，「我吃饱了。」
他看着我，抿唇思量了十来秒：「晚上部门会议不要忘记了。」
然后目送我离开。

-8-
和他认识十几年，我已经把他的小习惯摸得很透。
他依旧很从容。
他只是觉得我闹着要和他分手的事情有一点难办，但他笃定了我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因为，我离不开他。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爸妈离婚。我跟着我妈搬回老家，和周京南成了上下楼的邻居。他家在三楼，我家在二楼。
新学校的老师讲课总是用方言，我听不懂，成绩很快就从班级前十退到了班级倒数。而周京南，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周妈妈很热心，知道我成绩不好之后，就经常叫我去他们家吃饭，叫周京南给我讲题目。
我们的交集开始一点点变多。
放学后我会坐他的自行车后座回家，会背着小书包一路窜进他的房间等他给我讲题目。
我会在课上和他写小纸条，也会在寒暑假结束的时候问他借作业。
我会给门开一个小缝，看到他下楼之后再假装偶遇，然后跟着他一起晨跑。
他坐我的斜后座，看到我上课打瞌睡就会拿笔帽捅我。
每次收到我的纸条回过来的最后一句都是「沈翩翩，好好听课」。
题目讲上三遍我还是不会，他就会无奈地看着我：「沈翩翩，你上课是不是又在开小差？」
「最后一遍，认真听。」当然，最后一遍之后还有一遍。

-9-
高二文理分班，陈漫漫，我，周京南成了同班同学。
周京南坐陈漫漫的后座。我每次下课回头看，就能看见陈漫漫在找周京南讲题目。
后来，周京南送她上下学，我跟着他送她上下学。可明明她家离我们那儿并不近。
她的到来让我和周京南变成了一个三人团体。
陈漫漫总是会和我抱怨周京南，说他古板又凶巴巴。可是，他一直都很温柔，只有对她才这样。
我掩盖所有的少女心事，给他们讲和，看着周京南一次又一次地对陈漫漫低头，一件一件为她做很多之前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一点一点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看着他们走得越来越近，到最后，连我也融入不了。
我才发现，我已经离周京南好远好远了。
这个曾经我最要好的朋友，对我最好的哥哥。
高考结束，所有的少女心思在这一瞬间迸发。
我后知后觉明白，周京南喜欢陈漫漫。而我，嫉妒陈漫漫。
我在艰涩的暗恋中独行。可少女的喜欢，哪里是说停止就能停止的。
我依旧是周京南的小尾巴，哪怕他已经不需要我。
我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我可以等。
我依稀记得，那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周京南约我在大学城的小吃街吃饭。
他说：「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他的眼睛里面没有半分的忐忑紧张，随意得就好像问我今天吃什么一样。
我心里酸涩发胀，太清楚他对我的询问不是出于喜欢，但嘴角的弧度依旧不断上扬。我听见自己轻声说，好。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我再努力一点，或许，他就会喜欢我呢？
所以，不怪他，他所有的笃定都是我给的。

-10-
出了食堂门，外面阳光正好。
沈翩翩，向前看，还有大把大把的好日子在等你！
圆圆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凑到我旁边：「翩翩，我们去小吃街吧，我没吃饱。」
其实我也没有，刚刚光顾着打嘴炮了。
身后有人插话：「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们知道怎么去文具店么？」
声音清脆干净，又带着一股如同轻语的软调。很好听。
我回过头看，是陈漫漫在意的那条鱼。
我对陈漫漫身边的人都没有好感，但如果这个人够帅的话，可以勉强把好感负值恢复到 0。
看脸的社会，帅哥总是可以受到很多的优待。比如现在，圆圆不顾我的眼色，开始邀请他。
「我们要去小吃街，小吃街和文具店一个方向，你要一起么？」
「那谢谢你们了。」他答应下来。
我走在最后面，看着圆圆和那个男生交谈。
男生的身姿挺拔，侧脸轮廓分明。
不得不承认，陈漫漫的狩猎目标，质量都很高。
周京南是这样。眼前这个也是这样。
举止得体，谈吐文雅，一看就很有家教。
走了一路，圆圆的小嘴叭叭了一路，中间没带停的。
忽然她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回过头去问男生：「同学，你和刚刚那个女生什么关系呀？」
我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你说陈漫漫？」
「是啊，就是那个陈同学。」
前面的声音顿了几秒。我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和那个男生来了一个短暂的对视。他的双瞳浓黑，蕴着看不清的情绪。
他口齿清晰，一字一顿。
「校友而已，不是很熟。」
女生真的是情绪化的生物。我看他红唇闭闭合合，也就五六秒的功夫，就觉得他比刚刚顺眼很多。
品味高雅，好感度+10。

-11-
晚上六点的部门例会，我特意提前了二十分钟到。
我到的时候，周京南已经在会议室里面了。一起的还有部门的两个副部长，李薇和应甜甜。
「翩翩，你来了。」李薇和我打招呼。
「是呀。」我和她点头示意，然后绕到了周京南旁边。
「周部长，有时间么？我想和你谈谈。」
我和周京南进了会议室旁边的储物间。
「我想退学生会。」我低着头看脚尖，不想和他对视。
周遭很静，我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
「翩翩，不要闹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要和我分手，无缘无故地拉黑我，现在又无缘无故地要退学生会？」
「我们好好的，不好么？」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只是攒够了失望的趁早抽身。他以为瞒我瞒得很好，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以前装作不知道是因为喜欢还在，能瞒住女人双眼的无非是情爱。
我拿出 9 月 6 号晚上的朋友圈截图。
「感谢周某人请我吃的大餐，有你们真好。」
鲜花，烛光，牛排，还有一只男人的手。男人手上的手表我熟悉无比，毕竟是我花了一学期的零花钱买的。
「周京南，那天是我的生日。你但凡事情做的漂亮些，不要被我看到，我都可以假装不知道。但是你为什么那么不小心？」

