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

尚书嫡女落水后性情大变。
她说自己是追妻文女主。
而我这个小宫女是将来会勾引太子的妖女。
她威胁太子:
「如果你敢留下这个贱婢,那我家便会扶持其他皇子!」
「我嫁给谁,谁才是太子!」
她挥金如土,整日与皇子世族厮混。
直到我和太子大婚那日,她提着一把剑拦住迎亲队:
「你当真要娶这个贱婢为正妻?」
太子将我挡在身后,眼神愠怒。
「将这妖女拖下去,杖三十。」
而我穿着大红喜服,微笑着俯视她不甘的狼狈样子。
她不知道,她这样的穿越女,我的地牢里还有两个。

-1-
我曾是废太子身边唯一的婢女。
幽禁八年,我为他挡过剑,中过毒。
最险的那次,我高烧三天,几度没了呼吸。
一向不信鬼神的赵孟岂跪在窗前,念了三日佛经。
那时他许诺:「阿莹,若有朝一日能得自由,我定娶你为妻。」
可赵孟岂被复立太子后,我们默契地都没有提起那时的诺言。
皇帝赐婚,太子妃的人选定了刑部尚书家的嫡女苏怡然。
她是名动京城的第一才女。
我曾在佳节的宴席上远远地见过,一举一动都如在画里,亭亭玉立,秀外慧中。
那时她众星捧月,连太后见了都不住地欢喜ṱů⁸。
而我穿一身青葱色的土气宫装,弓腰低头,跟在太子身后小心伺候。
坊间设了赌局,猜太子会不会为了苏怡然抛弃我。
「那宫女与太子患难八年,情谊深厚,苏大小姐这是还没嫁就先吃了一记钉子。」
「听说太子将人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往后东宫要热闹喽。」
「可太子殿下复起,现在只能倚仗苏家,谁会怠慢名门闺秀,去捧一个没背景的小宫女。」
「若那苏家小姐是个不容人的,什么法子磋磨不死她。」
更有甚者,觉得我活不过苏怡然出嫁那日。
多方势力,随便一根手指头,都能让我这个影响大局的奴婢瞬间消失。
赵孟岂在百忙之中特地来宽慰我。
「别怕,苏氏贤名在外,定不会为难你。」
绸缎、成衣、头面和许许多多主子才能戴的首饰堆山码海地送到我房中。
我一样都不敢带,整日还穿着那身宫女的衣裳,鞍前马后地伺候赵孟岂。
他总愧疚地看着我:
「阿萤,如今形势虽不好,却也不像在听寒楼的光景了,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我这才留下两行泪,眼神凄苦无依。
「殿下,阿萤什么都不要,只想留在您身边。」
赵孟岂叹一口气,将我揽在怀中。
「放心,你想要什么,只要孤有便都捧到你眼前来。」
我在心底冷笑道:
那要是,我想做你的正妃呢?

-2-
我只是没想到,先坐不住的,是苏怡然。
她借着给太后请安的机会,将我叫了出去。
对面就是幽禁我和赵孟岂八年的听寒楼。
苏怡然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走起路来左顾右盼,丝毫仪态规矩都没有。
从前的温和娴静全然不见,只仰着下巴俯视我,带着上位者的怜悯与不屑。
她身边的丫鬟不由分说地将茶盘放到我手上。
「劳烦萤姑姑给我们小姐奉茶吧。」
我知道,苏怡然是听了外面的议论,来敲打我的。
于是我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行礼奉茶。
「苏小姐,殿下不在宫中,若您有急事,奴婢会转达的。」
她没有接话,一把将漆盘推开,热茶顺着前襟浸到里衣的肌肤上,烫得我死死咬住牙。
看到我的狼狈样子,她只略略抬起眼皮。
「我可不敢喝你端上来的东西,看着一副柔柔弱弱的绿茶相,心底里保不准想让我赶紧死呢。」
我低下头,愈加恭敬。
「您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子,未来东宫的女主人,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苏怡然笑过一声:
「那你怎么不跪下!」
我的膝盖在听寒楼跪废了,阴天下雨,走路都费劲。
太子已经下过恩典,除了帝后,我是不需要跪的。
可我还是跪下了。
赵孟岂就在宫中,一早去给皇帝回话了。
我算好了时间,马上就会回来。
正巧路过这里。
丝丝刺痛从膝盖骨传来,我脸色瞬时苍白。
却换来她斥责一句:
「贱人就是矫情。」
说实话,从入宫做奴婢的第一日起,我便已不知自尊难堪为何物。
尤其在幽禁的八年里。
太监宫婢都可随意欺辱我。
她们说我自甘下贱,偷鸡不成蚀把米,别说飞上枝头,如今更是贱命一条。
太子复起后,我依旧一副谨小慎微的窝囊样子。
只是那些欺辱过我的太监宫婢都悄悄消失了。
毕竟他们见过我最不堪时的样子,活着我总有些闹心。
可如今我以为苦尽甘来时,又出了个苏怡然。
我平静回话。
「奴婢没有好颜色,身后更无家世依靠,殿下唯念经年情分,故而待奴婢比旁的奴才强一些。」
「这是殿下仁心,也是百姓朝臣称颂的品德。也请苏大小姐明白,莫跟奴婢一般见识。」
我自以为言辞恳切,字句卑微至极,却不知什么地方又惹恼了她。
她的婢女得了眼神示意,走过来便打在我脸上。
「狗奴才,竟敢说我们小姐和你一般见识?」
苏怡然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本也不想为难你,我可不想你以后动些歪门邪道,用那下作的手段陷害我。念你照顾太子多年,我赏你二十两银子,自请出宫。可听明白了?」
她又小声嘟囔一句:「这种贱婢也配和我这个女主抢男人。」
膝盖处疼得我流出冷汗,可越疼,我的脑子就越清楚。
女主……
这样的话,我曾经也听过。
苏怡然颇有几分不以为意。
「实话告诉你,我的见识,超出你们这些人的想象。我能帮太子的,你做梦都梦不到。」
原来,她也是个穿越女。

