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前一晚,我看到沈嘉礼在酒吧和情人吻得难舍难分。
我的电话他不接,只是敷衍地回了条消息:
「老婆,我在陪伴郎们喝酒,等我明天来娶你。」
我将拍下的视频发到两边家族群里。
直接宣布:「这婚不用结了!」
1、
今晚是沈嘉礼的单身派对。
结果到了凌晨三点,还没有回来,我隐隐有些担心,电话他不接,只是敷衍回了条消息,
「老婆,我在陪伴郎们喝酒,等我明天来娶你。」
冬夜初雪,我从别墅出来,特意去沈嘉礼的私人会所找他,一般他都是来这里喝酒。
重金属的音乐声,还有瓶瓶罐罐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刚准备推门进去,就听见有人调侃沈嘉礼,「一场狂欢还不够?现在还叫我们出来第二场?嫂子不催你啊。」
「哈哈哈不会是明天的结婚对象换人了?」
透过门缝我看见坐在正中间的男人,身形颀长,白色衬衫打开了两颗纽扣,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薄唇微微上扬着,那玻璃镜片反射着白炽灯的冷光,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凉薄。
有人笑着摇了摇他的肩膀,「沈哥?」
沈嘉礼好半天没有说话,他怀里拥着一个模样乖巧的女孩,头发松松地在脑后挽成一个丸子头,碎发和刘海荡得妩媚,她翻着手上的打火机,然后点燃了沈嘉礼咬在嘴边的烟。
我认得那女孩,是沈嘉礼最近新签的女明星,不动声色地从我手上抢走了好几部戏。
两人挨得近,说话吐气间全是香甜酒香,沈嘉礼掐着她的脸在灯下仔细打量面前泛起动人晕红的娇艳面容。
有人调侃他,「沈哥,你不介绍一下吗?这个美女是谁啊?又是你最近要捧的小花吗?不过这眉眼跟嫂嫂可有点像哦!」
他大方地介绍,「辛意,最近公司新签的艺人,二十二岁,才刚刚大学毕业。」
果然年轻漂亮,青春有活力。
沈嘉礼冷冷的声音从包厢门缝里传出来。
「仔细一看,是跟嫂子有点像。」
「哎这怎么能比?我跟林挽从小一起长大,早就相看两厌了,娶她不过是因为两家有合作关系,不然谁愿意娶她啊?」
「偶尔换换口味尝尝倒也不错。」
全港圈都知道我是沈嘉礼的未婚妻,我几乎快要屏住呼吸,嘴唇也控制不住地颤抖,深吸了几口气还是不敢推门而入。
「啊?如果林挽知道了可怎么办?林挽和林家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是真惹恼了林挽,悔婚怎么办?」
沈嘉礼嗤笑一声,「悔婚?就她?你们都不知道林挽有多爱我,而且男人有几朵解语花多正常,林挽早就知道,没什么可惊讶的。」
「哈哈哈哈哈你可得加把劲儿,争取坐上集团老板娘的位置,到时候什么戏拍不到啊。」
沈嘉礼撩了撩辛意的头发,又把她拥入怀中,「你们别乱说,辛意年纪小。」
我的手颤抖着,紧紧攥住门把手,指节发白,原来沈嘉礼是这么说我们的关系的。
女人主动凑上前,吻住他薄凉的唇。
唇齿间的触碰如同一个特殊的信号,点燃了内心深处的星星之火。微弱的光瞬间扩展成燎原之势,烧得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唇齿交缠的水声在静谧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有不少好事者已经举起手机录下这精彩绝伦的一幕。
港圈太子爷沈嘉礼结婚前一天跟当红小花辛意吻得难舍难分。
当真是很精彩。
我推门而入,笑着鼓掌,「真是差点就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出大戏啊。」
「嫂子好。」
「嫂子…」
薄烟升起,沈嘉礼在烟雾弥漫中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然后移开视线。包间里的人都默默收起了手机,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林挽,你怎么来了?」
他丝毫没有被抓包后的心虚感,抓了抓后脑勺,好像对于我的不请自来很是不悦。
「我怎么不能来?不来哪看得见这么精彩的戏啊?」
……
在这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枯枝像剪影投在夜空,细细的碎雪随着风飘进来,冷得我直哆嗦。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细雪涌过身畔,丝丝缕缕的凉意仿佛要往人的骨缝里钻。
心底的凉意像是要传到四肢百骸去,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晕过去。
我没有立刻上车,看着马路对面的干枯的树干,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消散。
是什么,我知道。
雪越下越大,我打开车门坐进去,却怎么也没有力气发动。
沈嘉礼是沈家独子,他自然有目空一切的资本。
车窗映出我的侧颜,豆大的泪珠砸在屏幕上,我将刚刚沈嘉礼和辛意亲吻的视频发到了群里,「明天婚礼取消,我不想嫁给沈嘉礼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平静无波的水面,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在胡说八道什么?」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辛意不是沈嘉礼养的第一朵解语花,他一向不太瞒着我,所以刚刚我撞破这一切,他也不心虚,更多的是不高兴。
我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我们订婚至今,大约是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对我尊重、妥帖,事事都将我放在第一位。
更何况,豪门世家联姻不谈感情,只看眼前利益。
接二连三好几个电话打进来,手机一直震动不停,我都没有接。
手指滑到最下面,回拨了白歆蕊的电话,她有些不解,「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取消婚礼?阿挽,你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不是以往觉得无伤大雅吗?现在沈家蒸蒸日上,公司被市场估值三千亿,沈嘉礼又是沈家的独子,你如果真的选择离开他,真的是个很错误的决定。」
我沉默,风吹散我的眼泪。
白歆蕊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经历过,可最后还是嫁了。
「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的,他对你尊重、妥帖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不重要,你想要的真心,他给不了的,阿挽,我不是一开始……跟你说过吗?」
我还是没有作声,只是沉默地望着远方,从后视镜里面看见沈嘉礼边穿外套边从会所里跑出来,我踩了油门扬长而去,「歆蕊,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要再过一次我母亲的生活。」
这次换白歆蕊沉默了,「你真的想好了?你知不知道你会经历什么。」
我当然知道,弯了弯眼,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回到家之后,我拉上窗帘睡得昏天黑地的,直到被一个狠狠的耳光扇醒,面前是父亲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林挽!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为什么突然就说不结婚了!就仅仅是因为一个亲吻,你问过嘉礼没有,他说只是玩游戏而已!」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外面竟然天还是黑的。
「你们干什么?」
父亲的身后是继母难掩得意的脸。
她巴不得我不嫁沈嘉礼,好给她儿子腾位置。
巴不得我让出所有的股份,让她儿子顺利坐上董事长的位置。她拽着父亲的衣袖,「有什么话好好说,干嘛打孩子啊,阿挽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啊,否则好好的怎么会……」
听到继母的话,父亲更生气了。
「林挽,你真的是出息了,我们林家的脸还要不要了!好好的婚礼,你说不嫁就不嫁,发出去的请柬算什么!」
父亲越说越生气,急赤白脸地呵斥我,「现在你马上在群里发消息,说你是一时冲动,都是开玩笑的!」
他见我不为所动,又上手托着我的胳膊,「你快点发消息!」
我依旧冷冷地注视他,「我说了,我不想嫁了,发得那么清清楚楚,你看不见吗?」
2、
被我吼得怔住,父亲和继母对视了一眼,很是恨铁不成钢,「你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嘉礼那么好,阿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抱着胳膊叹了口气,「好啊,既然沈嘉礼那么好,不如你跟我爸离婚,二婚嫁给沈嘉礼算了。」
父亲又忍不住扬起手来要扇我一巴掌,手举到半空中的时候又堪堪忍住,「总而言之,明天的婚礼照常举行!化妆师那些都要上门了你跟我说你不嫁了!我真是造孽!」
气势汹汹地来,气势汹汹地走,留下一地狼藉。
我心烦意乱了好一会儿,掏出手机才发现消息已经炸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取消婚礼呢,你敢想象婚礼取消股市跌得会有多凶吗?」
「你没事吧,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我翻记录到后面画风就变了。
「是沈嘉礼养解语花的事情你受不了了?」
「卧槽还得是你啊,你最牛逼了,我的挽姐。」
【真的假的,是耍小性子吗?】
我收到无数条看好戏或者关心的消息,全是七大姑八大姨看到群里的消息跑来私信我的,可唯独没有沈嘉礼的。
我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哪位?」外边的人不吭声,紧接着,那人重重敲了三下。
咚,咚,咚。
仿佛心灵过电,我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人。
「阿挽,你开门!你真的误会我了!阿挽!我跟辛意就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嘉礼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一下反应这么大。
「阿挽,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今天我们都要结婚了,到时候你是想让全港城的人看我笑话吗?别闹了,阿挽。」
晚风浓烈,夜里温度比白天低,我裹了裹身上薄薄的衬衫,从猫眼看出去,沈嘉礼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下了楼,坐在楼下的长凳上。
他被完全融在树荫里,再连同树荫一起,沿进无边的黑夜里。
不一会儿就是一地的烟头。
我走到他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沈嘉礼抬起头看我,眼神黑漆漆的。
绝望的眼底全都是滚烫的炽热。
他声音嘶哑,「阿挽,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靠在路灯上,男人近在咫尺,我俯身凝望着他,空气滞住一瞬,好像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
「昨天晚上是我们在玩游戏,我对辛意只有上下级的感情,没有其他的,你也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而且我们走过的那段路是无法复拟的。」
我揉了揉眉心,太阳穴突突地跳,「视频是我拍的,你在包间里说那些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不存在什么误会误解,或者你有什么苦衷的。」
沈嘉礼站起身,攥住了我的手腕,「不是的,是他们挑拨的!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西装婚纱、场地什么全都准备好了,不能浪费啊对不对?」
「那你……不然娶了辛意啊,可别浪费了。」
早已覆水难收,再次不欢而散。
明明我跟沈嘉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旁人口中的天作之合,怎么就走到这样两败俱伤的地步。
很难说清楚,也不敢再仔细去回想。
大概爱憎都过于分明。
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的次数,已经很难计算,大概到这里,缘分似乎也已经尽了。
3.