-12-
他看眼手机，急着过来抓我的肩膀，被我侧身躲开了。
「翩翩，这次是我错了。但是你信我，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往后退了一步：「不用说了，我今天是来退学生会的。」
他看着我反应了一会，语气开始变软，循循善诱：「翩翩，你待在学生会里面第三年了。抛开我，对部门也有感情了。感情的事情我们回去慢慢说，但是退会这个事，你不要冲动。」
「你看李薇，甜甜他们和你关系都挺好的。而且马上就要办校十大歌手了。办公组没有你不行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有那么重要。李薇是办公组出来的，就算没有我，她也能应付过来。至于应甜甜，呵。
「应甜甜喜欢你，看我不顺眼，说话老是阴阳怪气地损我。你不知道么？还是你知道了也当做不知道？」
周京南盯着我，开始抿唇。这是他紧张时候的下意识动作。「翩翩，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无关紧要。」
我花了好久戒掉对周京南的喜欢，现在的我，无比坚定。
「周京南，我想退学生会。你知道的，我加入学生会只是想要多一点时间和你呆在一起。但是我们分手了，继续呆着我只会更难受。」
「我设想过无数次我和你的美好未来，但是没有想到我们最后的结局是这样的。」
「京南哥哥，我走了。」
他在原地挣扎，眼角开始慢慢泛红，但是到底没有走上来拉我。
我越过他，拉开门。
应甜甜在门外煞白了脸，看到我出来之后，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13-
我从来都不觉得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的柔软只给那些值得的人。
初中的时候，我常常听到别人在我背后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后来，我当上了纪律委员，他成了班主任办公室的常客。
弄堂里面有长舌妇说我妈妈是年轻寡妇，行为一定不检点。
第二天，她家窗户被石头砸了。
周京南一直觉得我是安静的乖孩子。但，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都是一个懂得伪装的坏孩子。
就好像他不知道，这次的分手是我半年前就已经开始筹划的。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天晚上，雪下得很大。
我穿了秋衣秋裤依旧冷得打颤，但这一切，都不如我看到周京南在男生宿舍楼下抱着陈漫漫的那一瞬间来得让我浑身冰凉。
在这的前一天，我妈哭着给我打电话说外婆去世了。我六神无主打了他十几通电话，他没有接。
我一个人坐火车回老家，期间一直在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见了姥姥最后一面，安抚完我妈，我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我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
我一直都知道周京南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他喜欢我，这段感情是我偷来的。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事实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我面前。
我蹲在雪地上，脑子里走马观花都是我酸涩的暗恋。
那些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那些独自品尝的苦涩回忆，那些假装不在意，但实际在乎到不行的所有细枝末节全部朝我涌来。
放下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14-
那一晚之后，我病倒了。圆圆照顾了我整整一个礼拜，我才缓过劲来。
期间，周京南也给我打了两通电话，我都用身体不适搪塞过去了。
如果这段感情要结束的话，我也希望能够当面告别。
但是他还在瞒我。
我约他出来吃饭，我旁敲侧击问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和我说他有一个朋友来找他玩，没有看到未接来电。手机什么时候关机他也不知道。
很蹩脚的理由。
吃饭的时候，他的手机一直在响，微信消息的提示音一波接着一波。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来又放下去：「我那个朋友。」
很蹩脚的演技。
我突然不想就那么算了。
周京南，这半年，我一如往昔地对你好。
但你不知道，这半年，我改掉了你多少习惯。
别人说，男人总要分手后才会懂得失去多少。
那是不是我对你越好，你就会记得我越深刻。
哪怕这个好，别有用心。

-15-
回到宿舍，我就收到了李薇的微信。
大体的意思就是今年的十大歌手时间很紧，部门里面人手不够。就算我要退会，也希望我能等十大歌手结束了之后再走。
我和李薇的私交不错，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但是也说明，这是最后一次。
周京南素来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没过多久，我和他分手的消息就在校园贴吧里面传开了。
鉴于之前我和他的相处都是我主动，热情网友一致觉得我会因为分手黯然神伤，一蹶不振。甚至有人还开了有关我多久回头的赌局。
相比于网上的乌烟瘴气，我的生活真的简单多了。每天宿舍，教室，图书馆，三点一线。
然后，我碰到了那个男生。
他挎着黑色单肩包，穿着白色 T 恤，轻扣桌面：「不好意思，请问这个位置有人么？」
我抬头就看到了俯下身子的他，距离之近，我甚至能看清他咖色的瞳孔和卷翘浓密的睫毛。
我看了看已经没有其他座位的图书馆，默不作声地挪走了我对面的书。
过了三秒，我打开了和圆圆的聊天框：「圆大美女，你上次说不错的天菜现在坐在我对面，你确定今天不来学习了么？」
圆圆的回复一向很快：「你说的是哪个？我现在在和小奶狗约会，你不要妨碍我。」
过了三秒，她的电话打过来。手机震动，惹得对面的男人抬头。
我歉疚一笑，缩着脖子接了起来，压着声音回：「喂？」
圆圆：「翩翩你出门是不是没带伞呀？你记得早点回宿舍。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一直到晚上。我怕你晚自习前回不来。」
我看了看手表：「我再过半小时就回去哈。」