-3-
「苏小姐,东宫的人,是做错了什么叫你如此动气?」
赵孟岂大步走过来,他低头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面沉如水。
苏怡然脸上的惊慌转瞬而逝,随即坦然地站起来。
「臣女今天来,是要和太子殿下谈个条件。」
「我知道殿下复起,现下缺ṭű₎人缺钱。」
她眼中露出得色。
「只要殿下把她交给我,从今往后,我的所有资源都会成为东宫的助力。」
所有的,资源?
我心下不屑地冷笑一声,面上却不住地落下泪来。
「殿下,奴婢愿意和苏小姐走。」
苏怡然翻了个白眼:
「看看,这样只知道哭的废物能帮你什么,拖累而已。」
赵孟岂没有看她,弯下腰将我扶起来。
腿跪得太久,我站不住,顺势便倒在他怀中,冷汗从额头上细密地冒出来。
我看着对面的听寒楼,凄苦地垂下眼。
赵孟岂抱着我的手紧了又紧。
「苏小姐,阿萤不是奴婢,是孤的恩人。你还未入东宫便如此善妒,要来管孤的后院了吗?」
似乎是不能相信,苏怡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果真被这个贱婢迷了心智!」
「若没有我苏家扶持,你哪有机会在东宫同我耀武扬威。」
「今日你为了一个奴婢羞辱我,来日还有谁会将我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赵孟岂看到我胸前的水渍,满眼心疼。
「听寒楼八年,若没有阿萤,孤不知要死多少回。苏氏,看在父皇赐婚的份上,孤饶你今日放肆,若再有下次,你也不配嫁入东宫。」
他说完话,便抱着我大步往外走。
我将下巴放在赵孟岂的肩膀上,回头看苏怡然,弯唇一笑。
蠢货,坊间的消息是我放的。
这个亭子是我安排人引你来的。
谁知道你竟这样蠢,不用我演戏,真真直来直去地帮了我一把。
多谢喽。