第二天一大早,经纪人来接我去试戏,她从后视镜不断看我,打量我的脸色。
我忍不住开口,「有什么就问吧。」
经纪人桑女士语重心长地询问,「今天是你和沈嘉礼的婚礼欸,你当真不去了?丢下那么多宾客?」
以防万一,今天一大早沈嘉礼还是将婚礼临时改成了不公开。
我揉了揉太阳穴,昨夜几乎是一夜未眠,「嗯。」
「这次试戏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只要拿下这部剧你就能重回巅峰,一定要抓住。」
我将剧本从包里翻出来,视线停顿在封面右下角,陆昭然。
国际知名导演陆昭然,短短三年,仅仅用两部电影就问鼎了电影界的最高电影奖项,风光无限。
这一次也是由陆昭然担任总导演的新电影《扶光》要找女主角的消息一出,大小咖小花都找上了门,希望能抢到女主角的位置。
其实我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这部电影的投资人是沈嘉礼。
我自嘲一笑,有些自暴自弃,「那么多优秀的女演员,他为啥要选一个快要过气的呢?」
桑女士一听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什么叫快要过气,你好歹也名噪一时,捧回了影后的奖杯啊。」
只是这几年有些回归家庭。
「只要拿下这片子,你就能重回巅峰,真的,林挽,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不以为意。
又熟读一遍剧本之后,打开了手机,微博广场上已经炸了,不少八卦的人猜测,沈嘉礼临时把婚礼改成不公开是不是因为新娘跑了。
「新娘到底是谁啊?本来还以为今天会公开呢,好好奇哦。」
司机一个急刹,我重心不稳,撞在了座位后背上,鼻子痛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
司机战战兢兢的,「是……是沈总。」
「下车,林挽!跟我回去结婚!」
我闭了闭眼,唇线弧度抿成一条直线。
沈嘉礼用力地拍打着车窗,双眸似寒星一般,声音里满是愠怒,「你还真不来参加婚礼!林挽,谁给你的胆子!」
「把车门给我打开!林挽,现在所有宾客都在宴会厅等你呢!这事关两家,不是你一个人就能逃避的!」
可爱是自由的,这是沈嘉礼跟我说的,他不愿意以家族的利益裹挟我,他说希望我是真的喜欢他,愿意嫁给他。
我顿了顿,看着面前的人就像是在看一团烂肉。
沈嘉礼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林挽,算我求你了,有什么事情等婚礼结束之后慢慢说好不好?你要讨伐我、辱骂我都随你便,可今天的婚Ṫű⁵礼真的很重要啊!」
「重要?沈嘉礼,既然你知道很重要,你就不该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我的底线!我告诉你,我不嫁了!」
眼底渐渐溢出泪花,眼角残余的星星点点泪花又唰地一下流成瀑布。
身边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还有风声呼啸而过。
我扶着车门,然后扬手啪地一声扇了沈嘉礼一巴掌。沈嘉礼没躲,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掌,他不敢相信地盯着我,「你打我?」
「是,我打你,我想让你清醒点。回去吧,跟他们说婚礼取消,有什么不满的,改天我亲自上门道歉。」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司机不敢再耽误,绕过沈嘉礼的车开走了。
快要转弯的时候,沈嘉礼还在原地站着,一脸落寞。
4、
很快到了场地,坐在休息室休息的时候,看到被众人簇拥、浩浩荡荡而来的辛意。
辛意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突然蹦出来的新人,一部短剧就让她爆火,沈嘉礼又是砸资源又是签商务的,很是看重她。
那天在酒吧看得不真切,此时看到她,跟我还真是有三四分的相似。
「又见面了,林小姐,好巧。不过据我所知,林小姐此时此刻不应该是在宴会厅跟小沈总交换戒指吗?怎么出现在这里?婚礼推迟了吗?」
我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翻着手里的杂志。
辛意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嗯我刚刚让助理沏了一杯咖啡,不如这杯就给林小姐吧。」
她扬了扬唇角,从助理手里接过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我。出于礼貌,我伸了手,辛意却拽着我的衣袖往前一拖。
「林小姐,在婚姻里面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她年纪看起来比我年轻几岁,二十出头的样子,穿一身淡紫色的刺绣连衣裙,眉如墨画,眼如水杏,脸颊白净,是副漂亮的好样貌,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望着我的打量目光里充满玩味。
辛意挑了挑眉,「工作工作上不行,就连婚姻你都能这么失ŧũ̂ⁿ败?」
她的手突然倾斜,那滚烫的咖啡就直直倒在了我的手臂上,烫得我惊呼出声,眉毛都皱成了一个川字,「你做什么?辛意,你故意的?」
我搞不清楚辛意的恨意从何而来,她想要的全都轻轻松松得到了,还有沈嘉礼整个沈氏集团为她铺路。
咖啡液溅到了我的裙子上,污渍很是明显。
辛意轻哼了一声,「对不起啊,手抖了,这太烫了,姐姐不会真的怪我吧?不过姐姐为了得到这个角色婚礼都不去了,可是姐姐,你真的要失望了,这部片子的投资人是小沈总,所以女主角只能是我。」
我神情微敛,不动声色地抬手,抚了抚她泛红的脸颊,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用力扯下辛意耳垂上的珍珠耳环,耳垂瞬间沁出血珠来。
辛意痛得嘶声尖叫,「你做什么!林挽你疯了吗!」
终于不装了,露出她的獠牙来。
我平静地看着她,显得辛意更像个疯子,「你以为你是第一个他喜欢的女人吗?辛意,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
辛意站不稳,撑着长桌坐下,痛得冷汗淋淋,「那我也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我同沈嘉礼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十七岁定下婚约,二十五岁该顺理成章结婚,一步一步都是在规划里的。
沈嘉礼本身算不上一个性格温顺的人,可对我却是百般温柔体贴,在豪门世家中,最忌讳一颗真心,忠贞也是最奢望不来的。
可沈嘉礼是一股清流,他对我是真心。
连我百般挑剔的母亲见过沈嘉礼为我煲汤布菜的模样都称赞不已,也见过他说爱我眼底的情谊,可原来这些都是装出来的。
几朵解语花再正常不过,我也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
以前我见过我妈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我问过她,「为什么不离婚呢?」我不解。
为什么擦干眼泪第二天还要假装微笑当最完美的家庭主妇。
「林挽,利益金钱股份都比真心重要,真心是最不要紧的。」
我牢记于心,从不干涉沈嘉礼的私生活。
我以为我是真的不在乎,可老是会有无数张陌生女人的脸出现在我梦里,指着我嘲笑我要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
醒来我总是被梦缠住,梦像一根绳索,勒得我喘不过气。
「是,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人人都觉得自己特别,跑到我面前来勒令我跟沈嘉礼分手。」
可能最近公司力捧辛意,捧得她不知天高地厚闹到了我面前。
辛意死死地咬住下唇,却止不住眼眶里打转的晶莹,「不!沈嘉礼对我就是很不一样的!他说他可以为了我不跟你结婚了!」
类似的话我已经听得耳朵生茧。
「好啊,但是辛意,你真的了解过沈嘉礼吗?你知道你爱上的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辛意靠近我半步,死死地瞪着我,「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你不过就是沈嘉礼呼之即来的玩物罢了,他早就对你没有感情了,他说他很厌恶你,讨厌你身上那股自视清高的感觉!」
原来沈嘉礼是这么跟她说的。
我哑然失笑。
「小沈总。」
沈嘉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他牵过我的手指,指节上有一圈红色的勒痕,他用了些力握了握,「林挽,怎么这么不小心伤了自己?」
他捏紧我后颈的手顿了顿,眼底的温柔几乎快要化成水淌出来。
辛意眸光颤了颤,不敢相信地看着沈嘉礼,「嘉礼?你怎么……我的耳朵好痛。」
鲜血已经干涸,只是有一个显眼的骷髅横在上面,触目惊心。
靠脸吃饭的人当然是最在乎这张脸了。
沈嘉礼听见了辛意的声音,下巴猛地绷紧,揉着我的手腕,一声不吭。
辛意好像有千言万语,纵使昨天有千般温柔,沈嘉礼也绝不会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冷着脸把手抽出来,「不小心?」
沈嘉礼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随即又恢复正常,「何必呢?何必你亲自动手呢?」
他一脸坦然,看来婚礼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阿挽,婚礼不会取消,只是推迟,等你今天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许是我过分冷淡,沈嘉礼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阿挽!」
「谈什么啊,谈你跟辛意恋爱的细节?还是说以前的那些女人?名字我都还记得呢。」
我气得心脏都有些发疼。
沈嘉礼尴尬得无地自容,「阿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
没人知道两个人之间的那股低气压是怎么回事,谁都不敢说话。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通知各部门,准备开始试镜。」
试镜处人头攒动,或站或蹲地挤满了一整条走廊。
有蠢蠢欲动想要上来合影签名的,都被桑女士给拦下了。
我只身一人进去,试镜的阶梯小剧场里坐了制片人、出品方,还有导演陆昭然。男人长相硬朗干净,穿着深色条纹休闲衬衫配白色毛衣,一条休闲的西装裤,一整个贵公子模样地闭目养神,感觉得出来有些疲惫。
我摘了口罩,鞠一躬,详细地自我介绍之后按流程演了那两场。
演完之后,偌大的剧场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林小姐的实力仍然是不容小觑,看来这两年赋闲在家也没有荒废研读剧本。」
他的声音清冽又温和,有一种神奇的蛊惑人心的平静魔力。
陆昭然站起身,缓缓地说,「诸位请回避,给我五分钟的时间。」
辛意趾高气扬地走到我面前,「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出现在这里,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
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实在是太无聊,我移开脚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桑女士听不下去,「谁跟你说已经内定了!」
辛意抱着胳膊从我面前走过,「沈嘉礼是投资人,我又是他旗下的艺人,公司的一姐,你觉得呢。」
沈嘉礼咬着一支烟靠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阿挽,怎么样?」
我没来得及理会沈嘉礼,陆昭然拿着一堆资料走出来,深邃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着流光,长长的睫毛在复古暖黄灯下洒下光影,离得有些近,我似乎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木质香调,陆昭然的身份一直都很神秘,就算是领奖也是让助理代领,从来不参与任何参访,片场的朋友老师甚至都拿不出一张合照。
陆昭然合上资料,「嗯,是内定了,今天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桑女士的脸彻底沉下来,有些不悦,以为陆昭然跟别的资本家不一样。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沈嘉礼踩灭了烟头,朝我走过来,「阿挽。」
「林小姐,请留步。」
二人同时说起,我有些疑惑地看向陆昭然,四目相对,更多的是波澜不惊。
「林小姐似乎很介意被内定,我一开始认定的女主角就是你。」
我有些惊讶,也没有注意到辛意刹那间苍白的脸。
为什么?疑惑在我心里面被无限放大,还没试镜之前陆昭然就定了女主角是我?
可若不是婚礼取消,我并没有打算来试镜。
我反应了好半天,才点点头,「好的。」
「这不公平!」辛意疯狂叫嚣。
「我的戏,我说了算。」
5.
辛意僵硬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凝固,眼泪慢慢涌上眼眶。她回过头娇嗔地唤了声沈嘉礼的名字,沈嘉礼没有理会她,大步流星走过来质问我:「你们是旧相识吗?」
我推开沈嘉礼的手:「怎么?你要撤资?」
桑女士的脸色变了变,想堵住我的嘴却已经来不及。
「不是的。」
虽然这部戏的确是为了给辛意铺路,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这么一层。
我爸又不厌其烦地打电话来,他态度缓和了一些:「阿挽,婚礼推迟到下个月了,你有足够的时间跟小沈说清楚。」
我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我爸忍不住叹气,又不停在家族群里发消息。
我从剧场离开之后,去找了白歆蕊。
白歆蕊早些年也跟不爱的人结了婚,那个时候她也是百般挣脱可还是没能逃出家族的枷锁,好在现在她老公对她还算不错,所以白歆蕊来劝我。
「万一结婚后沈嘉礼会改呢。」
6.
