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劫

龙族小公主死了。
死的时候龙骨俱碎,龙筋被抽,就连胸口的鳞片也被拔了几片。
最后一口气的时候。
她给了我一口精血。
说要让我替她看看世间风景,好好活着。
可我不想看世间风景,也不想好好活着。
我只想替她报仇。

-1-
我本是长在山崖的一株蒲公英。
风起时便将种子抛向山河大海。
来年又能生生不息。
我在崖上挨过无数个春秋,是一株再普通不过的蒲公英。
直到龙族小公主素灵的一滴泪让我开了神识。
小公主是一个很聒噪且脑子有病的龙。
她总喜欢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说龙宫的事。
说她的母后不喜欢她。
她生来便是给姐姐做药的。
她没什么朋友受了委屈只会哭。
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我的叶子上,烦得很。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开口暴骂了她一顿。
她停了哭泣又惊又喜地戳了戳我脑门。
于是我成了她的第一个好朋友。
她日日都来看我,将龙宫珍贵的冰晶岩水一瓶一瓶地拿来浇灌我。
她总是天真得可笑,伤心过后又乐呵呵地细数那些对她来说美好的事。
我同她呆了几百年。
她最喜欢给我打理叶子,每当我开出鲜黄的花时,她就用藤条给我做一个小帽子,说要给我遮风挡雨。
后来有一日她兴奋地同我说,她在龙宫交了一个朋友。
她的眼睛亮亮的,说她的母后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憎恶她。
她同我展示她姐姐送她的新裙,语气止不住地开心。
我也替她开心。
她的期盼憧憬终于快要实现了。
可是后来,她却死了。
身形俱灭、伤痕累累,连尸骨都碎得彻底Ŧŭ₁。
死前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到我面前。
却是将最后一口精血渡给我,让我化形。
只因我同她说过,想去世间看看风景。
那个傻子。
死得那样惨。
我才不要去看什么风景。
那些害死你的人。
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2-
我飘落在各地的子子孙孙告诉我,南海有神龟。
神龟守着水镜可追溯过往窥视未来。
我初化形没有水珠去不了龙宫。
只能花一百年的时间去寻那只神龟。
神龟住在寒潭,我勤勤恳恳给它当了四百年的婢女向它求得一个看水镜的机会。
从水镜里,我看到了素灵的过往。
天真烂漫的龙族小公主,生下来只为给龙后最爱的女儿续命。
龙族大公主先天龙脉薄弱,龙骨不显。
可她是龙后心尖尖的珍宝。
为了让女儿续命,龙后挑了族中最优秀的男儿一夜合欢。
十日后,龙后怀孕,被挑中的男儿却死在了龙族密地。
龙后龙王伉俪情深,可龙王早已神灭。
只与龙后留下一女。
为了让爱女活命。
小公主自生下那日便作为药人,日日以灵药滋补。
每日割肉放血为姐姐做药。
只待成年抽骨拔筋给龙后最爱的女儿重塑龙身。
难怪她不得喜爱却能拿出一瓶瓶珍贵的冰晶岩水浇灌我。
那晶岩磨成的尖刀日日割在她身上。
明明那样痛,可她每次来找我时都不曾提过半句。
还总是笑呵呵地同我讲龙宫的趣事,笑得像个傻子。
指甲嵌进手心,怒气在胸口翻涌。
水镜还在旋转。
龙族的大公主素秋是水族出了名的美人,心地善良聪慧灵巧。
龙后爱极了这个女儿,早早为她与水神的儿子潮溟定下了婚约。
素秋外表看着柔弱无辜,实则心思扭曲歹毒。
她对这个生来就是为她续命的妹妹起初是怜悯。
可这怜悯中更多的却是不屑与漠视。
可偏偏,那高高在上的水族战神潮溟却对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动了心思。
他来见素秋时,眼神却时常停ẗū́₆留在未来的姨妹身上。
没了龙骨龙筋的小公主已然是个废人,但尚且还能苟活着。
却只因为未来姐夫多看了她几眼。
便被自己最爱最信任的亲姐姐叫人生生剜了龙鳞。
蓝色的生血染透了小公主的新裙。
那是姐姐送她的成年礼物。
她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惊恐绝望又无助。
因为拿着寒刃要她死的是她在龙宫唯一的好朋友。
她不知道,那个曾说好要同生共死永远在一起的人早就对她的姐姐一见倾心。

-3-
「惨啊,真惨!啧啧。」
神龟唏嘘地摇了摇头。
恨意激红了我的双眼。
我目欲龇裂拦住了就要游走的神龟。
「送我去天界!」
「丫头,老龟可只答应让你看一次水镜,要想去天界,那你就要再陪老龟我四百年咯。」
四百年?太长了,我一刻都等不了。
「龟爷爷,你不是最爱吃紫壶螺,我去给你捉。」
我谄媚地摇了摇神龟的乌黑胖爪子。
神龟老眼一眯:「少来,老龟我才不吃你这套。」
我去珊瑚崖下捉了许多紫壶螺。
紫壶螺不比普通壶螺,周身带着密密麻麻的刺又十分擅躲避,非常难捉。
为了给神龟做一桌紫壶螺盛宴,我在崖下待了三日。
「龟爷爷,你尝尝。」
我讨好卖乖Ťú₈地把它拉坐下来。
神龟酒足饭饱后打了个响嗝。
它用爪子随手扯了根枝条剔了剔牙,又瞥了一眼我布满细微伤口的双手。
「丫头啊,老龟我看你是个实在的丫头,才好心劝你。你看你好不容易化形,如今又修得仙身,不如吃吃喝喝开开心心去游览游览山河,何苦要去趟这趟浑水。」
何苦去?
她死得那样惨,若连我都弃她而去。
这世上便再没有人会记得她的存在。
神龟见劝不动我,气得拍了桌子。
「懒得管你这丫头的死活!」
一枚玉环丢在了我怀里。
「天界的瑶环神女曾欠老龟我一个人情,你拿着这枚玉环去天界,她会帮你的。」
神龟抛下话气冲冲地游走了。
我接过玉环,大声朝它呼喊。
「若我报仇雪恨,我会回来看你的!」
「快滚!」
一声海啸。
我揣着玉环去了天界。
因着素灵的那口精血,我化形时便已是半仙。
又在寒潭修炼了四百年,寒潭灵气纯郁,如今我早已修得仙身。
我一路无阻碍地去了天界瑶环神女的府邸。
瑶环神女听我是从寒潭来,对我也算客气。
我希望她能引荐我去水神府邸做仙侍。
有了瑶环神女的引荐,我顺利地进了水神府邸,成了一位侍养花草的侍女。