-16-
二十五分钟之后，我站在图书馆的大厅，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直叹气。这天气预报敢不敢再不准一点？！
那个男生站在我的旁边，拉开单肩包在那里翻找。我看了看外面的雨，上前一步：「同学，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带我一程啊？」
男生看了一眼单肩包，又看了看我，抿唇说道：「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带伞。」
「哦。」
我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带伞，搁那找半天？
我和他在大厅站了一会，外面的雨势一点都没有变小。我盯着雨幕正有些出神，就看到陈漫漫穿着白裙撑着一把花伞从雨中走来。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的，连头发丝都往外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扑了我一鼻子。
「好巧啊，翩翩，你也在。」她一边收伞，一边和我打招呼。我假装没听见，挑眉看着外面的雨幕。
她应该已经习惯了我的无视，也不在意，转过头和那个男生打招呼「孟策，走吧。」
声音甜甜腻腻的，齁得我耳朵疼。
那个叫孟策的男生依旧站立在原地，漫不经心地回道：「去哪？」
陈漫漫的脚步一顿，扯了扯裙子，弯着唇笑：「啊，不是你说要自习的么？」
「哦，我结束了。」他的声音毫无波澜，还补了一句，「二楼还有空位，你自己去吧。」
我侧着头，看着陈漫漫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不见。实在没忍住，我嗤的一声笑出来。
从高中到大学，我印象里面的陈漫漫就像一朵刻意盛开，明艳的花。游走在各路男生之间，游刃有余，轻松自如，永远都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和无辜的嘴脸。
很难得，她竟然也会在男生身上吃瘪。
陈漫漫反应过来，话锋一转：「其实我……」
孟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耳机，戴上，然后嘴里开始轻轻地合拍子。
太绝了，姐妹们！
陈漫漫的脸涨得通红，高跟鞋一跺，转身往图书馆里面走。步履不停，显然是有被气到。
孟策毫无知觉，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露一个侧脸给我。抛开他帅气的脸不说，他刚刚那一顿操作，又直又勇，好感度+10。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露骨，孟策摘下耳机，转过身来低下头看我：「有事么？同学。」
我舔了舔嘴唇，鬼使神差：「同学，你有女朋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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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住了，声画都开始有点不同步：「啊？」
整个语调又平又长，显然是有点吓住了。
我思索了三秒，指了指刚刚陈漫漫走的方向，「刚刚，人家是在和你示好。」
「同学，她想泡你。」你这样不解风情很容易挨打的！
他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落。
气氛肉眼可见地沉寂了下去，我们面对面对视了三秒，都有些尴尬。
最后是他打破了僵局，「她经常发信息给我，想和我一起自习。」
「有时候，也会找我问一些问题，给我带一些吃的。」
我一边倾听，一边点头，确实是像陈漫漫的一贯作风。
他顿了顿，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但是，我不喜欢她。」
啊咧？一上来就和我说自己的心里话么？同学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自来熟？
但是我其实更好奇，「你不觉得她很活泼开朗，性格很好么？」
我，陈漫漫，周京南三人行的时光里，周京南和我独处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翩翩，你要是也和漫漫一样活泼开朗就好了。
现在回想起来，去他的「和漫漫一样就好了」。
我的名字是沈翩翩。
「不会。」
孟策似乎都不用思考，就摇了摇头。
「有点刻意。」
说的好听点是刻意，说的难听点就是虚伪。我第一次听到一个男生这样评价陈漫漫。
我看着他，瞬间有一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
女生，真的是只要有人和你讨厌同一个人，就能马上成为朋友的一种生物。
下一秒，我掏出手机，「同学，加个微信？」
眼神不错，好感度+10。

-18-
我扫了孟策的二维。他手指一划，我这边就显示加好友成功。
正想和他好好普及一下有关于绿茶（一种茶）的概念，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圆圆打来的。
顾圆圆：「翩翩，你还在图书馆么？外面下大雨啦！要不我过来给你送伞？」
我：「是啊，我被困在图书馆了。你不用来了，我再等等吧！说不定等会儿雨就小了。」
顾圆圆：「emm，那好吧，要是有需要的话叫我。」
我：「知道了，挂啦。」
我刚刚挂完电话，孟策就偏过头来问我，「你着急走么？」
「我倒是也不着急走，就是晚上有晚自习，我怕这雨停不了。」
孟策看了一眼四周，和我说：「你等我一下。」
他说完就往图书馆二楼跑，过了大约五分钟，拿回来一把碎花花纹的伞。
我看着和他气质完全不符的雨伞，「你这是……」
「我问楼上的同学借的。」他走到门口，把伞撑开，侧过半个身子对我说，「走吧。」
一种邀约的姿态。而且语气太过熟稔。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歪了歪头，催促我，「来啊，我送你。」
我小步走到伞下，和他一起撑伞走到雨中。
「送你回宿舍还是教学楼？」
「宿舍吧。」
「你宿舍几号楼？」
「13 幢。」
那把伞着实有点小，属于一个人撑，勉勉强强够用。两个人撑，谁都湿半个身子的程度。
最灾难的是孟策撑伞的水平一绝，笔笔直不偏不倚放中间，也不管什么风向。而且他人又高，伞就举得很高。
细细密密斜过来的雨丝糊了我的眼镜一脸。他依然很泰然，好像肩头被打湿的不是他一样。
就，很迷。
我没忍住，扯住他的白 T，「同学，你可不可以弯下来一点？雨都飘进来啦。」
雨天，声音嘈杂。
他侧着半边耳朵，「你说什么？」
我加大嗓门：「我说，你能不能弯下来一点，雨都……」
他转过身来，俯下身，从鼻腔里面迸发出气音：「嗯？」
尾音上扬，说不出来的蛊。
我们两的鼻尖大概只剩下半个拳头的距离。
对视三秒，我败下阵来。
我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开始往前走，假装刚刚那一幕没有发生过，「哎呀，冷死了，冷死了。」
后面有人在笑。
碎花的伞紧跟上。
这一次，伞随着风向而动。孟策也刻意弯下了身子。
除了耳后他的鼻息带来的压迫感，一切都刚刚好。
我在宿舍楼下和他道别，看到他左手臂上的水珠连成线。

