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卫屿不爱读书学习,整天打架斗殴。
但偏偏从前最听我的话,我答应他只要考进班级前五可以答应他一个愿望。
他竟然真的浪子回头,埋头苦读,收敛心性,再不和人动手。
直到那个明媚张扬爱骑鬼火吐烟圈的转学生出现。
他又开始旷课,我去找他。
他伸手拿下转学生嘴上的烟,深吸一口,笑得轻佻:「兮兮,你这样的贫困生,能有的也就只有乖了吧?就是乖得挺无趣的。」
我不言不语,沉默转身。
而后将织了一周多准备给他的围脖,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1-
卫屿又开始旷课了。
晚自习结束,我刚走到楼道里就被他妈妈堵住。
他妈妈是我妈妈的闺蜜,几年前搬家到了我们小区,她一个女人养活一家不容易,时常照顾不到卫屿,所以这些年卫屿大多时候都是在我们家度过的。
因此,她找不到卫屿,大多会来问我。
我原本是决定不再管卫屿的事了,因为当那个转学生程茵茵出现后,他就不太喜欢我和他扯上什么关系,甚至连放学回家都会刻意和我保持距离,好像深怕别人误会什么。
可是从前缠着我,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和我待一起的人也是他。
拒绝的话刚想说出口,一对上那个中年女人泪眼婆娑的眼。
还是下意识地心软了,我想我的妈妈也是这样为我操心的吧。
回到房间,我从柜子里翻出那条早已打好的围脖。
最近两年很流行织这个,去年他就一直央求我给他织了。
今年还是秋天的时候,我们每次一起回家,他总是故意在我面前摸一摸脖子,意有所指道:「哎!脖子上总感觉少点什么呢,凉飕飕的,兮兮你不是给你爸妈都织了好几条了吗?就多余我一个呗。」
他说这话的时候,委屈巴巴的,像只可怜巴巴博取同情的小狗。
暮秋的时候,街上已经铺满了枯黄的叶子。
有冷风从衣领里灌,我不由得瑟缩了下,好像是有些冷了。
脑海里闪过卫屿故作可怜的样子,从柜子里翻出他喜欢的灰色,织起了那条围脖。
-2-
我是在河边找到卫屿的,彼时他正在给程茵茵放烟花。
我刚走过去,就听见他说:「今天有开心一点吗……」
话没有说完,他余光瞥见了我,脸上的笑僵在脸上。
四目相对,空气一瞬间凝滞。
还是程茵茵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她冲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道:「兮兮,我今天心情不好,卫屿陪我放松心情而已,你不会介意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看向卫屿,突然间一个地上放置的烟花筒炸开。
我被吓得一惊,却见卫屿已经冲到程茵茵面前,小心地护着她的头和脸。
有些烟花掉落在我的手背上,衣服上也有,有些位置还被烫出了一两个洞。
心在那一瞬间有些酸涩,我忍住不适开口道:「你妈妈很担心你,不忙的话至少给她个电话吧。」
程茵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兮同学,你好像一个老气横秋的管家婆啊!你和卫屿是什么关系啊?」
我还没有说什么,卫屿却马上慌张地解释道:「别误会,我们就是普通邻居而已。」
普通邻居?
普通邻居会求人家给他织围脖?普通邻居会暴怒去打追求我的男生?普通邻居会在我家吃两年的饭?