她见过沈嘉礼深情款款爱我的样子,那个眼神,白歆蕊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不,他不会改的,他只是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可大概沈嘉礼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的,他没有办法改变,因为婚姻他不能选择。」
他骨子里是那副死样子,天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骂他一万遍也没用。
「阿蕊,你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决,我必须要和沈嘉礼一刀两断,就算是沈家所有的股份都落到那母子俩头上,我也不想管了,踩着我母亲尸体爬上去的位置,我根本不在乎。」
说着说着我就掉了眼泪。
妈,您会怪我吗?应该不会吧,您死之前跟我说的要我幸福快乐,要我嫁给喜欢的人,要我不管沈家小姐的身份,随意地去活就好。
几颗剔透的泪珠从眼眶滚落,落到衣襟上,水痕深重,如团团浆料染就的碎花。
白歆蕊一饮而尽杯中的酒,豪门世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当然,阿挽,如果你能自由那再好不过了,我真以为沈嘉礼跟别人不一样。」
毕竟我们三个都是一起长大的,小学、初中、高中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听说你拿下了扶光的女一号,这个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演好了出成绩了就跟沈嘉礼解约吧。」
我点头,正如我所想。
回到家,陆昭然发来了合作协议,要我在十五个工作日之内签好发给他。
我回了个 ok 的表情包。
倒了一杯红酒坐在落地窗前,窗户映出单薄的身影,脸上的神情描绘不出,应是有些落寞和寂寥的。
这几天手机的消息就没消停过。
青梅竹马的情谊走到两败俱伤自然是令人惋惜的,想起幼时两家人经常聚在一起吃饭,我妈老是打趣,说沈嘉礼是我的跟屁虫,说长大之后两家人可以结秦晋之好。
我总是很嫌弃地看着脸上挂着鼻涕的沈嘉礼,哭闹着,「我才不要嫁给沈嘉礼呢,他这个鼻涕虫!」
沈嘉礼被我吓得哇哇大哭,长辈们哄堂大笑,结果第二天沈嘉礼还是不休不止地跟在我身后。
上了小学之后,开始学钢琴,每天都被我爸逼着弹琴,弹得烦了,把钢琴书撕了往地下一扔,又被暴打一顿。
哭得惨兮兮地缩在角落,沈嘉礼总是抱着一大堆零食上门来找我。
笑嘻嘻地帮我把撕碎的钢琴书都黏好,后来陪我去参加钢琴比赛,所有人都不看好我这个丫头片子能有多高的水平,只有沈嘉礼举着写了我名字的横幅坐在台下为我呐喊。
所有人都嫌他吵,但沈嘉礼脸皮厚,根本不当回事。
我拿了金奖之后,只有他捧着鲜花真心实意地祝贺我。
上初中之后,我物理成绩不好,我爸送我去补习,补习了之后还是只能考十几分,他气得发抖,拿了藤条又要抽我,沈嘉礼又二话不说挡在我面前,他发誓会好好辅导我,自此我每天放学都背着书包到他房间里,每天都尽心尽力辅导我。
进步一分,沈嘉礼也表扬我,给我买糖买好吃的。
有一年生日,特别想要五月天的杂志,可是港城好多报亭书店都被一抢而空,我很是沮丧,沈嘉礼瞪着他的自行车跑遍了全港城所有的书店和报亭,最终帮我抢到最后一本。
我激动高兴地抱着他就痛哭流涕,「沈嘉礼,有你真好。」
十五岁,刚上高一,我妈发现我爸养外面的私生子已经十三岁,被气得割腕自杀,就在我爸面前。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不为所动。我放学回家,看见这一幕,天已经塌了。
「妈!妈!不要啊!妈!」
她睁着眼睛,拼尽全力地摸了摸我的脸,「阿……阿挽,妈妈不能陪你了,你要嫁给你自己喜欢的人,幸福和快乐,最重要了……」
我哭得声嘶力竭,捧着她的脸,全身都在发抖。我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恨,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杀人,铺天盖地的仇恨好似要将我整个人都席卷。
恨我爸的残忍,恨这个万恶的世道,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妈!你不要离开我啊,妈妈!」
我捂住她突突往外冒血的伤口,开始摸手机打急救电话,可是下一秒我妈就永远闭上了眼,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她死了。
在我面前死的。
我转过身去掐住了我爸的脖子,「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救她?你如果不爱她,为什么不离婚?」
这是我一生都难以释怀的难题。
冬日午后,阳光充足,明亮的阳光晃在雪地上,刺得人眼睛发疼。
我衣服上染了血,面容苍白,抱着我妈的骨灰盒坐在家门口,我爸在里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演好他好丈夫的角色。
我听着只觉得刺耳,好像是把魂给抽走了一样。
我坐在原地,痴痴傻傻地看着,我的人生也是在那一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嘉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抱进怀里,我干裂的嘴唇开始往下面淌血,「林挽!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点点头,「我不想活了,沈嘉礼,我得病了。」
我真的病了,清冷的雪光映着少年好看得过分的脸,他皱了皱眉,心疼从眼底泄进,「阿挽,以后有我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段时间,我经常哭,每天都顶着一双核桃眼去上课。
学校里的人最是听风就是雨了,有人或多或少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就开始传谣言,说我爸要带着私生子进门抢我继承人的身份。
没有人相信我,只有白歆蕊和沈嘉礼陪我熬过那段苦难。
长大要我嫁给沈嘉礼,我自然是兴高采烈地就去了,能嫁给年少时欢喜的少年郎,我求之不得。
所有人都很看好我们,十七岁的一次拍卖会,拍卖会上我看上一条披肩,却被主持人告知是全球仅此一条的手工羊绒,早早就被人定下了。
我有些失望,可第二天那条手工羊绒就放在了我的枕头旁边。
后来才知道是沈嘉礼拿他妈妈的玉佩去换的。
他妈勃然大怒,沈嘉礼却说:「林挽开不开心是最重要的。」
十八岁我正式进入娱乐圈,声名大噪。有沈嘉礼为我铺路,沈家和林家给我撑腰,我的演艺之路自然是前途无量、风光无限、一帆风顺的。
都说我有天赋,与角色是浑然天成的。
直到沈嘉礼的第一朵解语花出现。我见过我母亲狼狈的模样,被折磨得伤病缠身,后来更是自杀,离我而去。
我一面担心自己处理不好,一面又觉得委屈,为何沈嘉礼也会变成这样。
我跑到沈嘉礼面前去质问他,他却反问我,「阿挽,我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包括爱,我能给你爱的,你也不会走你母亲的后路,只是这些浅显的道理,你不能不懂。」
我接受不了,大哭一场,又大病一场,躺在医院里起不来,可沈嘉礼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倒是父亲来了,他要我接受,要我习惯,要我装没看见。
我很是迷惘,来换药的护士忍不住八卦,说港圈的太子爷,小沈总又为美人豪掷千金,买了九万多玫瑰花。
「可是小沈总有未婚妻啊。」
「豪门就是这样,在外面玩得花,回家就收敛。」
眼泪将枕头打湿,我掐着自己的虎口,试图让心跳平息,凌晨的时候忍不住给沈嘉礼打电话,是一个女孩子接的。
我声音很虚弱,跟沈嘉礼说我病了,他却不以为意,觉得我小题大做,「阿挽,你自己可以的。」
心脏似乎被人死死攥住,毫不在意地被人捏碎。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我试图以我和沈嘉礼二十几年的情谊去要一颗真心。
怎么可能会有?是我奢望得太多,是我不懂事。
我拔了留置针,没有丝毫犹豫,鲜血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没有一丝留恋。
甘愿为他放弃我蒸蒸日上的事业。
巡夜的护士很快发现我的不对劲,冲进来经过一番抢救才捡回一条命。有时候鬼门关走一趟回来,很多事都能看淡,我不奢求了,但我也不要了。
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像是快要散架一样,痛不欲生,眼泪和汗水将头发打湿透了。桑女士站在不远处,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冬天诶,阿挽,你怎么睡觉都出了这么多汗。」
做了一个好漫长的梦,「梦见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桑女士走过来将温水递给我,「饭我给你点好了,等会吃了饭就去选红毯要穿的裙子。」
我点头,没有再说话。
我其实算不上什么多洒脱的人,况且因为母亲的逝世,父亲的不闻不问,我是个极其缺爱的人,所以才没有办法那么快将沈嘉礼从我心里彻底摘除。
我花了快五年时间。
忍了这么多年,我不想再忍耐了。
7.
刚喝完粥,就听见坐在沙发上的桑女士惊呼一声,她嘴里的饼干还没有完全咽下,「天啊啊!!」
后面我没有听清,等到她完全咽下,「沈嘉礼撤资了!!」
意料之中,本来就是给辛意铺路的,就算是他一开始没想着撤资,辛意吹两句耳旁风,他当然经受不住,撤资是迟早的事情。
桑女士不禁有些担忧,「沈嘉礼怎么这样啊!阿挽,陆昭然不会改女主角吧。」
跟陆昭然没有多少接触,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无法确定,只能说个大概,「应该不会吧。」
「不过改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辛意也不差。」
被资本裹挟,本来就是娱乐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桑女士听了我的话更加忧心了,握着手机来回踱步,「不是吧不是吧!可你和沈嘉礼也有婚约在身啊,你们是未婚夫妇的关系欸,他怎么能这样啊!不能为了辛意就对你不管不顾了吧!」
没什么好打抱不平的,沈嘉礼一向是这样。
「都是天命,别着急了,先去工作室吧。」我安慰道。
工作室里堆了很多裙子,进去的时候,我连连惊叹。过几天有个很有分量的颁奖仪式。
我今天的这一身高定着实很压场子,酒红色的抹胸长裙,带有层层叠叠的蕾丝,下摆缀着一颗颗闪烁的钻石,如同一篷野火,灼然盛放,比奖杯还要抢眼数倍。
细眉红唇复古妩媚,天庭饱满,肩披黑色长发,细高跟,曳地而来。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传进我耳朵里,「林挽还是最抗打的啊,那张脸说得上是完美无瑕啊。」
「就是啊,林挽还是很美。」
观众席又扬起一片惊呼声。上午陆昭然刚刚宣布了新片的女主角,还放了一张和我的合照,此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男人穿着白衬衫走来,气质在人群中很是出众,肌肤在街灯的照耀下像白瓷一般,全身上下只有手腕上戴了一只腕表。
领着他走的礼仪小姐连大气都不敢喘,「陆导,这是您的座位,今天您要负责颁发的是……是林挽女士。」
我下意识地抬眸望去,浑身紧张又僵硬,「陆导。」
沈嘉礼撤资的事情心照不宣,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起,倒是陆昭然率先伸手,「林小姐。」
他字字沉稳,「幸会。」
我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他指尖,「陆导,很荣幸。」
我和陆昭然一前一后上台,离得很近,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同样清冽的男香,像是换了款,好像更加沉稳清冷了。
我在台上侃侃而谈,台下万众瞩目,目光的流转十分热闹。
目光扫过沈嘉礼,他近乎痴迷地望着我,不远处的辛意看一看我,又看一看沈嘉礼,恨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陆昭然西装革履地站在我身边,不怎么开口,十分低调儒雅,但不容忽视,沈嘉礼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时,脸色微微一变,他面色沉默,下颌角紧了紧。
看我发言马上就要结束,沈嘉礼起身候在场侧,预备着我一下台,他就把我给堵住。
果不其然,下台没两步,沈嘉礼就凑了上来,我失笑,「沈嘉礼,这么多粉丝、同事,你不怕我名誉受损啊。」
我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朝电梯走过去,「别跟着我,恶心。」
「阿挽,你还是不肯跟我好好谈谈吗?我们真的就这样了吗?就因为一个辛意,她就是个小有名气的小花而已,你为啥非要跟她过意不去呢?」
我给了他一个很释然的笑,「沈嘉礼,我是跟你过不去。」
也是跟自己过不去,我过不去自己心里面的那道坎,无法原谅沈嘉礼,这辈子都不可能。
电梯到了,我走进去,沈嘉礼还想跟着我,我抬起手臂拦住他,「你疯了?」
「阿挽,你不会还要跟我们公司解约吧,天价违约金,你赔不起的。」
一亿五千万。
我查过了。
他神色复杂,有些不安地吞了吞唾沫,「阿挽,你给我个机会,我们好好谈一谈,晚上有部新戏,我们可以一起去聊一聊,好不好?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电梯门缓缓闭合,将我的脸渐渐掩在冰冷的电梯门后。
「我不想再见到你。」
桑女士叹了口气,这样天价的违约金哪个艺人会舍得呢?她打开 ipad 汇报接下来的行程,我喃喃自语:「下个月进组?那事情要赶快解决了。」
晚上的时候,白歆蕊来找我。
我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我爸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人总是要念旧情的。」
是,可我不过就是沈嘉礼灿烂人生里的一个过客而已。
有什么可念旧情的。
「你真要跟公司解约啊?那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给得起?」
我点头:「差一点就倾家荡产。」
要彻底跟沈嘉礼一刀两断就必须解约。
「他要捧辛意,我在公司处处受制约,咬咬牙狠狠心,千金买不来自由,现在钱能换来自由,我舍得。」
白歆蕊见我心意已决,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这个死男人!不会真的要你钱吧?前一脚,你好不容易签下合同,后一脚他就撤资。这个死男人到底什么意思啊!我真是不懂了,我收拾不了沈嘉礼,我还不能收拾辛意了?」
白歆蕊的怒气已经完全压制不住,怒气冲冲地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我暗叫不好,连忙往外面走,结果只看见一盏红色的超跑尾灯。
「白歆蕊!」
我火急火燎跑到高级会所去,迎面就撞上了沈嘉礼。
我直接开门见山:「白歆蕊呢?她在哪里?」
我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包间,不悦地质问沈嘉礼。沈嘉礼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还得是白歆蕊出马,不然我怎么见得到你。」
额头突突地跳,根本看不惯沈嘉礼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伸手扇了他一巴掌:「好好说话!白歆蕊呢!」
沈嘉礼捂着脸依旧笑得毫无遮拦,全身又明确地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危险。他俯身靠近我:「跟我上去吃顿饭,我就告诉你白歆蕊在哪。」
我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威胁我?」
「对,你去陪那个什么陈导喝两杯,哄哄他让他把新戏给辛意演。」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沈嘉礼,几乎快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沈嘉礼居然要我去陪别的男人喝酒,拿到的新戏给辛意。
我攥紧了拳头,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沈嘉礼,你这个混蛋!又是撤资又是陪酒的,你真的觉得你自己做错了吗?」
沈嘉礼不解,话说得不卑不亢,「你又不会损失什么,如果情况不对,我会叫停的!」
「你不会的!」
为什么付出一颗真心却得不到回报?