-4-
如今的新任水神是潮溟。
五日后便是水神与龙族公主的大婚。
整个府邸分外忙碌。
因为人手不够,我侍弄完花草又被调到了水厨帮忙。
我和一位侍女被分去收集神树上的浆露。
神树底下。
绿衣神秘兮兮地扯了扯我的袖子,「你是新来的吧,五日后水神大婚,娶的是龙族的嫡长公主。」
「听说那龙族公主长得可漂亮了,也不知她与嫦娥仙子比谁更漂亮呢?」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漂亮?
芙蓉面下不知怎么一颗蛇蝎心肠。
见我不语,绿衣来了兴致。
「你肯定不知道吧,其实龙族还有一个小公主,可惜五百年前不知所踪,为此素秋公主伤心欲绝,连与水神的婚约都拖到了现在。」
「听说那小公主甚是顽劣,在龙宫任性妄为欺辱亲姐随意打杀虾兵蟹将,是个刁蛮歹毒的女子,因此龙后极为不喜这个小公主,只有我们素秋公主人美心善,对这个妹妹始终宽容。」
绿水沉浸在对未来水神天妃的想象里。
我接露水的手一顿。
真是好手段啊,龙宫那些个腌臜恶臭的牲畜,死了还要颠倒黑白。
等着吧,人美心善的素秋公主。
我马上就会送你一份大礼。
五日后,水神大婚。
天界共乐,百鸟争鸣,各路神仙纷纷前来恭贺。
瑶环神女带领各花仙子手持花篮踏云而过。
一时之间,百花争艳,宛如下了一场绚丽花雨。
各路神仙抚掌惊叹,好生热闹。
一声凤凰啼鸣。
龙族公主的花车缓缓停落,盘旋在上空的白龙化作人身停在了公主马车前。
众神仙纷纷上前。
「恭喜啊恭喜,水神大人今日好生俊朗。」
「小仙祝大人与神妃永结同心。」
潮溟身着白色铠甲,立在人前,仪表堂堂,一派威风。
绿衣兴奋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快看,那就是我们未来的神妃!」
我站在侍女的队伍里抬眼朝龙族的婚仗队望去。
金碧辉煌缀满珍珠的花车里,素秋公主一身白色浮锦流光裙。
暗色织锦的花纹用南海的水色晶石点缀,流光溢彩,华美无双。
一双纤纤玉手搭在了潮溟递过来的手上。
周围传来一声惊叹。
「好美。」
乌髻云鬓,冰肌玉骨,额间一点红痣,更显姝色无双清丽绝伦。
「神妃美丽比之天界第一美人嫦娥仙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众神仙赞誉恭维之词不断。
只见那神妃垂眸娇涩一笑,更是美得动人心魄。
「好美好美好美!神妃果然美!」
绿衣激动地跺着脚,跳将起来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看。
我死死攥紧了手心。
浑身血液抑制不住地翻涌颤抖。
这几百年,看来她过得很好啊。
素灵满含绝望痛苦地死去时。
她可曾有一丝忏悔。
用着别人的筋骨吃着别人血肉得来的人生。
她倒很是尽用啊。

-5-
宴会开始了。
仙女们在人群中翩翩起舞。
我手托玉瓶穿梭在宴席桌前为神仙们斟满琼浆。
仙侍们来来往往,我快一步穿到了水神的座位,低眉垂眸为他续上琼浆。
我将酒盏递了过去,却在他伸手接过时,不经意地抚过他的手指。
冰凉的触感。
潮溟反射性地抬头看我。
我对上潮溟的目光,无辜地睁了睁眼,脸上泛起红晕。
他愣在了原地。
「素……素灵?你回来了?」
酒盏被潮溟失手打翻。
一旁的素秋望了过来,却在看向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妹妹?」
只是一瞬间素秋便恢复了镇定,仔细一看我只有八分像素灵,何况她曾亲眼目睹素灵的护心鳞被剜出。
没了护心鳞,素灵早已神魂俱散。
我佯装无措地告罪。
「神君神妃可是将小仙认错了人,小仙原身只是一株蒲公英,得遇机缘才修得仙身。」
潮溟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暗了下来。
「确实没有素灵的气息。」
素灵留在我体内的精血早已被我炼化。
素秋却突然掩面而泣簌簌落下几滴泪来。
「也不知素灵如今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晶莹的泪珠化成颗颗剔透的珍珠滚落。
潮溟微蹙了眉,温柔地抚上了素秋的手。
目的达成了。
我托起玉瓶跟随仙侍们退了下去。
无人在意这个小插曲。
宴会很快又热闹起来。
当初化形时我特意照着素灵的模样定了容貌,只在其原貌上改动了两分。
素秋,你如此在意潮溟,不惜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那我偏要顶着你嫉恨的这张脸夺走你最在意的东西。
神妃入住神殿后除了协助水神看管天河。
神殿的事也都转由神妃打理。
神妃人美心善,待人亲和温厚。
神殿上到仙侍下到花草精灵都喜欢这位龙宫来的神妃。
但我有些高估了这位神妃。
她将我分去了神殿后园打理花草。
神殿后园不在神殿之内,而是单独分出的一个专门栽植花草的园子。
我不过是匆匆露了一面,她便如此防着我。
可她不懂,人心这种东西最是防不住的。

-6-
绿衣来后园看我。
她嘀嘀咕咕有些不满,「我才刚有你这个姐妹,你就离我这么远,我舍不得你。」
绿衣是山雀化形,天性善良率真,与我不同,她是带着功德成仙的。
在凡间时,她受过一个老妇的救助,后值荒年,已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绿衣那时已成精怪却不忍老妇被人瓜食,泣血自亡甘愿被食,自此功德圆满飞升成仙。
「我虽不在神殿,但也可常去看你,你也可来寻我。」
我笑着捏了捏她圆乎的脸颊。
「不行!」
她眼珠子一转,小声嘀咕:「那我不是不能经常吃你做的干果子了。」
绿衣贪吃,自从我给了她一把我自己做的蜜干果。
她就黏上了我,还拉着我请凤鸟仙子做了见证又问司命仙君要了根红线。
她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我就是她最好的姐妹。
现在我手腕上还绑着与她的红线。
绿衣见我不说话,连忙解释:「我可不是为了吃果子才说舍不得你的,灵昭,我一见你就心生欢喜,一想到见不到你我就难受。」
我笑道:「我知道,何况你喜欢吃我做的果子,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灵昭我最最喜欢你了。」
她黏了上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跳了起来。
「我要请凤鸟仙子将我换来同你一起。」
她急忙就跑了出去。
绿衣再来找我时,我已在后园适应了下来。
后园无人看管,比神殿自在许多。
绿衣蔫蔫地进来。
「灵昭,凤鸟仙子说后园人数刚好神殿正缺人手不许我过来,不过我换了份侍弄花草的职,虽然不能同你日日在一起,但也能常见到你。」
我并不惊讶,意料之中。
后园本来已无空缺,素秋把我塞进来,这里原有的仙侍来此本就是为图清净自然不肯出去。
那边便又缺了个位置。
这种事若在人间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但天界众仙,虽位卑职小,到底是正正道道靠自己入了仙籍的,不是谁的奴婢,不过领份差事做着,也全凭个人喜好,去留自在。
当初进来,凤鸟仙子也是问过我意思的,见我答应才将我指派去侍弄花草。
素秋这一分配,我要留下来自然只能留在园子,倒是让凤鸟仙子头疼了好一阵子。
不过毕竟是神妃的指令,凤鸟仙子有苦难言,只能调和别处多出的几个仙侍希望有人能顶我原来的职。
如今绿衣这么一说倒是解了她的困。
我从包里掏出新做的果饯。
绿衣马上又开心了起来,将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日子日复一日。
绿衣来后园拿新的盆栽。
我将新培育的海蝶兰递到她面前。
「哇!这海蝶兰怎么是紫色,还有淡淡的香味。」
「最近尝试的新品种。」
「你好厉害啊,灵昭!对了,神君大人最喜欢海蝶兰,你这株他肯定喜欢!决定了,我要把它放在神君的大殿。」
「到时候我就为你讨点赏赐,什么灵石仙水仙器,还能增进你的修为。」
绿衣喜滋滋地抱着花出去了。
我的眼神暗了几分。

