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窝囊废,全京城都知道我软弱可欺。
未婚夫君立了战功,妹妹立即抢了我姻缘。
我眼泪汪汪,气得跺脚:
「你们!太过分了!」
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谁都没把我放心上。
后来,我还是乖乖嫁给风流世子。
世子整日出去花天酒地,我也只是红着眼。
可忽然有一天,他不往外跑了,天天在家待着。
我反而瑟瑟发抖:「你……别过来啊!」
后来,娘家全家上断头台时,我只能哭哭啼啼。
「对不起,我是窝囊废,你们女婿太纨绔,帮不上忙。」
-1-
「你们!太过分了!」
我气得跺脚,眼泪早已经哗啦啦地流。
可房中众人面面相觑,只一瞬寂静后,便继续方才的话题。
继母抓着妹妹江听月的手:
「沈相宜到底是战场上回来的,性子可能刚烈了些,你嫁过去切莫与他正面冲突。
「凡事好声商量,实在不行,服个软,再体贴点。
「抓紧时间生出嫡长子才是道理,等孩子落地,你主母位置便也无人能撼动。」
她温言软语,满怀盼望。
江听月认真听着,时不时附和着点头。
她们似乎都忘了,我才是沈相宜的未婚妻。
半个月前,沈相宜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回京城。
那是八年来被敌军压着打后的扬眉吐气。
皇上大喜,让他官职连升三级。
一夜之间,沈相宜成了家国英雄,回京时更是万民相迎。
他回来不过三天,继母便说动父亲,去沈家将我与江听月的婚事交换。
我的意见没人在意。
只因全京城都知道我是窝囊废,立不起来。
-2-
等继母和江听月说完话,才看向我。
「林世子家世样貌哪里配不上你?
「我也是为你好,你性子软,去了将军府只会处处受欺负。」
继母冷冷扫了我一眼,眼底厌恶不带掩饰。
林世子家世样貌确实上等,不然也不会是江听月的未婚夫。
就是品行着实恶臭,几乎与我齐名。
我是著名的窝囊废,林世子是著名的纨绔。
我好歹不伤及他人只内耗自己。
他却恶名远扬,流连花丛,伤了大片少女心。
江听月冷哼了声:
「成日哭哭啼啼,福气都被你给哭没了!
「你若再挑,到时候连林世子都没得选。
「家中庶姐庶妹多的是,你不想要,她们可都争着抢着。」
我吓得立即止住眼泪,面色也跟着白了白。
江听月眼底闪过鄙夷,一副你果真如此窝囊的表情。
-3-
我一怒之下,浅浅地怒了一下。
阻止不了江听月与沈相宜婚事,更阻止不了我自己的婚事。
好巧不巧,两家同时来下聘。
江听月瞧着我满院子堆满的红木箱子,眼睛瞪大如铜铃。
「今日就是下聘也没见林承仪出面,有再多聘礼又如何?
「他花名在外,国公府不过是心虚提前堵你的嘴罢了。」
我脸色垮下来,扫过门外正往里走的沈相宜。
这才畏畏缩缩开口:
「妹妹是嫌弃沈将军家给的聘礼太少了吗?
「你要理解,沈将军家底自然比不上国公府,想必他已经力所能及给你最好的了。」
江听月面色猛变。
她身后的沈相宜眉眼更是深沉了几分,转身就走。
等江听月丫鬟提醒她时,她面色一白,慌忙去追。
我一口口打开箱子,金银财宝亮瞎了我的眼。
阿娘去得早,外祖家早就风光不再,好些年没看到这种盛况了。
我掏出泛黄的另外一份册子,递给国公府的张叔。
「有劳张叔了,聘礼的册子还请张叔保管。
「我的丫鬟絮儿年轻不担事,不知能否请张叔那边的人来清点。
「连带着我母亲的嫁妆,一起交给您了。」
张叔呆愣了片刻,这才缓缓点头。
他是国公府派来的老人,听我开口便明白过来其中深意。
-4-
饭桌上,继母问起我的聘礼单子时,我一脸无辜。
「给张叔了,到时让他来张罗,母亲也知道,我院子里的人总犯错。
「婚姻大事,若出了差错平白叫人错看了我们江家。」
她面色变了变,生出不快。
「你该拿给你父亲,或者给我也行,哪有给婆家的道理?」
我茫然无措,眼泪又要来了。
父亲一脸晦气:「好了好了,莫要扫兴。」
我深吸口气,弱弱道:「没人与我说过,我也不懂,女儿知错了。」
我窝囊得很,生怕他们生气。
继母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畏畏缩缩举起手,鼓起勇气继续开口:
「我娘留下的嫁妆单子,也一并给了张叔,到时还需国公府的人帮着张罗。
「若是那边的人来找,就劳烦母亲了。」
「什么!」
继母声音猛地提高,不敢相信地瞪着我。
坐在我对面的沈相宜和江听月也同时看过来,均满脸震惊。
我瑟缩了下:「是我做错了吗?」
眼泪说来就来:
「我想着母亲为妹妹的婚事已经焦头烂额了,便不想让您再为我的事情费心。
「母亲放心好了,嫁衣我也买好了,首饰也都有,其他东西用我娘的就行。」
我分明这般懂事。
不知怎么的,继母好像越来越生气了。
-5-
「怎么回事?」
父亲问罪的话传来,看向继母的眼中全是不满。
继母努力平复情绪,用帕子点了点眼角。
「这孩子,我这不是都准备着吗?你不相信我吗?」
可有没有准备,府上是个人都知道。
父亲又怎会不知?
不过是看准了我窝囊,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我相信母亲的,只是想为母亲分担。」
江听月气得黑了脸:「我看你是故意找茬。」
「好了,听晚不是那样的人。」
沈相宜在恰当的时候开口,看向我时都是怜惜。
江听月更气了。
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憋着大喝一口茶。
这顿饭,吃得所有人都难受。
-6-
「去祠堂跪着!」
等人一走,继母便冷着脸呵斥。
「江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还未嫁过去,嫁妆单子和聘礼单子都给了人家。
「怎的?你是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会欺负你不成?」
我低垂着脑袋,跪在地上,听她训诫。
跪祠堂,我早就习惯了。
可我娘的东西,她这些年吃了的,都要吐出来。
这样一想,我甚至觉得自己赚了些。
「啧!是因为本世子今日没来,就以为没人给她撑腰了吗?」
身后的声音猛然传来,头戴玉冠的林承仪三两步到我面前,皱眉看了我一眼。
似乎有些嫌我丢人。
林承仪捏着我肩膀,直接将我提溜起来。
再看向继母,便冷了脸色。
「我很好欺负吗?
「还是夫人觉得我国公府会昧下儿媳的嫁妆和聘礼?
「或者夫人想从嫁妆里做手脚,昧下我媳妇的东西?」
-7-
「哪里的话,世子错怪我了。」
继母干巴巴地解释,目光又落在我身上。
她上前两步试图抓我的手,我却触电般往后缩了缩。
「好孩子,为娘的怎会不为你打算?
