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流落民间时曾在我家当婢女。
我爹娘待她宽厚,可她回宫后为了抹去曾为人奴婢的耻辱,夺了我家财,杀了我父母,让我哥哥当太监,把我当作洗脚婢。
惨死后我重生在她认祖归宗这天。
当着她的面,我抱住了皇帝的大腿:
「爹!我终于找到你了!」
-1-
我重生在明蕊认祖归宗这天。
血肉被一刀刀割下来的剧痛似乎还没消失,我一睁眼,看见明蕊低眉顺眼地站在我身边问:
「小姐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吓得赶紧用被子蒙住头。
她眼里这么明显地妒恨,不甘,上辈子为什么我一点没发现呢。
起初明蕊只是个乞丐,她在街头乞讨的时候被人欺辱,我爹路过看不过去,把她带回来给我当了贴身婢女。
她跟我年纪一样大,那时候我玩心正大,看到她开心得不得了,待她如同亲姐妹。
哥哥爱屋及乌,连带着也把她当亲妹妹,有什么好玩的从少不了她的。
后来陛下昭告天下找人,我们这才知道,明蕊是流落在外的皇嗣。
她被带回皇宫,我们都为她开心。
直到皇帝其他的三个公主接连遭逢意外,明蕊成了唯一的公主。
皇帝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
我没想到,她荣耀加身,第一件事就是把刀挥向了我云家。
她先是找了个借口,抄了我家的财产,爹娘一病不起,明蕊又看中哥哥的相貌要收他做面首,哥哥不从,就被她送进了净身房。
至于我,她让我进宫做了最低贱的洗脚婢。
因为给她洗脚时水有点烫,她便用脚狠狠地踩在我脸上,命人把我脸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临死前我绝望地问她到底为什么。
明蕊笑得阴狠:
「你曾经被我服侍得可还舒服?堂堂公主伺候你,你可还满意?」
原来,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抹去曾为奴为婢的痕迹。
可如果没有我家,那天她被小混混们欺辱时就该死在街头了。
我们全家对她的善意是这场悲剧的开始。
还好,我重生了,这一切我都不会让它再发生。
明蕊要上前服侍我穿衣,我却自然地避开她的手。
你帮我穿次衣服就割我一片肉,这福气我可不敢要。
「明蕊,母亲爱吃西街的桂花糕,你现在去买点吧。」
明蕊点点头,应声是退了出去。
我见她走出大门才火急火燎地穿上衣服,拔腿就往街上跑。
东街有个暗巷,只要给钱什么活都干。
我把我所有的私房钱都拍在他们桌上,言辞恳切:
「我要你们帮我绑个人,现在立刻马上,把她卖得要多远有多远!」
主事颠着我的钱袋问:
「要多远?」
我脱口而出一时间能想到的最远的地方:
「鹿城!」
说妥后我走出巷子,暂时松了一口气。
可一旁喝茶的过路人交谈声传到我耳中:
「听闻陛下派了使者在鹿城一带找什么人,听闻是流落民间的皇嗣……」
我一个急刹回去把钱袋抢了回来。
「不卖了不卖了。」
-2-
上辈子我被爹娘哥哥宠爱着长大,连只鸟都没杀过,但事到如今,无论明蕊到哪里都有可能被皇帝找回去,一旦她恢复公主身份,我们一家必死。
没办法,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
我从暗巷出来,径直去了药铺。
「来一包砒霜。」
旁边一道男声跟我同时说出来。
Ṱųₚ我转过头,跟云千里大瞪眼小眼。
「哥?」
「江蓉?」
他一把把我扯到一边,皱眉问:
「你不好好在家待着,在外面乱跑什么?我问你,明蕊呢?这几天你千万别让她出门了……」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我脑子里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哥……你不会,也重生了吧?」
「也?」
他震惊地看着我。
我俩相顾无言,最终拿着两包砒霜回了家。
我们藏在书房密谋,我问他,上辈子我被千刀万剐后他是怎么死的?