我愣在当场,一时间只觉得讽刺想笑。
程茵茵听到她想要的答案,微微勾起了嘴角,而后从兜里摸出一盒烟,熟练地点燃。
我抬头望向卫屿,最后一次问道:「所以在你眼里我们一直是普通邻居的关系是吧?」
卫屿没有马上答我,而是伸手拿走程茵茵嘴上的烟,深吸一口,笑得轻佻:「兮兮,你这样的贫困生,确实很乖,但就是乖得挺无趣的。」
「怎么普通邻居还管人有没有趣吗?如果你的自信能分我一半就好了,还真让你挑上了是吧?」
我嘲讽地看了看他,而后转身离去,顺手将手里拎着的那个装有那条围脖的礼物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艹!」
身后传来他暴躁的粗口,以及踹飞东西进河里的咚咚声。
-3-
没过多久,班上突然开始传起了卫屿和程茵茵早恋的流言,愈演愈烈,贴吧里还有了关于他们的帖子,甚至还有人给他们评了个校花校草的称号。
出名了,自然也引起了老师们的注意,这导致他们双方都被叫了家长。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程茵茵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个巴掌印,双眼通红。
卫屿脸色阴郁骇人。
他径直朝我走了过来,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一脚将我的书桌踹翻。
其实在我们的关系发生变化后,我想的我们最大的可能不过就是变成冷漠的陌生人而已。
但我没想到,我们还可以变成这样。
变成他像看仇人看脏东西一样充满恶意地审视着我。
我只愣了一瞬,而后起身冷冷地看向他道:「你要干什么,卫屿?」
他一把捏住我的领子:「我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吗?真是佩服你啊!现在都还可以装?装无辜,装乖?装端庄、装文静……你就那么爱演吗?那你唱戏去啊!我告诉你,你他妈的有什么明面上来好吗?冲我一个人来就行了,背地里搞这些手段有什么意思?」
我想要挣扎开他的手,可他的力气实在是大,我甚至感觉脖子上有一种窒息感,而后选择一脚踹向他下面,他终于吃痛躲开。
「我装什么了?为什么要装?」我反问道。
「为什么装,你自己不知道?」他冲我露出了个恶劣又嘲讽的笑。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为你?」
「呵呵!我有时候真是佩服你啊!你的自信怎么这么无穷无尽?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不是都得对着镜子意淫一遍,今天是不是又有人为你臆想出来的魅力无可自拔了是吧?我真的挺羡慕你这样脑袋空空的样子,至少自我欺骗自我美化的时候太容易了。」
我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刻薄的话,可是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锅扣在我的头上,实在是忍不了了。我甚至感觉我从前和这个人交心当朋友都像案底一样,它提醒着我,我竟然曾经这么的愚蠢,把一个骨子里如此劣质的人看得重要。
「你他妈的!」这些话彻底激怒了他,他额上青筋鼓起,拳头捏紧,抡圆了膀子就要朝我挥舞过来。
我没有一丁点的害怕,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我妈怎么对不起你了?我们之间的事,你不会觉得骂别人的妈妈很酷是吧?所以这些年你是连素质都没有积累到一点?就当我妈这些年做的饭喂狗了吧。」
卫屿妈妈从前上班脚不沾地,挣得不多又要还债,后面搬来和我家做邻居后,这几年他基本早餐和晚餐都在我家吃的,放假的时候几乎都快住在我家了。
我本来从未提过这些,一直保护他的自尊,可他今天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踹翻我的桌子,还将我拎起来逼问。
心里的无名火烧到了极致,曾经做过朋友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因为知道对方哪里痛,就可以拿刀戳哪里。
他脸上闪过难堪,而后直接大步冲了出去。
程茵茵也瞪了我一眼,追了出去。
午休的时候,他们回来了。
卫屿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几沓钱,一沓一沓地砸在了我身上。