「你可真是错怪娘了,我这不是担心外人说闲话吗?」
她红着眼睛,哽咽出声。
我瘪了瘪嘴:「母亲,我是不是不用去跪祠堂了?」
继母动作一僵,下意识去看林承仪的脸色,忙摇头。
「不过是吓唬吓唬你,我哪里舍得?」
我松了口气,顿时破涕为笑。
「多谢你。」
看向林承仪时,我瑟缩又怯懦,捏紧帕子脸颊绯红。
他轻轻啧了声,抓着我手腕就往外拉。
「日后若是还有人敢罚你,本世子给你出头。
「抬起头来,咱国公府的未来世子妃,可不能当软柿子。」
他声音很大,目光如狼似虎环顾四周,吓得丫鬟小厮们个个低垂了脑袋。
直到将我送到住处,林承仪瞳孔再次缩了缩。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我眨巴着眼睛:「有什么不对吗?
「虽然旧了点,也有些简陋,但我也住了十年了。」
「你……」
林承仪半天说不出话来,看到不远处匆忙跑来的父亲,悠然冷了脸。
-8-
「你们江家若没有好院子,我国公府多的是,需要本世子送你些吗?」
林承仪的话让父亲脸色陡然变白。
他张望了一圈,眼底闪过惊诧,忙拱了拱手。
「底下人办事不力,是我的错。
「来人,寻章管家来。」
林承仪摆了摆手:「算了,本世子明日还来。」
说完,他又皱眉看向我。
我只顾着低眉顺眼,他却抬起我下巴。
「江听晚,你喜欢什么?」
「什么?」
他颇有些不耐烦,但到底忍着在。
「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商铺地契?或者什么花草树木?」
我思虑许久,讷讷开口:
「喜欢什么都可以吗?」
「嗯,都可以。」
「我喜欢阿娘给我的羊脂玉镯,可惜了,妹妹也喜欢。
「还喜欢檀木的秋千,舅舅为我做的,不过……」
我黯然神伤,不想再说下去。
眼底已经蓄满泪水。
林承仪眉眼逐渐变冷,父亲满头大汗。
不等林承仪发作,父亲忙开口:
「这孩子,原先还以为你是不喜欢呢?」
说着又看向林承仪:「这就让妹妹Ṭṻ⁼给你送回来,你们姐妹情深,她也就是借过去玩儿几天。」
呵!几天?分明已经好些年了。
可我窝囊,不敢点破,只感恩戴德地点头。
-9-
林承仪离开时,看我的眼神越发复杂。
「原先只以为传言失真,没想到你真是……」
我茫然看向他,笑得眉眼弯弯。
「罢了,若是有人欺负你了,拿着玉佩去找我。」
他递给我随身玉佩,我忙收起来。
等林承仪身影消失在视线,我才缓缓吐出口气。
「小姐,您真要嫁给林世子吗?」
丫鬟絮儿颇为不解,又愤懑不平。
我把玩着玉佩,轻笑了一声。
「林承仪再怎么纨绔不堪,那也是国公府世子爷。
「他也不是第一回这样闹腾,可不管怎么闹,宫里都没有降罪的意思。
「世子头衔更是稳稳当当落在他身上,等再过几年,他便是林国公。
「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要脸,更护短。」
这不,我才稍稍示弱,国公府便押着林承仪上门了。
他国公府的儿媳妇,哪能在江家受委屈。
可,林承仪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江听晚!」
恶狠狠的声音打断我思绪。
江听月拎起裙摆急冲冲过来,才站稳,便扬起手一个巴掌落下。
我不躲不闪,甚至隐约有迎上去的架势。
「你和父亲说什么了?不过一个镯子,我不还给你又怎么样?」
看来,父亲去继母院里发火了。
-10-
拽住要为我出头的絮儿,我泪眼汪汪地看向江听月。
「那是阿娘留给我的。」
江听月嗤笑道:
「那又如何?
「你娘都死了,她命短,享受不了这么好的东西,我替她享受了。
「江听晚,你最好认清现实,林承仪是我不要的男人。
「他就算地位再高,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哪里比得上沈相宜。
「你该不会觉得你还得了便宜吧。」
我眼泪簌簌地落,只觉得好委屈,好窝囊。
江听月扬了扬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
却正要递给我时,猛地松手。
啪的一声,手镯落地。
碎裂开!
我扑在地上,恨恨地抬头。
她戏谑地踩着我的手。
「听好了,我想要的,毁了都不会给你。」
说完,她便扬长而去。
手镯的裂口划破掌心,钻心地疼。
絮儿忙跪在地上捧着我的手。
「小姐!您出血了。」
我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在意地擦了擦眼泪。
「方才的事情,都看清楚了吗?」
她愣了愣,点了点头。
我麻木站起身,又用了点力气,直到更多的血滴落在地上。
-11-
林承仪纨绔恶劣,但素来说话算话。
第二日他到府上时已经是傍晚。
但无妨。
昏暗的烛火下,我脸上的肿胀,帕子上的殷红愈发触目惊心。
他脸上的笑容猛然消失,沉了沉脸。
「怎么回事?」
我只顾着哭,窝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还是絮儿跪在地上,将昨日江听月所作所为告诉他。
包括她说的每句话。
林承仪面色越发狰狞,咬着牙齿不断点头。
金尊玉贵着长大的公子哥,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他当即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
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他却头也不回地走。
我当然要跟上。
-12-
「江大人好大官威!
「是当我国公府好欺负不成?」
书房内,父亲疑惑开口:
「世子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何苦这番兴师问罪?」
父亲到底是长辈,语气中也有些许不快。
可惜林承仪本就是个混不吝的,伸手就砸了个茶盏。
「我林承仪是她江听月不要的男人?
「我林承仪的未婚妻连个自己的镯子都要被人抢,甚至还要在你江家被打?
「怎么?江听晚的母亲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要被你江家这番磋磨?