为什么总是错付?
他的脸上又流露出那种爱莫能助的神情,「阿挽,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我,你不能要求所有的一切都靠我吧?现在我让你托举一下新人,怎么了?你就把辛意当成你的师妹不好吗?你托举一下她,有什么问题吗?」
娱乐圈多的是这样的,没有任何问题,可唯独不能是沈嘉礼要求我。
我一哽,哑然。
沈嘉礼拉着我进屋的时候,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在灌辛意喝酒。
又是某某大导演,说喝十杯就考虑考虑让辛意演女一号。
我环顾四周,看见大圆桌对面坐着的白歆蕊,她挑挑眉,示意我。
辛意被呛得眼泪直流,满脸通红,还是一个劲儿地赔笑,下一秒,沈嘉礼出现在她面前,她又尴尬得无地自容,头都要垂到桌子下面去。
「哟,小沈总来了啊,小沈总你公司的艺人怎么都没戏拍还要来求我?」
沈嘉礼冷冷地瞥过去,要不是他牵着我的手骤然缩紧,我都差点要信了这份云淡风轻了。
辛意恶狠狠地地瞪着我,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忍住眼泪。
沈嘉礼掐着我的手臂,见我不为所动,又往我手里塞了杯酒,压低了声音,「阿挽,别忘了我跟你说的。」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嘉礼,「你跟我说什么了?我答应你了吗?」
男人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揉了两圈,汗淋淋的手掌透过薄薄的面料,烫得辛意一缩,眼泪砸在桌面上。沈嘉礼碾灭了烟,脸色难看。
他还是心疼了,猛地站起身,几步上前,一脚就踹翻了搂着辛意的那个男人,还是不解气,把人摁在地上打。我早就预料到了一切,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世间法理万千,难敌一句甘愿。
沈嘉礼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眼睛猩红,「你不知道辛意是我公司的艺人吗?!她没戏拍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信不信我把你的手给你剁了!」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还在看好戏,拿起手机录视频。
又是狠狠一拳砸在男人的脸上,「沈嘉礼,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让你身败名裂的!」
辛意扑过去抱住了沈嘉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打了,嘉礼,你别为了我跟别人打架!我心里会很难过的。」
沈嘉礼没有推开她,他下意识地就把她抱在怀里,细细地安抚着。
我看向录视频的白歆蕊,相视一笑。等沈嘉礼带着辛意离开包间之后,刚刚的视频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询问她,「你没事吧?」
「被拽了一下衣领,不过换来这个视频,值了。」
当天晚上,辛意更新了一条微博,是她和沈嘉礼十指相扣的照片。男人没有露脸,可右手无名指上的有一颗黑痣,我记得清楚。。
【是危难之时的出手相助。】
十分钟就冲上了热搜,无数人都猜测这个男人是谁。
第二天回了公司,刚出电梯就碰见辛意,旁边还跟着沈嘉礼。
她一见到我就开始跟我道歉,「对不起,挽挽,昨天晚上是我喝多了,才乱发微博的,我已经删除了,我跟小沈总没有任何关系,给你添麻烦了。」
「免得网上一直揣测小沈总的身份,现在这些网友都神通广大的,挽挽,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我上下扫她两眼,看向旁边神色复杂的沈嘉礼,我走进电梯,按了四十一楼,「我怎么会?倒是你要是后面被人扒出来被骂小三,可不要掉眼泪啊。」
辛意的脸色变了变。
「阿挽,你注意你说话的分寸!」
一群神经病,我淡淡地看了沈嘉礼一眼,伸手按了电梯。
在电梯门口闹得动静很大,几乎闹得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我和辛意之间有过节,还有知道我和沈嘉礼关系的都忍不住来问桑女士,不结婚是不是因为辛意。
桑女士被问得有些烦了,「不知道!」
又跑到我面前八卦,「林挽姐,你跟沈总是真的不结婚了吗?我还等着你们公开关系呢,到时候震惊整个娱乐圈。」
没有人不爱看上司和员工相爱结婚的故事,可我和沈嘉礼是合作关系,我们是平等的。
他爱找女人,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大办公室内,宣发策划和商务都刚开始上午的工作,见我来了,都不由自主地起身,听了一路此起彼伏的「挽姐好」。
「挽姐早上好。」
我心里定了,先沈嘉礼一步在办公室里站定。
「你做什么?」
沈嘉礼已经知道了,可现在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他还是觉得我是一时冲动。
品牌代言广告商都已经提前告知我要解约的事情。
我该庆幸没什么把柄被沈嘉礼捏在手上,否则他该跟我撕个鱼死网破才肯放过我。
文件都已经打印好,桑女士将两份文件叠在办公桌两侧。
「阿挽,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全中国最年轻的双星满贯影后今天就要从他公司里飞走了。
我嗤笑一声,「怎么?你大可以培养辛意成为下一个我,你可以选择跟她结婚,那么我想应该会有大把的资源找上她。」
沈嘉礼听不得我的阴阳怪气,「阿挽!」
我仍然笑,接过桑女士审阅好的节约合同,撑着桌子潇洒签下自己的姓名,刚开口想说,「一亿五千万……」
沈嘉礼却打断我的话,「不用,反正都是一家人,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自己收好。」
最后一笔落尽,我从此就是自由身。
七年……
七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那时候太年轻,不知道山高水远,会半途走散。
怪谁呢。
我不知道。
沈嘉礼追出来,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阿挽,妈妈说许久没见你,想明天一块吃顿饭。」
我脚步顿了顿,然后回头看了沈嘉礼一眼,「好啊。」
从公司出来之后,我叫了搬家公司上门,过一会儿,工作人员打来消息,说不让他们进去。
我攥紧了拳头,又是谁在作妖!
「密码也改了吗?」
「是的,林小姐。」
莫名地,我心慌得厉害。
我站在自己家门口进不去,这栋房子的房产证还是写的我的名字,之前没管过,现在突然想起来,有些窘迫地给沈嘉礼打了个电话。
越想越觉得生气,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我破口大骂:「沈嘉礼,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改密码!」
半天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传来女人的笑声,又是辛意。
「林挽姐,今天是我的生日,不好意思啊,我和嘉礼都没有在家,只能麻烦你明天再来了。」
「密码我没有办法给你,毕竟你是外人……」
没等辛意说完话,我就挂断了电话,直接扳开密码锁,输入了辛意的生日,门开了。
「把东西都收拾走吧。」
电视柜上我和沈嘉礼的婚纱照还没有撤掉,我随手一扔,扔进了垃圾桶里。虽然半个月没回来,但很多东西都还没有扔,Ťŭ̀₀可多了很多辛意的东西。
衣柜里放了很多辛意的蕾丝睡衣,琳琅满目,看得我头疼,「算了,都不用收拾了,全都丢垃圾桶,只要是女人的东西全部都丢垃圾桶。」
「好的,林小姐。」
我翻箱倒柜找我妈妈留给我的玉佩,那枚通体翠绿色的玉佩——清浅,我怎么都找不到。
那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沈嘉礼知道,辛意不知道,可我现在怎么也找不到。
所以……沈嘉礼把它丢掉了?
8.