-19-
回到宿舍，我于心不忍，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谢谢同学，您小心感冒。」
那边迟迟没回。直到我上完晚自习，洗漱完躺到床上，才收到他的信息。
「谢谢关心。」
对话框一直显示输入中，不一会，又发来一条信息。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A 大金融管理系的孟策。这次来 B 大交流一学期，很高兴认识你，和你做朋友。」
带着一种一本正经，又很笨拙的可爱。仿佛和下午那个直白到一根筋的男生不是一个人。
礼尚往来，我啪啪啪打字过去，「你好，我是 B 大英语专业的沈翩翩，很欢迎你来 B 大交流，也很高兴能够和你做朋友。」
对话框头顶又开始显示正在输入中，一会儿又变成他的名字，两种状态反复横跳。
我跳出对话框，从我的收藏夹里面找了几个链接发过去。
「绿茶的一百种套路」
「如何识别兄弟 biao」
「白莲花的几大特征」
「茶言茶语一百招」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我斟酌了一下语句，「最近世道不太平，男孩子出门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多学习多看报，学学如何防身和鉴 biao。」
更何况你这种长相，怎么看都是各路女生的狙击对象，她们巴不得在你身上八仙过海，大显神通。
谈恋爱没问题，但是陈漫漫……那么好的白菜还是希望不要被白骨精拱了吧！
没过两秒，孟策回过来：「谢谢，我学习一下。」
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十五分钟之后，他真的很认真地发过来一张他做的笔记。
上面的字隽秀有力，和他的人一样清清爽爽。
不少地方还用红色的笔做了一些标注。
「我有一些地方，想要请教一下。」
然后我们就他提出的问题沟通交流了将近半个小时。
大概是我太专注了，圆圆叫了我几声，我没听见，她从下铺爬上来，质问我：「你在干嘛？你不对劲。」
前半句是疑问，后半句是肯定。
我举着手机以证清白，「科普生活常识，拯救迷途羔羊。」
孟策的头像是他拿着奖杯和一个长辈的合照。
圆圆点开头像就知道是那天吃饭的男生，瞬间语气开始变得轻佻，「不错嘛，姐妹，这都加上微信啦！」
我笑着把下午陈漫漫和孟策的巅峰对决分享给她。
她在床上笑的乐不可支，过了一会盯着我。
「你说你要是能拿下陈漫漫拿不下的男人，陈漫漫该怎么想？是不是得咬牙切齿？是不是面子得挂不住？是不是得心里骂你百八十遍？」
「小说里面不都是那么写嘛！女主喜欢了一个求而不得的男人，男人的眼里有另一个求而不得的女人，女人的心里又有一个白月光。」
「哎，好死不死，这个白月光就喜欢女主。最后女主和白月光 happy end，男二女二在后面干瞪眼。你们这一二三四，四个人，齐活了。」
我白了她一眼，「活该你的小说赚不了钱。」
她当下炸毛，「姐妹，聊天归聊天。不要唱衰我，我最近的 ji 情新作《病娇少爷爱上我》绝对有可能一炮而红，响彻江南两岸。」
我敷衍道，「哦。」
圆圆在我床上又玩闹了一会儿才下去。
等我打开手机的时候就发现孟策已经给我发了不少消息了。
最后一条，是一个 2 秒的语音。
「你还在么？」
声音低沉又带点让人酥酥麻麻的软。

-20-
圆圆嘴上没谱，但是她的话确实浇灭了我想要聊天的欲望。
晚上十点三刻，远远不到当代大学生睡觉的点。
我拿着手机，开始睁眼说瞎话。
「不好意思，刚刚去洗漱了。」
「要睡觉了，同学。」
我发送出去不到两分钟，孟策回了。
「嗯。」
「晚安。」
之后的几天，他在我的朋友圈安静如鸡。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在朋友圈刷到了他的动态。
「有谁知道 B 大的校务处在哪里么，想买点感冒药。」
我的脑海里面闪过那天他半个身子都是雨水的样子。手指刚刚要点开头像，下一秒，就看见了陈漫漫给他的评论。
「严不严重啊？我这有感冒药。给你送过来？」
我加快速度，咔咔点开头像，来到私聊框：「医务室在 9 幢男生宿舍一楼，可以挂点滴，可以买药。」
「同学，24 小时有人值班哦！」
拯救纯情少年人人有责。
大白菜你可千万不要被拱啊！
那边过了五分钟才回，「可是我现在就在 9 号楼，没有看到医务室。」
我拿着手机就是一顿啪啪啪：「是比较难找的，你沿着过道一直走到底，然后右边有一个小门。穿过小门之后再右转，第一个房间就是了。」
这次都没有十秒，那边直接打过来一个视频电话。
我按了接通键，下一秒手机里面就出现了 9 号楼的过道。
「咳咳，是这条路一直走到底」
我隔着屏幕给他指路。没几分钟，医务室的门牌就出现在了手机里。
「同学，那没啥事我就挂了，你赶紧去买点药吧。」
「哎，等等。」
下一秒，手机画面从楼道变成他的脸。
小碎发，丹凤眼，白口罩。
他说「谢谢你。」
「沈翩翩。」
可能是感冒的原因，他的声音嗡嗡的。但他喊我的名字，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我的心咯噔一下。
下一秒，视频电话就被我挂断了。
未来小说家顾圆圆说得对！
男人，都是会蛊惑人心的怪物！！！