云千里瞪大眼睛:
「你竟是被千刀万剐死的?」
怎么回事?他不知道?
我一问才知道,原来在我死前几日,他就被太监们裹在草席里乱棍打死了。
云千里气得双手发抖:「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歹毒!」
我叹气:
「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千里叫人熬了一锅绿豆汤,说让全府下人解暑,给外出的明蕊留了一碗。
他拿出砒霜准备撒进去。
我忙道:「等一下。」
他微微皱眉:「你这时候心软?」
我从怀里把另一包也掏出来:「我怕一包死不透,放两包。」
云千里点点头,我们刚把两包砒霜搅拌均匀,大门口突然传来明蕊的声音。
「来人啊,快来人啊!」
我端着绿豆汤出去一看,只见明蕊搀扶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
我猛地瞪大眼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上辈子就是这样,她把微服出巡的皇帝救到家里来,皇帝一看她跟自己相似的眉眼心生疑虑,一番探查后父女相认。
命运的齿轮真他妈的会转!
明蕊着急道:「小姐,这位老爷晕倒在路边,像是中暑了,我们救救他吧!」
她看见我手里的绿豆汤,伸手就要来拿。
「这汤……」
我抬手就撒了:「馊了。」
几条命啊,我敢毒杀皇帝。
事到如今我只好叫上哥哥把皇帝安置在客房,他一醒来果然第一时间就要见明蕊。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神情激动地打量明蕊:「像,真像,你多大了?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明蕊低头道:「奴婢今年十八,阴历三月初七生。」
「对,是这个年龄……」
皇帝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颤抖地扶起明蕊:「我终于……终于……」
他话没说完,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大哭:
「我终于找到你了!爹!」
-3-
皇帝蒙了,明蕊也蒙了。
我一把推开明蕊,哭得撕心裂肺:
「还记得王府的林海棠吗?那是我娘啊!爹!我终于见到你了!」
明蕊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得并不全,很多事都是被认回宫后皇帝讲述给她听的。
为了在我面前找足优越感,她通常都让我跪着旁听。
换句话说,我比明蕊更清楚有关她的一切细节,那我为什么不能是公主呢?
我流着泪用余光看了明蕊一眼,她呆愣在原地,脸色煞白。
「你胡说什么呢!」
爹嘹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心道不好,他气得脸都红了:「你爹我还没死呢!你急着认什么爹?」
我还没说话,云千里从门外拿着玉佩进来直接跪在爹面前:
「爹!我知道您舍不得妹妹,但他们才是亲人啊!您看!这是妹妹小时候晕倒在我们家门口时身上戴的半块玉佩,跟这位老爷身上的半块一模一样啊!」
我哥果然聪明,知道去把明蕊的信物偷来。
爹整个人都傻了。
而此刻明蕊也终于意识到她才是这男人的亲生女儿,而我跟云千里正准备合伙冒认。
她哭着抓住皇帝的衣服:
「这个玉佩是我的,是我娘给我的!我才是你女儿。」
她又转向我:
「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哭得比她还惨:
「我有必要说谎吗?我被云老爷收养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再看这位,孤苦伶仃晕倒在街头都没有家人在,这样的家境如果不是我亲爹,我何必装作人家女儿?」
我这番话好有道理,现场一片死寂。
明蕊愣在原地,估计也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冒充她,只不停地摇着头。
至于我ẗû₃爹,直接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皱眉疑惑:「这也不是做梦啊。」
皇帝的目光在我跟明蕊间回转,似乎在想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大群宫里的人闯进我家,齐刷刷跪了一片。
我又演了一通吃惊,表明自己对他的身份真的毫不知情。
虽然我有物证又有云千里这个假人证,但明蕊的眉眼跟皇帝实在有些像,皇帝决定把我跟明蕊都接进宫,到底谁是他的女儿,他要仔细查验。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倒不如拼一拼。
这真公主我当定了!