-7-
绿衣带回来一袋灵石塞在我怀里,她得意洋洋地挑眉,「我就说神君会喜欢吧。」
她又盯上了我其他几株海蝶兰,「灵昭你再培育多一些,到时候嘿嘿,灵石啊,好多灵石。」
接下来每隔几日绿衣就会来抱走几株新的海蝶兰,然后将满满一袋灵石塞给我。
我让绿衣适可而止一些不要惹了神君厌烦。
她咯咯一笑,「神君人可好了,再说了,区区几袋灵石对他来说算什么,我们让他开心了,给点报酬不是应该的么。」
我摇摇头将灵石塞回她怀里,「我拿了许多了,你自己也留两袋。」
她又嘿嘿一笑:「灵昭,你对我真好。」
说着她又叽叽喳喳说起她刚看见神妃与神君牵着手在天河漫步,两人相拥而笑,好不恩爱。
我笑而不语。
算算时日,也快了。
潮溟出现的时候我正在园中施法给刚栽植的花草浇水。
见到潮溟,我手一抖,空中的云水浇了我一身。
发丝浸了水,湿嗒嗒地贴在身上。
我急忙掐诀想将衣服烘干。
却怎么也念不对。
一束金光闪烁。
我身上的水渍瞬间消散。
「多谢神君。」
我略带急促地走上前道了个礼。
他打量了我一眼,将视线落在了我刚栽的海蝶兰上。
「这花是你种的?」
我点了头。
「海蝶兰通身纯白,并无香气,你栽的却花色各异还带着幽香,只是虽美,未免失了本真。」
「神君不喜欢?」
我面上有些无措,「原来神君并不喜欢。」
「那我……还给你吧。」
我急忙将怀里收的几袋灵石一股脑地塞到了潮溟的手上。
我红了脸低头有些不敢看他:「我不知道神君不喜欢,都还给神君了。」
潮溟被我一连串的举动弄得愣怔了一会。
而后脸上染了几分笑意。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的花很好看,这些灵石是你辛苦应得的。」
他将灵石递给我。
我抬头睁眼看他,语气结结巴巴:「真的么?那神君找我所为何事?」
潮溟笑意深了几分,轻轻地将灵石放在了我的手上。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慌张,我来只是想问问你那海蝶兰上的香是什么香?神殿放的那几株,都是这样的香味。」
我敛眉,香味么?
自然是你曾心动过却又不敢直面的小公主身上的味道咯。
她睡在蚌壳里,你不是还忍不住轻嗅过她身上散发的幽香。
如今才过了几百年就忘了?
对了,那香味可是龙后一瓶瓶灵药灌下去混杂出来的药香。
喜欢吗?
「香味?其实我并未给海蝶兰移香,大抵是我特用云水和天池灵水浇灌才无意混合了类似的香。」
「原是如此。」
我露出一个笑,「神君可是喜欢这种香味?」
潮溟的眼眸倒映出我眉眼微弯的模样。
他微怔了一瞬。
「只是觉着有些熟悉。」

-8-
我知道那位神妃一定会召见我。
但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按捺不住。
这离我见潮溟不过两日,她就迫不及待了。
引路的仙女我见过。
是素秋从龙宫带来的侍女。
名唤斛珠。
在龙宫时,她就极为厌恶素灵,明面上进行精神打压,暗地里还要找人欺负。
是素秋最忠心的一条好狗。
「请吧。」
斛珠冷声冷气地推了我一把。
我抬头望去。
素秋一袭蓝色琉璃鲛纱侧躺在榻上,青丝如瀑,肌肤胜雪。
见我进来,她起了身,嘴角漾出一抹笑。
「你叫灵昭?」
我低头行了个仙礼,「神妃有何指示?」
她缓步走到台前,鲛纱轻晃,更显身姿曼妙。
她轻抚台前一株蓝色海蝶兰,偏头看我,笑意盈盈。
「听闻神君很是喜欢你种的海蝶兰,我便也心生好奇,叫人移了盆过来,确实比寻常海蝶兰更为美丽,连我见了也喜欢。」
「灵昭,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抬眼直直对上她的视线,笑道:「神妃谬赞了,神君已给了赏赐,何况神君其实并不喜欢小仙种的那些海蝶兰。」
「哦?」
素秋眉头微皱。
「神君找小仙,是为了问小仙海蝶兰上的香。」
「香?」
「对,神君说觉得那上面的香有些熟悉,Ṱų⁴想来从前神君是闻过这种香的,并且很喜欢。」
她拾起台前的海蝶兰,轻嗅了嗅,而后眉色有瞬间凝滞。
我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素秋很快恢复了神色,她放下花慢步走向我。
「灵昭,其实你长得很像我的妹妹。」
「她叫素灵,同你一样,也有个灵字。」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神伤。
「五百年前她失踪了。」
「是失踪了还是死了呢?」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瞳孔骤缩,变了脸色。
「你……你说什么?」
「神妃,其实小仙见过素灵公主,她临死前渡了一口精血给我,我才得以成形升仙。」
「神妃你不知道,小公主她死得可惨了,龙骨龙筋都不在了,胸口还破了个大洞,只剩一具软趴趴的身体。」
「怎么….怎么会…」
「是谁杀了她?」
素秋死死地拽住我的袖口一脸心痛,指甲却钳进了我的肉里。
「小仙不知。」
手上的力卸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而后掩面而泣,哭得伤心欲绝。
「妹妹,我可怜的妹妹。」
我冷眼看她恶心做戏。
她演得如此逼真,怕是连自己都信了吧。
当初她也是像这般楚楚可怜地拒绝素灵为她续命。
用一把裹了蜜的温柔刀将素秋哄得死心塌地,即便被抽骨拔筋也甘之如饴毫无怨言。
而她善良温柔的好姐姐却只嫌她碍眼,巴不得她赶紧去死。
太不公平了。
该死的应该是她啊!
我扶住她的削肩,将唇凑到了她耳边。
「我知道是你杀了她,你和龙后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
她的肩一颤,目露惊恐地猛然抬头,脸上还带着刚落下的泪痕。
「你……你在说什么?」
我看着她愈发惨白的脸色,露出一个戏谑的笑,「你说,如果他们知道善良美丽的神妃实则是个杀害自己亲妹妹的蛇蝎女人,会怎么样呢?我想那时候一定会非常有趣。」
「你说对吧,神妃?」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闭嘴!」
「神妃且放心,我现在还不会撕破你那张丑恶的嘴脸,不过若是哪日不高兴心情不爽利就说不准了。」
「所以神妃大人,你要不要当我的狗呢?」