-4-
我的本名叫温司萤。
太子被废时所有人都急着找门路调去别的宫里。
只有我花了二十两纹银,求爷爷告奶奶地想陪着赵孟岂去过苦日子。
搬去听寒楼时,是个黄昏,赵孟岂在前,我在后。
日影将我俩的影子拉得竖长。
赵孟岂停下步子,攥紧我的手:
「阿萤,你又何必。」
他说这句话,是因为,我不仅是东宫的奴婢,还是他三十三幕僚之一,负责输送暗探来往的管事。
而我只摇了摇头。
那时,包括赵孟岂都以为我爱他至深,愿意陪他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那天我受伤高烧。
睁开眼时,我看到他疯狂炙热的眼:
「阿萤,我已给怀王写信,等我喝下绝嗣药,便到边陲小镇去做个庶民。」
「我此生多艰,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眼泪从眼角滑出,渗到发髻里,湿了耳朵。
我抿着唇,一味地摇头。
「殿下,殿下不要为了奴婢,如此糟践自己。」
「您若执意,奴婢也不愿活着拖累您了。」
他也落泪,攥着我的手哭得浑身发抖。
那几年,实在太苦了。
剩菜馊饭是最平常的,晚上更是难熬,常常睡到一半就被冷醒,手脚都是冻疮,痒得叫人想死。
这样的日子,我都数着时辰熬过去了,怎么甘心做个庶民?
我跪在赵孟岂的身前,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
「殿下,您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他将自己仅剩的所有暗线都交给了我。
包括常年跟在皇帝身边的徐大伴。
我笑着告诉赵孟岂,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5-
我令死忠赵孟岂的亲信投靠了怀王。
不择手段地叫他出尽风头,又细碎地放出流言,说怀王殿下是昭国历代里最贤德的一位。
我知道皇帝晚年,多疑昏庸,一边无尽打压自己的儿子,另一边却盼着他们孝悌贤仁。
我再叫徐大伴不经意地将赵孟岂的旧物拿出来。
当年皇帝生了怪病,需要岭南一株紫顶入药,是赵孟岂请命,九死一生亲自将草药带了回来。
皇帝念起赵孟岂的孝心,终于心软,想去看一看这个儿子。
那天,御驾和怀王给太子的绝嗣药几乎是同时到达听寒楼门口。
皇帝震怒,当着宫人的面抽了怀王一记耳光。
他坐在撵上,思忖良久。
扶植一个根基全废、被打压得直不起脊梁的儿子上位,看起来比面前这个虎视眈眈又正值壮年的儿子,要安稳许多。
那一日,赵孟岂将头埋在我的怀中,哭得浑身颤抖。
他双眼通红,用近乎依赖的语气对我说:
「阿萤,我会娶你为妻。」
结果第二日,皇帝就赐了婚。
苏怡然的命真好,一句赐婚,轻松就夺走了我多年谋划的成果。
只可惜,我这样的人,是最不信命的。

-6-
似是一定要证明自己,苏怡然沉寂了两个月后,接连写了数篇诗词。
每一首都是惊才绝艳,传世佳作。
学子们纷纷将其抄录下来,剖析解读,口口相传。
就连赵孟岂也啧啧称奇。
「好诗,真是好诗,只不过心境和气度与她相差太多,奇了!」
他握着我的手,甚至有些感慨。
「那日长街,怕是她忧虑入宫后受你钳制,故而急了些。若她真有诗中心性,该是会想通的。如此一来,孤也不怕阿萤再被她欺负了。」
我付之一笑,细细打量赵孟岂。
「殿下事务繁忙,难免有看不到的时候,到时候奴婢卑微之身,恐怕束手无策。」
他急急回我:
「谁敢说你卑微!」
我只是继续温柔地笑:
「奴婢想重新掌管无间阁。若殿下真的心疼奴婢,便给奴婢些倚仗吧?」

-7-
我在无间阁忙得不可开交时,苏怡然几次设计和赵孟岂偶遇。
不是念诗就是唱词。
她大手一挥就是万两银票。
「太子,我知道你缺钱,这些先拿去用吧,等我嫁到东宫,只会更多。」
赵孟岂听得晕头转向,连连后退。
苏怡然实在有些着急,急得快哭出来了。
「你怎么不懂,那宫女就是个心机深沉的绿茶,她迷惑你疏远我,与我退婚。可退婚之后你就会知道,她恶毒狠辣,只是利用你得到荣华富贵而已。」
「不瞒你说,我……我见你第一面就很喜欢你。可你如果执意要和她在一起,等我选了别人,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孟岂不晕了,面黑如炭,十分生气。
「枉孤还同阿萤说你兴许本性不坏,孤看那些诗词也绝不是出自你手。你与阿萤只见过一面,极尽全力欺辱她,她却毫无怨怼之色!孤不知你从何得知她是恶毒之人,却看这些判词放到你身上正正合适!」
苏怡然眼中含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孟岂,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要后悔!」
撂下狠话的第二日,苏怡然就大张旗鼓地去了怀王府上。
她势在必得地和身边的丫鬟说:
「我是女主!」
「我嫁给谁,谁才是太子!」