-4-
我们进宫后被安排在相邻的寝宫。
第一天便有十几个太监宫女来伺候,晚上临睡前,大太监来宣旨,说是让我好好休息,明天宫里的老嬷嬷会来检查身体。
我不动声色地应了声是。
检查身体是假,看看后背的胎记是真。
明蕊后背有块火焰纹的红色胎记,皇帝找来的老嬷嬷十有八九就是当年给她接生的。
没想到刚进宫就给我出难题。
我在房间想了半宿,总算想出个主意。
第二天,老嬷嬷从明蕊那边过来,趾高气扬道:「奴婢在这宫里几十年,第一次听说还有人敢冒充公主,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想必一定是看见明蕊背后胎记,已经认定了她是真公主。
我脚步虚浮地走出来,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像火烧一样。
老嬷嬷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我像喘不过来气般说:
「昨天晚上睡前还好好的,这一觉起来,不知道怎么就过敏了。」
她跟我单独进寝殿,掀开我衣服一看,全是红彤彤一片。
这哪还能看出有没有胎记。
嬷嬷一时也蒙了,她能确定明蕊背后有胎记,却也不能说我没有。
她拿不定主意,只好据实回禀皇帝。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帝知道我过敏后当即就来了我这里。
「过敏?是对什么过敏?」
我一副虚弱的样子,委屈又惹人怜爱。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院子里的杏花,我一闻到这个就喘不过气来。」
皇帝神色复杂,目光像是透过我在看某个人。
嘴里念念有词:
「她也对杏花过敏。」
这个她,是明蕊亲娘林海棠。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皇帝还是皇子时,她曾是他府上最出色的舞姬,一次杏花宴上献舞,皮肤因为过敏艳丽无比,还曾名动京城。
我当然不可能碰巧跟她对同一件东西过敏。
我过敏是因为昨天半夜偷偷吃了一大碗花生。
可在皇帝眼里,这就是血缘遗传啊!
于是他当即命人砍了院子里所有的杏花树,召来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照看我。还派人唤我家人进宫,要仔细盘问这些年我跟明蕊在云家的过往。
我爹娘进宫前一天,明蕊在御花园碰到我。
短短几天她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身着华贵的锦衣长裙,满头珠翠,看见我,她再没了以前的恭顺,反而满脸戾气:
「云江蓉,你别以为靠过敏就能蒙混过关,假的就是假的,等你好了,嬷嬷一看就知道。」
我故作委屈: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冒充我,但是我问心无愧。」
明蕊气得踩扁了一大片花。
她能想到的,我当然也能想到。
所以爹娘进宫后,哥哥扮作太监来我住所给我送了样东西。
-5-
「这是从暗巷买的药膏,抹在皮肤上会变红,跟胎记一模一样。」
我有点担心:
「听说爹娘被单独召见了。」
哥哥拍了拍我的手:
「放心,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虽然他说的上一世太过荒诞,但爹娘主打一个信任,一听我们一家会死在明蕊手上,果断决定陪着我们一起演。
后宫不能久待,哥哥正要走,我拉住他的胳膊:
「你还记得半年后会发生战乱吗?」
哥哥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微微蹙眉:
「咱们家要想求得生机,最好要将权势牢牢攥在手里,你去军营吧,那里才是能翻身的地方。」
逆光下,哥哥冲我展颜一笑:
「好,你放心在宫里闯,外面有哥哥。」
伤好后,那老嬷嬷又过来了一趟。
看到我后背也有一个火焰形状的胎记,她彻底傻了眼。
身体上找不到差别,皇帝开始另想办法。
没过多久听闻要举办春猎,宫里除了得宠的贵妃,所有公主都会带上。
春光明媚,狩猎队伍里却暗潮涌动。
皇帝看着自己的一众子女欣慰:
「皇室先祖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今天你们就骑马狩猎,谁打的猎物多,朕重重有赏。」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其他公主们。
嚣张跋扈的大公主,温柔娴静的二公主,还有一个,穿着陈旧的衣服,对宫人们牵来的瘦马手足无措。
听人说,那是宫女生的三公主。
向来不得宠,连宫女太监都能欺负几分。
我默默看了他们一眼。
春猎对他们来说是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但我跟明蕊来说,这又是一次考验。
北方牛马成群,几乎所有女子都会骑马。如果我们小时候在北方待过,那必定也会。
相反,南方女子几乎都不会。
果然,明蕊挑衅地看了我一眼,便开始翻身上马,虽然有些生疏,但能看出是会骑的。
皇帝眼睛一亮,面露喜色。
下一秒,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迎上四周的打量,摸了摸马背,利落地一跃而上。
只听周围一阵惊呼,看见明蕊气白的脸,我忍不住挑了挑嘴角。
她不会想到,在她来我家前,哥哥就教会我骑马了,他是骑射好手,所以我才会让他去军营。
这场热闹散去,大家都骑马往树林里走。
我顺手扶了一把还在艰难往马背上爬的三公主,她一愣,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子很大,彼此都没碰上面。
只不过回去的时候,营地多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手脚局促的妇人。
-6-
皇帝把我跟明蕊单独叫到帐篷里。
「你们可认识她是谁?」
我看了那妇人一眼,她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做粗活的。
我还没回过神,明蕊便亲热地上前揽住了妇人的胳膊:「王婶,你怎么来了!从北边过来累坏了吧?」
皇帝讳莫如深地看了我一眼说:
「她是海棠在北边的邻居,你如果真是海棠的女儿,离开北边的时候已经有八岁了,难道……不记得她了吗?」
我顿了顿,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有了泪水。
「我只是……没想到他乡会遇故知。」
说完,我慢慢走向妇人,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王婶,娘死那年我离开北边,如今已经有十年了,你过得怎么样?」
明蕊冷哼一声:
「云江蓉,这种话谁都会说,你不用再装下去了。」
王婶也是一头雾水:
「两个娇儿,这是怎么回事?」
明蕊入府前曾叫娇儿,她此刻胜券在握,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我:
「你完了云江蓉,如果你认识王婶,那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皇帝跟王婶都看了过来。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看着王婶又哭又笑:
「王婶,你以前总嫌王鱼这个名字不好听,这么多年,改过来没有?」
王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惊喜地笑出来:
「娇儿啊!真是你啊!」
她如同一个长辈般抱住我,欣喜地抚摸我的后背。
我又说:
「虎子也有十六了吧,我走的时候他抓着我的袖子哭得很伤心,我说要给他买糖葫芦,结果也没做到。」
王婶听着听着就开始流泪:
「虎子那孩子可想你呢,谁能想到你一走就再也没回去过。」
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蕊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失控地大吼:
「这不可能!我才是娇儿!」
她上来就要掐我脖子: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你为什么认识王婶?」
她形状疯癫,皇帝大斥一声放肆,叫来宫女把她按住。
我捂着脖子咳嗽:
「因为我才是娇儿,我跟王婶本就是旧相识,而你,只是从我口中听说过王婶这个人而已。」
明蕊开始发疯似的大叫。
我看着她绝望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痛快。
有一句话我没说谎。
我跟王婶,本就是旧相识。
-7-
前世明蕊做回公主后,第一时间报复了我云家,再之后,就是小时候的邻居王婶一家。
当年北方动荡,吃不饱饭的人比比皆是。
明蕊跟她娘常常没饭吃,王婶便给点多余的馒头野菜救济。
那时候,吃的东西放久了馊了也是正常的,明蕊便只记得王婶一家吃白面馒头,施舍给自己家馊了的野菜。
在那时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她成为公主后,把王婶抓进大牢,每天都只给她吃馊了几天的饭菜。
要是吐出来,就会棍棒伺候。
当时我是负责送饭的奴婢,为了让我害怕,她还会特意跟我说王婶对她做了什么错事,再故意问我:
「小姐,我低声下气做了你十年奴婢,你比她还要可恨,我要怎么惩罚你呢?」
我怕,很怕。
每天都吓得睡不着。
王婶看见我哭就找着我说话,说她在家乡的趣事,说她的儿子虎子,说跟明蕊的过往。
我们都有一个疑惑。
为什么对她的善意成了刺向我们自己的刀。
所以我见到王婶流的眼泪从不作假。
我很庆幸重活一世我还活得好好的,善良的王婶也都还在。
明蕊因为当众失态发疯惹恼了皇帝,被关在自己的住处禁足。
而我的待遇恰恰相反,流水的赏赐往我住处送,可以说除了公主的封号,我一切吃穿用度都跟真公主相差无几。
这天一群太监又抬着皇帝赏的琉璃屏风进来,我照例赏了碎银子。
听见有人闲聊,说这真假公主的事情可真蹊跷。
皇帝的处置明显是相信了我是真公主,那为什么迟迟不给封号,也不把明蕊定罪,还好好地养着。
说实话,我也觉得奇怪。
我跟明蕊住得不远,最近经常能听见她在发疯尖叫。
估计是认为我已经赢了她,所以又气又怕。
我那天刚好睡不着,夜里闲逛到她住处外,看见一个宫女大冷天浑身湿透跪在门口瑟瑟发抖。
我问她怎么了?
宫女一看见我抖得更厉害:「奴婢惹主子不高兴,被罚跪。」
明蕊自从进宫后脾气越来越暴躁,似乎从前压制的本性全都暴露了出来。
我看着不由得叹口气,偷偷把披风给了她。
说:「披着吧,实在用不上就送出宫卖了,东西不金贵,但几副药钱是能买的。」
那宫女愣了良久,朝我深深跪了下去。
我其实不是多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不过这个宫女我认识,前世我被明蕊折磨不给饭吃,她曾偷偷给过我半个馒头。
王婶赠饭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我不能这么做。
善意本身从来不是祸端。
我没再多说什么,正要离开,小宫女突然说了句:「云主子的披风做工真好,跟我们主子的一样。」
我猛地一愣。
这个披风是最好的绣娘用上等布料做的,价值昂贵。
明蕊看似被禁足,被抛弃,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宫女在提醒我,我也多长了个心眼。
-8-
皇帝又大张旗鼓地补偿了我几个月,一次下朝后还特意来看我,心不在焉地没坐多久就走了。
我叫人偷偷跟上去,结果发现他停在了明蕊的住所外,还神色复杂地看了好一会儿。
那眼神,分明是牵挂。
这一切都Ṱŭ¹透露着皇帝一定要预谋什么。
没多久边境连连战败的消息传来,残暴的边戎派来使者谈判,要求和亲。
宴请使者前一天,皇帝千叮万嘱让我到时候出席,他要向全天下宣布找回了珍贵的小女儿。
我看着他送来的那件华贵衣裙,恍然大悟。
明天宴席上在边戎使者面前出风头,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边戎王出了名地暴虐,娶了七个老婆都没活过半年。
原来皇帝竟不知什么时候确定了明蕊是他女儿,他不说只是想等到这一刻,推我这个假公主出去,代替他的公主们和亲。
想来也是,我冒充公主是临时起意,说不定在什么时候露了马脚。
这狗皇帝真能忍啊,竟然憋了这么久都不说。
瞒过所有人,包括亲生女儿,果然心狠。
他这么算计我,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愿。
