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砚辞向我求婚的那天,他资助的女大学生当众跪下求我:
「姐姐,我家穷,我需要钱继续学习,您和闻先生结婚后,能不能别为难我……」
她头颅低垂着,尽显狼狈。
闻砚辞立刻心软了,质问我:
「你私下找她说什么了?我只是资助大学生而已,你这种醋也要吃吗?!」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想看我会怎么解释。
我只是笑了笑,扶起那个女学生:
「放心,闻先生永远是你的闻先生,
「我不会跟他结婚的。」
只因跟他结婚的那一世,我已经过够了。
重来一世,我必须远离。
-1-
闻砚辞向我求婚的前一夜,提前告诉了我,他准备邀请廖文玉到求婚仪式。
「你也知道,她父亲早逝,妈妈瘫痪在床,从小家境贫寒,一个人很不容易……」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期许,「我没有妹妹,就一直拿她当妹妹的。我希望你也能跟我一样,好吗,晚晴?」
闻砚辞资助了廖文玉七年多我是知道的。
我和他还没出国留学时,他在国内就已经开始资助了。
那时候廖文玉读高中,闻砚辞就对她有求必应。
有钱人家一般都会做这些公益,我爸爸也在做,所以我也没觉得不妥。
可他要让这个女学生来我们婚礼现场时,我却罕见地沉了脸。
当然,是在上一世。
我直接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为什么要邀请一个几乎陌生的女学生,来我们如此私密又重要的求婚仪式?!不觉得是很荒唐吗?」
「我资助了她七年,我比你更清楚我和她之间的纯粹,你太小肚鸡肠了吧,一点也不善良!
「你甚至都还没见过她就对她戴着有色眼镜,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闻砚辞想要拂袖而去,我脑子也是抽了,抱住他的腿哀求。
「对不起嘛砚辞,我、我是害怕了……网上那么多贫困生处心积虑抢别人男朋友的帖子,我不是害怕吗……」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真是蠢得可笑。
闻砚辞「大度」地原谅了我,安慰了我几句。
那场争执,以我的退让和道歉告终。
却成了我们婚后矛盾与不合的导火索。
思绪如断线的珠子,被我强行收拢。
抬起头,对上闻砚辞那双盛满期待的眼睛。
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精心雕琢的、堪称温婉贤淑的笑容。
「好啊,砚辞。」
我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我不介意。」
闻砚辞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深邃的眼眸里漾开满足的笑意。
「我就知道,晚晴你是最善良的。」
他低下头,在我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开始兴致勃勃地跟我畅想我们美好的婚后生活。
我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任由他描绘那虚无缥缈的蓝图。
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熟悉的男士浓香水味。
上一世让我迷恋不已的气息,此刻却像最劣质的化学品,熏得我阵阵作呕。
哪有什么美满的婚后生活?
婚后,廖文玉总能以各种令人猝不及防的姿势,精准地闯入我和闻砚辞的生活。
她生病了,闻砚辞将半夜发烧的我丢给保姆,去照顾她。
她毕业答辩不顺利,闻砚辞陪她熬夜改论文,我在家独守空房,还要被我爸妈骂不懂得经营婚姻生活。
她找不到工作情绪低落,闻砚辞带她散心,甚至动用自己的人脉为她铺路。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轻易分开我和闻砚辞
她楚楚可怜一个语气,就能让闻砚辞觉得我是个不需要他安慰陪伴的大女人。
廖文玉一步步,微笑着,瓦解我的骄傲,冲击我的婚姻,蚕食我的生命。
最后,让我不到三十岁就郁郁而终。
这一次,傻子才重蹈覆辙。
-2-
闻砚辞给我的求婚仪式在 5 月 27 号,豪华邮轮之上。
廖文玉果然来了。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打扮。
洗得发白的白色 T 恤,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显得她愈发瘦弱。
淡色的阔腿牛仔裤,洗得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头上随意扎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小脸楚楚可怜。
可爱,清纯,活力,又夹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卑微与可怜。
是男人最无法抗拒、最容易心生信任和保护欲的类型。
求婚的地方,在甲板中央。
我和闻砚辞被众人簇拥着,走向被粉色气球包围的多层蛋糕塔。