-8-
再见到苏怡然,我正在西市的牙行看账。
这是无间阁的一处暗点,专门负责将训练好的探子卖到各官员府上。
我刚到,外头就吵闹起来。
「是苏家那个大姑娘,她带了七八个人,说咱们买卖人口,要解救妇女。」
我刚站起来,大门便被踢开。
苏怡然家的两个家仆一人举着一边横幅,上头血红大字:
「买卖妇女儿童,全家不得好死!」
她一脸正气地迈进门槛。
「你们家有多少孩子,都带出来,我买了。」
她一副女侠做派,直接将宝剑拍在案上,刚一抬头,就撞上了我的脸。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并没有在东宫时的卑怯,抬起头笑了笑。
「给新宅子置办家仆啊,苏大小姐这是?」
苏怡然了然地哼了一声。
「臭男人,嘴硬得很,还不是将这贱婢送出来了。算了,我不同你一般见识。从今往后我要改革奴隶制,人人平等不能被买卖,你回去吧。」
「哎,不对呀。」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怡然两步迈了过来。
「你不是奴才出身吗,怎么还要买人伺候你?」
我差点就被她这颠三倒四的话逗笑了,我看向她左右的婆子护卫:
「苏大小姐,若人人平等,你怎么一口一个贱婢的,是在唤谁?」
她拔出剑来,架在我脖子上。
「你一个勾引太子的绿茶,还想要平等?只会扮柔弱装可怜,今天我看你装给谁看!」
我并没有动,身侧的女卫攒着怒气上前,一招便把剑夺了下来。
我笑着开口:
「苏大小姐,你杀不了我,也不敢杀我。」
我说完这句,在她气得发青的脸色中,扬长而去。
女卫将那婆子刚才散出去的纸张递给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扫一眼,又笑了。
上头先是正义凛然地痛骂了一番买卖人口的行当,后头再说就有些离谱。
是苏怡然要举办一场「民间选美比赛」。
刑部尚书的女儿,一条街的商户绑起来都不敢招惹。
身后,牙行掌柜跪倒在地上痛哭:
「贵人啊!我们家都是正当买卖,孩子到这都是卖给大户府上做丫鬟小厮的,能吃饱饭还有月例可领,都是正经买卖从不曾逼迫旁人啊!」
苏怡然却是不听的,她看围观人群多了,高傲地站到奴仆们新建成的台子上。
「各位乡亲父老,我是刑部尚书府嫡女苏怡然。不敢说为民请命,但实在看不下去这些商户买卖你们的儿女,令骨肉分离,家人不得团圆。这两家牙行现有的孩子,我都买下了,叫他们今日就能回家!」
她才一说完,人群里当即便有一声高呼,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她更加得意,仰起头来:
「我虽生在富贵之家,却也懂民生艰辛。穷苦人家想出头,想跨越阶级,可能是你们这辈子都努力不来的。但是今天,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每年我会举办一场选美比赛,不论出身贵贱,只要有才有貌者都可以参与。比赛选拔女团九人!男团九人!凡入团者,我会花费重金打造,教给他们诗书礼乐,将他们培养成京都最好的才俊闺秀!」
「另外!入团者家人可获得一百两赏银!」
等她说完,下头已是人声鼎沸,议论不绝。
这样新奇离谱的事儿,他们从不曾听说过。
我却了然,穿越女嘛,定然要大张旗鼓地张扬一把的。
她要踩着京都所有正经牙行的脑袋上造势,将自己的「选美大赛」打出名头赚钱。

-9-
探子说,苏怡然得了太后和怀王的支持。
开始大张旗鼓地做起生意来。
不仅是「选美大赛」,她还盘下了一间酒楼和三间青楼。
开青楼用的是一对兄妹的名字,听说是苏怡然救下的可怜人。
「说是要培养间谍,她说青楼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哦,还有赌坊,她说此地鱼龙混杂,能掩人耳目。」
「她还将楼里姿色一般的姑娘都发还身契放了出去,说叫她们洗心革面,清白做人。」
「Ṫű̂₄姑娘们有回乡的叫族长直接捆了沉塘,还有不得已将自己卖到下等窑子的,甚至还有一些露宿破庙,也不知是什么光景儿。」
我略一琢磨,觉得自己留的那两手得用上了。
她自己怎么作闹都行,可若影响了赵孟岂,我的荣华富贵不是泡汤了吗。

-10-
回到我刚买的那个院子时,门口多了一批护卫,属于赵孟岂的马车稳稳停在侧街。
我解下披风推开门,他一身素服,正在处理公务,案前是两盏灯,再前头放着一面三折的孤梅屏风。
从前被幽禁时,我总能在夜色里看到他挺拔的背影,也像一支梅,于冬日里撑雪冒头,苦等凋零。
「殿下,夜里要多点几盏灯,伤眼睛。」
他这才抬起头,布满红țŭ̀₅血丝的眼睛略带迷茫地看着我。
「你回来了。」
我快走了几步,将手掌搓热,握住他的。
赵孟岂双肩微松,将头靠在我的手臂上。
「今日礼部来报母妃的丧仪,他准的是贵人的简丧。」
我心中一颤,苦味从喉咙聚到舌尖。
太子生母卢贵妃曾是皇帝捧在心尖儿上的宠妃。
两人恩爱时,皇帝的后宫恨不得都是空设的,就是皇后也要避其锋芒。
可后来,卢家功高盖主,外有兵权,内有贤名远播且已经成年的太子。
皇帝的疑心病一日重过一日,就连太子九死一生去岭南取一株草回来,都不能令他有一丝心软。
废太子那年,朝堂和民间都在流血。
诏狱里乌泱泱全是人,西城门的刑场上一日要斩上百人,鲜血印在石砖的缝隙里,十日暴雨都没能冲刷干净。
赵孟岂被按在东宫门口,头冠落地,衮服被一层一层扒落。
谁都以为卢贵妃也活不成了,卢氏被抄家灭族,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刚出生的婴孩,一个都没留。
可卢贵妃没有自戕,她跪在皇帝脚下,求了自己和赵孟岂的命。
自此以后,太子被幽禁在长街夹道的一座小楼里,卢贵妃被打入冷宫。
如今太子复位,她却死了。
我握紧赵孟岂的手:
「殿下,您日后,可以追封娘娘。」
赵孟岂大概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又翻开了案上的折子。
自打他复位以后,皇帝便把他当驴用,自己积年不回复的事儿都给他扔了过来。
办得不好便要挨骂,便是废寝忘食地办好了,也落不下一句好。
我回过头,又添了两盏烛火,一左一右地摆在案头。
「殿下,苏怡然在外头的行径,怕是要给您添麻烦。我今日看到她身边有几个人,举止仪态都像是宫里的人。」
赵孟岂握住笔杆的手停了一瞬:
「阿萤,是时候和苏家退婚了。」