「本世子倒要去问问当今圣上,后来者平妻之女,有何资格对嫡长女动手?」
「怎……怎么回事?」
父亲语气慌张起来,立即让人去请江听月。
我躲在暗处见她趾高气扬地进去,紧接着就是清脆的巴掌声传来。
「爹!」
她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满满的不敢相信。
「我让你还回去的镯子,你摔了?」
「是她江听晚不识好歹,既然是送给我,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
「混账东西!」
又是个巴掌落下。
「那是你长姐,你一口一个不识好歹,给我去祠堂跪着!」
我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只是跪祠堂啊。
整个江家都是他们的,等林承仪一走,定会麻溜放出来。
父亲的心,早就偏得没边儿了。
「本世子看,不用那么麻烦了。」
我才要离开,便听到林承仪开口。
-13-
「掌嘴吧。」
他声音淡淡,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你敢,我可是沈将军的未婚妻。」
林承仪嗤笑了一声:「江大人觉得,我敢不敢?」
父亲没回话。
林承仪又道:「啧,你们江家,是瞧不上本世子?」
「不敢!来人,掌嘴!」
父亲慌忙回话,紧接着就听到清脆的巴掌声。
我忍不住捂着唇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却独独漏了我这个窝囊废。
父亲和继母看上了沈相宜的未来,可现在的国公府他们还惹不起。
江听月不想嫁给纨绔子弟,让自己脸上无光,也看重如日中天的大将军。
可,纨绔也有纨绔的好处。
比如现在,他想打人就打人,甚至亲眼看完才罢休。
林承仪在我后一步到我住处。
他皱眉盯着我看了许久,有些嫌弃,也有些莫名的怜惜。
「世子爷,该不会要退婚吧?」
我泫然欲泣,眼巴巴看着他。
他眉头又皱了几分:「为何说这样的话?」
「是我没用。」
我垂眸,藏下眼底情绪。
双手死死扣在一起。
-14-
「你怎么这么窝囊?」
他才开口,我猛地抬头。
他面色又忽然僵住,眼底闪过懊恼。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摇头:「我确实窝囊,多谢世子爷。」
「好了,我不退婚。」
他想安慰我什么,可皱眉盯着我看半天,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目光落在桌上碎掉的手镯,闪了闪。
「镯子,我找人给你修好。
「你还有什么东西是被他们拿走的,列个单子,我给你讨回来。」
我感动得泪水盈眶。
又觉得不妥:「我不能再麻烦世子了,我太窝囊了,都是我的错。」
「江听晚!」
他声音忽然沉了几分。
我吓了一跳,茫然去看他。
林承仪声音不自觉软下来:
「我没吼你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
「整个江家都烂透了,你这样也好,误打误撞生存下来,挺好。
「不过你放心,等以后你嫁给我了,国公府的人都好相处,我娘会教你管家。
「你只需,再大胆些,多学学我,就好。」
他说得磕磕绊绊,十分别扭。
可我听得真切,心脏不自觉缩了缩。
那里,许久没有过这样大的触动。
-15-
我列了单子,东西不仅完好无损的还回来。
江听月甚至低下头颅给我道歉了。
父亲亲自在一旁盯着,她不敢出错。
我受宠若惊:「妹妹的脸怎么了?
「再过一个月就大婚了,这可怎么是好。」
她气得面目扭曲,越发狰狞。
可正要发作,一旁的父亲咳了两声,她便乖乖站好。
只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死死盯着我。
我笑得越发温柔:「我想了想,觉得上回妹妹的话说得不对。
「林世子挺好的,虽纨绔了些,红颜知己有那么几十个,但没关系,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
「将来沈将军也会娶妾的吧,而且听闻他在战场认识了个十分特别的女子。
「想必妹妹也知道吧?」
江听月彻底绷不住了。
她震惊当场,咬牙切齿:
「你胡说!他怎么可能认识别的女子?」
「妹妹不知道吗?是个农家女,听闻擅长医术。」
我捂着唇,眨巴着眼睛,又道:
「不过也没事,到底妹妹是主母。
「她虽与沈将军有情谊,这情谊听闻也挺深的,似乎是过命的交情,到时……」
「啊!你闭嘴!」
江听月猛地推了我一下,我顺势坐在地上。
泪眼汪汪。
-16-
父亲吓了一跳,忙过来扶我。
又下意识看向那边跟着的小厮,我见过,那日国公府下聘时他跟着张叔一起来的。
「姐妹间玩闹。」
父亲尴尬解释。
我也跟着笑,十分宽容。
「妹妹只是心情不好,我能理解的。
「她以前也总这样。」
父亲面色沉了沉,警告地看了我一眼。
「好了,事情都了结了,便都别放在心上。
「你们都是江家女儿,要和睦一心,莫要闹出笑话。」
我忙低头称是。
大婚前的一个月,江听月和继母都没时间来找我麻烦。
听絮儿说:「那边最近总忙到半夜,时不时还有争吵声,也不知怎么了。」
我喝着父亲最近送来的好茶,嘴角扬了扬。
「我母亲当年的嫁妆可是十里长街,现在也不知剩不剩得下一半。
「他们当然要忙了,吞并亡妻给女儿留的嫁妆,光这顶帽子落下,江家就丢不起这人。」
「万一凑不齐呢?」
我捏着杯盏的手紧了紧。
「他们会来找我的。」
这不?父亲很快就来了。
-17-
茶喝了两壶,他才回到正题。
「你娘的有些嫁妆,年代久远,如今找不到了。
「你看是否用别的东西代替?」
我瞥了他一眼:「是找不到了,还是被人卖了或者被偷了?」
「我说找不到就是找不到,这么多年,哪里知道去了哪里?
「你这孩子,若不是牵扯到国公府,这件事咱们关起门来说就是。
「你是我女儿,我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他恼了,面色严肃,拿出家长的威严。
我叹了口气:
「父亲想让我如何?单子已经给了张叔,他到时肯定按单子上的来核对。
「若我帮着隐瞒,到了国公府被揭发,公婆定觉得是我耍了手段心计,到时……如何立足?」
「你既嫁过去就是世子妃,还能撼动你地位不成?」
我愣了愣,见他丝毫不心虚,顿时觉得心寒得很。
「不如这样吧,缺了哪些,按照价格给银票补上,当父亲和母亲给我添妆了,如何?
「我从江家出嫁,到底担着嫡长女的名声,到时……只用死去娘亲的东西,难免被人笑话。」
父亲沉默了好半晌,最终才咬牙答应下来。
瞧着脚步沉重的背影,我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18-
「东西没拿回来,小姐怎么还这么开心?」絮儿一脸不解。
我望着窗外孤零零的月亮,高高悬挂在树梢。
「这么多年,不可能全部拿回来的。
「这次她能凑够八成,再补齐钱款,江家剩不下多少钱的。
「指不定还要动江听月的嫁妆。」
似乎是印证了我所说,许久不踏入我院子的江听月红着眼睛冲进来。
她脸上的伤才好,此时又肿了眼睛。
「江听晚,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愣住,茫然去看她。
「我最近做什么了吗?」
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恶狠狠道:
「你凭什么动我的嫁妆?那是给我的!」
「我哪里有本事动妹妹的嫁妆,府上就是一朵花一棵树都是妹妹的,我什么都没有。」
这是她十岁时对我说的话。
-19-
那天是母亲忌日,我在园中折了枝她最爱的红梅。
可才回来就被江听月的丫鬟拦住。
她穿着火红的冬衣,额间点缀着花钿,从不远处慢悠悠走来。
「这是我的红梅,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摘!」
「我只要一枝,妹妹……」
话音还未落下,她就猛地推了我一把。
大雪天的石板地又冷又硬,红梅落入积雪,花瓣都散了。
江听月笑得高傲:
「谁是你妹妹?我才没有姐姐!
「府上一朵花一棵树都是我的!
