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

穿成修仙文男主师父的恶毒发妻。
我要先养大少年男主,千依百顺捧杀,再药死夫君,把男主抢来当炉鼎百般折辱,成为他复仇成仙的第一块磨刀石。
不想第一步就养歪了。
少年比我更快搞死了他师父。

-1-
我刚从荆守山一剑把我捅个对穿的噩梦中惊醒,就听到外头吵闹一片。
众弟子跪在门口,扯着我裙摆求我。
「师娘,您快去晖光堂救救荆师兄吧,师父都快把他打死了!」
梅济川要打死他最引以为傲的首席弟子?
我被吵得脑子七荤八素,面上还要摆一副惊愕的柔弱模样,被众人带着慌忙往晖光堂去。
一踏入门,便听到梅济川本就清冷的声音强压怒意,寸寸生寒,擎鞭问底下跪着的人:
「你再说一遍。」
少年尚单薄的肩背跪得笔直,受尽鞭打,也不弯一分一毫,朗声道:「弟子不知错在何处,请师父明示!」
啪!
长鞭狠抽,落在少年肩膀,力道十足十,直打得他死死紧咬的唇缝溢出血。
「你不知?」梅济川沉声,「长清山弟子第一准则是什么也尽忘了?今日我便打得你想起来。」
又是一鞭。
少年咬牙硬挺,咽下齿间血,一字一顿,直视他师父:
「长清山弟子,除魔扶正,济世救人,徒儿一刻也不敢忘。但那女子虽为半魔,却从未做过恶事,师父要我杀她,敢问师父,她除了有半身无辜继承的魔族血脉,还有何错?」
骤然听此言,我猛地想起书中原剧情里的女主似乎便是个半魔。
原来是为了护妻啊。
捋清楚剧情后,我娴熟披上伪善的羔羊皮,悄悄用力掐了把大腿,哭哭啼啼快步进去,对着梅济川耍小性子。
「山儿都说事出有因了,还打什么啊,你看看把孩子委屈成什么样了!」
我扯出梅济川的手,看了眼怔愣的荆守山,抽出绣帕揩眼角,呜呜呜伤心哭起来。
梅济川收住满是倒刺的鞭子,哼了一声:「还把他当孩子,这才打几下,你又护上了。」
他往门口横去一眼,冷冷道:「谁又这么耳报神?」
众弟子齐刷刷后退一大步,连忙四散离开。
「我不管!」
无理取闹撒泼,我是好手呀。
「你要打他便先打死我!」
我当即红了眼,蹲下小心摸摸荆守山的脸和肩膀,哽咽:「是不是好疼啊,守山……」
荆守山俊秀漂亮的脸无措望着我,强撑的骨气仿佛一下垮了,脊背弯下来,膝行低下头方便我碰他。
「不疼,师娘您别哭,真的一点都不疼。」
太近了,近到我能看见他长睫毛轻颤,闻到他衣襟的温热血腥气,那双如同在寒池沉淀一样的眼睛定定凝视我,毫无顾忌,依赖万分。
梅济川不知为何脸色更难看,一把将我拽起来,顺便一脚踢正荆守山膝盖,勒令:「跪好。」
我踉跄起来,腕骨被梅济川握痛了,轻轻蹙眉。
荆守山不顾自己,下意识急道:「师父别这么用力,师娘身子弱受不住的!」
话音一落,我立刻注意到梅济川脸上那一点忍耐的温和都消失不见,眼神凌厉,冰锥一样钉在他这个从小养在我身边的大徒弟。
「教得你不知天高地厚,管起我怎么待你师娘了?」
荆守山面色唰一下苍白,忙垂眼,唇瓣翕动,却半晌没有出声。

-2-
那日后,我越是求情,荆守山便被罚得越重,关进水牢,不准人探视。
我觉得奇怪,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自己这捧杀的一招终于起了见效。
依照我穿进这世界前看到的那本书里写的:
男主自此被我惯得天地不怕,什么都敢做,忤逆师命,为护女主被赶出师门,落下山崖九死一生。等他好不容易重塑经脉回来,却发现师父殒命,长清山落入我手,而他也被我逼着当炉鼎修炼功法成仙。
新仇旧恨,重重叠叠,我就像他的一块磨刀石,一边伤害他在乎的人,一边让他受尽耻辱。
最后他拼着自己一条命,也要把我杀掉。由此完成某种意义上的自救和重生,迈入成仙的大境界。
做Ṱųₓ这种损阴德的事,我本来很排斥。可梦里的谶言显示,我必须得按着剧情走,才有回家的机会。
反正都只是书里的人物,不算真的。我不断给自己洗脑,为以后犯更大的恶事做心理预设。
但当我偷偷潜入水牢,看到荆守山的模样时,心里还是忍不住狠颤。
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额角的血流下干涸糊住眼睛,荆守山手臂被吊起,长长黑发垂在腰间,我刚进去还没出声,他便似有所觉,艰涩抬起眼皮。
「师娘?」
我被吓得一时难以开口。荆守山慌张偏头躲进暗处:「您、您别进来,这里脏得很,我没事的,师父就是有点生气,很快就会放我出去了。」