「够了吗?当初是你们家自己要表现自己的善良人设,非来我家拉我,现在又说这些有意思吗?你们家饭菜是要拿来卖的,早说啊!现在又要名又要利的,干什么啊?」
半年前卫屿的爸爸回来了,他好像在外面发了财,大手一挥直接在本市的富人区鹭湖买了一套豪宅。
所以一夜暴富的他,怎么还看得上我这个曾经和他互相依偎的贫困生呢,都可以用钱砸我了。
我正翻着字典,周遭的目光都朝我看了过来,他就是故意在这样的场所羞辱我。
我拿起手里的字典,狠狠地砸了回去。
一本汉英词典,书角很是坚硬,他的眼角被我砸伤,擦破了皮。
程茵茵怒目看向我:「你他妈,还玩不起,又穷又横。」她心疼地看着卫屿的伤。
我并未被激怒,只是淡淡道:「你这么有钱,不还是又蠢又坏吗?看来金钱也没给你这种人加成多少啊!」
「算了!大学霸,你一向看不起我,不过我不想欠你的。」他接过旁边的人递过去的钱,拉着程茵茵走了。当天下午,我饭卡里被人充了三万块。
我们一直知道彼此的饭卡,这曾经是很暖心的举动。他会因为我一直吃素菜,去兼职发传单,攒钱充我饭卡里,然后还试图忽悠我是记错了,那就是意外之喜,赶紧吃顿好的。又或是编造一个理由说可能是最近学校看我的成绩保持得好,偷偷奖励的。
多么拙劣的谎话,但已经是难熬的日子里最大的慰藉。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很小,他在烈日下发传单的样子早就被我撞见了。
他更不知道,那年冬天送他的厚外套是我第一次尝试给人补课赚来的钱。前面试听了两节,后面每个周末我都去兼职给人补课。我收费便宜,做事负责,找我的人越来越多,坚持了半学期,挣的钱在我们的饭桌上,在那个冬天我所有珍爱的家人的身上。
那时候真好,像麦琪的礼物,心意早已珍贵过所有。
而现在,对我百般嘲讽,看我不顺眼的人也是他。
-4-
转眼已经到了高二,学习愈发地紧张,为了不耽搁时间在回家的路上,我选择了住校。
这段时间以来,我和卫屿已经成了见面不相识的陌生人。
只是程茵茵坐我前面,他时常来晃悠晃得我心烦。
一向有洁癖的他竟然经常来给程茵茵收拾桌子,会帮她把桌子里的零食袋子清理干净,再用湿纸巾反复擦洗,会允许程茵茵在他的桌位上吃泡面、吃满是油渍的牛肉干。弄到他的桌上和外套上,他也只是捏一捏他的脸,无奈又宠溺地道:「你这个小脏鬼!」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些年因为迁就他,吃完饭后大多是我在洗碗,因为他不喜欢有油油腻腻的东西,又或是因为知道他洁癖很严重,会提前把家里打扫干净,地面反复拖到可以照镜子的场面。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他的洁癖是区别对待的。
不过,都过去了,我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浪费。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良心,我都应该去竭尽全力好好学习,用那张成绩单来给自己和爸妈一个交代。
我本以为日子会这样按部就班地过下去,突然不知怎么回事,程茵茵突然也选择了住校,并且还和我一个寝室。
她搬进来的那天,卫屿竟然进寝室给她铺床。
我下午做题做多了,会在吃完晚饭后尽量抽时间洗个澡冷静下。
当我围了条浴巾从厕所出来时,正对上卫屿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
匆忙抓了一件外套套上,怒气充斥着胸膛。
「程茵茵,这是女生寝室,你不认字吗?」
她还没说什么,卫屿直接冲到她面前和我对峙道:「林兮,你一天不装,能死啊?我从前去你家的时候,你还经常穿睡……」
他的话被我一耳光打断。
他是想说我有穿睡衣在家里,但这不是他一个男生来女寝的理由。更何况就算穿睡衣也是家装睡衣,我不认为穿睡衣不可以见人。
难得和他们继续吵闹,我直接去把宿管阿姨叫了过来。
于是程茵茵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和卫屿一起记了处分。
可能我们一直都不对付,即使忍气吞声,她也不会放过我。
她住进来没多久,要么喊她的钱被人偷了,要么喊她的东西掉了。
寝室里共有六个人,两个是她的跟班,两个选择明哲保身,不说话。
她们三人经常一起蛐蛐我,说和贫困生一起住真倒霉。
有的人穷惯了,没有素质。
虽然我每次都怼了回去,和她们吵闹,但是真的挺消耗我的。
而且卫屿还会火上浇油,他会在教室里当面用话刺我:「我不是给你充了钱进饭卡吗?你能不要那么丢人现眼吗?」