-21-
第二天晚上，孟策给我发了条感谢微信。
「好了很多，还得谢谢你帮我找到医务室。」
附加一张 36.5 摄氏度的温度计照片。
我官方客套，「不客气，应该的，都是同学嘛。」
那边滴溜溜发过来一条语音信息。
「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你可不可以带我逛逛校园」
聊天框沉寂了三分钟。
对面又发来一条语音信息，「我在 B 大，只有你一个朋友。」
他的声音还有一点嗡嗡的，估摸着是感冒还没有好全。
我毫无意外地心软了，于是答应下来。
「那等你感冒稍微好一点吧。」
他「啪」发过来一张最近一周的天气预报截图，「那就周六好不好？那天没有雨。」
我看到自己在屏幕上缓缓打出，「好。」

-22-
我们约了周六早上八点在校门口集合。
但我七点四十五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他站在我宿舍楼门口。
旁边有人进进出出，不少人看着他窃窃私语。
他丝毫不受影响，身杆挺得笔直，两只手提着一个塑料袋，交握在前面。
怎么说呢，就像一个态度端正，等人的小学生。
「来了。」
他看到我出来，上前两步迎了上来，然后递过来那个塑料袋。
「早饭。」
他的语气太自然了，导致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相处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我顺手把塑料袋拿过来，打开一看，心里直呼好家伙！
豆浆，油条，麻油团子，包子，蒸饺，还有一个台湾饭团。
我说怎么鼓鼓囊囊的，「这也……太多了吧！」
他皱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知道你吃什么，就什么都买了一点。」
……
我带着他从宿舍区一直溜达到校门口，然后一路经过选修课大楼，行政楼，体育馆，操场。
「这个是我们充水卡饭卡的地方。」
「这里走进去有一个工商银行自助银行，考试比赛交报名费都是去那里。」
「这里一排都是校学生会和社团的值班室。」
「这个是我们学校的公告栏，基本什么等级考试，学校的活动都会放到这上面。」
我站在公告栏前面，指着上面贴出来的几张海报，「比如我们部门办的十大歌手比赛，隔壁外联部搞的商家联谊，都会放在这里。」
「你们部门办的？」他低下半个身子，看着那张十大歌手的海报。
说到底还是对部门有感情。他那么一问，我马上顺着杆子往上走，甚至还有些骄傲：「那当然了。整个比赛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策划的。」
「总决赛的时候还会邀请整个市里有名的音乐家来做评委。大赛第一名还会得到明年校园代言人的位置，给校园拍宣传片。」
我指了指海报上的去年冠军，冲他挑挑眉：「你看，多帅！」
他盯着海报良久，不带表情的转头：「哪里帅？」
我看了看海报里面的那位，再看了看眼前这位，开始小碎步往前走。心里没理，但嘴上死倔：「人家唱歌好听，这叫个人魅力。」
「我不是那种肤浅到只看脸的人好嘛？！」
我不是，我应该不是吧？！
他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追上来。
「沈翩翩，他们说我唱歌也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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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背在身后，侧过半个身子，眼睛定定地盯着我，声音一本正经。
我假装没听清，「啊？」
他收起笑，立在了原地。
感觉过了好久都没有人跟上来，我回头，已经和他离开了二十几米米。
「沈翩翩。」
他在原地喊我。路上的人纷纷侧目。
我撑不住别人八卦的目光，小跑过去，「干嘛呀？！」
他的眸子盛着光，像星星。
星星照我。
「我最近没有在图书馆看到你。」
「你感觉你在躲我。」
我……当然不能承认，「没有啊，就是前两天比较忙。」
他紧追不舍，「那今天要一起去图书馆么」
见我没有应承下来，他又补了一句：「我在 B 大，只有你一个朋友。」
语气，有点可怜。
我完全招架不住，磕磕巴巴，「好，好的吧。」
「那我今天中午可以请你吃饭么当做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
「我……」
「可是我在 B 大，只有你……」
「可以，可以，可以！」我赶紧打断他，「你想去小吃街还是商务中心」
他笑起来，显得单纯又无害，「哪里都可以，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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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候觉得孟策的情商很低。
因为他某些时候直白得不像话，对陈漫漫，对我。
但有时候又觉得他的情商很高。
因为除了那些直白的瞬间，我和他相处得一直都很舒服。
我一直都觉得他在照顾我。
反正不管如何，我们的交集越来越多。
时间渐渐推移，很快就到了 11 月。十大歌手的比赛也进入到了决赛阶段。
我之前答应了李薇要去帮忙，所以周三的例会，我还是去了。
例会上，周京南把这次比赛的所有工作都整理成了一张表格。所有的任务都被细化，被分配到个人。
我负责的那一部分就是发信息通知 16 位决赛选手如期参加 15 号的彩排和 16 号的决赛。
例会结束，周京南拦在门口，拽着我的手，堵着我的路，「翩翩，我们聊聊好不好？」
其他人避之不及，很快整个会议室就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试图甩开他的手，但男女力气悬殊真的很大。
「你弄疼我了。」
我皱着眉不客气道。
「那……」
他有些犹豫：「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话？」
「你把我拉黑了，我找不到你。」
他握着我的手很凉，也在颤。
好可怜哦。
但我无动于衷。
「可是，周京南，我以前也经常找不到你。」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慢慢灰败，心里有一丝恶劣的快乐。
「你曾经缺席了很多我认为有意义的时刻。」
「不过没关系，以后也不需要了。」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确实，也无话可说。
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了他抓住我的手，抬起头直视他，「你有空么？我有东西想给你。」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光。
我开始期待，他收到东西的反应。
恶劣的花在我心上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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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礼物我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
其实说起来，不过是一些满载我情感的小东西。
我买的情侣挂件，情侣杯子，情侣拖鞋。
我自己织的围巾和手套，手工做的钱包。
有一些已经把他的那份送出去了。还有一些，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送出去。
我喜欢旅游，但他不喜欢。但我总想把沿途的美景和他分享，所以每去一个地方就会买当地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都是我絮絮叨叨和他说当地的风景以及对他的思念。
我送过几次，但每次他都随意一放，最后还是我来收。
这些明信片和小物件都是曾经那些年，我喜欢他的凭证。
最后，我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我润色了半年。开头以「我曾经很喜欢你开始」，末尾以「但喜欢只能到这里」结束。
我想让他明白：在这场感情里，从来都是他亏欠我。
哪怕了断，也要叫他对我歉疚，长长久久不能停息。
我把所有东西都装在一个纸箱子里面，然后转手给了等在宿舍楼下的周京南。
他看着这些大半都很熟悉的物件，很沉默，也很无措。
我定定盯着他，语气平淡到没有起伏，「这些都给你，我不要了。」
你，我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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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11 点，周京南的室友林斌打电话给我说：周京南在小吃街喝醉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我的名字。