就差没把他整死了,还为梅济川说话。
这么敬重,也难怪书里会为给他师父报仇,把我千刀万剐了。
我压下心底的惧意,依照剧情走过去,想解开锁把他带走。
但束缚他手腕的锁链太高,我这身子又是副废材,颤巍巍贴着少年,踮起脚半晌也没能解开。
正苦恼咬唇时,荆守山呼吸有些不稳,我一看,他脸通红,红到耳朵脖子连一片,眼尾都烧着了一般。
我以为他病了,忙去探他额头。
不想他仿佛被冰到了,受刺激般躲开,口齿有些含糊不清:「师娘你离远一些,我自己能打开。」
不早说。
白费我这么多力气,我哀怨望他一眼。
他指尖移动,果然很轻松就脱了束缚,依旧不自在低头,小声解释:「师父赐罚,弟子当受。」
见我要带他离开,他嘴角悄悄弯了弯,很快意识到,掩饰抿紧,似乎很担忧:「师父知道了,会生您气的。」
我满不在意:「他打得你这样,我还没跟他生气呢!」
到底是悄悄溜出来的,因梅济川外出有事才寻得机会,所以回去时也静悄悄,一路小心夜行。
回到屋,我翻出瓶瓶罐罐,凡是能治伤的都往他身上撒。
他由着我,半敞衣襟,撑手在床沿,静静微笑垂目看着我。
忽然,他开口:「师娘,那日的事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哄惯他了,闻言不经大脑便说:「你是最好的,做什么都对,师娘都信你,支持你。」
「做什么都对么……」他低喃。
他低着目光,许是烛光太暗,叫我一时辨不清里面的情绪。
但哄男人就像哄孩子一样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只管一味附和他。
「是呀,我把你领进你师父门下时,人人都说你是天才,夸我慧眼识珠,指不定时隔几百年,长清山又能修出一位仙人了!」
我笑眼弯弯,抬头骄傲看他。
不料他望着我却说:「可我不想成仙。」
我一愣。
他道:「成仙就是死了。」
我失笑:「这怎么能一样?」
仙人长生,神魂入道,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终点。
荆守山摇头:「再也见不到你,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不等我细想,他忽然展臂抱住我,头埋在我颈窝,闷声闷气:「我只想做师娘的人,日日能够看到师娘,不想成天上的仙……」
「孩子话。」我笑了一声,拍他手臂一下。
他不作声,只是把我抱得更紧。

-3-
没等天亮,荆守山还是要回水牢。
他黯然说:「我不想你因为我,又受师父的冷待。」
整个长清山的人都知道,梅济山待我并没有情意,无非是碍着当初他在凡间时我的一点救命恩情。
我与他,少年夫妻,他修成大能后不想背负抛弃发妻的恶名,便将我带上山养在偏院。不管我一身的病,也无视我因被忽视滋长的坏脾气。
于是书里的我性情ṱū₄越来越扭曲,不甘心自己只是个凡人,愈发厌恶梅济川和他一众弟子高高在上的样子,最终酿成悲剧,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我默默为自己唏嘘哀悼了一场,明知前方是死路,还是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没过几日,便是剧情的第一个转折点。
梅济川下山亲自将女主抓了来,与诸多所谓魔道之人关在一起,在衡梧殿外连同三位正堂长老开天咒行诛灭之法。
等我赶去,果然看到荆守山站在魔修们面前,奋力替其中的无辜者争一条生路。
他从小本性纯净,我那般费尽心思娇惯也没养出他一点歪性。就如他的名字,山一般的皎皎君子,守着他所认同的道,矢志不渝。
可善恶之分,从来都只挂在名门正派的嘴上,置喙动摇者,便是邪魔歪道。
梅济川居高临下,眉心金印淡淡浮现,眼里是神一样的漠然。
「荆守山,你决意与魔道之人为伍,从今日起便不再是我长清子弟。
「来人,收去他的佩剑,脱了他的衣冠,」他轻描淡写,「下山吧。」
长空暗淡,雨天正在酝酿,风吹衣袂,将众人中间僵持不动的荆守山衬得孤单。
我心里一声叹。
等着看他按照剧情所写,自己脱去衣冠,弃了正道,护他所认为的弱者。
但等了半日,也不见他爆发,明明手都握在身旁颤抖了,却忽然抬头越过人群,挣扎望了我一眼。
什么意思?