「今日你折了我的红梅,晚上就别吃饭了!」
说完,她又气不过在红梅上踩了几脚。
我躲在被子里哭,想娘想得浑身发烫,整个江家,只有我记得她。
那时我便想,我更要活着,卑微也好,窝囊也罢。
可是好没意思,江听月显然已经忘记她曾说过的话,表情一片空白。
但也不妨碍她生气,气得又想动手。
-20-
犹豫了片刻,她的张扬顿时偃旗息鼓,抬起的手不甘垂下。
「你且等着!林承仪总有一天会厌弃你,到时,我让你嚣张!」
她转身便走。
「妹妹还未找到沈相宜的外室吗?」
她猛地顿住,回头看过来。
「你休想骗我,他洁身自好,才不是林承仪那样的人。」
我无辜耸了耸肩,不信算了。
一家隐蔽的饭馆中,我见了沈相宜。
他表情复杂又痛苦。
「听晚,很抱歉。」
我认识沈相宜也有九年了。
刚认识他时,他还只是个小兵,在舅舅身边做事。
舅舅不喜欢他:「心思太多,不够坦荡。」
我也跟着不喜欢他。
那时我虽没了娘亲,但还有舅舅,还有外祖。
在江家受了些欺负,可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
舅舅一直在想办法带我离开江家,我等啊等,等到舅舅因谋反案被杀头的消息。
那天太阳真大。
我追着囚车,跑得满头大汗,却怎么都追不上。
「叛徒!该死,株连九族都是应该的!」
「就该千刀万剐,若不是他,边关怎会失守?」
「……」
他们围上去,扔出烂叶子,扔出石头……
我怎么都拨不开人群,不是这样的,我的舅舅不是这样的。
「再等等,等舅舅这次打胜了仗,就接听晚回家。
「也接你阿娘回家。」
他不会叛国的!
我被人推到地上,沈相宜便是那时候出现。
他带走了我,死死抱着我。
「江听晚!你舅舅不会想让你冲出去的,别傻了,这时候出去只会送死。」
我突然失去全身力气,茫然看向他。
那时候的沈相宜才十五岁,也不过个半大的小伙子。
-21-
「娶江听月是无奈之举。」
沈相宜将我喜欢的红豆酥搁在我面前,眼底闪过痛色。
我神色淡淡:「我知道你有苦衷。」
「你等等我,等再过几年,我羽翼丰满,定将你带回家。」
我愣住,抬头看向他。
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你笃定了我会被林世子嫌弃,被国公府丢弃吗?」
不然他何来的勇气与国公府抗衡。
「林世子不是良人。」
可至少林承仪光明正大帮助了我,至少他……为我挣得了母亲的嫁妆。
在我即将被江家吞没时,他为我撑起了这片天。
「他为你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国公府脸面罢了。」
沈相宜急切解释,生怕我不知道。
可那又如何?
我何尝不是利用国公府的脸面。
我看向眼前这张焦急的脸:「就算我被国公府抛弃了,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带我离开?」
沈相宜沉默了会儿。
「暂且,暂且在外面住着,等时机成熟了,再接回去。」
哦,这么说,连个妾室都算不上。
看来,他也对我窝囊的形象深信不疑,才敢这样欺负我。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以后会补偿你。」
「不需要了。」
我听见自己声音淡漠地回他。
在他满脸震惊中,我只提出让他还回这些年我送他的东西。
「你……认真的?」
我点了点头:「嗯。」
而且,我已经不需要他了。
-22-
当年,阿娘生产后身子虚弱,全京城无人不夸赞父亲对阿娘不离不弃。
「只要你娘能好起来,爹爹做什么都愿意。」
他痛哭流涕,守在阿娘的床边,抱着我。
可阿娘去世一年不到,父亲就娶了续弦。
娶妻之前,他负荆请罪,到外祖家门口跪着。
「是我糊涂,见她长得与阿茵相似,便认错了人。
「如今她怀了身孕,我不能不负责。
「但岳父大人放心,我只娶她做平妻,帮着管理后宅,照顾听晚。
「阿茵永远是我发妻,日后我也与她葬在一处。」
京城来来往往的人都瞧见了,谁不赞叹一句父亲重情义。
他们没资格干涉父亲娶妻,唯一能想的,便是将我接回去。
我虽没阿娘,但我记忆中总有舅舅,有外祖。
但也只到十岁罢了。
十岁时,江听月也快九岁了。
我失去所有依仗,她趾高气昂成了府上小霸王。
父亲频繁来我院子里,翻找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你再想想,你母亲有没有什么书信让你保管的?」
-23-
我瞧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匣子,摇头。
等他走后,我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拿了母亲给我做的襁褓。
那是母亲亲手做的,沿着细细密密的针脚,我发现里面的异常。
可留在我手上,迟早会被人找到。
沈相宜,便是我唯一能用的人。
我频繁与他接触,释放好感。
「舅舅是被冤枉的,他生前许多好友都来看望过我。」
沈相宜眼珠子转了转,立即附和道:
「我也相信褚将军是被冤枉的,只可惜我势单力薄,无法为将军翻案。」
我哭红了眼睛,带着他去拜访那些叔伯。
沈相宜从他们身上得了好处,便对我越发照顾,送了我许多东西。
我便也送他物件。
有舅舅的兵书,也有舅舅的匕首,都是极好的东西。
在十三岁那年,父亲越发不耐烦的时候。
我终于把襁褓连带着平安符一起给了沈相宜。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当我们的定情信物吧。」
他要上战场,搏军功。
临走时,我们订下婚约。
「听晚,等我回来娶你。」
这一等就是五年,可我没想到功成名就时,他选择了江听月。
-24-
「你是为你舅舅的事情?」
沈相宜狐疑着开口,又立即皱眉。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该往前看。」
他需要我时,信誓旦旦:
「等来日我得了功名,第一件事便是为你外祖家申冤。」
如今他作为京城新贵,进宫面圣也有好几次了。
却从未提起这件事。
甚至,他也未履行娶我的承诺。
我窝囊,毫无助力,也因此从不敢将所有希望放在他身上。
但如今他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似乎完全忘了,若没有舅舅生前的积累。
这几年的仗,他打不赢。
「怎么?我说错了吗?
「听晚,人要面对现实,你舅舅那些旧部,不也没帮忙吗?」
我深吸口气,苦笑了一声。
「他们若不帮忙,你如何取得胜利的?
「与敌国对阵数十年的经验,难道不是他们倾囊相授的吗?