-9-
无视身后面容狰狞目龇欲裂的丑陋女人,我踏出了殿门。
斛珠见我出来,面色不耐。
「神妃同你说了什么?」
我略过她。
「喂!同你说话呢,耳聋了?」
她伸手又过来推我。
我闪过身子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快速向前跑去。
「神君大人!」
我叫住了刚从人间巡河回来的潮溟,红着脸凑到了他的身边。
「神君大人,好巧哦,能见到你。对了,今日神妃也召见了我。」
「神君大人,我跟你说……」
我一脸神秘地贴到他耳边,脸颊擦过他的耳垂。
我明显感觉他的身子愈显僵硬。
我将神妃也要给我赏赐的事同他说了,说完不好意思地眨眼笑了笑。
「不过我最后还是没有要神妃的赏赐。」
潮溟眼中染了几分笑,「素秋不会同你计较的,你不必紧张,收下便是。」
我吐了吐舌头,「那早知道我就收下了。」
潮溟有些失笑,无奈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抬眼朝不远处的斛珠看去,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她的脸色果然变得无比难看,那眼神仿佛要将我吃了。
其实潮溟对我并无他意,只将我当做小孩心性。
但是落在别人眼里那就不一样了。
可惜素秋如今担忧的可不是这个。
我同她撕破了脸,她很快就会查到我的来历。
我戳穿她的虚伪面目,就是让她日夜惶惶活在被揭穿的恐惧中。
我要看她抓心挠肝坐立难安却偏偏又奈何不了我。
天界不比龙宫。
我再如何仙位卑微也是入了仙籍记了仙薄的。
神明眼下让一个仙消失,她不敢。
素秋那边安静了几日。
绿衣给我纸鹤传音说她不慎将盆栽摔毁了,施法也复不了原,让我去带一盆新的花植去神殿一趟。
我跟着纸鹤去了绿衣指定的地点,一路上畅通无阻,人却越来越少,愈显僻静。
我心觉有些不对,那纸鹤却突然化作一道气形猛然将我打进了一座殿内。
我前脚刚进殿,后脚殿门便轰然关闭不留一丝缝隙。
直觉不妙,殿内突冲出一头凶兽。
我定睛一看,竟是上古水怪无支祁。
无支祁状似猿猴,白头青身,头颈长达百尺。
它原应关在水室密地,如今却直奔我而来。
地面伴随着巨大的响鸣在颤动。
我中计了,素秋这是要借水怪的手除掉我。
私放凶兽可是要受雷刑的大罪,难为她为了杀我铤而走险了。
我费力避开无支祁的一击,地板被砸出了一个深坑。
纵然避开,我法力不高,还是伤了魂喷出一口血来。
这么大的动静,潮溟一定会赶过来。
而我只要撑到潮溟过来就可以脱困。
我收了法力,吃下一颗回仙丹。
无支祁怒吼一声一脚踏来。
我快速避开跳到了上空。
得亏了从前为捉紫壶螺练就的灵敏速度,让我连续避开了无支祁的几个致命攻击。
我气喘吁吁快要力竭之时,殿门终于开了。
潮溟飞身上前,持戟自无支祁的头刺下,将镇魂珠抛下,一阵刺眼的金光亮起,符文化作锁链牢牢将无支祁困在中央。
一声哀嚎,无支祁轰然倒塌,巨大的身子跌落地面。
我力竭倒在一旁,潮溟收了戟急忙接住我。
他紧蹙了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可有伤到?」
我正欲开口,素秋带着一群仙侍匆匆而来。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私闯了密地?」
素秋看了一眼地上的我,见我靠着潮溟,眼神闪过一丝怨毒。
「灵昭!你私闯密地放出凶兽,导致损坏了这么多的神器,你犯下大罪,该去跳诛仙台!」
斛珠大声怒斥,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我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才看见散在角落已经被毁的神器。
好一个连环套啊,若水怪杀不了我,还有一个毁坏神器的罪名等着我。
不管我是有意还是无意,被贬下凡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没了仙籍,又下了凡间,捏死我还不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听到斛珠的话,潮溟第一次正了颜色,他放开了我的手,面色冷厉。
「灵昭,你为何擅闯密地?」
素秋上前挽住了潮溟的手,柔声道:「她许是不熟神殿的路才误闯了密地不慎放出了无支祁,我想她是无心之过。」
「纵是无心之过,也险些酿成大错还损毁了神器。若我不罚,天界律令何在?灵昭,你可受罚。」
我起身一拜:「若是灵昭之过灵昭甘愿受罚,可却是有人蓄意将我引到此地,我到时无支祁已经出了密地,神器也并不是因我而损坏。」
我直勾勾地看向潮溟身旁的素秋。
潮溟似有所感,面带疑惑地看了一眼素秋。
素秋脸上的温柔险些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压下怒火镇定地朝潮溟回了一笑。
「灵昭,你说有人蓄意引你过来,可你刚来神殿,与他人素来无怨仇,谁又有理由要害你呢?」
我挑眉,「谁想害我,灵昭也不知。许是我无意中知道了他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招来横祸。」
素秋神色自若。
此时,绿衣匆匆从人群中冒出一个头来,她是赶来看热闹的。
「啊!」
一声尖叫,绿衣挤了出来急忙扑倒在我身边。
「灵昭,你受伤了?我听说有人私闯密地放出了水怪,你不是一直在后园怎么会来这里?你有没有事啊?伤得重不重啊?」
绿衣眼角含泪,一脸心疼。
「绿衣,你来得正好。」
「神君神妃,是绿衣纸鹤传音给我让我来这里送盆栽,我跟着纸鹤一路到这里,那纸鹤身上被下一道术法,我便被那阵法力打进了殿内。」
「我没有啊!灵昭!我可从来没有让你送过什么盆栽!香怜可以作证,我今日都跟她待在一起将花移出去晒太阳,凤鸟仙子也可以作证!」
一个仙子站了出来:「我可以作证,绿衣一直同我在一起。」
绿衣巴巴地看着我直点头:「灵昭你要相信我啊。」
我对她安抚一笑:「绿衣,我自然信你,我们是牵了司命红线的姐妹,你怎么会害我。」
「神君,绿衣不会害我,是有人假冒了她将我骗来这里。」
「呵!好一张巧嘴!灵昭,口说无凭,你如何证明你不是为了脱罪故意和你的好姐妹演这一出呢?」
斛珠目露鄙夷:「神君,我看这灵昭就是不想受罚。」
潮溟目带审视,始终一言不发。
「神君,既然不信我,不如用水镜一看。」