我眼睛慢慢瞪大,看着他绷紧下颌,颓然松了肩膀,从那些魔修面前走开,跪到梅济川脚下。
他说他不想走。他愿替一半的天罚,求师父放了其中的老弱妇幼。
人群哗然。
「一半的天罚?!」
「这不死也要交待全部修为,变成废人啊!」
不对。
剧情怎么歪成这样?
男主现在就废了,我还怎么回家!
不等我反应,只见梅济川不置一词,抬手间便将荆守山推飞至受刑台。
风起云涌,涛声呼啸,硕大金印罩在荆守山头顶,众人缄口瞠目,万马齐喑。
梅济川垂眸从袖中摊开修长两指,绕着风向画一个半圈,随即!指尖往下一点,就要念咒。
等等,等等。
我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过神,顾不得什么,举步就往梅济川那里跑。
「等一下!」
按着剧本走啊,混蛋!
可是来不及,咒法已结,天雷滚滚,我意料之外跑过去,梅济川愕然收手,身体前倾,似乎要来救我。
我一凡人之躯,哪里承受得住天劫?不过才到刑台边缘,就被飙风猛然掀飞,霎时,山地坍塌,我无法反抗地朝崖边撞去!
日光惨烈,什么也看不见,只觉自己飞速往下坠。
模模糊糊听到一句撕心裂肺的哭吼。
「师娘!——」

-4-
【嘀——
【检测到剧情偏移,已修正。】
什么声音?
我闭眼呼吸颤抖,指尖在碎石上动了动。
那无机质的冰冷的声音重复响在脑海:
【剧情偏移,已修正。宿主李意注意,请按修正剧情进行。】
说着一道光幕投射进脑中,却是一团云罩雾笼,唯有中间一小段看得清,写着:
【李意为救徒儿误打误撞破坏了天劫咒,坠落永无崖,凡人之躯即将四分五裂,魂飞魄散,就在这时……】
字迹骤然氤氲,墨一般淹没在后篇密密麻麻的剧情中。
这时什么?说清楚啊。
可这个所谓的系统就跟那些有嘴说不清的甲方一样,要人两眼一抹黑摸着石头过河才乐意。
一瞬间,我真想死了痛快。
但既然系统声音出现,还允许剧情修正,说明只要跟着剧情大方向走,保证男主结局没问题,我就不算失败。
于是我憋住一口气,试图睁开眼挪动一下身子,但眼前仿佛是一扇扇打不开的庙门,压抑又黑暗。全身如同被雪埋住,手背肌肤正在慢慢皲裂。
四分五裂,魂飞魄散……
这时远处依稀传来呼唤,越来越近,直到来到头顶,挖掘石块的声音一点点清晰起来。
「师娘……师娘……
「师娘!」
另一道女声也惊讶传来:
「嚯!真叫你给挖着了!」
说着,一双有力的手小心把我抱出来,我又闻到一股熟悉的血腥热气,滴答滴答,落在面颊,像一阵温热潮湿的雨点。
女子看清我,似乎愕然了许久,艰涩道:「荆道长,我看还是就地掩埋比较容易……」
「闭嘴,」荆守山的声音从未这般冷过,「你们魔修不是会复原之法?」
「这……都要碎成一片片儿了!」女子大声,无奈道,「我是会使点针法给死人缝些个头啊脚的,可你师娘受的是天劫咒,除非我变成女娲能捏活人儿!一般寻常法子根本救不了!」
荆守山断言:「那就用不寻常的法子。」
「有是有……」女子犹犹豫豫,「可她是你师娘,你那样岂不是乱……」
荆守山一句废话都不想再听,一道剑锋出鞘的刺耳声,接着女子猛地噤声,似乎受胁迫服从了,嘀咕:「行吧行吧,反正若被你师父知晓,杀的又不是我……」
接下来的话荆守山似乎担心我听见,施法隔绝了我的五感。
很快我就失去意识,陷入无尽头的黑暗。

-5-
我是在一场阵雨中醒来的。
半夜,山洞里火堆余烬熹微,风声哗然,携着雨季的料峭寒意。
我身上却无半点冷,低眸,少年一只手臂紧紧将我搂在心口,他只Ṫûₚ着单衣,唯一的袍子严密裹住我。
他疲惫地睡着了,侧身为我挡住风寒,睫毛阴影浓密投在面颊,仿佛不安,雏鸟般脆弱发颤。
这使我想起他十三岁刚上山,也是这样,因为身世低微被同门师兄弟欺负,缩在柴房里,默默挺过一次次修炼的生长痛。
他从不喊疼,也不流泪。