-10-
冬去春来,苏怡然花了重金去择选培养俊秀少年和美人。
每一场都在最负盛名的浮白楼举办,说的是投票制,所有看官都能给姑娘和少年投票。
一个花种是一位美人,一道菜品是一位少年。
每月结算,售出最多的那样便是一甲。
短短几个月,不但浮白楼赚得盆满钵满,就是她手下的人都成了整个京都最出名的角儿。
苏怡然称他们为「明星」。
不但官员纨绔们趋之若鹜,便是闺阁少女也偷偷去捧场。
参与者有上百人,落选在第一波的不算,剩下的都被ṱŭ₊哄骗着签了契书。
若在第二轮后落选,便要还上苏怡然培养他们花的所有钱。
若还不上,还有一个好去处。
正是去年苏怡然开的那三间青楼。
一面说人人平等,一面又做这些逼良为娼的事儿。
这场选美,办了将近半年。
在那场被称之为决赛的下午,一位落魄书生敲响了京都府衙的鸣冤鼓。
他年逾四十,浑身脏臭,一双草鞋被磨得破破烂烂。
「学生王秉忠状告刑部尚书之女,苏怡然,抢我诗词,夺我文章!」
身后是一位瞎眼的婆婆,她跟在王秉忠身后,摩挲着拿起鼓槌。
「草民状告刑部尚书之女,苏怡然,逼良为娼,害我女儿一条性命啊!」
接下来,是第三个,第四个。

-11-
我站在浮白楼的雅间里,亲眼看到方才还志得意满的苏怡然被官府带走。
她今日穿了身百金一寸的双面锦,头上戴的宝石有鸽子蛋那么大,特制的彩灯照在她慌张的脸上,格外好看。
「不可能!」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爹便是刑部尚书,你们敢抓我?」
将她铐走的提督连眼皮都ƭūₐ没抬:
「下令抓人的是太子殿下,苏尚书竟还能驳皇家的旨意?」
苏怡然腿一软,险些瘫软在地上。
「我本分做生意,你们凭什么抓我!」
那提督高声道:
「有人滚了钉板,状告你逼良为娼,略诱人口,谋财害命!人证物证俱全!」
苏怡然终于怕了,她左顾右盼,急于在这群非富即贵的客人中找一个能帮自己的。
不期然抬头,却见到了正看戏的我。
「贱人!」
她忽然发狂,指着我便骂:
「温司萤,定是你这个贱婢害我,你见不得我好!」
「你等着,等我出来,叫你不得好死!」
她喊叫完了,才发现周围人看她的表情。
脸色一白,任由两个捕快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拖了出去。