刚走到地方,旁边那一抹纤瘦的白色身影,毫无预兆地,「噗通」一声,直直跪在了我的脚边。
整个甲板瞬间安静下来。
「晚晴姐,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很不合适,但是,我害怕……」
她死死攥着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家穷,我妈妈还瘫痪在床,我真的需要钱继续学习,求求您,您和闻先生结婚后,能不能别为难我……我、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将来报答你们的……」
尽管重来一世,尽管我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应对的场景。
但当这一幕真实地再次上演,当那双无辜的眼睛望向我时。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转头,看向了人群中的好友。
我的闺蜜李乐就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她脸上的羡慕与祝福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探究。
明明就在十分钟前,她还紧紧握着我的手,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艳羡:
「晚晴,你和闻砚辞简直就是神仙爱情!青梅竹马,家世相当,又一起留学深造,感情还这么稳定,真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了,我怎么就遇不到这么完美的爱情……」
我不置可否。
是啊,完美。
我家和闻家,从父辈起就有生意上的深度合作。
他家是全城玻璃制造业的龙头,我家垄断了高端建材市场的大半江山。
我们俩,从穿着开裆裤时就在一个别墅区玩耍。
一起上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小学,最好的中学。
然后顺理成章地一起出国留学,在异国他乡互相陪伴。
这么多年,无论是感情、学业,还是家庭背景,我们两家,我们两个人,都顺风顺水得让人嫉妒。
可是,就是这样看似坚不可摧、完美无瑕的人生。
却被一个突然闯入的贫困生,搅得天翻地覆,最终支离破碎。
现在,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跪在我面前。
搞得好像我过去无数次地为难她,婚后还要赶尽杀绝一样。
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过。
-3-
闻砚辞与我牵着的手,猛地松开了。
他几乎是立刻转向我,那张曾经温柔缱绻的英俊脸庞,此刻写满了失望与质问。
「陆晚晴,你私下找她了?
「不是,我不是就资助个女学生吗?!」他眉头紧锁,「她家境这么困难,你怎么就这么容不下她,非要为难她呢?!」
为难她?
我强压着胸口翻涌的怒火与深入骨髓的委屈,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还要解释什么呢?
上一世我已经解释得够多了,换来的不过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不善良」的指责。
可即便如此,那股熟悉的窒息感,还是如冰冷的海水般将我淹没。
重来一世,闻砚辞,我依然想要问你——
我到底哪里为难她了?
我到底哪里不善良了?
廖文玉高中毕业,说想去邻市看海,散散心。
她一句「我跟姐姐不熟,她跟着去,我会尴尬」,你就单独陪她去了!
我当时只是跟你抱怨了几句。
廖文玉大三,那时我们在美国,学业最紧张的时候。
她说她痛经,痛得在寝室床上打滚。
她不自己下楼买止痛药,不让同寝室的同学帮忙买,甚至不打校医急救电话。
却哭哭啼啼地,打给了远在大洋彼岸的你!
那时,美国是凌晨三点。
我和你,正在沉沉熟睡。
你接了电话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衣衫不整,火急火燎地下载了国内的外卖软件,要帮廖文玉线上买止疼药。
我睡得迷迷糊糊,被你吵醒,只嘟囔了一句:「她那么大人了,不会自己点外卖吗?国内的外卖那么方便……」
你当时又是怎么回答我的?
你头也没回,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与呵斥,「她疼得手机都没法打字了怎么点!我就帮她点个外卖,马上就好,你继续睡吧。」
我太困了,也太相信你了,翻了个身,真的又睡着了。
现在想来,多可笑啊!
隔着一个太平洋,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她疼得不能打字,却能精准地拨通你的号码,哭诉半天。
而你,不惜忍着困意,也要第一时间满足她的「需求」。
我又做了什么为难她的事吗?
没有。
我始终想不通,明明我家世、学识、容貌、能力,哪样都比她廖文玉强。
我们之间还有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基础。
可是为什么,你会那么心疼她?