就连书里结局说,未来他大仇得报,与女主一起拨乱反正,苍生得以安Ťű̂₇济后,他得到成仙的资格,与女主分开,纵身跃下悬崖,再无踪迹,成为世人口口相传的最后一位人仙。
我看到这里总觉得疑惑。
好像修士进了道门,这身骨肉便不是娘生爹养,所谓修炼成仙,便是一点点剥落身上关于人的部分,失去七情六欲,再也不能痛,连爱也成了禁忌。
难怪荆守山说,成仙便是死了。
他不想成仙。
成仙却是他的结局。
我看了他许久,有些摸不清原因的难过。
因为落大雨,天到约莫辰时才亮。荆守山醒得晚,面色格外苍白,如同他脖颈与腕骨露出的一圈圈雪色麻布。
似乎伤得很严重。
我打算细看,他已掩好衣襟袖口,先把了下我的脉息,继而起身看了看天,哑声道:「你还没恢复好,不宜走动,我背你出去。」
他说永无崖的雨会一直下,山体坍塌是常事,必须早点找到出路。
这是正事。我也不扭捏,乖乖让他把我背起来,很小心地屈手怕碰到他的伤。
荆守山注意到,笑着侧头安抚我:「都是很小的摔伤,祈桑大惊小怪,才包成这样。」
思绪滞了半日,才想起女主的名字便是祈桑。
这么说,也是她救了我。
我微微笑,不太能说出话,声音十分无力,问她走了吗。
荆守山说是,祈桑要去将她的族人尽快藏起来,以免被梅济川等人找到。
看来永无崖这一段与女主的剧情线也错乱了。我迷迷糊糊想着,嘴里道:「还没多谢她呢。」
「你为他们在混乱中争取了生路,是她该谢你。」荆守山稳稳背着我走,雨在他施过法的衣袍上掠过,顶在我头上,没有一丝打湿。
我含混唔了一声,不知是路太长,还是少年尚不算宽阔的背给了我安全感,我在滴答滴答永无止境的雨声中不自觉阖上了眼。
真奇怪,好像从前与一个人也走过这么一条泥泞漫长的路。
不过那人的背很宽,走得却不稳,踉踉跄跄十分绝望似的。
荆守山不知怎么从弯弯绕绕的山林窄径里走了出来,我昏了醒,醒了昏,等看到不远处村庄门口亮起的灯笼,才振奋一点。
「终于到头了。」
荆守山却蓦然顿步,长眉紧拧。
「不对。」

-6-
村子怪异得很。
每户人家门口都挂着红灯笼,街衢中间也张灯结彩,似乎在过节。
然而却空无一人,万籁俱寂,死沉沉的华彩笼罩。
我靠在荆守山肩膀上,轻轻咽了下喉咙。
一霎时,场景忽然活泛了,人声乐声传来,每家的门都打开,有孩子笑着跑出来,带出的风让灯笼飘动,吹来胭脂和茉莉花头油的气息。
眨眼间,我们身边四处都聚满了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入阵了。」荆守山道。
我一愣,继而想起他们修士下山除魔净祟,偶尔倒霉踩到坟,便会误入这种状似幻境的阵法。
此阵往往是一些入魔的死人,被名门正道之人所除,产生怨念,积成心魔,徘徊于人世与修士作对。
可,这里有这么多人……
我汗毛直竖,环视了一圈,暗道男主的气运也不咋滴呀,这是踩了座死人山吧。
荆守山见多识广,淡淡说:「找到阵眼中积怨最深的阵主,杀了就好。」
一边说着,他带我随意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妇人,荆守山露出温润无害的表情。
「劳驾,我家内子生病下山求医,能否在您这里歇息片刻?」
妇人眉眼干净亲和,闻言看了看他背上的我,点点头,敞开门让我们进去。
房屋不大,院子养着鸡鸭,冥冥薄雾中有孩子的读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妇人打断了,唤:「二郎,去烧壶开水来,有客人。」
荆守山垂眸道谢,放下我坐在长凳上,我没入过阵,神情有些僵,悄悄朝他飞眼神。
【什么情况啊,阵主在这儿?】
荆守山偏头也学我缓慢眨了下眼睛,不知所以地微微笑。
我皱了下鼻尖。
他忽然低头,屈指亲昵划了下我的鼻子,哄道:「不生气,一会儿就可以洗脸了。」
哈?
我呆呆望着他。
这是什么暗语吗?