-12-
王秉忠是个倒霉蛋,科考了九年,年年被人从榜上替下来。
负责科考的考官是怀王门下的要员,每三年一次科考,他们不但要将自己人塞进去,还得赚上一大笔银子。
九年前无间阁就注意到他,只是当时太子被废,便没人管这茬事儿了。
意识到苏怡然是穿越女的时候,我就找到了他。
我将手里的诗集交给他,让他在临城把上头的诗词小范围传扬出去。
他老泪纵横,哭着说自己也要靠抄旁人声名鹊起吗?
我只是缓缓地说:
「说话的权利只掌握在上位者手里,你要永远在下面,还是上去说几句自己想说的话?」
末了,他将诗集举过头顶,给我磕了三个头。
「萤姑娘,多谢。」
如今他在公堂之上怒目切齿,用尽平生的学识和口才将苏怡然骂得狗血淋头。
「你连四书五经都未曾读过,如何写得出文章诗词?」
「连典故史册都不通,如何敢说自己文采卓然?」
「你连如何握笔磨墨都不知,整日高床暖枕纵情享乐,如何能吟出艰难苦恨繁霜鬓之句?」
苏怡然支吾一会,咬牙切齿地道:
「好啊,我能抄你一首,可能抄你百首?」
接下来,她旁若无人地开始背诗,一首接着一首,首首令人拍手叫好。
可高座之上的知府却嗤之以鼻,他叫人拿出一整本诗集。
「看看吧!你念的所有诗词都在上头,首首都有出处!」
苏怡然才女的名声从此毁了。
她慌忙地接过来翻了几页,整个人五雷轰顶一般呆立在原地。
「这个世界,还有别的穿越者吗?」
没有人回应她,因为状告她逼良为娼、草菅人命的苦主已经跪在了堂下。

-13-
苏怡然下狱后,我去探了一次监。
原来那个趾高气扬的大小姐已经看不出模样,她缩在监牢的角落,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也是穿越的?」
我没说话,只叫人打开了狱门。
女卫走进去,将她提起来,对着她的脸便开始抽。
一下、两下、三下……
苏怡然的脸很快就肿起来,口中也从谩骂变成了哀求。
「我们都是穿越女,girls help girls,你放了我,我以后都听你的。」
懒得听她胡言乱语,我只是很喜欢小人得志、自己逆袭的这种爽快感。
「听说你的判决要下来了,发配岭南,那里蛇虫毒瘴,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苏怡然,我还你一句话,人人平等,每个人心里,都是会恨的。来世投胎,不要这样看不起旁人。」

-14-
出了大牢,我乔装盖面,换了三趟马车才到城郊的一家农户前。
门栓是铁的,已经锈迹斑斑。
我抬手先敲了一下,再等三息敲两下。
然后重复。
旧门吱嘎一声打开,一张美人脸警惕地探出来。
在看到我的刹那,她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我扶住她的胳膊,轻轻唤她:
「郑姨,我回来了。」
门后是个四合的院子。
而再下面,是个阴黑的地牢。
没人知道,这小小的农户,藏着两个穿越者。
一个是郑姨,另一个,是九年前那个风光无限的ƭū⁾怀王侧妃。
地牢里并不暗,里面大大小小,有百根烛火常年燃着。
坐在里面的是一个枯瘦的女子,手脚都被拴着铁链,身边高高摞着一叠纸。
我一阶一阶走下去:
「八年了,我的火药方子,好了吗?」
听到我的声音,女子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再抬起头,满眼都是血红的恨意。
「你还没死呢?」
我随意翻开她计算的手稿,虽然看不懂,但是比八年前写的东西要全得多。
「当年我母亲好心救你,却被你转头杀了全家。」
「你就该知道,这世上好人不长命,像你我这样坏透了的,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死。」
我母亲曾救过两个穿越女,第一个是郑姨,第二个就是萧琴。
那时萧琴刚穿越到昭国,迷茫无知,张口就将自己的身世都告诉了母亲。
她穿成了炮灰配角怀王的侧妃,和男主太子作对,结局当然是死得惨烈。
她说她只想活着,希望母亲帮她。
可后来萧家找上门来,看到荣华富贵和即将要嫁给皇子的滔天权势,萧琴又后悔了。
她害怕母亲把她的秘密透露出去,害怕自己会被当成妖怪烧死。
所以,她说母亲是拐走自己的贼人,叫侯府派杀手屠了我家满门。
她受够了穷苦的日子,又觉得自己能凭借现代人的知识,扭转剧情,帮助怀王夺权。
而我后来攀附上太子,成为太子幕僚的第一件事,就是掳走了萧琴。
郑姨走下来时,带着个油纸包。
「这些年她一直不肯把方子的比例写全,还是你消失了八年,她脑子出了问题,后来才一点一点写出来。我配好了几颗,到山上试了,威力虽然小些,但是配方是对的。」
「你要的火器图我也画好了,只不过我这做不了,得找宫里的匠人。」
我点点头。
「好,那等这件事完了,就把地窖封死吧。也不要再给她点烛火了。」