像苍蝇一样,弄不死你,但是恶心死你。
直到有天,程茵茵说她的黑绷带面霜被人挖空了,她的狗腿子在那里配合着阴阳怪气道:「穷鬼就是烦,可能这辈子都没有用过好东西,只好偷偷用室友的。」
我让她把话说清楚,谁是穷鬼。
她说:「谁应激了,谁听得刺耳了,谁就是啊!」
「穷不一定会成为穷鬼,但是贱人太贱了,还会升级为贱畜贱狗。」
场面一度无法控制。
直到程茵茵站出来,大度地表示不计较了,她说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想用直接和她说就行了之类的。
就这么莫名地要将这口锅扣死在我的身上。
她大度,我可不大度。
我直接选择了报警,在等警察的时候,班里的其他人也来了,包括卫屿。
他冲上来拉我的胳膊道:「林兮,你有完没完?没用过那破东西是吧,我给你买十瓶好吧!就非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我去,他俩是一起加入了什么邪教组织吗?一天不犯贱就活不起了。
不想再和他有一丁点的接触,我甩开他钳制我的手,冷声道:「滚!」
警察很快来了。
程茵茵胸有成竹地抱胸看着我。
很快她的一个喽啰等不及了,打开了我的一瓶雪花膏故作聪明地道:「咦!这个里面装的好像不是……」
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又有一人搭话道:「不是林兮那种廉价的面霜味道是吧……」
我好笑地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
总而言之就是要把这瓶面霜送去检测,如果属实的话我这算盗窃,且因为面霜较贵,已达立案标准。
我表示双手支持,一定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小偷但也不要Ŧú⁶放过任何一个卑劣的栽赃他人的烂人。
这瓶雪花膏一直放在那儿,虽然是我的东西,但是怎么能保证就是我动的呢?我就算真的要偷,又怎么会大张旗鼓地放寝室?还有室友的鼻子怎么就比狗还灵,还能闻出面霜的区别。
我这么一说,那个闻面霜的室友当即站了出来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穷鬼啊!我们天天接触肯定一闻就知道啊!」
「哦!这么了解啊?那就做个试验吧!你能从一堆无标识的面霜里分出哪些是你们的黑绷带哪些不是,就证明你刚刚不是蓄意栽赃。不然警察可在这儿呢。当着执法人员公然栽赃他人不知道算不算违法了。」
「你……你……」
场面一度僵持,最后班主任出来打圆场,说可能是误会一场,先把警察们送走了。
看起来事情好像解决了,其实没有。
这件事后,整个学校里都开始传我是个偷面霜用的贼,甚至愈演愈烈开始传一些我的黄谣。
说我是怎么又穷又贪慕虚荣的,甚至还说我用习惯好的了,后面偷不到了就出去坐台换钱来买。
流言几乎要将我淹没,说实话是有点无助,但我绝不想轻易地被打倒,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坚持下去。我真的被击溃,才会如了他们的愿。
我在这件事里声名狼藉,慢慢成为所有人的取笑对象,就连去超市买瓶水,都被几个男生围着取笑。其中一个从书包里拿出一瓶黑绷带,递向我道:「大学霸,这能包你几夜啊?」
就在这时,卫屿恰好路过。
他用一种像看脏东西一般的眼神望了过来,那几个男生最开始以为他会管,收敛了一下,但是在看见他漠不关心的态度后,渐渐越发张狂。
我没有吵闹,只是缓步后退,而后狂奔。他们的取笑声在后面响起,直到我叫来了保安。
几个人的笑僵硬在了脸上,最后他们被保安带走,听说后面是叫的班主任来取人。
我开始觉得这些事不是我忍就能过的,我必须挑起一个更大的事,让能管的人重视到这件事,让程茵茵和她的走狗痛一次,要通到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才能甩掉这些狗皮膏药。
-5-
与此同时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爸爸的病越来越严重了,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我们家自己攒的钱还远远不够,之前卫屿的妈妈原本已经答应了借钱,可她现在反悔了。
妈妈在家里焦躁地走着,给所有可能借钱给我们的亲戚朋友打电话。
我抱着最后试一试的心理找了卫屿妈妈,有些Ţûₗ过于天真,脑子里闪过她以前楚楚可怜地求我帮她照看卫屿的神情,我想一个人真的可以这样快速地翻脸吗?