-10-
上古神器往生镜原是女娲娘娘的一面梳妆镜,后不慎被一只飞鹰打碎掉落凡间沉入海底。
镜子一分为二成了水族的宝物,后被女娲寻回,念在水族守护有功,便将镜子赠与了水族。
于是一块被放在寒潭由千年神龟看护,还有一块便到了历代水神的手里。
「冥界的往生镜能看人的过往来生,水镜则能看神仙事,请神君用水镜一看,便知灵昭有没有在说谎。」
斛珠面上显出几分慌乱,素秋却面无波澜。
潮溟拿出了水镜。
手一挥,上面很快就显现出了画面。
绿衣伸长了脖子看,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坏要害我。
可她看了半天,水镜里面没有我所说的纸鹤,是我自己走进了密地放出了无支祁。
「好啊,灵昭,你还有什么话说!」
斛珠大叫一声,周围的仙侍也变了眼神。
素秋目露失望:「灵昭,没想到你如此劣性,为了不受罚扯下这许多谎。」
我深深望着素秋:「听闻有一种灵器能改换水镜,使真变作假假变作真。」
「是有这种灵器,可早已失传几千年,你是想说有人为了让你受罚不惜将你引至密地放出水怪,最后还能找出千年前就失传的灵器去改变水镜记录的画面?」
「灵昭,我原以为你长得有几分像我妹妹也应是个生性纯良的女子,没想到……」
「将灵昭收压水牢,三日后贬下凡去!」
潮溟收了水镜,眼中是对我浓浓的失望。
我不再言语,此事已成定局。
素秋朝我露出一抹笑来。
她轻启朱唇。
说我就快要死了。
我被带下去的时候,绿衣啼哭不止,她始终不信我是这样的人。
我拂开她的手,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被贬下凡的。」
因为这原本就是我的算计。
三日后,天兵押送我去诛仙台,潮溟走在最前面。
临去时,他神色不忍,叹息一声,「灵昭,下去后修身养性,不是没有再成仙的可能。」
「神君可否再听我一言。」
「我自寒潭来,寒潭还有一面水镜,灵昭以魂灵起誓,今日之言绝无半句虚假。」
「神君仁爱世人,可否再信灵昭一次,灵昭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之人,只是未做之事要我认下,灵昭不服。」
「害我之人,灵昭思前想后实在不知是谁,只是想起前几日,斛珠仙子来寻过我,那时她不由分说便用术法将我扇倒在地。」
「那日许多仙子都见过,我问她缘由她也未说,只是让我离神君远点,还说看见我这张脸便恶心。」
「我如今才想明白,她或许是误会我和神君了,只是我与神君清清白白,她怎会如此想。」
「她又说我这张脸恶心,我实在想不通,我不过才见她一两次,她怎会如此厌恶我,从前我听闻素灵公主时常打杀虾兵蟹将,而我又有几分像她,或许是这个缘故?」
话到此处,潮溟的脸色却愈发难看。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底划过一丝挣扎。
「我会去寒潭再看一次水镜,倘若你骗我,便要再受雷刑之责。」
潮溟走了,天兵将我暂且关押回水牢。
两日后潮溟来了水牢,神色凝重。
「寒潭的神龟说在我来之前,有人盗走了水镜,它本欲上天界禀报此事,恰逢我来,便告知了我此事。」
「神龟说,盗走水镜的人是水族的人。」
「神君不觉此事太过凑巧,神君刚要去寒潭查看水镜,便有人盗走了水镜,那人是冲着灵昭来的。」
潮溟低头沉思不语。
「灵昭,你先回神殿,此事我一定查明真相。」

-11-
我回了神殿,绿衣躲在水牢门前的天柱后鬼鬼祟祟。
她化作一只蝴蝶想躲过天兵看守钻入水牢,却被一把拦下。
「天兵大哥,让我进去吧,我就进去一会,求你了。」
天兵无奈,抹了把脸:「绿衣仙子你都来七回了,没有神君之命,我等也不敢放你进去啊。」
她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天兵们面面相觑。
我的胸口有些酸热,强压住那股情绪,我叫住了绿衣。
她瞪大了双眼,睫毛上挂着泪珠。
「灵昭!你出来了?你不用下凡去了?」
她急匆匆扑在我怀里,我替她擦干泪水,将水镜被盗的事说与她听。
她喜极而泣:「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被冤枉的,太好了灵昭,我们还可以在一快。」
我替她擦泪的手一顿,没有答她。
我在后园做事,后园的仙侍待我依旧如常,偶尔还会投来关切的目光。
神殿内风平浪静,但我想有些人大概是热油烹心夜不能眠的。
瑶环神女过来找我。
她从仙囊中掏出一块音石抛向空中。
「灵昭,神龟传音给我,让你下凡回寒潭一趟。」
「可有说何事?」
「不曾明说,只说有急事Ťú₂相商。」
「瑶环神女可确定是神龟?」
瑶环神女眉头微蹙,「是寒潭特有的音石,神龟从前最喜用它传音,想来不会错。」
我点头:「那小仙禀明神君速下凡一趟。」
「潮溟被天帝派去东海治河了不在神殿,我会替你禀明,你且下去吧。」
我下凡去了寒潭。
路过珊瑚崖时,突狂风骤急。
我从云下翻落下来,周围海浪翻卷,飞沙一片,天空一时之间电闪雷鸣。
风咆哮而过,我抬袖抵挡风沙。
脚底突紫光腾现。
「诛仙阵!」
风沙中窜出一个黑袍男子。
寒刃朝我胸口刺来。
我顶着风沙艰难侧身避过。
寒刃再次飞来。
我念咒起诀,周旁的风沙骤停。
我迎着寒刃飞身避开击落了男子的面具。
双目相对时,我看清了男子的面容,他亦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小……小灵?你还活着?」
我看着男子从眉间衍生至脸上的丑陋疤痕,汹涌而出的怒意染红了我的眼。
是你啊,池渊。
她在龙宫唯一的挚友。
我等你很久了。
池渊本是龙宫一条貌丑的鲶鱼。
因为天生一道丑陋的疤痕受尽冷眼欺凌。
小公主救下了被打得伤痕累累的丑鲶鱼。
于是池渊成了她在龙宫的第一个朋友。
他们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可后来池渊发现天真烂漫高高在上的龙族小公主其实并不如外表那般光鲜。
龙后并不喜欢她,她同他一样都是被人欺负的可怜虫。
他对她生出惺惺相惜的同情,发誓以后要永远陪着她对她好。
再后来,可怜丑陋的鲶鱼见到了美丽善良的真公主。
她的美丽她的温柔让他羞红了脸久久不敢抬Ŧù₉头。
生在阴沟容貌丑陋的他从未见过那样美好的女子。
于是为了靠近一点点那无法企及的美好,他忘掉了他的誓言。
「你不希望我活着吗?」
「不…不是….」
天色昏暗,他将我认成了素灵,满脸惶恐痛苦。
「是她派你来的吧?你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小灵……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姐姐。」
「她那么美好的女子本该拥有这世上所有的美好,我不想杀你的,小灵,我真的不想,可我没有办法,我不想看她痛苦。」
他眼里流下两行泪来,看起来那么绝望无奈。
「我会赎罪,下阿鼻地狱,受炼狱之罪,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小灵,我对不住你!」
泪水流过他崎岖的疤痕,狰狞了脸。
他飞快朝我刺来。
脚下的法阵在流动。
我的脸上漫过讥讽。
一个见色起意的癞蛤蟆,也只配给人当狗了。
阵法束住了我的法力。
我定在原地,手上的红线阵阵颤动。
池渊猩红了眼,脸上满是愧疚不忍,手上逼近的寒刃却依旧没有停下。
寒刃就要没入胸口时,我从袖中掏出一瓶磺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一声凄厉哀嚎。
我面无表情看着倒在地上不停摩挲脸痛苦哀叫的男人。
抬脚踩上了他的脸,狠狠碾压。
「当初就应该让你被打死,一条发烂发臭的死鱼,没有素灵,你早该去死!」
我发了狠,一脚又一脚。
脚下湿哒哒的黏液。
池渊的脸血肉模糊。
素秋以为我不知道她那拙劣的把戏吗?
神龟根本不会跟我有事相商,它巴不得跟我撇清关系。
磺水专克水族,会使其全身溃烂法力尽失。
我可早就备下,就等着宰一头鱼。
素秋果然也不负我所望。
亲自将鱼送到我手上。
那么现在,好戏也该开演了。