-16-
在母亲救下穿越女时。
我便从她们口套出,我将来是会蛊惑太子的恶毒女配的。
我不是一个好人,从十二岁遇到赵孟岂那天开始,就是在算计他。
第一是为母亲报仇。
第二是我想爬上去,爬到这个世界的最高处,也体会一下手握权力的感觉。
我的柔弱懂事、无辜良善、永远退让、永远以赵孟岂为先,都是假的。
甚至八年前义无反顾陪他幽禁,也是因为我早就知道卢家给他留了兵马在西北。
像我这样身份卑贱的人,若不赌自己的命,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赵孟岂是个知恩图报的君子,当今皇帝,是个多疑善妒的小人。
所以我这个夹缝中长出来的菟丝,能如履薄冰地一点点算计着往上爬。
郑姨是个好人。
她穿越过来也只是个普通人,被母亲救下后,她为了报恩,一直暗中帮助我。
「是啊郑姨,这次盘上有几颗棋子,是苏怡然青楼里的孩子。看着她们我总想起自己。六岁那年,我和娘亲就是这棋盘上被人操纵生死的可怜人。」
「这么多年了,母亲的恩情,你早就还够了。郑姨,我给你备好了后路,等时机成熟,你便自由了。」
十四年了,郑姨好像从没有老过,永远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从容。
离开之前,我像小时候一样将头埋在郑姨的怀里。
这些年,她教我读书、写字,教我谋略和人心。
在我被幽禁的八年里仍旧替我守着萧琴。
如果没有她,我大概真的会沦为和苏怡然不择手段抢男人的恶毒女配。

-17-
苏怡然被流放之后,赵孟岂跪在了浩瀚乾坤殿前,要求娶我。
皇帝气得砸了一个博古架的摆件。
「胡闹!他没有母妃、没有亲族,现在连姻亲都没有,如何能坐稳这太子之位!真是蠢材!蠢材!」
徐大伴小跑着将地上的东西拾起,最宝贝的是一块南红镇纸,当初卢贵妃亲手雕的,皇帝用了多年始终没有坏过。
他小心翼翼地将镇纸放回原位。
「容奴才多嘴,您才是殿下最大的仰仗。咱们太子殿下从小就是个实在孩子,怀王给太后娘娘猎雁的年纪,殿下还记着您说的卧冰求鲤的典故呢,若不是奴才们拦着,殿下衣裳都宽一半了。」
想起这个儿子幼时的样子,皇帝嘴角难得缓和了弧度,他瞄了一眼案上的镇纸。
「像她,重情重义,万死不悔。」
徐大伴已捡了一摞折子,眯着眼又添Ṭũ⁾一句:
「忍苦孝亲,这天下谁能比得了殿下呢。」
而我,在此时,跪在了赵孟岂身侧。
「殿下,阿萤同你共进退。」
我是没资格跪在这的,小太监走出来,当即便叫人将我拖下去。
我赶紧捧出了那张火器图。
「奴婢来给陛下献宝,此宝可助陛下江山永安,开疆辟土!」
我不知皇帝看到火器图是什么面色,只知道他招我进殿的声音透着朱门传出来,激动得都变了调。
我跪在地上,把这些日子吃透了的方子和火器构造一点一点复述出来,再讲到威力时,皇帝更是喜笑颜开。
「好!你既陪太子共苦八年,定也是个贞烈忠义的好女子。」
「你们的婚事,朕准了!」

-18-
那日后,我有了个新的身份,丞相岑家在外养病多年的长女。
皇帝亲自赐婚,从私库拨了一大笔银子给我充门面。
我们的婚期定在来年开春,是钦天监算的大好吉日。
做了太久奴才,我每次从高床暖枕中醒来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仿佛所有都是一场梦,眨眨眼我又跪在地上,任由最贵的主子们在我头上戏谑侮辱。
任由他们生杀予夺。
有整整两日的时间,我什么都不做,只看着服侍我的丫鬟们进进出出。
我看着她们低头含胸,眉眼永远谦卑柔顺,动作步子仿佛都被丈量好了,又轻又稳。
而赵孟岂也不再是个光杆太子,怀王有的东西,皇帝都要给他找一样旗鼓相当的做制衡。
前几日太子受了委屈,他还挑了个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的女儿给赵孟岂做侧妃,和我同一天进门。
命妇们都在说,那将军家的女儿是个不容人的性子,我又没倚仗,进门几日便会被欺负得没有还手之力。
我却对这个侧妃极其满意。
张扬天真,喜怒皆形于色,还有比她更好摆布的人吗?
我想起那个栽在我手里的萧琴,弱点儿好,看着弱一些谁都不拿你当对手。
弱点儿才能出其不意,一击绞杀。