我低沉沉地笑了起来,只有一腔恨意在心中灼烧,拼命抵抗着四周传来的凉意。
巴掌大的小脸上依旧撅着笑,只是一双眸子越发冰冷。
「扔吧,都扔了,不必跟我说。」
后面沈嘉礼给我发过几条消息,打了几个电话,我都置之不理。
将合同签好了给陆昭然发了过去,他回了个「OK」。
寒冬凛冽,北风呼啸。我读过扶光的剧本,男女主相爱是在一个冬天,大概率马上就会开机。
隔天下午陪着桑女士看了几个大平层,最后火速敲定一个作为工作室。我就去了沈宅,好久没去过,好像墙壁被翻新过,看不出已经是个老房子了。
外面冰天雪地,房间里却温暖如春,参天的槐树在冬日依旧劲劲挺拔。
到得有些晚了,除了我所有人都到了。我扫视了一圈,视线停留在辛意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下。
沈母和沈叔叔的脸色都称不上好看,有些歉疚:「阿挽来了呀,好久没见过了,平时也是在电视上看到,现在看到本人,真是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啊。」
沈母半拥着我,拉着我的手腕在沈嘉礼旁边坐下。
气氛几乎要凝固住。我心心念念的那块玉佩,是我妈死之前去庙里给我求的,一步一叩首,非同寻常,这件事沈嘉礼也知道。
辛意率先打破沉默,她夹了一筷子胡萝卜到沈嘉礼的碗里。沈嘉礼脸色一黑:「我不喜欢吃胡萝卜。」
更尴尬了。
指甲快要掐进我的掌心:「沈嘉礼,我的玉佩呢。」
旁边的辛意有些心虚地眨眨眼,还在笑着,「什么玉佩啊?」
沈嘉礼更是不明所以,「什么玉佩?」
我摔了筷子,「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放在保险柜里的玉佩!只有你知道保险柜的密码,只有你知道那块玉佩对我的意义,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你给丢了?丢到哪里去了!」
沈嘉礼还是一头雾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动过保险柜里的东西!」
我移开视线,停留在辛意身上。她被我看得背脊发凉,嘴里有些发涩,最终不打自招,「不是啊,是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我以为不值钱就扔了。」」
吓得沈嘉礼都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他只是顺口跟辛意提了一嘴。
辛意问起他的时候,他只说那是我妈妈的遗物。
我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你没有常识吗?放在保险柜里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值钱!」
我妈在我面前一寸寸断掉呼吸的模样又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止不住的鲜血,流不完的眼泪,冷漠的父亲,我仍然历历在目。
我唯一用以缅怀她的东西。
我甩手就把桌上的酒杯猛地砸向辛意,她轻巧躲开,高脚杯碎在大理石地面上,四溅的玻璃碎片划伤了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嘶——好痛。」
娇嗔一声就往沈嘉礼身后躲。
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就把她从沈嘉礼背后拖了出来,「你装什么?你就故意的,你明知道玉佩对我有多重要!」
我撕扯着她的衣服,歇斯底里地询问,「你把她丢在哪了?丢在哪了!你告诉我!」
想到妈妈,我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坠,我对妈妈的死永远也没有办法释怀。
沈嘉礼看不下去,「辛意,你为什么要去拿阿挽的玉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辛意立马慌了,「不是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我明明跟你说过那块玉佩对阿挽很重要。」
我冷笑出声,「对啊!对我重要的东西你都要一一摧毁!人也是!玉佩也是!」
沈嘉礼瞳孔怔了怔,伸手拦我,「阿挽,不要胡闹了!辛意可能不是故意的呢!」
沈母和沈叔叔对视一眼,有些不忍心,「再不是故意的,人家妈妈的东西就算是不知道也不能乱动啊,而且那保险柜不是在你们的婚房吗?为什么辛意会进去?嘉礼?」
我闪烁着泪光,竭尽全力地控制住情绪,「为什么?沈嘉礼,你说啊为什么!一面口口声声说还爱我,不舍得我,要跟我结婚,要跟我重新开始,一面带着情人住进婚房!」
我拽着沈嘉礼的衣领,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你有什么资格带她回来!你凭什么让她乱动我的东西!」
还是怪我,我当初应该先回家去带走的。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吗!沈嘉礼,我以为你会顾念旧情的!说!丢在哪里了!」
辛意哆嗦着,哭得支离破碎的,「家楼下的垃圾桶。」
沈母和沈叔叔今天本意是想让我回心转意的,可现在看来再无可能。
冬日夜晚,冷风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刮着,天气冷得出奇,地上铺着薄薄的积雪,我跌跌撞撞地就跑出了老宅,一踩油门直冲着郊外别墅驶去。
我在垃圾堆里面翻找,可是找到天亮,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忍不住哽咽,鼻尖凝起酸涩,眼眶微红,几乎是忍着腰酸直接坐在了垃圾堆里。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唯一的支撑都断掉了。
「别找了!找不到就算了!这件事是辛意做错了,可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扔掉它,我也没有告诉她保险柜的密码,我不知道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挽,你摘除不了你妈妈的存在,可为什么能摘除过去的我呢!」
过往和爱都是沈嘉礼亲手碾碎的,可现在他怎么还有脸说只有他一个人在怀念过去?
我还能说什么呢,说他从未选择走向过我的本能?
「你觉得你跟我妈妈能相提并论吗?你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转过身去,继续不顾形象地翻找。
沈嘉礼固执地扳过我的肩膀,「别找了!这么多你都要一一翻找吗?我让人来找,你别找了,你是女明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
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我极力不想哭,「那不是垃圾!那是我妈妈啊!」
「沈嘉礼,你难道都忘了吗?你忘了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了吗?」
我仓促地低下头,眼泪跌进泥土中。
「我记得,对不起。」
若说没爱不可能,沈嘉礼当然还爱我,只是他忘了十八岁承诺我的,只爱我一个人。
他发誓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是我妄想得太多,我妄想要给你生儿育女,共度很多很多个夜晚。」
说完这话的我,感觉到一阵惊痛掠过四肢百骸。
「什么妄想!不是的!阿挽,你只要嫁给我,这就是我们的未来啊。」
我迟迟不回答沈嘉礼,一只手搭在栏杆上,紧握拳头,关节都发白。
沈嘉礼心底的那块巨石被他艰难地推上去,又不停地滚下来,反复如此,将他的心口撵烂,他想不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从前都好好的,现在我又接受不了了。
可是他又无法答应我从此再不跟其他女人来往。
「阿挽,你该明白,独善其身很难的,那些女人跟你不能比的,你不是不知道啊。」
我又哭又笑的,笑着,眼泪却接连不断地滑下来,「怎么?你也想以后搞出一个十三岁的私生子?逼得我在你面前羞愤自杀吗?」
我不敢去想,我不愿走我妈妈的老路,我害怕。
其实我只有一句话想问,我想问问为什么,沈嘉礼,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我爱你一样,也全心全意地、心无旁骛地爱着我呢。
明明爱一个人的眼神,你比任何人都要真。
「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身份,没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了,阿挽,你妈妈的玉佩我会帮你找,一定可以找到的,好不好?」
沈嘉礼不会知道我那些难眠的夜晚是如何过来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多么平静,如今跟沈嘉礼对望,甚至我还能笑笑,「你找啊,可破镜不能重圆的,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要,那一亿五千万,你若是要,我现在就可以打给你。」
沈嘉礼的表情终于有些扭曲,他可能才意识到,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不要他了。
「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经历过多少事情,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的,不可能!林挽,你想都不要想!」
他很是急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沈嘉礼恍若被我的冷漠给刺伤。
「阿挽,算我求你了,真的,我们之间何必呢!」
人真的是很不知足的,当钱和权都拥有的时候,对浅薄的感情就很不知足了,企图有更多的人巴结他,对他俯首称臣。
我真的不愿。
「我不会原谅你了,更不会嫁给你,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你别再纠缠我了,行吗?就算你现在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心软。」
沈嘉礼气冲冲地走了。
桑女士来找我的时候,我躺在垃圾堆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累得差点要昏过去。
她急急忙忙把昏昏沉沉的我送到医院去。
再醒来已经是五天后,桑女士说医生说我是营养不良。
外面走廊上突然吵吵闹闹的,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有人要跳楼啦!」
9.
我有些心无旁骛,拿出手机翻看着工作消息,回了一些比较要紧的,又放下仰躺着,看着天花板。
「有人要跳楼自杀了。」
「叮叮叮——」
有人给我拨来视频通话,我扫了一眼名字,是沈嘉礼。
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在天台上,寒风呼啸,吹得他头发都很凌乱,「阿挽,你如果不原谅我,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阿挽!我求你原谅我!」
好像在一点一点割破名为理智的弦。
「沈嘉礼,我说过的,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以爱为名你要挟我,剥夺我的自由,你真的觉ţû⁻得……」
后面的话我不愿再说。
「阿挽!我真的会跳下去的!只要你现在再说一句爱我的话,我就…我就不跳了…」
沈嘉礼跳楼的事情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医院本就人多眼杂的,路人看热闹的发两段视频,一下子就传到了两家长辈的耳朵里。
桑女士在病房里急得团团转,「你真的不担心你去看看吗?你不去看看吗?」
我沉默两秒,「他不会跳楼的。」
「万一呢?万一!你这新剧马上就要开拍了!要是沈家倒打一耙怎么办?!」
桑女士话音刚落,走廊又传来声音,「被救下了!」
我太了解沈嘉礼,他太惜命了,他赌我会妥协。
我掩眸,泪水不由自主地滑下,桑女士屈指帮我擦去,「没事的,阿挽。」
下午做了检查,医生说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拿药出院了。
等在检查室外面拿检查报告的时候,手机给我推送了一个直播。
我好奇地点开,映入眼帘的就是辛意满是眼泪的脸。
「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她要这样对我。」
有病。
「我没有阴阳哪个明星,我只是在说我身边的朋友,对,就是不小心弄丢了她的东西而已。」
辛意满脸泪水直播,刚开播没有十分钟,就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荣登热搜第一。
我发消息给桑女士,让她买十万水军,进辛意的直播间。
本以为会换来同情,结果没想到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帖子下面的讨论十分激烈,【不是听说弄丢的是她朋友妈妈的遗物啊,还是唯一遗物。】
【你当真不知道那是她妈妈的遗物吗?】
【就算是不知道,别人的东西也不能乱动啊。】
【代入一下你朋友,现在才是真的快要心碎了,那可是她妈妈留下的唯一遗物啊。】
辛意眼看着舆论风向不是朝她期待的方向发展,按捺不住,心虚地关掉了直播,结果更加证实了做错事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我没有打算轻易放过辛意,打电话给圈子里的一个娱乐记者,对方没有听出我的声音,「喂,你谁啊?」
「我知道沈嘉礼的未婚妻是谁?而且辛意知三当三,插足别人感情,才导致感情破裂,婚礼取消。」
圈子里本来一直都有猜测,只是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在网上没有实证的造谣就跟浮萍一样,不会有太多人跟风相信的。
「有实证吗?」
我发了几张婚纱照还有婚礼请柬,还有之前在酒吧和饭店存的两段视频,娱记点开看,直接目瞪口呆,「这个好啊,天哪沈嘉礼的未婚妻原来是林挽啊!」
我沉默两秒,「六点之前。」
「得勒。」
我前脚刚从医院回到公寓,刚收拾好一个箱子,后脚我爸和继母就气势汹汹地上门了。
还有沈母和沈叔叔。
「你们怎么来了?」不在医院守着刚跳楼未遂的沈嘉礼,跑来我公寓兴师问罪。
我语气有些不善,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四点钟。
沈母大张旗鼓在饭桌前坐下,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水,她用力拍了拍桌子,「你们两个是青梅竹马,阿挽啊!你都逼得嘉礼要去跳楼了,你还不能明白他对你的一颗真心吗!」
我皱了皱眉,「我逼他?从来都没有过,倒是他时时刻刻逼迫我,威胁我。」
我走到吧台旁边倒了一杯温水,好整未暇地等待事情的发酵。
「林挽!我们林家是怎么教你的!就教出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吗!」
玻璃杯稳稳放在吧台上,「狼心狗肺?出轨的是谁?不承认的又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逼得我母亲割腕自杀的是谁?在旁边熟视无睹的又是谁?林家又是怎么教你的!」
我死死地握住手机,我当真就是个物品,可以给他们带来利益的东西,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阿挽,我是怎么教你的,又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
我摇头,眼泪渐渐模糊眼眶,「我没忘,但我坚决不让步。」
娱记的动作很快。
「辛意知三当三。」
「沈氏集团沈嘉礼的未婚妻是林挽。」
类似于这样的字眼直接霸占了热搜前十,不堪入目的视频也是传得全网到处都是。
「林挽,你在网上都发了些什么?」
人未到,声先到。
沈嘉礼脸色苍白得可怕,鞋子都没穿好就跑来了,「林挽,你现在马上在网上澄清,说的都是无凭无据的假话。」
我摇头,「我说的都是真相。」
夫子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所以你不仁,我不义。
敏感和共情可能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可也是我剜不去的钝痛。
可能也是我的劫数,是上天眷顾我的佐证。
「阿挽!算我求你了!」
沈嘉礼的膝盖不值钱,为了辛意他说跪就跪,「是!是我做错了!我……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不该在婚礼前一夜跟别的女人厮混!我更不该让你去当挡箭牌替辛意拿下资源,都是我的错,阿挽,我求你澄清一下吧,不然真的全都毁了啊!」
我俯身抬起他的下巴,「你既然知道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声誉,你为何还要以跳楼威胁我,把事情闹大呢?为什么任由辛意开直播随意污蔑我?」
眼前的真相来得太突然,我爸有想过,但他不敢想。他答应过我妈,不会让我走她的老路,这是唯一一个心愿。
「我说过了,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了!我不会再……我不会再心软了!」
沈嘉礼心一窒,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全都沉默。
还是我爸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理了理衣领,「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大概率他心中对我有愧,才会做出让步。
10.