-12-
脚下的阵法消失。
我施法定住了仍在地上拼死扭动的池渊。
「你不是素灵!」
「素灵不是早就被你们杀了么?怎么才几百年就忘了?」
我嗤笑一声,踢了踢他肿烂的脸往肩上又是一脚。
「我不会杀你,你就这样死了多无趣,素灵死时的绝望痛苦,你们自当该百倍尝尝才是。」
我踩池渊踩到第八脚的时候,潮溟终于出现了。
我挪开脚解开了法术还好心的送了池渊一点仙力。
池渊恢复了力气,趁我转身时拿着寒刃朝我刺来。
寒刃穿透肩骨。
我叫了一声神君,喷出一口血来倒在了潮溟怀里。
我眼角含泪:「神君,有人要杀我,不要带我回神殿。」
说完我便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法术包围的密闭空间里。
身上的伤早已愈合,丹田周围仙力充沛。
我早在红线上下了法术。
同绿衣说倘若我有危险,红线便会颤动,届时她只要去找潮溟便可救我。
「你醒了?」
潮溟不知何时出现了。
「神君,那人如何了?」
「已经锁在了水牢,只是他始终不肯开口。」
「神君可否借我水镜一看。」
潮溟顿了顿将水镜给了我。
画面翻转,水镜记录了池渊悲惨的一生,唯独少了龙族公主的画面。
没有素秋的画面,只是池渊布下阵法,而我经过中了他的阵法。
更有意思的是,我脚踩池渊的画面果然也没有了,只有开头的缠斗和后面我被池渊刺穿肩骨。
素秋可真是怕得很啊,一丝与素灵有关的记录都不敢放过。
可惜了,那灵器只能抹除痕迹改换画面,那些未曾做过的和做过的事皆不会变。
「灵昭,水镜我已看过,并无异样。」
我将水镜还给潮溟。
「神君,小仙有一疑问不知神君能否作答?」
「你且说。」
「神,会有私心吗?情,偏袒,亦或纵容?」
潮溟面上微滞,神色复杂。
他低下头叹息一声,而后正了语气:「神为神,便要知晓爱世护人是神的职责,天界律令,法不容情,神不会偏袒任何人。」
我笑了:「神君,我相信你,那么神君,可否助灵昭查明真相呢?」
我让潮溟带回了我已神灭的消息,并告诉潮溟希望他严加看管水镜不许任何人靠近。
素秋不可能将寒潭的水镜放在身边。
没了水镜窥视,她无法知道我的行踪,何况她确实在水镜中看到我被池渊刺穿。
她会信我已死。
素灵的事是龙宫的禁忌。
龙后一直将事做得隐秘,就是怕遭天谴。
杀龙借种,将女儿做成药人抽骨拔筋。
无论是哪一桩,都够她被天罚夺去神格。
而素秋身为未来的神妃,若是事发,更是身败名裂失去神妃的资格。
只是她们做得再隐秘,水镜都知道。
而水镜恰好在历代水神手里。
她害怕极了,所以费尽心思寻找灵器。
我从水镜中目睹她找寻灵器并用它消除了对素灵做过的一切。
自此世上再无人会知晓她们的恶毒行径,她依旧还是那个美好高高在上的神妃。
可她没料到,会出现一个我。