「他们早已经被打压得立不起来,都是有家族有家庭的人,能做到这样……」
「难道我就没有家族吗?」
沈相宜打断我的话,面上闪过失望。
「我原以为你是全心全意为我好,如今想来是我看错了你。
「江听晚,你想清楚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若你点头答应,我便从中奔走,到时也断不会亏待了你。」
我坚定地摇头,没有丝毫犹豫。
「既然一刀两断,我送的东西,都还给我吧。」
从前我苦于没有个机会,让我能直达天听。
如今,我等到了。
-25-
国公府世子妃的身份足够尊贵,尊贵到,我有机会进宫。
「不识好歹!」
沈相宜面色铁青地离开。
我坐了许久,直到絮儿来唤我。
「走吧。」
我起身,却没料想在大堂与林承仪打了个照面。
他身侧赫然是个貌美娇俏的女子。
「你……我……」
林承仪呆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点了点头,行了礼。
便一句话没说地离开。
也不知谁将大堂的那一幕传了出去。
「江家大小姐果真是个窝囊的,遇见林世子与红颜在一起,也不敢说什么。」
「何止是不敢说什么啊,那眼睛,哭得哦,红彤彤的。」
「何苦受这气,若是我,就是婚约不要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唉,当真是立不起来啊!」
「……」
就连江听月都闻着风声来了我这里。
「还有三天就要成婚,你那未婚夫,可真是……也没把你当回事嘛。」
她洋洋自得,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叹了口气:「早知道,我便不答应换婚了。」
「我之前送了许多东西给沈将军,他也没见送过来,指不定对我还有些幻想。」
「江听晚!」江听月气得转身就走。
不过一个时辰,她抱着个箱子扔到我面前。
「我还以为什么稀罕东西呢?就这?」
我瞥了眼,襁褓还在。
确实,就这,我还宝贝得不行,生怕沈相宜不还回来。
不如就让江听月去闹。
「我劝你认命吧,你这一辈子,注定了被我踩在脚底下!」
她撂下狠话就走。
我想到前几ŧú⁵日听说沈相宜那个外室已经有了身孕,摇了摇头。
-26-
沈相宜身边的副将林溪是林伯的侄子。
林伯父是舅舅的旧部。
沈相宜回京前,林溪就将边关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了。
他为我抱不平:
【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堂叔才不会这么帮助他。
【听晚妹妹,你若是不乐意,我找机会帮你收拾他。】
我立即回了信。
【兄长切勿冲动,此事等你们回来再说。
【我与沈相宜的婚约兴许有变动,况且,我也不在意那些。】
心痛,也难受。
但比不过眼前的大事。
况且他如今地位不同往常,林溪要收拾他,必将自损。
得不偿失。
如今沈相宜将外室藏得深,一如当年父亲藏着继母。
挺好,儿女轮回。
到时也会是一出好戏。
-27-
与林承仪大婚当日,我做好了独守空房的准备。
却没想到,我才将钗环取下,房门便被人推开。
他穿着红色喜服,面目惊愕。
我愣愣地看向他,手不知要往哪里放。
「你……」
我抢着开口:「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林承仪脸上闪过心虚,紧接着便是愧疚。
「抱歉,那日是个意外。」
我点头,十分上道。
「无妨,世子若是喜欢,等过些日子接到府中就是。
「只希望能稍稍晚些,给我点脸面。」
我姿态一如既往的卑微,林承仪皱眉盯着我看了许久。
我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外头下雪了。
絮絮的雪花,翩然落下。
我不喜欢下雪天。
只因舅舅说:「你娘最爱雪中红梅,可惜那日我送去的红梅,她还没见着就去了。」
后来,我更不喜欢雪。
太冷。
冷到被子不够,四肢都要被冻僵。
若不小心生病了,絮儿便要为我四处求药。
「好。」
林承仪走到眼前了,我才回过神来。
他取下我头上最后一根发钗,又拿了桌上的合卺酒。
那双眼睛流光溢彩,但我看不真切里面的情绪。
我们喝了合卺酒。
他给丫鬟婆子们发了喜钱,这才折身回来。
国公府的锦被Ŧű⁺很暖和。
我与林承仪泾渭分明地躺着,却觉得浑身发热。
「你别紧张。」
许是我抖得太厉害,他忍不住出声。
「嗯。」
我轻轻回了声,这下换他一个激灵。
「江听晚,你出嫁前,有人告诉你洞房花烛夜要如何做吗?」
-28-
「没,没有。」
我攥紧被子,说了谎。
自从上回林承仪给我找过场子后,父亲对我婚事也上心起来。
可我还不想。
我没想过与他同床共枕。
悠长的叹息声传来,林承仪侧身面对着我。
「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睁开眼睛:「我,我知道。」
「江听晚,你当真那么窝囊?那日是去寻我的吗?」
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我抿紧唇不说话。
「罢了,睡吧。」
好在他也没为难。
可醒来时,我却整个人都在他怀里。
我小心翼翼抬起他胳膊,腰上又多了只手。
他将我整个人抱在怀里,嘟囔了一声。
「别动,再睡会儿。」
脸上发烫,我瑟缩着不敢动。
直到某人身体一颤,忽然低头,迷糊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四目相对,他怔了一瞬,脸颊闪过红晕。
「那个……我不知道是你。」
「无妨。」
我不介意这些。
可林承仪面色却黑了几分。
「我也没把你当别人,我原先有只狗,经常跑到床上来。」
「……」
-29-
敬茶时,国公夫人拉着我的手,满脸慈爱。
「在国公府你是世子妃,凡事都是你说了算,无须迎合任何人。
「臭小子若是欺负了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回头我让张叔协助你慢慢接手府上中馈,我也好多享受享受。」
说着,她又瞪了眼林承仪。
「近日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家陪着。」
不等对方回话,我忙开口:
「没事的,世子难免有些难以推掉的应酬。」
「他能有什么应酬,都是些插科打诨的事,你啊,别太惯着他。」
我低垂了眉眼,点头称是。
从婆母处出来,林承仪递给我个锦盒。
打开后里面赫然是江听月还回来的手镯。
「修好了,与原来的没什么差别。
「你看看可满意?」
我愣住。
这手镯早就忘了。
而且,也不是母亲留给我的。
当时故意哄骗江听月的,如此,她欺负起来才有乐趣。
可我没想到林承仪竟真放在了心上。
「你上回见到的姑娘是品玉斋的掌柜,我便是从她手里拿的镯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承仪讷讷解释,抓着我的手套上手镯。
「我……我最近每日都会回来,不会叫人看你笑话。」
他丢下一句话便走了,背影看上去有些狼狈。
「林世子好像不似传闻中的那样。」
絮儿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回过神,垂眸看向腕上的手镯。
或许吧。
不过他每晚都回来,于我来说反而是个麻烦。
-30-
三日后的回门。
林承仪声势浩大,早早让人备好礼物。