窗外风雪似乎又大了些,好不容易清静,白歆蕊打来电话约我小聚。
我无精打采的,对满桌子的美食都提不起兴趣。
「怎么了?你担心陆昭然会换女主角吗?」
换与不换都是天意,多的是开拍之后还换男女主的戏。
我托着下巴,「天天吵,无休无止,我真的好累了。」
「幸好你跟沈嘉礼之间没有孩子,否则牵扯起来才麻烦。」
我一愣,突然后知后觉我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有来。
哦不,我已经两个月没来过大姨妈了。
白歆蕊放下筷子,「怎么了,老天,姐妹不会让我说中了吧?你怎么了?你这个月大姨妈来了吗?」
我沉默一秒,绝望都快要将我吞没,「两个月没来过了。」
太忙了,忙得昏天黑地的,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记。
我闭上眼,重新聚齐精神,「我挂了号去医院看看。」
隔天医院。
医生看了一眼我的报告,「恭喜你啊,林小姐,已经有接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两个月,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恭喜的话,落到我耳朵里却是很刺耳。
「孩子很好吗?」
「很好。」
我缓了两口气,「医生,帮我预约人流手术。」
医生惊讶一秒,「孩子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我强忍泪意,「但她不能来。」
「已经孕八周了,你确定不要了吗?」
医生像是例行公事,低着头看单子,等待我的回复。
我垂下眼,轻轻地把手放在平坦的腹部,忍不住地浑身颤抖,最终眼泪簇簇地往下掉。
我的手停留在小腹上,能感觉到里面藏着的一颗微弱的心跳。
对不起。
妈妈不能留下你。
你来到这个世上面临的是无止境的争吵和流不尽的眼泪。
「林小姐,您确定不要这个孩子了吗?」
医生忍不住又询问了我一遍,大把地做了手术又后悔的女人。
「林小姐,我希望您能考虑清楚。」
命运的礼物如果合时宜的时候,是上天的馈赠,但不合时宜的时候,就成了负累。明明以前是我和沈嘉礼心心念念盼来的孩子,如今竟然成了负累。
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一看是辛意发来的消息,「哎,陈导李导的新剧,嘉礼都把女一号给我了。」
「我不过撒撒娇,他就原谅我了,哎有什么不得不承认什么天赋努力不如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想都不用想,辛意脸上该是如何眉飞色舞,该有多么的骄傲。
她两条短信中间还夹着沈嘉礼的短信。
「阿挽,你去哪里了?我看到你挂了医院的号,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嘲弄地笑了笑,止不住地满心的酸涩,我在想我究竟是舍不得这个孩子,还是我在怀念十八岁的沈嘉礼?
我竟然刚刚有一瞬间的犹豫,可沈嘉礼不会回到十八岁了。
我叹了口气,重新抬眸看向医生。
「我想好了,流掉吧,这个孩子我不想要了。」
正在公司开会的沈嘉礼突然感受到一阵莫大的心慌,他哆嗦着手拨打我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暂停会议。」
他扭头看向助理,「给林挽打电话,林挽今天去医院做什么?挂的是什么科?」
「貌似是妇科?」
手里的文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沈嘉礼就是很慌,好像有什么东西离他而去了一样。
沈嘉礼到的时候,我手术已经做完,扶着栏杆站在走廊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嘉礼心想,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瘦了,身形单薄,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了一样。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有些刺眼。
「阿挽!」
我竟一时分辨不出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泪眼模糊之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从扶手电梯跑上来。
「阿挽!你怎么了!你为什么来医院!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我没有力气回应他,他一把抢过我手上的报告,白纸黑字深深刺痛了沈嘉礼的眼睛,一颗心好像被人紧紧地握住,然后决绝地掏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
「人流……孩子?我们有了孩子。」
现在已经没有了,在沈嘉礼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的时候,孩子已经没有了。
巨大的波涛在他的胸腔里横冲直撞,他双目赤红,沉默不语。
「流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林挽,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我是孩子的爸爸啊,你为什么都不能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不可以跟我商量一下呢?」
「孩子的爸爸?孩子没爸爸,所以我不能生下她。」
换在以前,我一定很欢喜,能跟心爱之人有孩子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我缓了口气,「不正如你所愿吗?你大可以去追寻你想要的东西。」
不知道是第几次看沈嘉礼哭,像个孩子一样不停掉眼泪。
「不不,不是这样的。」
沈嘉礼完全不能接受,「孩子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剥夺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力呢!」
「我没有剥夺,我是在为她好。况且,我是林挽,我不是谁谁谁的妈妈,更不是谁谁谁的妻子,我有权力决定我是否要留下这个孩子!你现在说什么都无用,孩子没了。」
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落下来砸在他的手臂上,牙齿毫不留情地狠咬下去,鲜血溢出,他也感觉不到痛。
我蹲下和他平视,「这个孩子是因为你,是因为辛意没的,你明白吗?你明白你该恨的人是谁。」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其实横在我和沈嘉礼之间的不只是一个辛意,辛意只是导火索而已。
我和沈嘉礼之间隔着的不是他爱的人,其实我们的结局早就注定了,一个孩子根本改变不了。
就算刚怀孕,我就知道她的存在也改变不了,这就是死局。
我挣脱开沈嘉礼的束缚,往楼下走去。
刚走出医院,桑女士打来电话,「陆昭然约了签合约的时间,明天上午,他好像没看到网上的热搜还有……撤资的事情,他是不是也不知道?」
我扶着额头,「别管那么多了,他既然约了时间,正常走流程就好。」
难道之前林家对他有知遇之恩?否则怎么会帮我?
我有些疑惑。
11.
「陆导,又见面了。」
陆昭然好像刚从一个重要会议上脱身,还穿着黑色西装,沉稳得不像话。
从小到大,我见过太多优秀的人,他们好像总是骄傲又自负,像一座座遥不可及的大山,不喜欢被迫仰望。
可陆昭然好像不一样。
我忍不住提醒他,「陆导,你没看到网上的那些传言吗?跟我合作后续可能会有麻烦。」
陆昭然将合同递给我,他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我只看重能力,其他的并不重要,况且投资人撤资也是我提的,我不会接受任何内定角色。」
我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一秒又恢复正常。
「好的。」
陆昭然真的不一样,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有比我舆论风波少的,比我演技好的,可偏偏陆昭然选了我。
他签下自己的名字,缓缓抬头看我,「因为你值得,林小姐。」
临走的时候,陆昭然突然提起我解约的事情,「解约有没有被为难?」
我嗓音和气息都有些不稳,「没有,很顺利。」
尤其是结合后来的事情,不知道双方到底是怎么达成协议的。
也许是当时沈嘉礼太想捧辛意了,少了我这么大一个阻碍,何乐而不为。
进组后,我忙了起来,果然人在忙碌的时候,其他的事情是想不起来的。
陆昭然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一场戏只有有一点点不对的地方立马 NG 重来。
精益求精,剧组的每个人,哪怕是一个小配角都不敢松懈,男主角找不到感觉愣是停拍了三天陪他找感觉。
严苛又反复地抠细节。
在剧组的三个月,跟着陆昭然,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演技更是得到了很大提升。
快要杀青的时候,桑女士来了一趟,对我连连夸赞,临走的时候,还说辛意闹自杀了,沈嘉礼还向她索要天价赔偿金。
我困惑,「为什么他不是那么喜欢辛意的吗?」
「具体不知道,沈嘉礼那边压风声压得很紧,不过也好,算是自食恶果了。」
林家和沈家解除婚约之后,集团的股市一跌再跌,很多投资商和合作方都临时反悔,宣布终止一切合作,沈嘉礼婚前找小三的事情更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没有人愿意跟德行有亏、品行败坏的人合作的。
其实我无法断定沈嘉礼对辛意到底有没有真心,毕竟港圈太子爷的名声绝不会让一个女人毁了,沈嘉礼来来回回身边那么多上赶着巴结献身的女人。
我早就跟辛意说过,不要妄想,可她又何尝不是曾经的我呢。
莫名的,我的心脏抖得我几乎无法承受。
我想得出奇,不远处有三辆大卡车从园区外面开进来,「今天是新年,陆导请大家吃年夜饭。」
在片场过年是常有的事,已经不足为奇了。
此起彼伏地谢谢陆导。
剧组的都是酒蒙子,没一个酒量不好的,除了我。
可还没吃饭,已经三杯酒下肚,一杯总制片人起头敬新年,祝票房大卖,敬项目顺利。我身边坐着陆昭然,始终一言不发,沉稳得像棵树一样,除了在片场指导的时候话多一点,其他时候基本都是沉默。
「林老师手上的伤还没有好,要少喝酒。」
我沉声看着手上缠绕的绷带,本来是为了戏,结果哪知道真的伤了。我笑着点点头,绷带上隐隐透出的血色。
「没事的,快好了。」
「你是女明星,留疤不好,等会儿去看看医生。」
我翻开手机,辛意的事情又把我和沈嘉礼的婚礼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苦苦隐瞒的事情最终还是闹得全民皆知。
陆昭然冷不丁地开口,「你后悔了吗?」
「没有,我从不后悔。」
会不会后悔,会不会遗憾,怎么可能,为沈嘉礼不值得。
大家吃好喝好之后又到外面放烟花,很是热闹,陆昭然领着我去了医务室。
到了医务室,医生早到一步,应该是接到了陆昭然的电话,等候已久。
拆开我手上寄得很紧的蝴蝶结,伤口已经撕裂开来,一些皮肉粘在绷带上,消毒、涂碘伏,缠上绷带。
「伤口很深,要好好养着。」
我喝得有些迷糊,迟钝地点了点头。
又过一月,片子杀青。
大家嚷嚷着要陆昭然给我献花,有人把一大捧鲜花送到陆昭然怀里,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向我,「林挽,杀青快乐。」
「谢谢陆导。」
我们相拥,周围人呐喊,然后结束。
晚上的杀青宴,陆昭然没有来,和我合作的男演员是个外国人,说中文说得很不好。
但演技很精湛,他笑得春风荡漾,用瘪嘴的中文询问我,「你教我一个中文,我告诉你一ƭũ̂⁰个秘密。」
我不好奇他的秘密,所以摇摇头婉拒。
「关于你的秘密,或者我告诉你个秘密,你教我一句中文。」
我哭笑不得,「你想让我教你什么中文?」
「随便。」
他拢着手靠近我,「陆导喜欢你。」
我吓得一激灵,「你怎么知道的?」
他歪着头,「就是有一次我看见他盯着你的海报,一直盯着,我就问他啊,他让我教他一句泰文就告诉我一个秘密,我教他了,他就跟我说了,但我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选你当女主角。」
那个时候陆昭然还是个新手,很多人都不看好他,甚至国内没有演员愿意跟他合作。
「他说,你是他的偶像。」
但那个时候我确实很火,满大街到处都能看见我的广告、海报。
身体倏地抖了一下,仿佛感知到了命运的降临。
此后我情愿开始相信爱是某种孤注一掷的宿命。
「谢谢你告诉我。」
「不客气。」
杀青宴结束之后,迟迟没有离去,有太多的人要和我合影,我太过耐心,来者不拒。
好像所有的人都有预感,在这个寒冬腊月,鸟都不飞来的地方,会是华语电影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12.