-13-
潮溟说池渊受了十三重刑罚依旧一言不发。
他对素秋倒是痴情得很啊。
如今我已身死,素秋最大的威胁只剩池渊。
她不敢再冒险杀人,只能放下身段用美人计哄着池渊。
池渊自然被拿捏得死死的。
倒也难为她能忍着恶心对着那张脸倾诉衷肠甜言蜜语。
没了威胁,素秋终于活跃了起来。
不日便要在水神殿办一场宴会,届时她会宴请诸位神仙,在宴上跳一曲祈水舞为苍生赐福。
宴会如火如荼地准备着。
潮溟陪在素秋身边忙着诸多事宜,无暇顾及我。
正好,那份送给素秋的大礼也该奉上了。
水神祈宴,众神仙纷聚。
台上的神妃翩翩起舞,为人间祈愿。
神妃美丽圣洁,更有仁悯苍生的大爱。
神仙纷纷赞叹,要将神妃美名传播。
更有神仙建议,神妃尽心尽力辅助水神治水,该共入神邸受人间香火。
潮溟听此,眉间不免温柔,他笑望着台上的素秋。
对呀,他的神妃,美丽善良,更有一颗心怀苍生的心。
他为她骄傲,更为曾经自己一瞬的差念怀疑无比愧疚。
从此后,他会同她携手度过千年万年,为苍生造福。
「啪啪啪。」
我拍着掌从宴上走至天台前。
「小仙仰慕神妃已久,今日特向神妃献上一份礼。」
台上的素秋瞬间变了脸色。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灵昭,你还活着?」
周围的神仙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侧身偏头看来。
潮溟有些意外:「灵昭,你怎么来了?」
我朝潮溟一笑:「神妃为苍生赐福,小仙自然要来瞻仰。」
「神妃,小仙就要献礼了,还望神妃不要嫌弃。」
素秋的脸色很难看,她眼神凌厉地剜了我一眼,用传音警告我不要乱来。
我勾唇一笑,将留影石抛至空中。
空中浮现了素灵的脸。
素灵的一颦一笑种种一生犹在眼前。
有神仙喟叹:「世间竟也有如此至纯之人。」
画面一转,是小公主日日被龙后剜肉放血拿去救治亲姐。
她善良懂事,即便龙后只将她视作为女儿续命的工具无一丝关爱,她也不曾心怀怨恨。
再然后,她被抽筋拔骨,被假仁假义的亲姐姐嫉妒最后惨死在好友刃下。
画面放完,留影石落回我的手中。
我从水镜探视素灵一生时便用留影石记录了水镜的画面。
只为有一日亲手撕开她们丑陋的嘴脸。
素秋崩溃大叫一声:「灵昭!我与你素无仇怨!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我!」
有神仙开口:「这素灵小公主我也有所耳闻,可与这影石所记截然相反,孰真孰假难以分说。」
「留影石能记录过往画面保存千年,应当不会有有假。」
「这事可难说,若是幻影也可由法术操纵,留影石即便记录也难说真假。」
有人转向潮溟:「不知神君怎么看?」
潮溟面色惨白,那里面记载了素灵的一生,自然也有他的存在。
是真是假他最是清楚。
那些早已被他深埋的情愫猝然被公之于众。
他知道他早已犯下了弥天大罪。
对小公主动心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素灵公主天真烂漫善良纯真。
他初次去龙宫见未来神妃时见她救治一只受伤的乌龟。
她笑得那样开心,一草一木在她眼中皆是生命,只一瞬便让他再也无法移开眼。
他听见一旁的侍女唤她公主。
他不由心如擂鼓,若是她便是他未来的神妃。
好像那千年万年的枯燥岁月也没有那么难挨了。
可惜,他认错了人。
纵然素秋公主美丽善良,可他却还是不免失望。
再后来,他几次来龙宫,总是期盼能遇见眼睛如小鹿一般湿漉漉的小公主。
那时他也不过刚成年,一切只随着心念动,忘了他的职责。
后来他终于惊醒过来记起了自己的职责。
他是未来的水神,担任着治理河流守护苍生的重任。
他不该为了一己之私枉顾责任,也不该负了素秋公主。
于是他不再将眼神看向小公主,甚至刻意回避,将那一丝心动压在心底再不曾出来半分。
只是他不曾想到,他的一丝心动,会让她原本凄惨的人生更为惨烈。
他趔趄地退了一步,双眼发黑,险些栽倒在地。
「神君,你没事吧?」
旁边的神仙扶了潮溟一把。
素秋急急奔下台拽住潮溟,她眼眶泛红,委屈落泪。
「潮溟,我从未做过那样的事,我是你的神妃,连你也不信我吗?」
「灵昭!一块留影石而已能证明什么?这样的画面用法术便能做出许多,你凭空污蔑神妃,不怕遭天谴吗?」
素秋依旧义正言辞地大声呵斥我。
我冷冷看着她:「神妃既不想留点脸面,就请神君用水镜一看吧。」
「若是水镜便绝无作假的可能,届时神妃和那位小仙子谁在说谎一目了然。」
其他神仙纷纷附和。
「神君,请借水镜一用。」
潮溟讷讷掏出水镜,犹如丢了生魂。
我不再看他,抛出水镜。
上面没有任何素灵受尽苦楚的画面,自然也没有素秋和龙后对她做下的一切。
素秋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那些画面早就被她用灵器抹除了,世上再没有东西能证明是她杀了素灵。
画面一转,水镜却清晰地显出了素秋用灵器抹除了水镜上她指使池渊杀害我的画面。
素秋彻底慌了,她不可置信地拼命摇头。
可水镜不会骗人。
孰是孰非,已经明了。
瑶环神女目露憎恶:「如此恶毒之人怎堪当神妃?」
有人摇头有人叹息。
神仙们议论纷纷。
有说龙后该遭天罚,十二道天雷一定要劈死她。
还有说神妃无德,弑杀亲妹,不配为神。
素秋试图辩解,可无人听她说话。
她终于发疯似的爆发出一声锐鸣,面无血色地跌倒在地上。
她输了,一切都毁了。

-14-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迟来的快意让我忍不住颤抖。
从一开始我故意暴露自己。
便是要让她费尽心思去杀我。
她每设计杀我一次。
就需用灵器抹除痕迹,一次又一次循环无止境,要抹除的痕迹却更多。
次数多了就终有疏漏的时候。
就像她抹去了水镜里她指使池渊的画面,却忘了抹除她用灵器消除水镜的画面。
我问潮溟借水镜看就是猜她做贼心虚定然心慌意乱会落下疏漏。
果然被我找到了。
水镜在前,她们的罪行昭然若揭,已再无辩解翻身的可能。
空中降下一道金光。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周围的神仙纷纷行着仙礼。
连我也不自觉低头不敢直视。
不愧是掌管天界的主神,天帝。
天上一个巨大的眼睛往下俯视,懒懒转动眼眸睥睨众生。
眼睛定在我的方向,我抬头对上它的视线。
它幽幽地看着我,我的手不自觉疼痛颤抖,但我依旧不肯低下头半分。
「水神神妃素秋剃去神骨,囚于天界天牢。北海龙后夺去神格,贬为鲛身,北海即派其他龙王上任。」
天空一时风云突变,滚滚的雷霆阵鸣,预示着神明发怒了。
「啊!」素秋一声凄厉惨叫。
紫色的雷劈在她的身上,她却死死抱住潮溟不肯放手,衣裳凌乱,再没有往日美丽端庄的模样。
「潮溟,救我!灵昭,你何故害我!我早知你心思不纯,这个神妃的位置你早就想抢去了吧!」
素秋还在颠倒黑白。
可潮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素秋,为你的罪孽赎罪吧。」
他闭上眼拂开素秋的手。
天兵将地上的素秋拉了下去,她还在委屈落泪。
「我没有!我没做!都是她污蔑我!」
神仙们摇摇头,投过来鄙夷的目光。
瑶环神女走过来,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那日,想来压根不是神龟传音,听说你神灭,我愧疚不已,点了引魂灯想招你的魂为你重塑仙身,却并未找到。我去了寒潭,从神龟口中得知了你的来历。」
「灵昭,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你也该放下了。」
我点点头道了一声谢。
放下?这还远远不够啊。
「灵昭。」
潮溟叫住我。
他面露痛苦:「她真的神魂消散了吗?」
我冷笑一声:「神君何故要来问我?」
「对不起,灵昭。」
「神君不该对我说啊?还是说神君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减轻自己的愧疚?」
我恶意一笑:「那日我问神君,神君信誓旦旦地答,那么,神君今日觉着你还配为神么?」
「神爱世人?神没有私心!可不可笑啊,潮溟,若不是因为你的私心,你怕别人发现你的龌龊,素灵明明不用死的!」
「这就是你的仁爱世人吗?你爱世人却唯独不肯怜悯她?你明明看到了素灵的异样,只要稍微留心就可以发现龙后的残忍发现她的处境,可就因为你的虚伪,你的刻意回避忽视!她死了!」
「潮溟,你不配为神!倘若神都是你这样,那这神不敬也罢!」
天空划过的响雷狰狞了我的脸,天色更加诡谲昏暗。
潮溟面无血色地跪倒在地。
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他已失了神心,这个水神他当不成了。
这就是我对他最好的报复。
素秋被剔了神骨关在了天牢,听说潮溟因神心不在失了神格,要去人间历劫寻回神心。
他早该去历历劫了,一个连自己的私念都消不透的神,说什么庇佑世人呢?
我去见了绿衣最后一面,把红线还给了她。
她大概知道我一直在骗她还利用了她,所以不肯见我。
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是ţù⁾我配不上她的真心。
掺了利用的真心算不上真心,我不配成为她的姐妹。
我将她最爱吃的干果和红线放在她的门口默默离开了。
我去天牢看素秋。
她被囚在水笼中,神情空洞。
见到我来,她终于瞪大了双眼,对我破口大骂。
「灵昭!你这株卑贱的野草!你不得好死!」
我问她:「杀素灵的时候可有过一丝后悔?」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她生下来本就是为了给我续命的,她敢抢我的东西,我杀了她又如何?没有我她根本不会出生!更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她应该感谢我才对!」
她露出一个恶毒的笑,仿佛是为了激怒我。
「你说她可不可笑啊,只要给她一点甜头,她就会巴巴地贴上来,还说什么为了姐姐这点苦她愿意忍受,她本来就是我的药人,母后从没当她是女儿,那个傻子!傻子!哈哈哈!」
我笑了:「很好。」
她死不悔改,这样我才能毫无负担地下手啊。