恰时妇人从侧室拿来巾帕,见状轻笑:「新婚夫妇吧,感情真好。」
荆守山从善如流答是。
「怎么病的?真可怜,这么漂亮。」妇人怜悯望着我。
荆守山道:「我没照顾好,不小心摔了。」
妇人垂眸,拿起篮子里的针线,叹:「万事难全,有些时候,越是想护住的人,越是护不住……」
话音落,门槛外一个小男孩跑来,声音清脆:「娘,水烧好了。」
妇人作势起身,荆守山已站起来:「多谢,我自己来。」
屋里一时只有我们三人,小男孩生得漂亮,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我。
我抿唇,对他颔首笑了笑。
他一下惊了似的,躲到他母亲身后,探出半个头,害羞地咬着唇继续观察我。
这时荆守山端来水,拧干帕子,弯腰细致地为我擦脸和手。据他说我这身子东拼西凑还不牢固,能不动最好就不动。
于是我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把我当木偶娃娃一样打理得干干净净,其间还为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贴心得像个丫鬟。
妇人和男孩都笑了。
我脸热起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叩门声,荆守山身旁的气息骤然凛冽,他握紧剑柄。
我以为是阵主出现了,毕竟这种能操纵这么多怨气的邪祟,必定看起来穷凶极恶,怎么也不会是妇人和男孩这种良善人。
谁知妇人去开门,却是一道熟悉清冷的高大身影。
妇人问他何事。
男子墨画似的完美眉眼越过妇人肩膀,定在堂内呆坐的我身上,慢慢道:
「内子不慎走失,我来找。」

-7-
妇人惊讶地左右看了眼内外两个气势对峙的男子。
语气警惕:「这里没有你找的人,里头的是这位郎君的夫人。」
梅济川一手握住剑,略微低头,抬脚走进屋。
「你的夫人?」他看着荆守山。
荆守山不语,眼神也没有移开半分,仿佛默认。
又不对了。
我心里纳闷,书里二人虽说有误会,可彼此的师徒之情堪比父子:「父慈子孝」还来不及,怎么又杠上了?
梅济山离近了,宽大袍袖垂落在我手背,我悄然探出两根手指扯了扯,他面无表情侧眸,我小声替荆守山解释:
「事急从权,他是为了破阵才伪装这个身份的。」
赶快同心协力,出了这鬼地方才是正经呀!
不想梅济川却斥我:「愚蠢。」
我震惊了。此人果真如书里所说刻薄冷漠,怎么说也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杀人才波及我,我差点死透透,作为夫君,不关心算了,还骂人。
忽然有点理解原主杀他的心了。
梅济川似乎知道我想什么,冷嗤一声,倏然抬手引一团真气打向天井。
「你觉得他会让你出去?看清楚,这妇人是谁,还有他现在的鬼样子。」
霎时天地昏暗,地面旋起疾风,腾空而上,陡然将雾蒙蒙的灯火村庄所有虚假的光亮掀去,天穹破开一条口子,泼天大雨急哗哗争先恐后挤进来。
淋湿了院中怔然的妇人。
也泼散了小男孩天真的身影。
从男孩透明身体中飞舞的光点如同万溪入海,汇进了阴暗处沉默的荆守山胸膛。
「二郎……」浑身鬼气森森的妇人喃喃。
骤然房顶也被掀翻,天光暴露了荆守山此刻的模样。
只见原本骨肉停匀的少年仿佛突然长大了,肩宽腿长,黑发黑袍,身上绷带裂去,在劲风中卷成齑粉,取而代之环在他身上的是一圈圈诡艳泛青的咒环。
我哑然张口:「怎么……」
梅济川搂住我,打算一剑灭了这个鬼村便立即离去,他肃然在我耳边飞快道:「从他一开始拼命救那些魔道之人时,我便觉得不对劲。不仅如此,这里一切都很奇怪,像是有人操纵着。」
我诧异望他,难道他也在书里觉醒,知道这世界是假的?
但观他神色又非如此,只是有些困惑。
他是个斩钉截铁的人,既然一团乱麻,便全部斩了便是。
只见他手中剑飞上空,一时分散,化作数不清的剑雨,笔直冷竖,对准整座村子的人。
风、雨,卷到一处,四下鬼哭咆哮,恨火滔天。
这绝非一人之怨。
全部打向梅济川。
饶是他有通天本领,此刻看上去也有些力不从心,合十的手指有些颤抖,逼得眉心金印显露。
不远处的荆守山立在众鬼前神情漠然,彼此身份颠倒,他成了那个居高临下,看梅济川如蝼蚁的人。
锢在我腰间的手陡然一松,我看到梅济川唇缝竟溢出一丝血迹,咬牙把我往阵外推。
「你先走。」
我往外飞,被一人接住。
「好险好险。」女子的声音。
她一把捞起我就跑:「美ṭú₇人儿快走,这里要塌了!」
混乱中,我惊慌看去,荆守山已打得梅济川跪下,只见他黑发披散,鞋靴踩住梅济川肩膀,缓缓举起剑。
梅济川狼狈掀起眼,狠声:「你弑师叛道,这辈子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回头也成不了仙了!」
荆守山似乎笑了一声,țűₜ侧脸轮廓在瓢泼风雨里显得邪性。
「成仙?」
他轻蔑垂眸,手起剑落。
「这么久了,师父,你还是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眼前一黑。
是那位陌生女子捂住了我的眼睛。
只是飞扬的血似乎都溅到了我的脸上,滚烫,刺痛,我浑身一颤。
女子压低声音骂道:「这个疯子!」
霎时天崩地摧,身后一阵坍塌的哗然,女子在最后一刻带我出了阵,恍惚中路过一块石碑。
石碑上的年月被狂风吹去风沙,显出形迹。
莫名地,我心有所感,匆匆瞟去,瞳孔跟着紧缩。
【永安十九年,剿灭太平村一百七十六户入魔人家,立此碑以证道。】
三百年前?!