甚至为了她,不惜一次次和我争吵,和我冷战,将我越推越远……
-4-
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我从记忆中回过神。
松开早已汗湿僵硬的拳头,朝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女人,扯出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在同情、探究、或等着看好戏的目光中,我缓步走了过去。
轻轻地,将廖文玉扶了起来。
「廖小姐,别担心。
「闻先生宅心仁厚,乐善好施,他永远是你的闻先生。」
我转向闻砚辞,在他不解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宣告:
「我不会和他结婚的。」
是的,我真的不会再嫁给他了。
这一世,我也想尝尝当他闻砚辞的「妹妹」,是什么滋味。
那种可以肆无忌惮地打扰他,给他添麻烦,却又能让他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的感觉。
一定很不错吧。
我的话音落下,邮轮甲板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海风依旧吹拂,却仿佛带走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尴尬的凝滞。
刚刚还梨花带雨的廖文玉,此刻也忘了继续表演。
她大概没想到,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更没想到,我竟然敢当众悔婚。
「哐当——」一声。
闻砚辞手中那把准备切蛋糕的餐刀,应声落地。
安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冷冷地盯住了我,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5-
闻砚辞终于,第一次在我与廖文玉之间,选择了我。
他没有顾及坐在地上的廖文玉,而是跌跌撞撞地跟上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晚晴,你听我说。文玉年龄小,还不会处事,在这个场合说这些确实不妥。」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歉疚。
「我代她向你道歉。」
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恰在此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让我微微挑了挑眉。
顾执清。
我们别墅区另一个一起长大的发小,从高中时就对我穷追不舍。
直到我和闻砚辞在一起,他才黯然退场,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知道我退婚的事了。
「喂?执清吗…」
「嗯,我还行。」我淡淡地应着,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闻砚辞。
「谢谢你,晚些时候我再联系你。」
挂断电话后,闻砚辞的瞳孔,骤然一缩。
「顾执清?你们不是早就已经没联系了吗?」
「是啊,之前我和你还在一起,自然不会联系他,可现在我是单身。两个单身的人,打电话有什么吗?」
我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又不像砚辞哥哥你,即使在恋爱中,也能对别的异性体贴有加。」
闻砚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拿出一根烟,动作粗暴地点燃。
猩红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
「你还是在为了廖文玉的事情吃醋。」
他像是找到了症结所在,语气中带着一丝自以为是的了然。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对她,只是可怜,是同情。她今天会在这个场合说那些话,也是出于自卑,她怕你会对她产生敌意,仅此而已。」
闻砚辞越说越激动,青筋在他额角隐隐跳动。
「你为什么总是不能理解公益呢?晚晴。你以为给点钱就是做公益了吗?公益更需要的是人文关怀,是精神上的抚慰!」
我一直微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可真是会混淆概念。把暧昧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你……」
闻砚辞还想说什么,被我抬手打断了。
「后天下午六点,李乐的咖啡厅。我们,好好谈谈吧。」
-6-
我退婚的消息,几乎是瞬间就被人传遍了整个本地网络。
回到家时,偌大的客厅灯火通明,却死寂得可怕。
我爸妈端坐在沙ṭŭ̀ₛ发主位,神色凝重,显然是在等我一个解释。
从小到大,我被他们护在羽翼之下,像温室里的花朵,乖巧,顺从,从不曾忤逆。
像今天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撕毁一场盛大的求婚,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爸的脸色很沉,语气里带着压抑的不满:
「就算你真想分手,有的是私下解决的办法,为什么偏偏在求婚现场呢?爸爸不知道你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爸爸不是要你忍让,只是明明有更体面的方式……以后我们两家的关系和合作……」
是,这件事我也想过。
虽然我们陆家的生意不至于依赖闻家,但临时更换合作方,时间仓促,只会被人趁机拿捏。
这些我都想过。
但上一世的很多事,现在都是历历在目的。
我咬着牙扶起廖文玉,承诺不会为难她,然后网上给我打上「为难多次贫困生」的标签。
说我爸妈教女无方,说我家钱财来历不明……
各种中伤污蔑,虽然对我家的生意没大影响,但是也让我家不得安宁了好一阵子。
思绪回笼,我抹掉了眼角的湿意。
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冷静。
「妈,爸,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一个让他们哑口无言的交代。
然而,当晚的本地社交网上,关于我退婚时掐头去Ṱűₕ尾的视频,在热榜上炸开了锅。
-7-
几乎所有的热门评论,都在指责我的「大小姐脾气」。