结果她连门都没有让我进,和卫屿一般用如出一辙类似看垃圾的眼神扫向我:「林兮,你妈妈没有教过你自尊吗?要这么贪得无厌吗?卫屿之前给你的钱你都还没满足吗?小小年纪就这么地贪得无厌。」
她一连吐出了很多句子,我看着她有些狰狞的神色,脑袋里同时闪过她楚楚可怜泪眼婆娑求我帮她找卫屿又或者求我妈妈帮她照顾卫屿的样子。
不禁想,这是同一个人吗?
不重要了,人要吃一堑长一智。
我没有和她吵,也没有再开口求她,只是转身离去。
再留下去只不过徒增羞辱罢了。
还有已经知道结果的事,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刚出大楼,就迎面撞向打篮球回来的卫屿。
他十分笃定地望向我道:「也不是不可以借。」
「什么条件?」
「你去给茵茵道歉。做了错事,是她大度才不和你计较,但这不是你蹬鼻子上脸的理由。」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饶有兴致地站在不远处等待我的妥协和屈服。
我抬眼冷冷地看向他,轻声道:「卫屿。」
「怎么?终于愿意认错了。」
「人贱自有天收,你被收的日子会很快的。」
爸爸的手术拖延不得,但是他这种人的承诺我更是不ẗṻ¹敢信了。
而且我真的去认下偷东西的事,无疑是对我们全家的谋杀。
好在卫屿他妈提醒了我,我饭卡里的钱确实还没怎么用。
我去食堂大哭大闹,把钱退了出来。
先送去医院给妈妈缓解燃眉之急。
第二天刚到学校,课桌上就是醒目的红色油漆写下的各种侮辱话语:【偷女、坐台女……】各种侮辱性的词语写满了桌面,不堪入目。
班主任在课堂模式化地问了几Ŧű̂⁺声谁干的,没人承认也就没有后续了。但是私下里她有找我,让我不要仗着成绩好就不停地惹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卫屿抱胸在一旁看着,当我走近时,他讽刺地看着我道:「林兮,这么多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吗?是不是还要哭着找妈妈啊?我说了只要你愿意给茵茵道……」
我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清脆的巴掌声让整个走廊都静了下来。
「老师,响不响?一个巴掌拍得响不响?」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们,眼泪死死忍在眼眶里。
班主任沉默了一瞬,而后勃然大怒:「林兮,你当着我的面都敢这样对同学,你还觉得发生这些事,你自己没错吗?你……」
我没有再理她,挺直腰杆,大步离开。
当天下完晚自习,我没有回寝室,而是在下午的时候就先是找到了程茵茵的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狗腿子反复质问她是不是要逼死我,我说我要是死了就是她害的。
而后在她们几人的枕头下各留下了一句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又在课桌里留下一封自杀的遗书,详细描写了我是如何被校园霸凌,如何心理承受不住,只觉得对不起父母,但是确实坚持不下去了之类的。
紧接着我一路出了校门,沿着有监控的地方去了江边。
我先是给一个流量很大的网红直播间打了一个电话,那是一个以校园暴力为议题火的网红。最开始打不进去,我就去刷屏、私信她说我感觉快撑不下去了,想要现在结束一切,在她回复我后,又简略地讲了学校里的事。
很快电话打了进去,我很平静地说我遇到的事,那个姐姐在那边安慰我,并且反复想要获得我的地址。
我沉默没有答复,就故意踱步到公交站。
当一辆公交车停住,播报完站台后,我装作毫无知觉的样子,径直走向江边,而后毫不犹豫地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就像有人直播跳楼,真跳了一样。
很快 xx 中学校园霸凌、深夜跳江的话题冲上热搜榜单。
直播间的录音,以及和博主的私信聊天在网上大范围传播。
-6-
我在水里漂浮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后,他们找到了我。
除了少部分皮肤被划伤外,并没有生命危险。
我在医院躺着输液,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妈妈是第一时间赶到的,我忍着泪催她快去陪爸爸。
她却只是抱着我,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我有些愣住。
我以为她会先骂我一顿的。