他说：小情侣之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吵吵就过去了。
他说：你来看一下南哥吧。
我自然是拒绝的，挂了电话之后，把他的那些室友也一个个拉黑了。
至此，天下太平。
日子很快来到了 15 号，十大歌手决赛彩排的日子。
期间，周京南见缝插针地想要找我搭话，但是都被孟策有意无意地挡住了。
是的，孟策也参加了十大歌手的比赛。不光他，陈漫漫也来了。
这次比赛的负责老师是个新来的，很会搞花样。
她觉得为了彰显学校友好交流的形象，像这种校级比赛，怎么都要给交流生留点位置。
而陈漫漫和孟策，就是在交流生这个赛道里面脱颖而出的两位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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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彩排很混乱。
负责老师的新想法一个接一个，导致现场需要做很大的变动，所有部署工作几乎重来，进度严重滞后。
原定的时间计划是：15 号整天彩排，16 号中午 12 点开始彩排一直到晚上六点。16 号晚上六点半，比赛正式开始。
但是基于 15 号晚上的彩排情况，为了保证最后比赛的效果，我们只能紧急通知在场的所有参赛选手和工作人员 16 号早上八点开始补彩。
第二天早上八点，15 位选手到齐，唯独陈漫漫没来。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复。好死不死，她的比赛顺序是第三位。
眼看着时间渐渐临近八点半，负责老师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只能叫后面的歌手补位，先开始彩排。
十点左右的时候，应甜甜把我叫出了化妆间。
门口站着负责老师，还有陈漫漫。
我人还没站稳，负责老师就开始发难。
「昨天是你通知选手的么？」她推了推眼镜，「为什么还有选手不知道今天早上要彩排？」
我解释，「老师，我们昨天彩排结束的时候，都现场通知过选手的。」
她指了指陈漫漫，对我横眉竖眼：「那现在的情况就是有选手说没有收到通知。结果就是她刚刚没来彩排。如果晚上正式比赛出问题怎么办？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我压下心里升腾上来的火气，盯着陈漫漫：「同学，你确定没有收到通知么？」
陈漫漫柔柔弱弱的，说话慢吞吞：「可能是……」
我不耐烦地打断：「同学，麻烦你说清楚一点。不要出现什么可能，也许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词。我昨天到底有没有通知过你？」
「没有。」陈漫漫咬紧了牙。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很无力的是：昨天我通知她的时候，化妆间无人在场。
我没有证据。
负责老师叹了一口气：「你说你这样的学生干部能做好什么事情，连通知别人这种小事都做好，我能指望你们……」
「可是你明明知道今天早上要彩排。」
负责老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孟策从拐角走出来，站定，侧目看着陈漫漫说：「明明你昨天晚上还问我，今天早上要不要一起来彩排。」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聊天框，递到负责老师眼前。
补刀，孟策真的很专业。
负责老师的脸色刹那变了。
陈漫漫的身子摇摇欲坠。
孟策却好像感受不到这异样的氛围。
他收回手机，转过头对我眨了眨眼。
我的火气，「咻」一下灭得零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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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早上的状况频出，晚上正式比赛的开展可以说非常顺利。
孟策诚不骗我，他唱歌确实不赖，最后还在比赛中拿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又因为那张得天独厚的脸，被光荣评选为「校园最佳人气歌手」。
至于陈漫漫，她的表演形式大于内容，被评委老师批得一文不值。最后都没有进前十的名单。
我们部门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比赛结束之后，大家都会组团去聚餐。常规流程就是烧烤摊加上量贩 KTV。
本来我都要退学生会了，其实是不合适去的。只是李薇拉着我，说是变相欢送我了。其他的小伙伴也一个劲儿地劝我。
我和这些小伙伴们一起共事两年，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些舍不得。所以最后半推半就也就答应了。
孟策本来等在我旁边，当下就很直白地问李薇，他可不可以来。
最后事情稀里糊涂就演变成了我带着孟策，周京南带着陈漫漫，还有部门里面的干事一起去了小吃街的烧烤摊。
一个大圆桌，我左边是李薇，右边是孟策，对面是周京南。周京南的左手边是陈漫漫，右手边是应甜甜。
就，很妙。
整个聚餐的前半段，可以总结为一号选手陈漫漫大方展示自己的交友能力以及话里话外暗示自己和周京南关系不浅的 solo 专场和二号选手应甜甜因爱生恨，见缝插针叫陈漫漫下不来台的技能展示。
我和孟策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的热闹，时不时会交流一下在这个你来我往的过程当中出现了什么高超技巧。
整个过程，除了需要刻意忽视周京南不间断投来的目光以外，可以说是非常的愉快。
聚餐的后半段，不断有人来找我喝酒聊天。我刚开始还矜持着说晚上不喝酒，结果转身就和李薇干了一杯。
喝酒这个东西，一旦开了头，那就没有后悔药了。
周京南拿着酒杯来找我的时候，我的脸已经开始发红，但神智尚算清醒。
我撇开眼，假装没看到，抓了孟策去了烧烤摊对面的厕所。
半个小时以后，大家转场到量贩 KTV 继续嗨。
包厢里面声音嘈杂，灯光晃眼。我找了个机会就溜去了大厅。
没一会儿，孟策也跟了出来。
他坐在我旁边，用手背贴住我的额头，「你还好么？」
我酒劲上来，脑子里面明明糊的像浆糊，却很清晰地明白今天是我在部门办的最后一场晚会。心中的伤感不断发酵，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孟策，我以后不是学生会的人了，不能办晚会了……」
「以后我和他们的交集会越来越少，然后就到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地步了。」
他看着我，无奈中饱含温柔：「翩翩，所有的关系，只要有一方愿意主动，就可以维系。」
他说，「没关系的，我陪你。」
喝了酒的我尤为大胆。脑子一抽，我问他，「孟策，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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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定的看着我，喉结上下滚动，但就是沉默。
我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索性把手撑在他的背后，逼近他。
昏暗灯光下，他抿紧的唇，浅色的瞳，卷翘的睫毛，都带着巨大的蛊惑性。
他绷直了嘴角，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我起了捉弄的心思，结果下一秒，他的食指顶在我的脑门上，把我轻轻推开。
他说，「你喝醉了。」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我，「沈翩翩，我经不起诱惑的。」
我脑袋里面的浆糊「咕噜咕噜」产生了很多细小的气泡。
…………
10 点半，我们散场。孟策送我到宿舍楼下，我站在门口和他说再见。
他拉住了我。
「沈翩翩，你现在清醒么？」
我呆呆地看着他，脑子已经完全转不动了。
「算了。」他有些无奈，「我忍不住了。」
「沈翩翩，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 B 大，而是去年 9 月的高校辩论赛上面。」
「你做为四辩选手，一个人力挽狂澜把我们学校的辩论队都干趴下了。」
「我那时候就在想，这个女孩子好凶好厉害好自信，也好漂亮。」
「那时候的你，就好像是一束光，自信，耀眼。」
「你问我喜欢你么？」
「喜欢的。」