-8-
救我的女子便是祈桑。
一路上她骂了荆守山五十声疯子,二十声变态,最后下定论:
「杀师父抢师娘,这神经病在变态里都算最疯的!」
我深以为然,被祈桑带到一处庙里,半日都没回过神。
这时脑海沉寂许久的系统声音忽然响起,毫无感情将我经历的这些重新念了一遍,然后道:
【太平村事发前,荆守山暗中命令祈桑带走李意,将她藏在芙蓉娘娘庙,在这里,李意发现了许多令她震惊的真相……】
接着又是一道光幕,如同前一次,只现前文,隐去后篇。
我若有所思。
这不像要我跟着书里剧情走,反倒有些「我所经历便成书」的意味。
男主入了魔,替我杀了他师父,日后成仙的结局便成了梦幻泡影。
一切都被推翻了。
我紧皱着眉,试图从千头万绪中理出最开始的线头。
起初大概是三百年前太平村的人不知为何入了魔,如同梅济川那样的正道修士便杀光了那些人。
这些人三百年怨恨不消,形成阵法,将我和荆守山卷入其中。
接着梅济川到来,揭穿那鬼魂妇人其实是荆守山的母亲,荆守山便是三百年前太平村的二郎。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三百年,便是如今修为最高的修士面容也会变得垂垂老矣。
便是荆守山入了魔,魔族人的寿数还不如凡人呢。
他成不了仙,也不是凡人,魔身也半真半假。
那他究竟是什么?
「美人儿,喝点水吧。」祈桑从外面进来,找了点干净的水灌进水囊,递给我。
我颔首道谢,接过水囊,猛然发现自己从落下崖后,接连数日,竟一点饥渴的感觉也没有。
见我呆住,祈桑歪头问:「怎么了?」
我抬眼:「祈姑娘,之前守山说是你救的我,可否一问,怎么救的?」
分明晕倒前依稀听到她说救不了,除非用不寻常的法子。
祈桑呛了一下,抹了把下巴的水,偏过头含糊道:「不用谢,我擅长穿针引线缝缝人什么的……」
缝人。
我轻轻看向她:「我,还是人吗?」
祈桑咳得更厉害,在面前芙蓉娘娘神像注视下,她静默良久,苦恼抓了把头发,腕间金钏叮当。
「好吧,反正也瞒不住,只是我说了你不要怕哦……」
她犹豫地咬了咬唇,转过头。
「他,和你换命了。
「如今你身体里撑着你心脉的,是他的骨头。」
雨雷轰然,庙外苍茫一片。

-9-
见我震惊,祈桑索性与我讲个明白。
「换命一法,局限于夫妻灵修之时,如今虽说被打成邪魔歪道,其实三百年前行此法的人还是长清山的一个正道修士。」
祈桑说,那修士为了延长凡人妻子的寿命,免她病痛之苦,把自己修为输给妻子,以心骨作引,逆天改命。
可惜那修士半途受不住剜骨之痛,只强输了一些功法,延长了十年寿命。女子也骤然醒来,断断不肯伤害修士,此法便未完成。
而那凡人女子,便是如今被魔修供奉的芙蓉娘娘。
说着,她对着神像感叹地拜了拜:「小辈也是为了保全族人,无奈被逼行此法,娘娘千万莫怪,小辈无意冒犯。」
我看去,那神像身姿纤柔,头戴芙蓉花冠,那双妙目,比起平常神的高高在上,人性更深。
可,既然是人,为何被魔所拜?