【笑嘻嘻地当众退婚,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人家贫困生都跪下了,她高高在上阴阳怪气,有钱人的姿态真高傲,以后谁还敢接受资助。】
【扶贫对象本来就自卑,结果她倒好,假惺惺地「大度」,直接给了人家一个天大的难堪!】
我面无表情地滑着手机屏幕,心中,一片怅然。
原来不管我怎么做,外界都有一万种理由来指责我。
上一世,我承诺绝不会为难廖文玉。
网友骂我「惺惺作态」、「早就为难过人家无数次」。
这一世,我主动退婚让路。
结果,还是被骂得体无完肤。
李乐很快给我发来语音:
「你放心晚晴,这风波很快会过去的,忍忍吧,别再冲动了。」
是,确实会很快过去,但我不想让这场风波太早过去。
我将几张评论截图,直接转发给了闻砚辞。
「看到这些评论,你有什么感觉吗?砚辞哥,你觉得他们说的对吗?」
十分钟过去了。
我没有收到闻砚辞的只言片语。
他大概还以为,我只是闹脾气,撒撒娇,想要他哄一哄,事情就能翻篇。
他以为,我还像从前那样,只要他第二天稍微辩解几句,就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直到第二天晚上,我让保姆将一大箱东西打包好,直接送去了闻家,送到了闻砚辞的手中。
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我是认真的。
-8-
那天夜里十点,闻砚辞跑到我家院子外面。
我洗好澡刚躺上床,就听到他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陆晚晴,这些东西我不要!你把那些东西还给我干什么,我不要!你听到没有!?」
我慢悠悠地喝了点红酒,躺上床。
直到快要睡着了,他的声音还是隐隐约约响在耳边。
还给他的那些东西,曾是我最珍贵的宝藏,被我收藏在阁楼最深处的角落,轻易不肯示人。
里面有我们高中时,他用易拉罐拉环做成的戒指。
也有我们结束学业离开美国时,他送给我的第一件价值百万的珠宝。
还有我们年幼时,一起在陆家后院亲手搭建的那架秋千。
那秋千,在今年夏天的台风里被吹垮了。
他舍不得扔,就亲手帮我将那些断裂的木板和绳索收拾起来,装进了箱子,放在了我家阁楼。
那时,他说:
「晚晴,这些都是我们的记忆,是无价之宝。我们要好好收藏起来,等老了,走不动了,就搬出来,一边晒太阳,一边慢慢回忆。」
字字句句,犹在耳畔。
可上一世,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生命一点点流逝,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虚弱地抓着他的手,问他:
「阁楼里的那些东西你还记得吗?那都是你给我的承诺,可为什么你总是要向着廖文玉……」
他只是为难地低下了头,嘴上一味地强调,他对廖文玉没有别的心思。
可下一秒,廖文玉车祸的一个电话立马把他叫走了。
所以那些旧物有什么意义呢?
它们从没有困住闻砚辞,只困住了我一个人。
-9-
退婚第三天,廖文玉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的联系方式,给我发了条信息。
信息内容很长,字里行间,满是楚楚可怜的歉意。
她还苦口婆心地安慰我,闻砚辞心里是有我的,让我不要因为她,一时冲动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
我看着那段文字,只觉得可笑。
指尖轻点,回了她一条信息。
【有空吗?下午六点,李乐的咖啡厅,我们好好谈谈。】
我和闻砚辞约的时间地点,也是这个。
闻砚桐推开咖啡厅门扉的刹那,我几乎有些认不出他。
仅仅两天不见,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凭空老了三岁不止。
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连一向熨帖的衬衫也带着几分狼狈的褶皱。
因为我让人送去闻家的那一箱东西,他确实慌了。
他昨天就在我家门口站了一晚上。
直到现在,终于见到了我。
可他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喜悦,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
「晚晴,你真的就这么狠ƭṻₕ心吗?我们快三十年的感情,你就真的说放就放,一点余地都不留?」
猩红的眼眶里,泪意渐浓,几乎要汹涌而出。
我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心中却无波无澜。
或许是上一世的心死得太过彻底,这一世,我连多余的怜悯都吝于给予。
我轻轻移开视线,从包里拿出了一沓文件。
「你错了,闻砚辞。不是我狠心。」
我将文件放在他面前。
「你不是一直说你爱的是我吗?那你看看这些东西,再想想自己究竟爱谁。」
-10-
那一沓文件,每一页,都记录着这几年来,闻砚辞对廖文玉的付出。
不止是金钱,更是无法估量的心意,还有被占用的时间。
「2014 年,我们高中毕业,两家正喜气洋洋地为我们筹办升学宴。」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利刃,一寸寸割裂着咖啡厅里本就凝滞的空气。
「摄影师好不容易召集齐了所有人,准备拍那张意义非凡的大合照。但你迟迟没有回来。」
「你爸为此在宴会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脸色铁青,几乎要当场拂袖而去。」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时候的你,正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着急忙慌地给廖文玉汇钱。」
我顿了顿,视线从文件上抬起,直视着他愈发苍白的脸。
「仅仅因为她说没钱吃饭了,不能饿着。而你从来没有汇过钱,慌乱到连银行卡密码都输错了三次,最后卡被锁定,你火烧眉毛地找了顾执清借钱,才给她转了过去。」
这件事,是顾执清昨天才告诉我的。
这些年他一直瞒着我,一是觉得这事可大可小,二是怕影响我和闻砚辞之间的感情。
闻砚辞平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他死死盯着文件里夹着的那张的合照,瞳孔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蛰了一下。
照片上,我穿着精心挑选的淡青色礼裙,被双方父母簇拥在中间,笑得如沐春风,眼底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
一个光鲜亮丽的未来,一段人人称羡的感情,一个永远只爱我的闻砚辞。
而彼时彼刻的闻砚辞呢?