-30-
「翩翩，你和孟策在一起了？」
圆圆咋咋呼呼冲过来的时候，我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煲剧。
当下，瓜子撒了一地。
「没有啊，怎么可能？」
我否认。
我和他从那天之后都已经两天没发消息了。
好吧，是我单方面没有回复。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
「什么不是，校园贴吧都传疯了，有图有真相，喏！」
圆圆点开手机，递到我面前。
「惊！英语系系花沈翩翩分手后无缝衔接 A 大交流生！」
emmmm，这个标题就很有噱头，看来写帖子的人平常没少和别人说八卦。
我往下拉。底下是一组我和孟策在 KTV 的照片。拍照的时间应该是我作弄他的那会儿，照片角度刁钻到不明白事实真相的人都会以为我们在用唾液进行友好交流。
再往下拉，都是一水儿附议的评论。
「不是吧，楼主才知道么？很早就看过上面两位一起同进同出图书馆啦。」
「这个男生之前还来我们宿舍楼下等这个女生！」
「男生经常送女生回宿舍楼吧！」
评论之余还附上各种图片，或清晰或模糊，都是我和他在校园里面同框的画面。
圆圆阴恻恻地看着我：「说，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下一秒，有人扣响了宿舍的门。
隔壁宿舍的小姐妹探出来半个头，「翩翩，宿舍楼下有个男生等你。」
圆圆眯着眼看我，阴阳怪气：「嗷，说曹操曹操到哦！夜会情郎去吧，回来我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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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以为找我的是孟策，但其实是周京南。
「翩翩。」
他拦在我面前，声音前所未有的苍凉，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哀求。
如果换做一个礼拜之前，我心中一定暗暗高兴。但此刻的我心里没有丝毫的起伏。
不是我原谅了，只是我懒得计较了。
我依旧很介怀他曾经对我感情的不屑一顾，只是我想要放过自己。
孟策说我曾经自信而耀眼，但是我其实已经把这样的我搞丢很久了。
喜欢不是一种过错，我不想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我自己。
我问他：「你有事么？」
他犹豫了很久，踌躇着说：「翩翩，你和孟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语气平淡：「周京南，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谁，怎么回事，都和你没有关系。」
「不是的，翩翩，我们没有结束。」他摇着头，一脸的抗拒。
我不想再纠缠了，也不想让他再有希望，这件事情到这里就好。
「周京南，你还记得去年冬天么？」
「有一次我给你打了十几通的电话，你没有接。那一天，我姥姥过世了。」
「我很难受，我需要人陪，但我联系不到你。我连夜赶回去的时候，心里没有责怪你不接我电话，我心里想的是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担心你，所以第二天坐了七八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赶回来找你。然后看到你和陈漫漫抱在一起。」
「不是的，不是的。」他急切地想要抓住我，「我可以解释的。」
「可是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了，」我把他的手一点点掰开，「我们之间有分歧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你缺席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我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都没有把你捂热，所以我打定主意知难而退了。」
「放过自己，也放过你。」
「半年前，我就决定好了分手。那封给你的信，除了要和你分手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我一直都在骗你。」
他脸色苍白，眼角猩红，膝盖微屈。
「翩翩，可不可以，哪怕是骗，也不要丢下我。」
我看着这张我曾经喜欢了很多年的脸，冷静至极：「可是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我冷眼安慰他，「没关系的，你只是少了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喜欢你而已。」
他眼里的光一寸寸灰败。