我回了港城,隔天睡了一整天,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晚上下楼丢垃圾的时候,一辆高大的黑色 suv 停在门口,正好堵住了我的停车库。
「谁啊!」
我喊了一声,对方没有反应。丢完垃圾回来,车窗降下,我愣住,「沈嘉礼。」
他坐在车里抽烟,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我,「终于回来了。」
好久没见过如此素净的我,他也有些错愕。
我自暴自弃地抱着胳膊,难得半月休息日,沈嘉礼都不放过我。
「怎么又准备了什么惊喜?又要拍什么照片放到网上去,造谣我?」
「我怎么敢?」
我挑挑眉,「你有什么不敢的?」面对沈嘉礼,我竟然生出一些害怕的心思来,我害怕他如果破罐子破摔把我毁了怎么办?
突然有些后悔没有答应桑女士提出与我同住的要求。
我想着想着,害怕得打了个寒战。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握拳的指骨泛起青白,我的腕心一阵一阵地发麻。
春天是港城的落花时节,紫荆花开了一簇又一簇,落了一层又一层。
有花瓣落到我的头发上,被沈嘉礼捻去,「阿挽,你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说实话我常觉得我自己出不了戏,现在活在这世上的好像还是剧里的角色,这是大忌。
「很充实,学到了很多东西,也进步了很多。」
「那阿挽,你现在愿意原谅我了吗?」
我望着头顶的灯,双眼很明亮,眼尾湿了也不管。
「你还不肯放过我吗?沈嘉礼,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没见过世面,没见过你情深似海为别人,剧里面有句台词我很喜欢,那些我无法避免的注定的命运,撕扯着我的灵魂。」
大概是这样的,兜兜转转,逃不脱命运。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命中注定的,无论经历什么,都不会分开。」
自那天之后,沈嘉礼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死缠烂打的招数实在是算不得高明,每天守在我家门口,还跟着我参加活动,接我上下班,带我回了高中时候的学校,指着数年未倒的那棵大树,「你还记得吗?以前有个马蜂窝挂在这上面,你爬上树想一探究竟,结果下不来。」
我点点头,「对啊,那又怎么了?」
「阿挽,辛意不会再出现了,我已经跟她解约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找女人了,真的。」
眼底的深情一如当年,把当年的我骗得团团转。
「就算你真的知道错了又如何呢?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其实你都知道,毕竟我们之间真的隔了一条人命。」
沈嘉礼心情复杂,没有说话,他俯身靠近我,我没有躲开,目光也没有躲闪。
我甚至还有些想笑,「做什么?想看清我的心吗?」
沈嘉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一次不是为谁,是为了他自己。
我没有理会,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当天晚上,我更新了一条微博,对过往的事情作了解释,也对跟沈嘉礼的这二十六年画上一个句号。
「可能相爱过,也差点步入婚礼殿堂,是青梅竹马,从前有关系,但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未来更不会有任何关系。」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扶光很快提上了档期,宣发紧锣密鼓地进行,再见那个男演员,他对我挤眉弄眼,我会心一笑。
上映的那天,是陆昭然的生日。
现场工作人员都秘密计划要在现场为陆昭然庆生,我成了那个推蛋糕出来的人。
现场一片欢呼声,起哄让陆昭然许愿,他没拒绝,还十分难得地笑了。
啪地一声灯光熄灭,唯有几根蜡烛闪着微弱的光。
陆昭然闭上眼睛,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突然睁眼侧头看我,「希望有人能得偿所愿。」
我一愣,在众目睽睽之下迎上陆昭然的目光,我假装不懂,他率先移开目光,吹灭了蜡烛。
活动结束之后,陆昭然在秘密通道等我。
「陆导。」
陆昭然递给我一件西装外套,「外面的秘密通道有很长一个旋转楼梯。」
我的短裙很不方便,我伸手接过,「谢谢。」
那之后好像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因为电影宣发同台采访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陆昭然总是有各种理由请我吃饭。
终于我忍不住问他,「陆导,你是不是想追我?」
有涟漪荡过心头。
「才看出来吗?我以为我很明显。」
我好像能听见他胸膛震荡剧烈,陆昭然望一望天上月亮,郑重地问,郑重地说,「林挽,允许我追你吗?」
他怎么会这么问?
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时的陆昭然很害怕自己的喜欢送不出去,也怕被人嫌弃,弃之如敝屣。
我笑了笑,「我允许。」
13.
陆昭然很爱送我钻石,每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都会送我一颗钻石。
「为什么?」
他拉过我的手臂,「奶奶说的,要给喜欢的女人送钻石。」
我和陆昭然关系发展稳定,我终于答应他的追求。
扶光更是破了百亿票房,果然成为了中国电影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陆昭然受某个好莱坞导演的请求远赴国外去指导,我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
「你啥时候回来啊。」
「最多一个半月。」
我丧着脸,「太久了。」
「二十天,最多二十天我就回来。」
我不舍可又没有办法。
不知道沈嘉礼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半夜三点,突然响起一阵很急促的敲门声。
敲了两声又没声息了。
结果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无休无止。
我被吵醒,心里紧张得快要扑出来,离得近些才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无奈,直接打开门,男人突然没了支撑,倒了下去。
「沈嘉礼!你有完没完啊!只要有休息你就来骚扰我!你有病吗?」
沈嘉礼喝多了酒,拖着我的胳膊裤腿,又哭了。
「你又在发什么疯。」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沈嘉礼,你发情了外面有大把的女人,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将我抱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我挣脱不开。
「林挽!!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是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吗?难道你跟陆昭然真的跟网上说的那样因戏生情?你们在一起了?」
我只觉得好笑,到底谁是骗子?
ŧü₁「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来打扰我?」
为什么沈嘉礼就是死性不改呢?
「沈嘉礼,我们早就结束了。」
「可是我还是很爱你啊,我不能没有你啊,我只是犯了个错误,不能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吗?我知道错了,而且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犯了。」
「不,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不是我全力反抗,你是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等待我的会是无止境的争吵,和不回头的丈夫。
我感到后怕。
沈嘉礼早就知道自己错了,他断了身边所有人,「可阿挽,你兜兜圈圈最后还是觉得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我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沈嘉礼,这到底算什么,威逼利诱我,给我戴了无数顶绿帽子,在我面前作妖了无数次之后告诉我他是最适合我的。
「阿挽,你那么喜欢我,你也不可能再有那样盛大的爱了,为什么我们就是不能从头再来呢。」
我从来没有看过沈嘉礼这副模样,他一直对感情对事业都是游刃有余的,他自以为可以拿捏我一辈子。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那样爱别人呢,沈嘉礼,你太低估我,也太高估你自己了,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也配吗?」
他眼中升起哀求,还有我看不懂的情感。
沈嘉礼将他所有的仇恨全都报复到了辛意身上。那个女人一直被沈嘉礼关在公寓里,派了好几个保镖囚禁她,生怕辛意再次闹到我面前。
她曾经自以为自己与众不同,跑到我面前说沈嘉礼待她是不同的嚣张模样还历历在目。
可现在已经成了一摊烂泥,全身都已经腐烂。
我难以想象她经历了什么,见到她跪在地上爬向我的模样,我没有一丝快感,反而是惋惜。
她跪在我面前跟我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跟你争了,我真的不争了,放过我好不好。」
「辛意,我说过的,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不管有多宠爱,沈嘉礼都能一夜收回,他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不管说得有多天花乱坠,他都能一并收回。
她被沈嘉礼一脚踢开,辛意承受不住倒在地上吐了好大一口鲜血,痛得发出呜咽声。我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
沈嘉礼伸手挡住我的眼睛:「不要看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辛意,想来她只有二十一岁,花一样的年纪。
「你真够狠的。」
隔日我爸带着弟弟还有继母找上了门,我闭门不见,他就拿我妈的玉佩威胁我。
「开门!!」
继母又丰腴了不少,打扮得像棵圣诞树,扭着水桶腰就挤进来了。
「玉佩在你那里?还给我啊!你从哪里找到的?」
我满含热泪,就知道不会丢的。
他一句话都不说话,直接绕过吧台到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来喝。
「玉佩给我!你做了那么多的恶事,为什么还要扣着我妈的东西!」
他剜了我一眼,「我只对不起你妈妈而已,回去跟沈嘉礼结婚,我就把玉佩给你。」
他居然还要我跟沈嘉礼结婚?
我以为此事Ŧů₂都已经翻篇了,结果还能再提起。
「你不是知道沈嘉礼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为什么还要我跟他结婚啊!是不是沈嘉礼给了你很大一笔钱!」
我爸避而不谈,点燃一支烟,机械地重复,要我和沈嘉礼结婚。
「外面倾盆大雨,他就站在楼下等你,没日没夜的!他做错了事情,可知错能改,你怎么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阿挽,青梅竹马的感情走到今天是很难得的!既然他诚心要改,你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
心脏被重重一锤,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拉扯,我冷笑两声,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要我原谅沈嘉礼。
「爸,我和沈嘉礼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孩子已经被我流掉了,我们之间隔了一条人命,所以和好,不可能,我不知道你收了他多少钱让你跑这么一趟,但多少钱我跟沈嘉礼都不可能。妈妈要我自由,她若是看到我因为她的玉佩妥协,定然会不高兴的。」
我爸气鼓鼓地站起身,扬手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你为什么不能替林家考虑考虑,替你弟弟,替你继母考虑考虑!」
「哎呀好好说,不是答应了我不打孩子吗?」
「你还在替她说话,你看看这个不孝女!」
我没躲,嘴角挂了血,「那么谁来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我跑回房间,找到了那张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子检测报告。
我冷眼将报告扔给他,「什么弟弟,林家只有我一个,你养了别人的儿子二十年!你现在还要逼我!爸,你若是再逼我,我就跟你,跟林家断绝血缘关系,我就让你们林家断子绝孙!」
我爸气疯了,拿着那张报告气得差点晕过去。
「不是我的儿子?」
继母慌了神,「这怎么可能呢?」
我爸对继母拳打脚踢,那个疼爱了二十年的好儿子冲上来一把就推倒了我爸。
我爸没站稳,直直往后倒去,后脑勺撞在了花瓶上。
「你们……好恶毒,救我……」
没有人救他。
下一秒就直接断了呼吸。
而继母和她儿子双双入狱,判多少年我不知道,但妈妈,大仇终于报了,您看见了吗?