祈桑仰头,神情温和:「因为她是一个天大的好人。」
此女子有了些许功法与寿命,却没有像丈夫一样修仙追求长生,而是站在了仙忽略的下层,去保护那些无立锥之地的平民和半魔。
「娘娘曾说过一句话——」
祈桑眼睛明亮,轻声道:
「她想让魔和仙都走在地上,变回人。」
风雨如晦,斜飞入殿,打湿芙蓉娘娘脚边一片裙裾。
「于是在正与魔两道的一场大战中,她以身破阵,与天相搏,为世间无辜卷入灾难的人和魔撑下一片活命之地。」
祈桑叹息:「可惜与天和正道相斗,她也付出了魂飞魄散的代价。」
说着,她忽然道:「不过她身边有位弟子后来修炼得道,成为长清山第一个仙人,隐遁尘世前,继承她遗志,在此地界施下法咒,这才有了我们半魔族三百年的平安。」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长清山的师父,死去的师娘,成仙的大弟子。
除却一些细节,这故事简直就是之前荆守山的结局。
我心里升腾起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若三百年前那位仙人是荆守山,那我便是……
芙蓉娘娘端坐绣台,秀目怜悯,静观着这人世荒唐的一幕幕。

-10-
半信半疑中,我被祈桑带着往一个地方去。
她说:「这是我与荆守山的交易,他推翻修士所谓的正魔之道,帮我护住我的族人,若他在阵法中一直没回来,便由我送你回家。」
回家?
我猛地顿步。
上山的弯曲道路上,祈桑牵住我的手一停,似是不明白我为何如此震惊,回头道:「是呀,他说你一直想回家,他做这一切便只是为了你能够回家。」
一阵东南风,风吹花雨Ťũ̂ₕ,片片掠肩而去。
我怔然仰头,漫山芙蓉花盛放,湿润淋漓,烁然如星。
在那花雨中,闪现一道熟悉的光幕,这一次,没有系统冰冷的声音,文字无声铺陈。
【李意这才明白,这三百年,是一个轮回。
【三百多年前,她穿越到这本书里,被系统设置的人设逼迫,要她去害人、杀人,她犹豫过,挣扎过,最后还是难以放下本性去作恶。
【她知道自己无法教坏荆守山,也无法改变梅济川对魔的偏见,她只有尽力去弥补梅济川犯的错,从太平村将荆守山悄悄救出来带上山,教他明善恶,做君子。
【这让系统十分不满,它警告过多次让李意安分守己,不然便让她永远在这个世界一遍遍轮回死去,永不能解脱。
【李意不听。
【她要以身证道——她自己的道。
【于是系统降下惩罚,让她在三百年后重新开始,这一次,她的夫君不会爱她,她养大的徒弟视她为仇雠,无论她为善还是作恶,结局都是众叛亲离,被误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一块众人践踏的踏脚石。】
但系统没有想到,一个凡人的反抗,激起的却是众人的觉醒。
这个世界越来越无法受系统控制,因为它塑造得最满意的那位男主——
成了仙,又堕了魔,三百年与天斗,只为掀翻这个善恶不分的世界,替一个人破开一条回家的路。
文字在我看完那一瞬如同剥落的墙皮,在湿淋淋的风雨中朝后方飘然消失。
我怔怔看去。
纷飞绯红中,荆守山握着剑,孑然一身,已然成熟挺拔的身躯与三百年前那个背着奄奄一息的我在永无崖绝望流泪的男人重合。
那时,他求我。
「师娘,别离开我……」
他的身影慢慢透明,精致的面孔一寸寸开裂。他微笑,眉目一如当初纯净,扔开剑,朝我展开双臂。
现在,换我求他了。
不。
我跌跌撞撞跑去。
不要这么快离开。
……
「师娘,我不想成仙。」
为什么呢?