-15-
我同池渊做了一个交易。
我答应帮他救出素秋,让他们下凡去,而他则要把寒潭的水镜还给我。
为了放他们离开,我闹出了不小的骚动,成了天界追捕的罪仙。
但我不在意,我可太想看素秋落在池渊手上是什么样了。
他们两个没了法力的废人,应该很有趣吧。
下了天界拿到水镜。
我找到了龙后,她已受了十二道雷刑被赶出了龙宫,如今正躲在一个黑洞里疗伤。
她伤得太重,维持不了人形。
只能警惕地弓起鲛身朝我嘶吼。
我问她:「还记得素灵吗?」
她的身子停顿,问我是谁。
我又问:「这五百年来,可曾记起过她?」
龙后嗤笑一声:「她将我害到如此地步还要怎样?」
「她还妄想同秋儿抢神妃的位置,要不是为了秋儿,我根本就不会生下她!」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爱你们啊,她那么小心翼翼,你不知道她多希望你这个母亲能看她一眼。」
龙后脸色一僵,却还是语气不屑:「是她自己要的太多!她死了怨不了谁!」
「可你明明知道她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龙后怒了,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她面目狰狞咆哮一声。
「这就是她的命!是她的命!」
我勾唇一笑:「是吗?」
转角出来一个中年女子,她猩红了眼拿着刀朝龙后刺去。
「龙后如今只是个法力低微的鲛人, 你就好好报你儿子的仇吧!」
我笑得很开心,拍了拍掌,「一定要慢慢折磨她喔, 最好每日剜她一碗血肉,听说黑市鲛人血价值千金,千万不要浪费了。」
我从水镜中看到了很有趣的事。
素秋死了,是被池渊杀死的。
素秋早就厌恶极了丑陋恶心的池渊。
可偏偏她需得靠着他才能在凡间生存。
后来,她凭着美貌找了好几个妖怪当靠山。
便几次想甩掉杀了池渊。
可惜都失败了。
素秋只能再次献出身体哄着池渊。
池渊溺死在美人的温柔里。
他不知道, 身边奉若神明的女子其实再也无法忍受他,恨不得他立马去死。
于是当她再次使用美人计找到了妖王当靠山时,她当着池渊的面对妖王极尽殷勤。
她终于撕开了温柔的面具,对着池渊肆意凌辱。
池渊被妖王砍断了四肢, 吊在树上。
素秋哈哈大笑。
池渊心如死灰, 拼尽最后一丝气燃烧神魂与素秋同归于尽。
他们的身体被震碎,七零八落散落在地上。
妖王嫌弃地瞥了一眼,挪动身体消失了。

-16-
我将水镜还回寒潭, 天雷终于降到了我的身上。
一道道天雷劈在我身上, 锥心刺骨, 这是神明对我的惩罚。
第四道雷降下时,我喷出一口血来, 神魂开始消散。
我闭上眼, 大仇已报。
是素灵给了我生命, 也是她让我对这世间有了向往。
她那般纯善美好的人,却凄惨地死了。
这世上也再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丫头!你休想死!你坑了老龟我一把,老龟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神魂消散的时候, 我看到神龟的乌黑胖爪子盖上了我的头。
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已又过了五百年。
「丫头!五百年啊!老龟我给你浇了五百年的水!你可要赶紧化形做老龟我的奴婢!伺候老龟我!」
神龟气呼呼地朝我头上撒着水。
那日神龟用神器替我扛下了最后八道雷。
我才得以留下神魂。
神龟说, 要不是他见水镜回来了,洞里还多了一件神器, 他是不可能救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 神龟神秘兮兮地讪笑着指了指天:「瑶环神女都跟你说了因果因果,你半句也没听进去!幸好,神Ţũ⁵明慈悲, 你这丫头!算你走运!」
神龟还告诉我, 潮溟去历劫前, 送了一盏引魂灯给它。
并告诉神龟,素灵给我的那口精血附上了素灵的一缕生魂。
「灵昭!你可以说话啦!」
绿衣牵着一个头上长着龙角的女孩哭哭啼啼跑过来连盆把我抱在怀里。
「灵昭!我最讨厌你了!我就是生气你骗我!你居然把红线丢下就跑了!要不是你做了我最爱的干果子!我绝对不原谅你!」
我用叶子轻抚绿衣的脸:「对不起,我错了。」
绿衣破涕而笑。
「吵死了!臭丫头们!还有你,绿衣,别老没事往这里跑!」
神龟捂了捂耳朵,抱起了地上的龙娃娃。
「对吧, 小灵儿, 还是你乖。」
女娃娃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揪了揪神龟的鼻子, 痛得神龟哎哟一声。
绿衣摇了摇头, 见怪不怪,「素灵她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任何事了。」
小女娃突然挣脱神龟的怀抱,跑到我跟前戳了戳我的脑门。
她的眼睛亮亮的, 笑得很开心。
「不对哦,我记得你,你是我的小蒲公英啊。」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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