-32-
孟策从树下走出来的时候，我的心猛然抽动。
「你怎么来了？」我有点呐呐。
他看着我，意味不明，「想见你，想找你要答案，想问你为什么这几天不理我。」
「你刚刚听到了多少？」我反过来问他。
「全部。」
我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他：「那你应该知道，我刚刚分手。而且也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是前者，我不在意。」
他插着兜，目光锁死了我。
「如果是后者，我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我……
「你对我有好感么？」
我的心跳在奔驰，我的脑子乱的像浆糊。
我说，「孟策，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他说，「好。」

-33-
「你明明也对他有感觉。为什么不答应？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呀？我不理解。」圆圆皱着眉看着我，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就我刚刚才分手两个月啊，你不觉得接受一段新感情太快了么？」而且，「我和孟策也才认识两个月，我们还不够了解彼此啊，万一不合适怎么办？」
她朝我翻了一个白眼，「不是吧，你之前那段丧偶式恋爱也算恋爱？姐妹，不要想那么多！现在认识一个礼拜，一个月在一起的也大有人在。感觉来了哪有那么多道理啊。」
「说起这个，我今天中午好像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在逛小吃街」她贼兮兮地靠近我，「你要想好哦！孟策这种天菜，你不要的话，大把人和你抢。之前陈漫漫不是就天天往他面前凑么？」
「真的？」我有些不信，孟策不像那么没有耐心的人。但又忍不住打探，「那个女孩子是怎么样的啊？」
她边说边在胸前画了个半圆，「就，胸大腰细 36D。」
「反正你好好想想吧！」她拍拍我的肩，施施然走进了厕所。
过了半小时，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不对。
圆圆坐在我下铺，取笑我：「怎么？现在觉得有危机感了？知道着急啦？」
我探出半个头，「那你说现在咋办？」
圆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两只眼睛晶晶亮：「我有办法。」
「我们这样，我打电话说你生病了。如果他担心你的话，肯定会联系你，会趁着这个机会关心你。然后你们两个人就来一个半推半就，这不就成了？」
「行得通么？」我半信半疑。
「哎呀，一定可以，手机拿来吧你。」
圆圆拿起我的手机啪啪啪就开始往外拨，还贴心地开了外放。
对面的铃声响了三秒，然后是孟策的声音响起，「喂？」
「喂，孟策。」圆圆朝我贼兮兮一笑，然后跳开一米远，「你听好了。沈翩翩说她想你，稀罕你，喜欢你喜欢得不行不行了。」
我浑身血液直冲上脑门，一个箭步冲到下铺，从顾圆圆手里夺下手机，然后摁灭。
我叫嚣着，「顾圆圆，我掐死你！！！」
圆圆在宿舍上蹿下跳，「都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直白点，喜欢就直白点！啊，你别抓我头发！沈翩翩，我和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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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通电话之后，我第 38 次看手机。
过了一个小时，依旧没有任何的信息。
圆圆凑到我身边：「怎么，还没回复啊？」
「嗯，」我有气无力的瞟了她一眼，「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呀？」
圆圆拍了拍我的肩，「算了吧，这个拜拜就拜拜，下一个会更乖。」
我瞪了她一眼。
下一秒，手机屏幕闪烁。
孟策：「下来。」
我穿着睡衣一路狂奔下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赶紧扒了几下头发，确认无误之后才开始小步往门口走。
孟策背着手等在宿舍门口，看见我出来，很熟稔地迎上来：「来了。」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沈翩翩，你是鸵鸟么？」他声音带笑，语气里尽是揶揄。
我红着脸抬起头。他退后一步，从身后拿出 11 朵红玫瑰。
「听说，每个女孩都希望收到鲜花玫瑰。」
「每个女孩都想被偏爱。」
「每个女孩都希望被人无条件站队。」
「每个女孩都应该有一个人为她而来。」
「孟策觉得以上所有，他都可以为沈翩翩做到。」
「所有的等待，我来。」
「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正式的身份来履行这些责任？」
他的眼睛里面盛满星星。
星星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