车帘掀开,他已经立在一旁等着,抬起的手掌朝上,眉眼带笑。
「夫人小心些。」
我愣住,手覆上去,他立即抓紧。
在他搀扶下落地,那边的人群面色已经变了好几茬。
「哼!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恩爱几时,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外头的红颜,没一个能坚持三个月的。
「只是不知多了个世子妃头衔,能不能维持长点时间。」
江听月在经过我时,凑到我耳边恶狠狠地说了句。
紧接着便挽着沈相宜手臂,笑得得意。
她若不到我面前蹦跶,我倒忘了要给她找点麻烦。
回门宴上,林承仪给我夹菜。
江听月便娇滴滴指着茶壶:「夫君,口渴。」
沈相宜眉头一皱,但也给她倒了茶水。
林承仪为我添茶,她便要沈相宜为她拿帕子。
我:「……」
好不容易吃完,各自回府。
当天傍晚,便有消息传来。
「将军夫人在柳巷与人起了冲突,还闹出血来了。」
听到国公府丫鬟私下议论,絮儿也从不远处回来。
「发现了?」
她点了点头,又在我耳边道:
「二小姐许是气急了,没了理智,直接将人推到地上。
「奴婢去时只见到地上一摊血,说是人被将军抱进去了,郎中都去了好几拨。
「二小姐被冷落了后,便哭哭啼啼回了江家。
「老爷还未表态,沈将军方才动身前往江家,尚且不知结果如何。」
江听月果真没叫我失望。
「说什么呢?说给我听听。」
林承仪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将我和絮儿吓了一跳。
好烦,他回来得越来越早了。
-31-
「没什么,是些不打紧的玩笑。」
我示意絮儿先下去。
林承仪随意坐在我对面,又端起我的茶盏喝茶。
阻止的话到了嘴边,他已经灌下去,又若无其事续了杯。
「沈将军外室的孩子没了。」
我一愣,他却并未看我,只自顾自道:
「他或许会以此提出让那外室做姨娘,你父亲,估计也会答应。」
说完,他才看向我。
「也是巧了,江听月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生成婚后才发现。」
「是啊,巧了。」
她太蠢,还得我找人亲自带她去看才行。
眼前忽然出现林承仪放大的脸。
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落下,被他单手揽着腰身。
他毫不费力拎起我:「夫人当心,莫要摔了。」
我点头:「多谢世子。」
「啧!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你该唤我夫君。」
耳边,他气息逼近,我往一旁去躲。
林承仪却越发凑近。
「母亲昨日让人给你找了有经验的嬷嬷,说是指导夫人闺房之乐。」
我心底咯噔一下。
他呵笑了声:「但被我的人打发走了。
「为夫也是怕夫人太忙,嬷嬷不长眼的,万一看到不该看的事情,到时影响了夫人的大事。
「可咱们成婚好几天了,还这般清汤寡水的,若传出去,他们该觉得我不行了。
「夫人……还未调整好心情吗?」
-32-
我心如鼓动,望进他清泉似的眸。
林承仪松开手,又恢复那般肆意的神态。
「为夫,等着夫人。」
他走了,我却煎熬了。
晚间,我主动去书房送了羹汤。
林承仪斜躺在榻上,书被他盖在脸上,听着动静,颇有些不耐烦。
「本世子累着呢,今日不学了。」
「夫君……」
我才开口,他猛地扯开书坐正身子。
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瞳孔陡然缩了缩。
「给夫君送汤。」
「嗯。」
他别过脸,耳垂一片薄粉。
我低头看了看凉爽的纱衣,想到他花名在外,难不成只是传言?
「天冷,莫要着凉。」
林承仪随手拿了外袍披在我身上,这才敢直视我。
我轻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
他闭了闭眼在压抑着什么。
于是,我伸手环着他腰身。
「不早了,夫君早些歇息吧。」
「额,好。」
林承仪喉咙口挤出两个字,抬起手不知要往哪里放。
我闭上眼睛,听到他胸膛扑通扑通的声音,快得不像话。
这晚,他依旧什么都没做。
反倒是我,睡得格外踏实。
-33-
我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皇后在凤仪宫设宴,给小公主庆祝生辰。
届时,皇上也会出现。
作为国公府世子妃,我自然在受邀之列。
「你可想清楚了,这不是个好时机。」
林伯听说了我的打算后,面露担忧。
林溪也跟着劝道:
「公主生辰,宫中庆典,到时不论皇上信不信,皇后都会记恨上你。
「到时,国公府或许也会被你牵连,你……」
多余的话他也没往下说。
我都清楚。
林承仪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却将他拉下泥潭。
可这些年,我困于宅院,谁都不敢相信。
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机会,怎能放过?
我坚定地点头:「皇后与国公府交往密切,想来,对他们影响不会很大。」
林伯父面露不忍:
「当真做好决定了?
「其实,到此为止,也是不错的结果。
「据我所知,林世子不是表面的纨绔,林国公和夫人也都是良善之人。
「到此为止吧,你舅舅和祖父不会怪你,没有人会苛责你。」
他眼底闪着泪花。
我也跟着红了眼睛。
「林伯父甘心吗?」
他顿了顿,好半天都说不出个字来。
当初若不是靠着国公府远亲这点细微的关系,林伯父和林溪怕也要折在里面。
明明是光耀门楣的英雄,八年来如同臭水沟的老鼠。
我们都寄希望于沈相宜,费尽心力帮他。
只因他身世干净,等他站在高台,为我们说话时,才不会让上位者猜忌。
可谁知……
「我也不甘心呢。」
窝窝囊囊的八年,我每次低头,都不甘心。
-34-
凤仪宫前的花园,分明隆冬,却百花齐放。
一派欣欣向荣的画卷,被我的话搅和得不成样子。
场面静寂,落针可闻。
皇后面露不虞,沉着脸看向我。
皇帝明黄的衣袍顿住,随着他的转身,翻起衣角。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是江听晚?」
「臣女正是。」
我抬头,高高举起这些年零星的证据。
母亲襁褓中的信,是当年她从父亲书房偷来的。
父亲一直以为在舅舅和外祖手上,直到他们被抄家枉死,父亲也没找到这封书信。
因此,他又在母亲生前的院子里找,在我身边找。
「求皇上,还褚家清白!还……褚家清白!他们,没有卖国,不曾通敌!」
我还未说完,已然泣不成声。
可我必须说完。
「这是当年我父亲江长年的亲笔书信。
「还有这些年臣女搜集到的证据,请皇上重启调查。」
八年,被敌国压着打的大鹰王朝,不是因为能力不行,而是对方有大鹰的边防图。
这图,不是舅舅送出去的。
而是我父亲,江长年无意中泄露。
为保住自己,他联合他人栽赃陷害到舅舅身上。
这八年,每每打了败仗,大臣和百姓们都要将褚家拉出来痛骂。
舅舅当年的一众部下,但凡求情的,都过得凄惨,众叛亲离。
而打压他们的不是别人,就是我父亲。
他生怕他们有朝一日翻出旧案。
因此不遗余力,恨不得一网打尽。
「微臣惶恐,逆女江听晚只是心中不满微臣,这才胡说八道触怒龙颜,还请皇上恕罪!」
江长年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我手上的书信。
-35-
「皇上明察,褚将军当年的事情早已证据确凿,真相大白!