做这样的事,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不过我从未想过真的去死,因为小时候我和爸爸妈妈曾在长江支ťű³流的小镇生活过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镇上的小孩,水性好的多的是,我也跟着学会了。为了补贴家用,我经常抓鱼虾回家。妈妈怕我长期仗着水性好,下水没轻重出事,加上工作变动,索性带着我搬了家。
在我的再三催促下,妈妈在给我买了一份热粥后,终于离开。
我刚吃几口,就看见双眼通红的卫屿跌跌撞撞地跑来。
他伸手想要触碰我,我却故意装作一不小心把热粥打翻在他身上。
粥可能是现煮的,挺好的。
他的胸口都被烫得鲜红,好像还起了水泡。
他却仿佛懵然不知,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我冲他挑衅道:「卫屿,我没死,你没满意是吧?」
「不不不,不,我不知道我……」
他慌张地想要解释。
呵呵,又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会不知道吗?
我真恶心这三个字。
突然间余光瞥到好像有记者进来了。
我顿时一副歇斯底里、惊慌失措的模样大喊:「你走啊!你们放过我不行吗?我真的没有拿程茵茵的东西,我真的没有……」
我哭得满脸泪光,将输Ṱū₍液管扯得乱七八糟。
血喷涌出来,卫屿慌张地想要伸手按住我。
却被闪光灯晃过眼睛。
他一时间愣住了,眼里闪过震惊,到最后竟然只剩下受伤的神色。
真是双标,他帮着他们欺负我的时候,他不觉得有问题。
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就觉得委屈了。
记者将我挡在身后,拿着摄像头询问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他愣了愣,似有棉花堵在喉咙般,尝试几次,竟说不出一个字,最后仓皇逃走。
记者看我状态不好,没再继续采访,只是留下了一张名片便离开了。
我任由护士重新帮我插上输液针,病房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他们说,还以为那个男孩和我关系很好,因为视频里有个男生大晚上跑到了我跳江的位置,要不是有人拉着,他也跟着跳下去了。
哇哦!
我没有去看那个视频,想到那个画面都觉得挺恶心的。
他总是做这种不知所谓又恶心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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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把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后,老师们就都开始觉得一个巴掌也拍得响了。
我不用再自证。跳江的当夜,程茵茵的一个跟班就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带着那张纸条找到老师承认了所有。
学校也有很多学生上网,阐述了我被霸凌的事件经过。
事态一发不可控制。
很快神通广大的网友就扒出了程茵茵的各种信息,包括她家的公司。
她家是老牌护肤品生产公司。
卫屿爸爸的公司是他们家的原料供应商,那天晚上卫屿来医院的视频也被发到了网上。
加上一些从前就认识我们的朋友同学大致讲了下我们的关系。
一时间,卫屿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网友越扒越有,原来卫屿只是他那个所谓的富豪爸爸的私生子。
尤其程茵茵家他们家公司的各个店铺、线上账号都被冲烂了。
一堆网友去企业官方账号下留言:
【不敢用,大小姐都不用,大小姐都说这是廉价面霜,你还拿来卖给我们。】
【不敢用,我不会游泳,怕被淹死。】
【卖劣质货给牛马用,赚钱给大小姐买贵妇面霜是吧?】
……
竞争对手此时也趁着这波热度,猛踹瘸子那条好腿。
对家企业先是开了一场新品发布会,并在发布会当天为我爸爸捐赠了手术费用,同时为山村女童捐献了一万瓶防冻霜。
这波刷好感的操作几乎抢走了程茵茵家的大半订单。
我在爸爸动完手术后,也迅速回到学校学习。
-8-
这件事给学校带来了不小影响,班主任因为失责被辞退,几个参与校园霸凌的学生都受到了严厉处罚,始作俑者程茵茵被退回学籍。
贴吧里造谣的 ID 也被查出来是她和她的朋友。
浏览量超过了五百,妈妈带着爸爸出院后,就接手了起诉他们的事。