他在为另一个女孩的温饱奔忙,将我们的重要时刻,弃之敝屣。
我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好了,这页看完了,我们来看第二页。」
指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廖文玉高三毕业,你说她身世可怜,没见过什么世面,想带她出去旅游长长见识……」
闻砚辞猛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情绪翻涌,声音沙哑地打断我:
「那次我说过让你一起去的,我对你是坦坦荡荡的。」
「是啊,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闻砚辞,一个声称自己有严重恐高症的人,居然为了让她开心,陪着她一起去攀岩。可是,你还记得吗?
「我们一起去欧洲旅游,我想让你陪我去科隆大教堂。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有巨物恐惧症,死活不陪我去。」
「你怎么知道我那次攀岩了?」闻砚辞有些疑惑。
-11-
我当然知道。
上一世,廖文玉「不经意间」加了我微信,特意将微信朋友圈一条动态置顶。
那条动态内容,就是闻砚辞陪她攀岩的背影。
我定了定神,看向对面那个已然摇摇欲坠的男人。
「还要继续往下看吗?后面多着呢。」
闻砚辞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他陡峭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滚落。
良久。
他吸了吸鼻子,「晚晴,你家世优渥,朋友众多,就算没有我的陪伴,你照样会过得很好。可是廖文玉不同。她什么都没有,她已经很苦了,她,她就像是我的妹妹。」
又是妹妹。
这个词,从以前到现在,他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闻砚辞,你又错了。」
「其实,我,」我指了指自己,「才更像是你的妹妹。只有对妹妹,你才会那样肆无忌惮地忽视,那样理所当然地伤害,那样心安理得地让她失望。而对廖文玉呢?你永远是小心翼翼,永远是第一时间回应,永远是心疼。」
「不是!」
闻砚辞猛地拔高了音量,像是被踩中了痛脚的猫,矢口否认。
「绝对不是!我爸从小就教我要善良,教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高中时我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钱,第一时间就想着要去资助那些贫困生,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身体力行地做这件事!」
他试图为自己辩解,语气急促,眼神却有些闪躲。
「我承认,晚晴,我承认在我们的关系里,有很多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是我忽略了你,那些都是我的问题。但是,我对她真的没有除了同情和帮助之外的任何感情。」
看着闻砚辞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却又极力表现出真挚的脸,我恍惚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又要信了他的话。
但我很快清醒过来。
「砚辞哥,你不用再否认了。」
我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都说,一个男人的时间和金钱花在哪里,他的心就在哪里。你看看你自己呢?无数否认的真相下面,到底藏着多深的感情,其实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吧。」
闻砚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和刚才那沓文件一样苍白。
突然,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踉跄着绕过小小的咖啡桌,冲到我面前。
在我的注视下,这个天之骄子,居然「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我的面前。
咖啡厅里响起几声极低的抽气声,其他桌的客人也被这一幕惊到了。
「晚晴,我可以把我的钱都给你,我的时间也全都给你。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我绝对不可能为了她,而失去你。晚晴,相信我。」
我垂眸,看着他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心中却没有半分动容。
反而觉得,有些讽刺。
「那廖文玉呢?」我轻声问。
闻砚辞急切地表态:
「她大学已经要毕业了,以后的事情,她可以学着自己去解决,去面对。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事事都替她安排,我不会照顾她一辈子的。」
他急切地看着我,眼底充满了希冀,仿佛只要我点头,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我看着他,满意地笑了笑。
「嗯,你说得很好。」
我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他的碎发,投向他身后不远处过道的阴影里。
那里,一道纤弱的身影僵硬地站着,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我扬起了嘴角。
「廖小姐,你没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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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砚辞甚至没有意识到。
几乎是听到我喊「廖小姐」的瞬间,他就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跪在我面前的卑微和绝望。