「成仙就是死了。」
……
世上没有仙,有的只是寂灭。
世上也没有魔,有的只是成见。
雨水无边无尽,我跑过去,扑向他,两行泪从眼中夺眶而出。
他应该接住我。
像以往每一次护我。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只是在我抱住他的一刹那,无数光点从他身体散开,他无奈笑了笑,唇瓣开阖,艰难抬起渐渐消散的手指,似乎要最后碰碰我。
他说,别哭,回家了。

-11-
我回到现实世界,发现自己正开车停在小区门口。
是了。
我恍惚想起,我在下班回家出隧道时与一辆失控的卡车相撞。
可我现在却完好无损到了家。
我游魂般拖着虚步推开车门,夹道的芙蓉花被昨夜的骤雨打得垂头丧气。
上了楼,彼时黄昏,打开家门,杏黄的晚照铺满客厅,照亮沙发上垂头看书稿的妇人。
「回来啦,我还以为你又加班呢一直不回消息,你爸爸让我带的新鲜猪骨煲锅里了,等会就可以吃饭了。」
恍若隔世。
我呆立门口,不太敢进。
「妈妈……」
妇人低眸翻着膝上的纸页,唇角翘起:「嗯?快进来呀,妈妈给你讲个有趣的事。」
我如梦惊醒,进了门。
听妈妈道:「你知道我那学生吧,就那个弃医从文的小祈,小时候常来家补习功课缠你叫美人姐姐。
「上月她寄来一篇小说细纲,请我帮忙看看,我看了说不大好,里头世界观过于善恶不分,角色全写成样板戏了。结果今儿她又修改寄来,竟好了许多。」
妈妈笑了笑,抬头将书稿递给我:「她也作怪,里头那主角呀,定了和你一样的名字!」
我猛地停步,客厅骤然寂静。
妈妈一怔:「阿意?」
我慌乱走过去,拿起书稿一篇篇走马观花看完,在妈妈不知所措的目光里,忽然垂头捂住脸,跪在地毯上哽咽流起泪来。
携着初夏湿润花香的风从窗户外吹进来。
书稿散落。
一页页随风颉颃。
霞光晃过最后一页的ţų₁结尾。
其上落笔:
【大概上天开眼,偶然觑见红尘,最终还是为李意的世界保留了一份仁慈的设定。
【三百年一个轮回。
【只要他们永不相忘,便终有重逢的那一天。】
番外
梅济川活着回到长清山了。
这事儿怪不怪呢。
长清山弟子们面面相觑。
外头传得惊天动地,说荆师兄弑师叛道,联合魔族,在永无崖布下阵法,与梅济川同归于尽了。
三位长老摩拳擦掌,等着事情一确定就下山找魔族的龟孙儿讨个说法。
结果没想到,梅济川忽然回来了。
长老们十分激动,拿剑执鞭,十八般武艺,只要梅济川一声令下,整个天下的名门正道都能倾巢而出,将魔族剿得干干净净。
但梅济川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问:「为何?」
世上虽有恶人为祸,但也不全是魔族人。凡人,修士,皆有之。为何总盯着魔族来打杀?
众人一时愣住。
是啊,为何呢?
天下之物,积则招妒,好则生魔。
魔族虽然寿命最短,然一出生便有灵力,不像凡人要有修仙的缘法才能被选为修士,此后则要付出百年甚至一生的时间去追求至道。
凭什么呢?
定是魔族的道是邪道、歪道,所以才这么轻易,不必费力。
他们代代相传的「除魔扶正」,该除的到底是魔族,还是世人的心魔。
没人去想,没人纠正。
三百年前似乎有位凡人女子做过,但他们都忘了,久而久之,关于记载那年只字片语的旧书也在岁月中被虫蛀成灰末。
唯一没有消失的,便是永无崖山脚的那座芙蓉娘娘庙。
这么多年风吹雨打都没有坍塌。
不过也鲜少有人迹踏足。
这些年修仙的人少了, 世人似乎渐渐明白,成仙是个天大的谎言。魔族隐世, 凡人昌盛,走在天地之间的似乎真的只有人了。
永无崖的雨还是一直下,青苔斑斑,野草及人高。
已活了近三百年的梅济川,发尽苍霜, 一身道袍,身旁跟着一个眉目纯净的小弟子, 艰辛在荆棘里穿行。
小弟子不太明白, 师父为何每年都要来此处。但他心底其实也盼着跟随来看看。
他气喘吁吁仰头,望着殿中间拈花垂眸的女神像,不知为何, 总觉得令人心悦。
师父说, 此庙是他从前一个大弟子所建。
很多年前,他们因为一个旧人的死,定下约定,共同演一出戏, 瞒天过海破一个死局。若成功, 他便还清罪孽。
来此处, 只是想看一看旧人,告诉她, 当初他满怀偏见冷眼旁观, 让她和弟子孤孤单单献身,如今, 他也做到了。
小弟子听得云里雾里。
他尚是天真的年纪, 关心更有趣的事迹。
便又问了前几年都问过的问题。
那是他在崖下石碑偶然发现了芙蓉娘娘与一个长清山弟子的故事,回去后总觉得抓心挠肺, 辗转难眠。
「师父,最后他们相遇了吗?」
神像下立着的清癯身影不动。
他闷闷不乐,觉得师父这次也不会搭理他。
但那身影忽然开口, 反问:「若你是那位弟子, 会一直记着她,去找她吗?」
小弟子不假思索:「会。」
「千年的路,不容易。」师父道。
小弟子注视神像, 微微笑,目光明亮:「我的骨头在她身上呀, 一定能找到她。何况只要想着她活在世上,等着我相遇, 便足够令人欢喜了。
「有如此的快乐, 千年万年,都能走得。」
那道身影不语。
小弟子知道师父这时候总要独处,便静默离开。临走前, 他再次回头看了看神像, 心里似有所动。
小弟子没看见,在他走出庙的一刻,梅济川蜷缩在神像边, 用尽全身最后力气颤巍巍抓住女子一片冰冷石裙。
阖上眼,「羽化」了。
他一生追求成仙,不知此刻是否找到了心中圆满。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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