「江听晚一介妇人,不过胡闹罢了。」
江长年的同僚也跪在地上,紧接着,三个、四个……
「妇人之辞,岂能相信?」
「今日是小公主生辰,江听晚分明是故意扫兴。」
「当年之事早已经板上钉钉,你这时候提出来,难不成是质疑皇上的英明决断?」
「就是!这些年边关死了多少将士,褚家祸国殃民,众所周知。」
「我看,不如将这疯妇一起打入牢里,兴许她也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借此离间我大鹰君臣。」
「……」
言语将我掩埋,我重重磕头在地上,每一次都铿锵有力。
「我褚家,没人了!」
所有人都沉寂下来。
没人能想到,我会这番失态。
就连皇上都面露惊愕。
我直视他眼睛,不畏不惧。
「皇上,褚家没人了。
「就连我,也姓江,不姓褚!
「他们不过是要一个公道,当年被冤枉的人,想要一个公平。
「他们爱民如子,却被民众厌恶唾弃,他们死守江山,却因小人挑拨全家枉死。
「他们难得不值得,一次机会吗?
「求,皇上看一看!」
我再次磕头。
鲜血顺着脸,汇聚到下巴,可我无痛无感。
「今日多有冒犯,臣女愿一死谢罪。
「只求,皇上再看一看!」
-36-
「胡闹!
「还不快将她拉下去!」
江长年慌了,顾不得场合立即吩咐手底下的人做事。
可他才站起来就被皇上一个眼神制止,又重新跪了下去。
他满脸不甘。
「皇上,微臣有罪,教养了这么个疯妇!
「微臣自认为这些年对她不薄,她竟……子不教,父之过,微臣愿替她受罚!」
他假模假样哭哭啼啼,我冷笑着看了他一țṻ⁹眼。
「我今日所犯是冲撞圣上之罪,父亲,要代我去死吗?
「女儿瞧着那块石头很是坚挺,不如父亲撞了试一试。」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重新认识了我一般。
「朕记得,沈将军当初也是褚将军手底下的人,你是如何看的?」
皇上的话让众人都看向沈相宜。
他目光复杂地扫过我。
从容跪在地上。
「回禀皇上,微臣以为当年的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
「微臣曾与听晚姑娘也有过接触,她受母亲离世影响极大,兴许是生了癔症。
「还望皇上莫要与她计较。」
「沈相宜!」
我不敢相信他竟敢说这样的话。
沈相宜却只淡漠扫过我,看向林国公。
「在下认识一位江湖神医,可请来为世子妃看看。
「当然,若国公府不愿接受她,也可将她交给在下,到底是听月的姐姐……」
「呵!」
沈相宜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到嗤笑声传来。
林承仪漫不经心掀开眸子瞥了他一眼,狂妄肆意。
紧接着,就见一碗茶水稳稳砸在沈相宜身上。
惊起一片慌乱。
「你这是做什么?」
沈相宜黑了脸,气急败坏。
3Ṱü⁽7
林承仪一脸讽刺,斜斜靠在座椅上。
「沈将军要不要再讲讲你是如何打败敌国?又拿了多少褚将军的笔记?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还敢非议我国公府!
「她江听晚是我林承仪明媒正娶的发妻,我都没说什么,你上赶着让她病,有何居心?
「莫不是你是心虚了?」
他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人神色变了又变。
林承仪目光扫过我,无奈一闪而逝。
终归也只是轻叹了一声。
他起身到我身边,也跪了下去。
「皇上何不查一查?
「当年之事若真是有心之人的故意蒙骗,皇上也好趁此机会给忠臣良将一个清白。
「若……当真是江听晚无事生非,我愿与她共同承担。」
说完,他俯下身,郑重磕头。
皇上愣住,此时上位的皇后淡淡开口:
「总听说江听晚窝囊胆小,今日瞧着胆子倒是挺大。
「兴许真有什么冤屈也不一定。」
「皇上!」
江长年嘶喊了一声,被皇上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我手上的证据被皇上拿走。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又哼哼地看了眼林承仪。
「朕要将公主嫁给你,你偏不要,这便是你看上的妻?」
林承仪咧开嘴,笑嘻嘻地点头。
「没办法,她窝囊得很,只有微臣这种纨绔能护着。」
-38-
宴请散去。
林承仪提前离开了。
絮儿满脸担忧:「您是不知道,方才林世子脸色冷得吓人。
「这么大的事情,世子妃怎能……」
是啊,这么大的事情,我瞒着他做了。
甚至林国公和夫人都没等我,只给我留了辆马车。
我有些难受。
是我辜负了他们。
「江听晚,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就算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的。
「你何苦搭进去自己。」
沈相宜携着江听月出现在我身后,他目光冰冷,脸上带怒。
我亦没给他好脸色。
「我的事情不劳沈将军费心。」
「哼,我也是为你好。」
我懒得与他计较,爬上马车,却在国公府门口被人拦下。
那女子身穿粉色罗裙,外头套了件雪白的大氅。
眉眼不善,目含凶光。
「你便是江听晚,是林承仪新娶的世子妃?」
我点了点头。
她眉头一皱:「方才还搅乱了我皇妹的生辰宴?
「害得我特意赶回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参加?」
我了然,眼前这位想必是三公主殿下。
「本公主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给我跪下!」
她手指着一旁地面,颐指气使。
我瞥见不远处正往外走的林承仪,敛眉屈膝。
双膝才落地,便听到凉飕飕的声音传来。
「她让你跪你就跪?
「江听晚,给本世子站起来!」
-39-
林承仪气得不轻,一把将我拎起来。
磨着牙看向三公主。
「回了京城就去宫里请安,来我国公府撒什么野!」
三公主红了眼眶,迈着小碎步要到林承仪身边。
林承仪面色一变,忙拉着我挡在前头。
「看到没,本世子娶妻了。
「愿赌服输,三公主殿下日后别来了。」
三公主面色一变,立即咬牙瞪着我。
「她分明是在利用你!这样的女人,你赶紧休了!」
「我林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嘴,滚!」
林承仪怒了。
也不知是怒我的利用,还是怒三公主让他休妻。
「你就护着她吧。」
三公主气得跺脚,转身便跑开了。
林承仪也只给我留了个背影。
「世子妃,要不您跟上去?」
絮儿提了建议。
我摇了摇头。
他还在生气,况且,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后来的大半个月时间,林承仪很忙。
今日陪这个红颜逛庙会,明日陪那个知己看烟花……
一直到年关将近,他的名声越来越烂。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失宠了。
都在猜测我什么时候会被他抛弃。
甚至林伯父也忍不住开口:
「你是如何打算的?案子已经重启调查,这次三堂会审,问题应当不大。
「可国公府那边……皇后虽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原谅了你,但也难免有隔阂。
「我年后要回老家,你若有心,便跟着我一起走吧。」
我知道林伯父是好意。
可林承仪还未开口说不要我之前,我不会走。
-40-
除夕前夕,婆母终于见了我。
静坐了许久后,她才开口:
「我知你这些年心里委屈,但此事做得也着实大胆。」
我跪在地上,诚心诚意道歉。
「儿媳从未想过牵连国公府。」
「你这傻孩子,既然你是国公府儿媳,又何来牵连不牵连?