卫屿此时都还在想试图说服我们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天他来我家,我妈没有让他进门,就在门口同他说道țúₔ:「小屿,我们家做了什么事对不起你吗?」
他低头:「没有,是我的错,你们可以怪我,但是茵茵还是一个小女孩,她留下案底,你让她后半生怎么生活?」
「她是小女孩,我的女儿就不是小女孩了吗?我们家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对她的?你当时是打定主意要逼死她吗?」
「我不是,我只是不知道……」
「哦!所以你现在知道了?你知道了留案底不好,那为什么还要帮着别人栽赃诬陷她?」
「我没有诬陷她,我以为……」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挨了我妈妈狠狠的一耳光。
「我真后悔引狼入室,早知如此,我绝不做那个烂好心的人。你也这么大了,有些话也该听得懂了,以后大家见面可以不用打招呼,当陌生人挺好的。还有,我们家穷,住的地方没有电梯,楼梯不好爬,以后还是别来了。」
妈妈撵走卫屿后,面色如常地进厨房切菜。
我刚一走近,就看见她泪落了满脸。
她放下菜刀,紧紧将我抱住:「兮兮,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没用,对不起你。」
我无声地回抱住了她。
这段时间我们一家真的好难。
说对卫屿母子没有怨言,那是骗人的。
也不是挟恩图报,借钱我们就从没想过赖账。
而且妈妈之所以开口,是因为这些年我们家也断断续续借过很多次钱给卫屿妈妈,在他爸爸还没有回来的那些年。
她当时以为她的朋友答应了就应该会履行的。
却没想到,当一个人腿好了以后,最先丢掉的一定是拐杖。
-9-
程茵茵辍学后更是自由了,卫屿为了陪着她,旷课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妈妈被学校叫了几次后,又来找到了我。
我嗤笑:「阿姨,我们很熟吗?」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她脸色难看地指责我。
「对人我是一向很有礼貌的,对一些不是人的东西,我就不一定了。」
「你……」
那天晚上卫屿没有回家。
第二天也没有回来,到了下午,他妈妈更慌了,直接报警了。
找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在山谷下找到了飙车摔断一条腿、满脸血污的卫屿。
因为是深夜,当时没人注意到他。而且这竟然原本就是程茵茵的一个赌局,赢了的人才可以有资格做她的男朋友。
卫屿本来骑鬼火就没有多久,直接撞下了山崖。
他们飙车的位置又在很偏的地方。
等救援人员找到他时,断掉的腿已经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机,注定要瘸了。
而且也许是运气不好,他的脸也被划了一道狭长的伤口,从医院出来后,就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横亘在两边脸颊上。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程茵茵,却被她害怕的尖叫声吓得落荒而逃。
他在家里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曾来找过我,他问我那个愿望还算数吗?又问我还管他吗?
我看着这荒唐的场面,不由得嘲讽道:「卫屿,你是把脑子一起摔坏了吗?」
从那以后,他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再不出门。
他妈妈担心得不得了,先是去我家,想要试图通过说服我ṭú₄妈来说服我,却被我妈妈拿扫把赶走。
她还不死心,又来学校赌我,她哭得声泪俱下:「兮兮,难道你忍心看卫屿被毁掉一辈子吗?」
「我可太忍心了阿姨。」我冷冷地看着她道。
她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阿姨,毁掉他的是我吗?还是你觉得全部都是程茵茵的错?他是谁言传身教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女人站在那儿,仿佛一株沉默的树,而后我看见她的背一寸寸坍塌了下去。
不过我也仅仅是旁观而已,一个人只要不是蠢得无可救药,就不会一直当冤大头。
-10-
高考开始后,程茵茵因为被开除学籍没有参加高考。
我还记得她离开学校的时候,极其嚣张又不屑地对我道:「你这种穷鬼当然只有高考这一条路了,可我不是啊!也许等你苦读多年后,可以获得一个我公司的实习生的资格。」
她有很多路吗?