他三步并作两步,慌里慌张地冲到廖文玉面前。
「文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廖文玉哭得声不成句,身体一软,顺势就倒进了他的怀里。
好一幅英雄救美,苦情白莲的戏码。
我正要开口,李乐略带惊喜的女声却从旁边斜插进来:「哎呀廖文玉,你怎么也在这里啊?谁让你来的吗?」
闻砚辞原本还带着几分对我的愧疚,彻底变了。
他猛地抬起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怒意滔天Ṱŭ̀ₐ。
「陆晚晴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乐适时地,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
「我知道了!晚晴,你该不会是故意把廖文玉也约到这里,就是要让她自己亲耳听听,闻砚辞对她到底是什么看法吧?」
紧接着,她又对着我啧啧称赞起来。
「还是晚晴你厉害啊,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
周围原本只是低声议论的咖啡厅客人,在李乐这番「解读」下,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已经有人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心机真深啊……」
细碎的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飘进耳朵里。
闻砚辞显然也听到了,他小心翼翼地安慰了怀里哭得更凶的廖文玉几句,将她扶到旁边的空沙发上坐好。
然后,几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刺骨。
「陆晚晴,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仿佛我刷新了他对我的认知下限。
「哦?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这个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妹妹』,约你来这里,帮你剖析你混乱的内心,让你认清自己的本心和所谓的真爱。难道还有错了?」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哽咽,眼圈也适时地红了一圈。
周围那些对我指责的唏嘘声,小了一些。
你看,有时候,示弱比强硬更有用。
「你看看,砚辞哥。你嘴上口口声声说着爱我,说着不能没有我。可是,当你知道廖文玉也在场的时候,你下意识的反应是什么?是立刻从我面前起身,是第一时间冲过去护着她,是你脸上对我残存的那点愧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不是爱她,是什么呢?」
我的声音混合着几声哽咽,委屈感十足。
闻砚辞被我堵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了几下,才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辩解:「我没有!」
我懒得再与他辩驳。
转头看向李乐,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众人,语调轻松。
「他到底有没有下意识做出一些,堪称为爱的举动。在场的各位,眼睛都是雪亮的,也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可没有胡说八道哦。」
李乐咬着牙,不怀好意地插了句话,声音看似压低,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到。
「晚晴消消气,就算再为了闻砚辞好,也不能安排这一出戏吧。大家都是敞开门做生意的,这弄得多难堪……」
-13-
「我还没说你呢。」
「作为我的高中同桌,闺蜜,我给你投资开这家咖啡厅,让你从一个小镇姑娘,摇身一变成衣食无忧的咖啡店老板娘。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李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半晌才梗着脖子挤出一句:
「我怎么了啊晚晴,我向来帮理不帮亲,你是知道的……」
「那我当初拿出五十万帮你开这家咖啡厅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耿直』地跟我说『帮理不帮亲』,拒绝我的资助呢?」
「你!」李乐被我噎得哑口无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声音陡然拔高。
「我就知道,陆晚晴,你就是这么斤斤计较,不就是五十万吗?你记了这么久,还你,我现在就还你!」
呵。
八年前的五十万,对于当时的李乐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
现在的五十万,对她而言,不过是几个包罢了。
我冷笑一声,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
「你是该还我了。没有我那五十万,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家公司当着 996 的牛马,为了几千块的工资点头哈腰呢。要还钱是吧?当然可以。」
闻砚辞大概是觉得场面太过难看,终于忍不住站ťū₋到了我们两人之间,皱着眉头,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
「别闹了晚晴!这么多人看着,说这些,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啊,怎么不合适?大家不都看得津津有味吗?」
我顿了顿,看着闻砚辞那张写满「顾全大局」的脸,笑容更盛。
「而且,人多吗?这点人,还没我直播间的零头多呢!」
话音刚落——