我让宫女帮我穿上御赐衣裙,还盛装打扮了一番,故意走到了明蕊的住处外。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她在打骂宫人。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笑:「打得好,今天再不耍耍威风,以后可就耍不成了。」
明蕊气得跳脚,她冲上来要打我被宫女们拦住,她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人!你到底为什么要冒充我?我才是公主!我才是!」
我穿着华贵衣裙,在她面前转了个圈:
「好看吗?这是父皇赏我的,父皇还说,明天要向全天下宣布我是他女儿,明蕊,明天之后,我是公主,你只是个冒充公主的大逆罪人,死期将至。」
明蕊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她浑身颤抖地看着我,眼里充斥着恨意。
我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今天宫女服侍我穿衣时毛手毛脚,没有你服侍得好。」
「啊!贱人!我杀了你!」
明蕊就像疯了一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微微挑了挑嘴角,转身往外走。
她的怒吼声被我远远抛在身后。
那小宫女送我出来,我在她身边停下脚步,有些没把握地问了一句:
「我想请你帮个忙,可好?」
-9-
次日皇宫设宴款待边戎使者,声势浩大。
我偷偷打量了其他公主,皆穿着低调,形容憔悴,只有我衣着华丽,妆容精致,坐在中间就像是只招摇的孔雀,任谁一眼看见的都是我。
果然那使者从始至终色眯眯的目光就没从我身上挪开过。
皇帝察言观色,笑呵呵地举杯:
「这是我的小女儿,使者觉得如何?」
边戎使者连连点头:
「好看!我边戎最美的女人在公主面前也会黯然失色。」
他说完,便站起来一拱手:
「此次和亲,我想代我们大王求娶……」
话音未落,一阵琴声突然响起,一婀娜身影身着纱裙从殿外进来,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所有人都惊呆了。
因为那穿着纱裙的人正是明蕊。
她身姿曼妙,顾盼生辉。
一舞跳完,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一拍桌子:「胡闹!」
使者神色痴迷,忙道:「此舞绝妙啊!这是什么舞?」
明蕊眼里含泪,跪下来:
「这舞名叫绿腰舞,是我娘自创的舞,全天下,她只教给过我一个。」
说完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无言地倾诉着什么。
皇帝紧紧皱眉,神色复杂。
而我举起酒杯,遮住我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加起来两辈子,我真的再了解不过明蕊了,她冲动易怒,自尊心又极强。
被我那么一激肯定更加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还要在一个重要场合,我只是让宫女们在她面前故意讨论当年林海棠艳惊四座的绿腰舞,明蕊果然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可她不会想到,在这个场合出风头绝对不是件好事。
但对我来说这可是件大喜事。
毕竟她的风头重重压过了我。
明蕊以为我在借酒消愁,故意站在我旁边低声道:
「这舞曾是父皇最喜欢的一支,他最熟悉我母亲的舞,绝不会认不出我来,今天过后Ṫũₐ,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我大腿快掐紫了才忍住没笑出来。
很快边戎使者替大王求娶明蕊的消息传遍了皇宫。
使者还说,听闻明蕊的舞姿,边戎王迫不及待地要娶她为妻。
明蕊知道后自得了好几天,直到听说边戎王的暴虐,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皇帝在后宫震怒。
几天后,他又在朝上召见了使者,说明蕊只是区区舞女,配不上和亲,他会送一个真正的公主过去,并送嫁妆千万两黄金。
我以为他说的是我,却没想到圣旨下来,定了的和亲公主是那个毫无存在感的三公主文苑。