我小时候抓鱼的时候,鱼在水里很不听话,但是离开水面后,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真是一条讨人厌的鱼啊!把河水放干,也得把它抓住,看它如何继续嚣张。
所以我把她说的那些最容易刺激大众情绪的录音, 发给了一些自媒体账号。
程氏企业在和我她的努力下,高三都还没有结束就倒闭了。
我还以为他们能再等我过几年大展拳脚呢。
不知道大小姐其他的路现在在哪。
我在考场飞速地做着考卷。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爸爸妈妈都在考试门口等着我, 我们正准备去吃饭庆祝一下。
卫屿却抱着一大束花站在不远处,他试图挤出一个笑, 却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笑出来。
妈妈和我同一时间发现了他身影,她像护小鸡般将我挡在身后,皱着眉头瞪向卫屿。
卫屿沉默地站在那儿,最后将花放在旁边的长椅上转身离去。
没人去管那束花, 我们吃完饭出来的时候, 那束花正被保洁阿姨扔进垃圾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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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后我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在大学里生活两年多,我想我和他们应该再不会有交集了。
直到程茵茵破产后,因为生计做起了直播,为了流量, 她直接打上了【被省状元害得家破人亡】的标题。
她说我当年是故意引导网友网曝她之类的。
网上的事大家记忆力总是很短暂,最开始真的让她博取到了一波流量。
她还找了个男友, 立宠妻人设。
至于卫屿那边, 因为连高考都没有参加, 加上之前和他爸爸那边惹的麻烦,让他爸的父爱又开始消失了。
他们没有在鹭湖的房子住多久, 又搬回了那个老小区,只是这次我们不再是邻居了。
我上大学后, 就把爸爸妈妈接到身边了, 原来的房子卖了。我利用当时的流量加上省状元的身份联系出版社出版了一些我曾经的笔记, 通过这些拿到了大笔版税。
所以我们现在有新家了。
老家的好事者和我说着卫屿的现状, 他似乎有点闲, 很少出门, 那朋友一场还是可以给他找找事做。
我花钱让人故意夸张地给他说了程茵茵的现状,却没想到如今的他似乎已经变了。
竟也没起报复心,反而选择重归就好, 想要倚靠往日的情分让程茵茵带他一脚。
我正觉无趣,想着子弹已经飞了这么久了,是时候收尾了。
峰回路转,卫屿原来是卧薪尝胆, 他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给程茵茵的产品竟然是假货。
卖了上万单, 假一赔十。
程茵茵大概这辈子都要还债了。
不过卫屿也不能独善其身, 不过他好像不在意这些, 只想拉她共沉沦。
彼时我和同学共同创立的品牌正好缺流量,我自然是不要白不要, 拿出从前的一些证据, 痛打落水狗,顺势推出我们自己的产品。
但同时我也承诺把每年收益的一部分,永远资助贫困的学生以及反校园暴力。
同时还和当年资助我的企业联名了部分产品。
重回高中学校时,我看着从前待过的教室, 想起那个破釜沉舟跳江的夜晚。
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一定会走出去,我一定要自己救我自己。
毕业那天我收到一个快递,彼时卫屿已经因为经济罪入狱了。
我拆开盒子, 是当年那条灰色的围脖。
原来他偷偷捡回去了。
我松手,围脖再次掉入垃圾桶。
不合时宜的东西以及不合时宜的人,都要及时从生命里清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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