顾执清带着一个肩扛专业摄像机,戴着耳机和麦克风的工作人员,施施然从二楼的楼梯口走了出来。
他们俩,之前一直猫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一场盛大的现场直播。
我好整以暇地转向闻砚辞,嘴角的笑意更深。
「砚辞哥,我这个做『妹妹』的友情提醒你一句,你的事等下再说。现在是女人的事,男人最好别插手。免得到时候又被有心人造谣,说我不顾及我们的情面。」
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廖文玉。
「你还是先把你怀里那位护好吧,别让她哭晕过去了。」
闻砚辞的目光在顾执清和那台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上逡巡片刻,脸色铁青,最终还是尴尬地低下了头。
我这才在顾执清无声的陪伴下,重新走到李乐面前。
此刻,她的脸比刚才还要白上三分。
「八年前,我借你五十万,连张借条都没让你打,更没提前跟你说利息的事情,那是出于对你的信任。」
我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但现在,既然你要算清楚,那我们就好好算算。利息嘛,我也不多要你的。就按照银行同期的贷款利率来算。八年前的五十万,年利率就算它百分之三点五……」
「一年利息是一万七千五,八年下来十四万。本金五十万,利息十四万,一共六十四万。现金还是转账?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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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乐死死咬着下唇,眼圈一红。
「晚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曾说过,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就算要还钱,你也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是啊,我对我最好的朋友,绝不会算得这么清楚。」
「但是李乐,」我话锋一转,声音陡然锐利,「你扪心自问,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一边假惺惺地安慰我,一边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了廖文玉,让她有机会扎我的心窝子。你还在这说风凉话,生怕事情不够大。你是不是觉得,假装说几句为我好的话,我就真的信你了?」
李乐的为人,上一世我还没觉得有什么。
记忆中,每一次我因为闻砚辞的冷落而黯然神伤,她都默默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咒骂闻砚辞,和我一起渡过那些难熬的时光。
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不正常的呢?
大概是邮轮求婚仪式那晚。
当晚,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对我的指责和谩骂,说我不识大体,说我骄纵任性。
而李乐,却只是轻飘飘地发来一句安慰:「晚晴,别往心里去,忍一忍就好了,这种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那一刻,我如遭雷击。
我这才惊觉,过去那些我被闻砚辞忽视、被廖文玉恶心的难熬时刻,李乐传递给我的核心思想,永远是那个字——忍。
或许人重活一世后,脑子真的会比上一世灵光许多。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李乐这把钝刀,刀面看似在帮我斩断那些负面情绪,刀背却在慢慢磨我的性子。
忍来忍去,最后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成了她眼中的笑话。
咖啡厅里嘈杂的声音似乎小了些,已经有人听明白了大概,ẗṻ₆开始替我愤愤不平。
「哎,我说这位小姐,不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还钱给人家吗?怎么现在又开始道德绑架了?」
「就是啊,人家借钱给你创业,八年时间,连本带利才收你 3.5% 的年利率,这已经很良心了好吧?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议论声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向李乐。
李乐眼看没办法再故技重施泼我脏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情不愿地掏出了手机。
片刻之后,手机传来提示音。
我满意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清晰的转账信息,确认了那六十四万不是延迟到账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慢慢贴近李乐,用只有我和她能听到ẗű̂ₐ的声音说道:「别以为还钱了就完了,你故意引导泼我脏水的事,我慢慢跟你算。我知道你恨我家庭优渥,见不得我过得好。从今以后,你就守着你这个咖啡厅,看看没有我的帮助,你能不能开得起走。」
这家咖啡店,是我找各路朋友常来光顾,生意才好起来的。
成也我,败也我,顺手的是节日。
随后,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顾执清身上,朝他微微颔首。
「执清,麻烦把镜头对准我。」
「今天的直播占用大家时间了,我知道我们的事非常不值得一提,但我还是想要澄清一下,ṱú₎我对闻先生和廖小姐没有任何敌意。约他们到这来只是想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家也能看到,我做的不是无用功。而我呢,和闻先生从小一起长大,实际上只是兄妹情,我不会怨怪他们任何一个人。」