消息传到我耳中时,我整个人都不理解。
不应该啊。
为什么不是送我去,三公主出生再卑微那也是亲女儿。
是什么让一个帝王在亲生女儿跟我之间,选择保全我。
事后我才知道,边境战事急迫,而我哥云千里一连打赢数场胜仗,成了一员定军心的猛将。
国内国库虚空,没钱供给军队,只能向富商们借钱。
而我爹娘经过半年努力,疯狂敛财,如今富可敌国。
总而言之,现在我的后台很硬,皇帝不仅不能动我,他还得供着我。
-10-
没过多久,册封我为华容公主的旨意便下来了。
与此同时,要和亲的三公主文苑也被封赏,她和亲前,我在御花园碰见过她一次。
当时胆怯怕生的姑娘,如今也穿上了华服,打扮成了美人。
我趁着左右没人,递给她一瓶药。
文苑有些意外:「这是什么?」
「我老家偏方,听闻边戎王暴虐,他脾气不好的时候可以给他吃一粒,说不定有奇效。」
上一世边戎王暴毙后世人才知道他一直患有头疼病,所以才在头疼难忍时忍不住脾气。
这治头疼的药本来是云千里以防万一,替我寻来的。
既然去的人不是我,那我也就用不上了。
文苑摩挲着药,对我笑了笑:
「你不是真公主吧?」
我呼吸一滞,警惕地看着她。
她却像聊家常一样轻松:「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不是,不过你也别担心,那个明蕊应该也不是。」
这话如同惊雷将Ṱũ³我劈得外焦里嫩。
我震惊地看着她。
文苑嘻嘻一笑,凑在我耳边说:
ťű₄
「她那长相,更像当初被废的桓王。」
林海棠是被桓王送给皇帝的,当年她在府上很受宠,可在夺嫡纷争中不知所终。
文苑这么一说,林海棠到底是谁的人,可就值得推敲了。
一直以来,我的目的都是保命。
现在凭着我们一大家子的努力,我们不仅命保住了,还硬得不得了。
那我不妨给所有人都找点乐子。
听闻我哥又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皇帝终于在那场宴会后正式跟我见了一次面。
他开门见山地说:
「你为什么要冒充朕的女儿?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我面不改色:
「陛下要治我死罪吗?」
现在外忧内患,全都依仗我一家,他当然不会让我死。
见我不吃这套,皇帝的态度软了下来:
「朕只想知道原因,明蕊她做错什么了吗?」
我没说话。
回想起上辈子的经历,现在脸上身上似乎都还在疼。
千刀万剐的感觉生不如死。
罪魁祸首是明蕊,但纵容她的皇帝也绝不无辜。
我不答反问:
「陛下是怎么认出明蕊是真公主的呢?」
说到这里,皇帝脸色稍缓,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喜欢明蕊这个女儿,说到她的时候神色骄傲:
「她眉眼长得像朕,你如果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眸带着鸦青色,跟朕一模一样,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伪造,唯独眼睛的颜色,只有血脉传承才可以。ƭû⁺」
我故作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不愧是皇室血脉,听闻当初桓王也有一双鸦青色的眼睛,跟陛下有些像。」
皇帝顿了一下,突然就变了脸色。
桓王是造反死的,他的名字在宫里是禁忌,谁提谁死。
可我现在又不怕,仗势欺人的感觉可真好,尤其,欺的还是皇帝。
他生性多疑,我只是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必定会联想到桓王跟林海棠的关系,连带着明蕊的身世,都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11-
皇帝突然开始秘密查探往事,明蕊在太乐局都要急疯了。
自从皇帝当着众朝臣的面说明蕊是舞姬后,她就被送到了宫里专门培养舞姬的太乐局。
又听说我被册封为华荣公主,明蕊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她不懂,她明明已经证明了自己会跳母亲自创的舞蹈,是她唯一的女儿,为什么皇帝还是不认她。
难道是因为证据还不够吗?