-19-
太子大婚当日,苏怡然骑着一匹宝马闯入迎亲队伍。
「我如今是天师孙辽座下弟子,特奉家师之命与太子殿下传话!若你们敢拦我,后果自负!」
她穿一身道袍,头上只簪了一根木钗,粉黛不施,杏眼如波,满含深情地看着赵孟岂。
「你当真要娶那个贱婢为正妻吗?」
「不妨同你说实话,我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有无限机遇和金手指。你看,即使被皇帝贬到岭南,我都能拜到孙天师门下。赵孟岂,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后悔,我还愿意站在你身边,扶持你。」
可惜,她见到的只是赵孟岂不耐烦的眼神。
「我,我能制火药,还会画火器图!火器可连发七弹,无往不利……」
赵孟岂再也听不下去:
「来人,将这个妖女拖下去杖三十,大婚不宜见血,但你们得想法子将她的腿打断,别让她再有机会站在太子妃面前。」
苏怡然满眼不可置信。
「不可能,我怎么会输给一个婢女,不可能。赵孟岂,你要的东西只有我才能给你,你会后悔的!」
可即便赵孟岂后悔她也看不见了,一般的胡言乱语还好,可她说了火器两个字,那便是必死。

-20-
赵孟岂又做了五年太子,皇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将心思都放在了寻找神仙丹药的法子上。
整日见的不是朝臣,而是各地揭皇榜而来的天师和道长。
原本和赵孟岂势均力敌的怀王,也在太后薨逝后落于下风。
赵孟岂一改从前的温和手段,开始步步紧逼,终于在冬日里,怀王准备逼宫了。
他将赵孟岂调离京都,调遣近一万兵马攻入皇城,皇帝被气得当场吐血,只剩一口气儿留着写传位诏书。
这时候,皇城四门皆有轰天巨响。
赵孟岂从大照门攻入,带着一百支火器势如破竹地杀进来。
一石二鸟。
怀王和皇帝几乎同时咽了气儿。
而我,在这场血雨腥风中,生下了赵孟岂的第一个儿子。

-21-
赵孟岂登基后,岑相告老还乡,他的大儿子岑光入主内阁。
王秉忠也终于升到礼部尚书,主管春闱科考。
我在同年,被立为皇后。
掌印六宫。
我的儿子成为储君的第三年,赵孟岂被幽禁时的旧疾复发,夜不能寐。
我于心不忍,跪在地上拿起了朱笔。
我像从前一样,满眼都是对他的倾慕和心疼。
「臣妾死罪,但实在不愿见陛下如此痛苦,您歇一歇,叫臣妾代笔吧?」
赵孟岂被头风症折磨得冷汗涔涔,可那一刻,他的头脑仿佛清醒了一瞬,然后复归沉默。
我不知道他在沉默里思考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若他不同意的话,我该如何再加大药量,叫他彻底失去神智。
可他点了头。
时隔多年,他重新唤我的名字。
「阿萤,朕被复立那段日子,得知朕的阿萤不是一个柔弱良善的女子, 那一刻, 朕心安慰。」
他侧头向我看来,看我手中的笔, 看我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疏。
「我想,若我败了,阿萤也能自保,这很好。」

-22-
做皇帝有些累。
光是做这个幕后的皇帝, 就几乎将我所有精力耗干。
我比赵孟岂更加勤勉, 每一份奏疏, 必定纠察到底才肯批复。
盐课要改, 不然私盐横行,百姓一捧盐要吃半年。
贪官要抓, 国库每年要靠这些贪官回血, 南涝北旱,都得管制。
律法要变,世袭的藩王要削, 科考的制度要调。
我写下的每一笔,都会在千里之外决定许多人的生死哀乐。
我享受这份权利,我甚至想跑到浩瀚乾坤殿, 告诉那群只会龟缩的老匹夫, 我温司萤才是这些政令的推手。
我的功绩比昭国的每一任皇帝都要大。

-23-
赵孟岂死在三年后, 他死前两鬓已经斑白,只能从眉眼中窥见一丝他少年时的模样。
「阿萤, 若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待太久,面前亮了一盏有毒的灯,他是不舍得叫这盏灯熄灭的。」
「你这把火啊,能照亮儿,也能燎原。」
我终于真心地落下泪来,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多谢陛下。」

-24-
赵孟岂这个皇帝做得太晚了, 这导致我没有时间称帝, 只能躲在幼子身后, 做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等到幼子长成, 可以亲理政事的时候, 我也老了,拄着双杖也不能再走一步。
伺候我的女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她心直口快,聪慧果敢,像极了我年少时不敢成为的样子。
「太后娘娘,为何女人不能称帝,您的功绩德行可不输史册上的帝王。」
我看着她无奈地叹息, 竟将这小丫头惯得这般胆大。
「女子称帝不易,最不易的却不是寡人, 而是寡人身后的女子。」
「寡人在位时他们不敢言语, 可寡人驾崩后,他们会称这一朝为乱世, 会录寡人政令为牝鸡司晨,会写在史册上,叫后代记住,永远不可叫温后乱象再现。」
「寡人能镇压他们一时, 可他们却能镇压女子一世。」
是的,我称自己为寡人。
老来衰残,过过嘴瘾。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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