事情发生得太快,好不容易处理我爸的葬礼还有公司的诸多事宜,忙得脚不沾地,几天几夜都没有合过眼,身体也熬垮了。
「阿挽,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都可以告诉我的。」
沈嘉礼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澡,胡子也不刮,邋遢得像个流浪汉。
我猩红着眼,「沈嘉礼,到底还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不需要你,你滚远一点!」
嗓子都嘶哑了,我真的没有力气跟沈嘉礼闹了。
「可是我!」
我打断他的话,「好了,我一次性跟你讲明白,沈嘉礼确实像你说的,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像我爸说的我们是青梅竹马,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你也见过我妈妈被失败的婚姻折磨成什么样子,摧残成什么样子。」
「我告诉你,我爸妈结婚之前,我爸对我妈比你对我好上几千倍,可是就这样,还是变心了。」「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他都能无动于衷,你真的能跟我保证二十年之后你不会这样吗?」
「你不能,你可能更糟,可能直接杀了我?」
他被我荒唐的想法给吓到。
我让他闭嘴,「的确从前的我对你养解语花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凭什么呢?」
「能做到只爱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去找解语花?我们还没有结婚,你就在外面养情人,那结了婚呢,养私生子吗?」
「我为什么要妥协?是谁规定的豪门联姻里不能有真心?沈嘉礼,我们是从真心来的啊!」
「明明十八岁的时候你牵着我的手,告诉我你跟别人不一样,你说我对你也很不一样,然后两年不到你就忘得一干二净。」
「我以为是我工作太忙,很多时间都不在你身边,所以我选择回归家庭,可我发现不是,就是你的问题!」
「你不知道吧,当我发现你第一朵解语花的时候,我根本接受不了,我躺在医院里握着一个打不通的电话,自杀了,差点没抢救回来。」
「别说了……」他怔住了。
「你敢做还不敢听吗?既然还未成定局,我就要终止这一切,我要自由,我不要再走我妈妈的老路,事实证明,我成功了,我什么都能成功。」
「失望其实也不是看到辛意的那一眼,可能是从你包养女大学生,再到你跟网红逛街,跟秘书搞暧昧,桩桩件件,叠加在一起,太多了,沈嘉礼,我都数不清了。」
「刚开始我也完全接受不了,我每天都很焦虑,无法安心拍戏,总是患得患失,我质问你,你怎么说的呢,你要我习惯?沈嘉礼你有心吗?你还要我陪陈导喝酒为你的辛意铺路,你脑子没进水吧,应该是进水了,不然怎么蠢到这个地步,还有脸来找我?」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你太低估我了,觉得我一辈子都离不开你,可我是个独立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不是你的附庸品。」
「好了,再见。」
我想我已经解脱了。
14.
陆昭然拨给我视频的时候,我接得很快,面前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干什么?」
我垂眸拧着手中的塑料壳,「扭蛋,阿昭,我把你送给我的钻石都放进扭蛋机里了。」
「扭蛋。」
我笑着点点头,「对呀,阿昭,你有玩过扭蛋吗?」
「没有。」
我趴在手臂上,额头对着镜头,陆昭然应该是在酒店里,他那边静得出奇,男人声音嗡嗡的,可能是感冒了。
「我小的时候可喜欢了,但妈妈每次都不给我买,然后后来呢,买得起了,可里面的恐龙好丑,现在把里面的恐龙拿出来放进去钻石,举到灯下面,流光溢彩的好漂亮。」
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跑出来,我眨眨眼睛又背过身去擦掉。
陆昭然静静地听我说完,「出什么事了?」
他好像一直都这么敏锐,能第一时间捕捉到我的情绪,即使隔着一个屏幕,即使隔着十万公里的距离。
我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没事啊,挺好的,你呢,你最近过得好吗?你那边是不是气候不好,还有几场戏能收工呢。」
我听到陆昭然憋着气的一连串咳嗽,十分沙哑,「几个演员都生病了,赶不了进度。」
陆昭然又说了几句话,我都没有听清,只是呼吸不由自主地滞住,心口一片冰冷,眼眶却越来越热。
好像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很想他。
我买的是最早的一班飞机,港城刚刚苏醒,我已经坐在了冷气充足的机舱里。
桑女士有些着急地发来好几条消息,【你确定你二十号之前赶得回来吗?】
【你第一次一个人去非洲那么远的地方,我真的很不放心。】
【二十号之前必须赶回来,这次活动,你不能缺席。】
我笑着,【万一不能得奖呢?】
【那也必须回来。】
空姐确认了好几遍安全带和遮光板,终于播报起飞,飞机甚至隐隐地将要滑动出去,突然之间一切停止,几个空姐面面相觑,乘务长用中英文开始播报,说是飞机故障,暂时不能起飞。
我皱了皱眉,什么情况。
「怎么都要起飞了,还能出故障呢?」
空姐开始疏散旅客去乘坐另一班飞机,我拿着包走到出舱口的时候突然被一个拿着旅客名单的空少拦了下来,「请问是林小姐吗?」
我愣神的瞬间,空少已经确认了我的身份,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玉佩来,是清浅,是我妈的遗物。
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可现在被Ṫŭ⁶人小心翼翼地黏在了一起。
我怔怔地看着那枚玉佩,接过玉佩,可上面的裂痕还是清晰可见。
我想起那个时候对沈嘉礼发火,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唯独有一句话说得挺对,好了,阿挽,我也不纠结过去了,我们都不纠结了!阿挽,你为什么一定要陷在过去出不来呢,如果是阿姨一定不愿见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大概是我沉默的时间实在是太长,空少又叫了我一声,「林小姐,有人在那边等您。」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还要赶飞机。」
平静得可怕。
空少有些被我为难住了,「那林小姐,我该怎么说啊。」
正在监控室里的男人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任指间点燃的烟燃烧殆尽,烧到指尖,烫得男人一缩。
我笑得坦荡,「你就说……我们没有缘分。」
我突然想起什么,也看向监控室的方向,然后重新走进另外一个登机口。
于是在五天后,我终于见到了陆昭然。
本来此时此刻应该是在我二十六岁的生日派对上,我局促又有些沮丧地站在陌生的土地上。
片场上,风沙很大,刚刚拍完今天的最后一场戏,已经开始抓紧时间收拾东西。
我站在离陆昭然五步开外的地方,戴着口罩,一双眼睛星光熠熠,陆昭然一眼就看得出。
「林挽,你真的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眼泪簇簇地往下掉,埋在他臂弯上不肯抬头,「终于见到你了。」
我嗓子哑得厉害,陆昭然手指一勾勾下我的口罩,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都是中国人,没有人认不出我。
「林老师?」
「是林挽?!」
我才不想管,紧紧抿着唇,眼泪止不住地掉,天知道我跪在客厅地上,以一己之力对抗两个家族的时候有多么想他。
想着想着,我身形止不住地颤抖,陆昭然的手掌放在我的脊背上,不断轻抚。
然后过了数秒,捧着我的脸,用力地吻了上去。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陆昭然纵然有再好的想象力,也不敢相信我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胸口的衣服都被眼泪打湿,陆昭然笑笑,「为什么要不远万里飞这一趟?我没记错的话,你五天之后还有很重要的活动。」
我就着眼泪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明知故问,因为我想你啊。」
「所以在国内碰上了什么事?」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还是无法避免的,才会不顾一切地飞这一趟。
「就是单纯想你,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我都处理好了,阿昭。」
是安心,是放心,见到他的那一刻,什么苦难都不重要了。
15.
2 月 8 日,雪下得最大的那日。
奥斯卡提名公布。
最佳女主角提名:林挽。
「恭喜扶光女主角林挽。」
在欢呼声和掌声中,我上台领奖,还没说话,就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谢谢,其实我完全没有想到,也没有想到这么好的事情会落到我的头上,也确实拍了这么多年的戏,能得到这么高的荣誉,感谢观众们对我的认可和喜爱,谢谢评委会对于扶光的认可,我以为这些话我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非常感谢扶光剧组,感谢遇到——」
我顿了顿,目光停留在陆昭然身上,我和他又分别数月,再见面是在颁奖仪式上。
我微笑着继续补充道,「感谢遇到陆昭然导演,这个也不是我一个人努力的成果,这是所有人大家一起齐心协力的成果,所有的主创人员,我确实没有准备获奖感言,我也会继续努力,不会辜负所有人的期待。」
心口因为巨大的幸福而感到酸涩和无法呼吸。
「谢谢大家。」
仪式结束之后,我走到贵宾通道,明净的玻璃窗,倒映出久别之后的紧紧拥抱。
我一抱上陆昭然我就忍不住掉眼泪,「好想你,太想你了。」
松开之前,我趴在陆昭然耳边说了一句,「我怀孕了。」
陆昭然愣了一愣,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到这几个浅显的字,但臂弯没有放开我。
「你怀孕了?」
昨晚测出来的,但没告诉陆昭然,想着今天见面亲自告诉他。
他的手掌压着我的后颈,差点激动得嘶声尖叫,「你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
「对,你要当爸爸了,阿昭。」
热泪盈眶的两个人,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16.
沈嘉礼番外:
我第一次对林挽的漂亮有实感是在上高一的时候,我盯着她的脸看,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就红了,真的很好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
林挽,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叫过你的名字,自从你说你不嫁给我了,我叫你的名字总是带着怒气的。
我也不知道对你什么时候感情就变了,好像你不只是小时候的玩伴,还是要跟我共度一生的妻子。
为什么,我也说不清,看到你爸爸喝醉酒拿着啤酒瓶砸向你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替你挡掉那一只啤酒瓶。
当那群人作鸟兽散的时候,你抱着我,手上好多血,你声嘶力竭地大喊,「沈嘉礼,你别离开我!」
我使劲推你,想让你别这么失态,可我没有力气,你在我耳边说,「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我发誓!」
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替你挡,可回过头来想,假如那是一颗子弹我也毫不犹豫,奋不顾身。
我妈说我动心了,我不承认。
只知道有一股强大而笃定的力量,十七岁的时候,我才知道,那叫爱情。
其实后来我早知道我和林挽再无可能,什么时候呢,大概是我知道她流掉孩子的时候。
从那个时候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没有办法挽回的,再无可能。
那天,我碰到你的女儿了,出狱后的第三天,我就碰到你女儿了。
你说我们没缘分,可我却觉得很有缘。
灰扑扑的人群中唯一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孩子,真好看。
其实我知道,天时地利人和的不仅仅是欢喜,还有错过和遗憾,比如我和你。
她迷路了,乖乖地坐在旁边的长凳上,耷拉着脑袋。
阿挽,她长得太像你了,像小时候的你,我鬼使神差就走了上去。
「小朋友,你走丢了吗?」
小女孩向上一蹦,「叔叔,我没走丢,我只是在等我妈妈而已!」
她两手交缠,眼睛亮晶晶的,「叔叔,我好像在妈妈的手机相册里看见过你的照片,是年轻时候的妈妈和你。」
她惯会讨人欢心,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笑了声,「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她叫林挽,你认识我妈妈吗?」
小女孩抬头端详他的脸,我第一次明白原来心脏骤停是这种感觉。
「小晴!谢天谢地!你没走远,妈妈刚刚——」
分开后的第七年,在港城的滂沱大雨中,猝不及防地重逢。
「妈妈,遇见了个奇怪叔叔。」
「好久不见,林挽。」
真的是你的女儿,真的是你,小腹又明显隆起,显然是又有了身孕。
林挽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你从里面出来了,就好好生活,先走了。」
我看见林挽牵着小女孩的手腕,「爸爸等我们很久了,我们赶紧去找他。」
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闪闪发亮的大钻戒,那是我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
在监狱里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想过林挽,独自躺在床上的时候,曾经的点滴像电影一般放映。
时常在想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新闻播放了林挽和陆昭然订婚的消息,婚礼也是全省直播,好幸运,我能看见。
可又不想看,于是捂住眼睛。
阿挽,我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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