现在的舆论环境里,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切断直播前,我最后一次看向坐在沙发上,陪着廖文玉的闻砚辞。
镜头也随着我的目光转动了过去。
「砚辞哥,不管你的未来和谁在一起,我这做妹妹的都衷心祝福你,我是认真的,接受所有监督。」
闻砚辞红着眼,深深地看向我,像是要把我看穿。
而看着廖文玉垂着的头颅,我心血来潮,打算吓吓她。
「但是,之后妹妹要是有什么需要你来帮忙的,希望你能倾囊相助哦。」
话音刚落,廖文玉猛地抬头,目光怨恨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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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我自然是没有再和闻砚辞见过面。
我早说过这一世要远离闻砚辞,那势必百分百做到。
什么以妹妹之名麻烦他,那是贱人廖文玉的做派,不是我的。
那天过后,廖文玉不好过。
她被网上的咒骂骂成了缩头乌龟,差点休学。
闻砚辞给她的资助前前后后大概有几十万,这些明细不知被谁发到了网上,网友都骂廖文玉是绿茶捞女。
没多久我听爸妈说,闻砚辞也不好过。
他被禁足了,还被切断了和廖文玉的所有来往。
我假意不知此事,带着几十万的字画收藏,去了闻家。
「叔叔阿姨,这些是我送给砚辞哥以后的新婚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这些字画是以前闻砚辞花钱买下,送给我父母的。
现在送给闻家,也算物归原主。
叔叔阿姨对我,除了感激就是愧疚。
「晚晴,真是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要不是你,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他这个畜生,资助她资助到这个份上。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写了协议,他若是再和那个女人联系,闻家所有产业将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我愁眉紧锁,给叔叔阿姨分别递了杯茶过去。
「感情这种事,当局者迷,我也是在求婚那天才清醒过来,其实我和砚辞哥之间并不是爱情,廖小姐学历也还可以,不是个来历不明的人。」
我叹了口气,问:「叔叔阿姨接下来怎么办呢?」
阿姨看了我一眼,语气有些试探。
「晚晴,你觉得砚辞和那狐狸精的事该怎么处理?我们认准了你这个儿媳,都听你的。」
「阿姨……我哪知道怎么处理呀,不过廖小姐现在才 24 岁,说不定还要考研,结婚的话估计还得好几年呢……」
叔叔阿姨一听, 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毕竟, 只要廖文玉不结婚, 她就会一直缠着闻砚辞。
「对了, 最近关税战影响了美国的生意,我家有在考虑做欧洲的市场,叔叔阿姨, 你们要不要也考虑派个人去欧洲呢?」
叔叔阿姨对视一眼, 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走出闻家后,一抹黑色人影早已经站在院子外等我。
「你就这么确信闻家不会怪你, 还会听你的建议?」
我抬头朝顾执清笑道:「当然不会怪我啊,你没接手你们顾家的生意,也许不太懂这里面的道道。邮轮那晚,闻陆两家的关系确实有损,但是直播那天我已经表示了,我和闻砚辞是哥哥妹妹的关系。
「我的意思很明确, 那就是闻陆两家的合作不会因为退婚而中止, 算是给了闻家一个定心丸,至于廖文玉的事,对于闻家来说早点处理也是好事一桩。」
暮色中, 顾执清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原来你不是要让他们在一起, 而是要让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
当然,我哪有那么蠢,怎么会撮合他们这对贱人。
有些感情, 藏在阴影里会很刺激, 暴露在阳光下就只剩恶心。
更何况他们这段关系已经成了全民监督的对象。
一旦他们有逾矩的接触, 被那些仇富眼红的网友知道了, 势必会对他们俩议论非非。
外界的目光,闻家的警告, 会成为他们永远的隔阂。
他们一辈子都别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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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 闻砚辞被闻家以拓展欧洲市场为由, 送到了欧洲。
他的信用卡银行卡被停,所有可以借到资金的途径也全被闻家提醒过, 不要借钱给闻砚辞。
就连顾执清都收到了。
这天傍晚时分, 我在顾执清的医院等他下班, 和他一同回别墅区。
开车时,他给我看了他手机里闻家发来的邮件,又看着我笑。
「你觉得闻家什么时候才会让他回来?」
我几乎不假思索:「也许两年就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还有个更大的可能,就是廖文玉结婚了,闻砚辞就被放回来了。
不过这个可能性我没告诉过顾执清。
和他几年不曾深入接触过,我还是为自己保留些善良的形象比较好。
等红绿灯时,顾执清伸手,替我捋了捋耳旁的头发。
「天气好热, 你还来等我下班,辛苦你了。」
我下意识别过头, 笑了笑,「顺路而已」。
刚好我家工厂也在附近,我检查完就想着顺路让他带我回去罢了。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我:「晚晴,你觉得我们……」
我打断他:「都已经八月了啊, 时间过得好快。」
他泛红的脸上微微浮现一股失落:「是啊是啊……不知不觉已经盛夏了……」
本该与闻砚辞进行婚前冰岛游的盛夏,不见了。
这个重新来过的盛夏,我只想做我自己的晚晴。
不做别人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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