「你是打算用性命相逼,换一个调查的机会吗?」
我没否认。
确实,我是这么打算的。
众目睽睽下,我的命定能换一个机会。
头顶重重的叹息声传来。
婆母俯身抓着我的手,眼底含着泪光。
「可你想过没有,你若死了,没人盯着案子,未必就能真相大白。」
「想过,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况且,还有叔伯他们,我若死了,他们会帮一帮我。」
「你真以为你那么有用?」
冷哼声从背后传来。
林承仪不知何时出现,满脸幽怨。
他气呼呼坐在位置上,喝茶时杯盏哐哐响。
婆母瞪了他一眼:「这么大怨气做什么?又不是让你去死!」
「娘!」
林承仪气鼓鼓的,又狠狠剜了我一眼。
「他啊,这阵子气不顺,走了刑部、大理寺和宫里,都在为你守着呢。
「当年三公主看上他,非要嫁给他,于是他和三公主打赌,若声名狼藉,还有女子愿意嫁他,便从此不再纠缠。
「外头的传言是假的,这儿子我明白,就是……」
「娘!我听得见!」
林承仪别扭地说了句。
婆母坐直身体:「听得见就好。
「明日除夕,再过一天便是新的一年,有事情今年解决。
「为娘可还等着抱孙子呢。」
说完便赶人,把我和林承仪都轰出去。
-41-
林承仪走得极快,生怕我追上似的。
我小跑着去追赶,却不小心摔在地上。
哎呀一声。
他猛地顿住,回头。
我泪眼汪汪地看他:「疼!」
「你!」
他没了言语,也不动作。
我敛眉,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却忽然觉得身体一轻。
林承仪抱着我,脸色依旧臭臭的。
「林承仪,下雪了。」
他嗯了声,往外看了眼。
「我娘,死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舅舅说,老天爷都在为她悲伤,他说我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孩。」
他顿住,低头看向我。
我扯着嘴角笑着,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林承仪,对不起。」
他瞳孔缩了缩,抿紧唇,没说话。
我抓着他衣领:「别休我好吗?」
他哼了声,别过脸。
「我等那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做梦都想,每个字都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
「如果……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那样做吗?」
我点了点头。
「嗯,还会。」
「你!江听晚!你!」
林承仪瞪着我,又不敢将我扔下去,便只得回了房把我扔到床上。
我迅速拽着他的手。
「做什么?」
他依旧不肯看我,气急败坏。
「我冷,你陪我。」
「你……」
他脖颈处都通红一片,咬牙道:
「江听晚,你自找的!」
-42-
屋内一室暖春。
林承仪发了狠似的折磨我,却在看到我眼泪后,又软下神色。
「别以为你哭我就能放过你,江听晚,你惯会演!」
说完就用手遮住我眼睛。
我颤抖着抱着他。
「嗯,你别放过我。」
「你!」
他恶狠狠又无奈,最终动作都轻柔下来。
「老子真拿你没办法!」
我又哭又笑:「我也拿你没办法。」
「哼,我看你有办法得很。
「将我耍得团团转,我是什么很不值钱的人吗?」
「不,你是顶好的人。」
「就只是顶好的人?」
「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我断断续续,将所有夸赞的词汇都用在他身上。
林承仪肉眼可见的开心,缠着我哄着我多说。
直到睡着了,做梦都在想他的好。
-43-
案子结了。
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皇上昭告天下。
江长年一家被下狱,就连沈相宜也受到牵连。
他带兵打仗的本事是从舅舅那里得来,却在关键时刻帮着仇人隐瞒。
皇上对他生了不满,虽未降职,但也被边缘化。
而江听月,随着江家落败,她也被沈相宜赶出家门。
「沈将军最近频繁出现在三公主身边,似乎是想攀附她。」
絮儿满脸不屑。
我把玩着林承仪新送的玉坠,淡淡道:
「三公主看不上他的。」
「还算你聪明。」
三公主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后,高高抬起头颅。
「那沈相宜烦得很,你有什么法子对付他吗?」
我想了想:「他似乎没办法有子嗣,可江听月和他那外室都怀了他的孩子。」
三公主愣住,盯着我看了许久。Ṱŭₕ
「此等隐私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说完就忙捂着嘴巴:「你,你们……」
我忙解释:「是因为我有一兄长在他身边,这……」
「我不听你解释,你还是和林承仪解释吧。」
说完她一溜烟儿跑了,剩下林承仪黑着脸, 出现在我视线中。
絮儿眼疾腿快, 麻溜寻了借口离开。
「这个我真的可以解释。」
我吞了吞口水,他人已经到了近前。
「乖,我不想听。」
「不是,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
「嗯,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本世子无理取闹。」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我缩在床脚, 泪眼汪汪。
「林承仪, 你够了,你……别过来。」
-44-
从房间出来时, 我脚步发虚。
林承仪自知理亏。
「问斩之前, 你想见见江长年吗?」
好吧,Ťũ̂ₘ 我窝囊, 想原谅他了。
关押江长年的牢房里。
我给他带了饭菜。
他并不知感恩, 一脚给踢翻了, 怒目瞪着我, 恨不得撕了我。
「江听晚,当年就该让你和你娘一起死。
「你这逆女!」
这么说,也不用问了。
我娘确实被他所害。
「如果不是这些年我窝窝囊囊的, 父亲早就杀了我吧。」
「你都是装的,你……你弑父不孝, 不得好死!」
我眼泪哗啦啦地落, 哭哭啼啼。
「是啊,女儿窝囊, 您女婿纨绔, 没人能救得了您。
「唯一能做的,便是让您在外的女儿, 好好享受人间……炼狱!」
「你把听月怎么了?」
继母猛地扑上来, 伸手却够不着我一片衣角。
我好心告诉她:
「她被沈相宜赶出沈家, 如今流落街头。
「哦,对了,当初江家的许多仆从, 找上门报仇了,听闻如今病重无药可医。」
「你!江听晚,她是你妹妹, 你救救她……求你。」
继母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我冷眼看着:「可是看到你们痛苦,我才开心。」
我今日Ṫü₃是特意来告诉她这些的,死前, 他们也别想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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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人死的这天,也是个大晴天。
太阳真好, 阳光普照。
我站在二楼, 瞧着百姓往他们身上扔烂菜叶。
江听月踉跄着拖着残缺的身体,怎么爬都爬不到囚车边。
「娘……救我!」
她大声嘶吼后,便死不瞑目了。
林承仪从我身后贴上来, 指腹落在我脸上。
「江听晚, 你做到了。」
嗯,我做到了。
可即便做到了,他们也回不来。
可至少, 我不再怕晴天,也不再怕雪天。
我会慢慢,变得更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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