担惊受怕的明蕊突然想到了一个铁证。
她花光了全身上下所有的钱,托人从北方取回来一幅画。
一次家宴上,皇帝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我正跟后宫各位娘娘公主寒暄着,明蕊举着一ƭŭₕ幅画突然就闯了进来。
她大喊着:
「父皇!父皇您看!这是我娘临死时都还抱着的画像,她说这是我父亲,您看这是您啊!」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画轴打开。
只见画上有一年轻男子,丰神俊朗,眉目如画,穿着锦衣在梅树下舞剑,眼眸特意用了淡淡的鸦青色。
皇帝看着画卷猛地瞪大眼睛,指着明蕊怒斥:
「孽障!」
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一场好好的家宴突生变故,连带着整个国都变了天。
明蕊怎么也想不到,那画上的男子跟皇帝年轻时的确像,可皇帝从不会舞剑。
画上那人,是造反的桓王。
而这幅画,也坐实了林海棠跟桓王有私情,且明蕊身世不纯。
直到被押入大牢前,明蕊还在哭喊着自己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
皇帝气血攻心引发旧疾,这场病来得又急又猛,很快卧床不起。
太医院用各种名贵药材吊着,终究是回天无力。
皇帝卧床时,三公主文苑手握重权从边戎回来侍疾。
原本人人都以为她会很快死在边戎,可没想到半年过去了,她不仅没死,还俘获了边戎王的心,掌管了边戎军队,一跃成为朝堂上最有权势的公主。
一时间人人都想巴结她,可她一个都没见,反而第一时间来找了我。
许久不见,她像是又变了一个人,脱胎换骨,容光焕发。
「你给我的药有奇效,边戎王的头疼病已经好多了,因为这个,我获得了他的信任,而且他现在极度依赖这个药,你还能再帮我做一点吗?」
我摇了摇头。
她神色一滞:「不可以?」
我说:「我可以直接把药方给你,你想要多少都可以自己做。」
文苑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让我想想,这么大的礼,我该怎么回给你。」
-12-
一个月后,皇帝驾崩。
临死前拟下遗诏,要让明蕊陪葬。
这并不出我所料,他原本对明蕊就没有父女亲情,一切感情来源于林海棠那个女人,可得知她爱的人并不是自己,生的女儿也不是自己的,堂堂帝王只会觉得耻辱。
他恨不得将她扒骨抽筋,怎么能忍受她继续活着。
后来我看过真正的遗诏,陪葬的人除了明蕊还有我。
皇帝临死前说,我这个人,活着迟早是祸害,等战事稳定用不到云家的时候一定要把我杀了。
但文苑当着在场重臣的面,直接把遗诏换了。
以她现在的权势, 没人敢置喙她什么。
这就是她送我的回礼。
皇帝下葬前, 我去大牢见了明蕊一面。
她披头散发, 形容枯槁,反复念叨着:
「我是公主, 我是尊贵的公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她眼里,她就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却被我冒名顶替,所有人都相信我, 无论她做出什么努力都证明不了自己。
这种绝望的无力感就要把她折磨疯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没人相信她的话,为什么皇帝不认她,还有……为什么昔日对她那样好的云江蓉要这么对她。
见到我的那一刻,明蕊吼叫着扑上来,像要撕下我一块肉般。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害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
「明蕊,如果当初你在路边救了皇帝后就成了公主, 你会怎么对我云家?」
明蕊有些迟钝地说:
「你……你们救了我,我自然会报答你们。」
我听得想笑:
「不, 你不会, 你会设计夺我家财, 让我爹娘成为最辛苦的劳工, 折断我哥哥的傲骨,把他送进敬事房, 而被你服侍过的我,会被你带在身边,日复一日地折磨。」
明蕊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似乎是内心深处最龌龊的想法被公然说了出来,她开始恼羞成怒:
「你胡说!这都是你臆想的!我没有!」
我悄悄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这都是我经历的, 明蕊,这是你欠我云家的, 你并不无辜。」
说完我转身离去。
身后明蕊歇斯底里地哀号,求我救救她, 我没再回头看过一眼。
-13-
有一个秘密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
在很久之后的某天,我突然得知了一件事, 明蕊生于林海棠逃出王府的第十个月,意思是还在王府时就有了她。
而林海棠格外珍重的那幅画,画的是某一年家宴。先皇曾让儿子们舞剑助兴, 桓王善剑, 可皇帝却并不会, 为了不惹先皇生气,他只能拿剑随意挥动了几下。
听尚在人世的老太监说,皇帝当时就站在梅树下。
那画里画的是桓王还是皇帝, 只有林海棠知道,她爱的究竟是谁,也只有她知道。
老太监说完这件事后就去世了, 这世上再也没人关心几个死人的爱恨情仇。
都跟我也没关系了。
新帝登基后, 文苑辅政,她大有踹了皇帝自己登基的念头,不过这要从长计议。
她给我划了一大块封地, 听闻那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急着跟爹娘哥哥带着万贯家财搬家。
这破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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