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轨,我原谅了。
朋友都说,十年啊,要是分了我就白费了。
我妈也说,总不能让他们老了也要为我操心吧。
所以在他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向我下跪道歉时,我原谅了他。
可夜里,当他就要碰我时,我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1-
贺飞的脸色有刹那的僵硬,随即苍白。
看着在马桶旁没忍住干呕的我,他伸出手想要将我扶起来。
「小月……」
但就在碰到我那一瞬,我却仿佛触电一般,猛地退后站了起来。
动作之大让我们两个都愣了一下。
气氛有些尴尬,我过了两秒才别过脸解释。
「没事,你去睡吧,我就是有点不舒服。」
说着接过他手里的纸巾,客气地笑:「谢谢啊。」
他脸色又白了一些,眼帘颤了颤,想到什么,边走边说。
「我去给你煮碗粥吧?你胃一直不好。」
几乎没给我拒绝的机会,他语速快到说完时已经走到了厨房。
留我一个人站在洗手间,手里还拿着那张纸巾。
胃酸上涌气息连带着腹部的抽痛,可我只感觉到有些冷。
不合时宜地想起,今天应该是贺飞出轨的第三十六天。
也是我原谅他的第一天。
-2-
从洗手间坐了许久出来,贺飞的粥已经熬好了。
贴心地给我盛好,无论我如何推托,他还是极其固执地抢过勺子,吹了好几口才递到我的嘴边。
我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弧度,硬着头皮吃了一口。
耳边是贺飞喜悦的声音。
「还记得吗?以前你生病,我也给你做了一碗粥,你说我做的最好吃,要吃一辈子。」
「现在尝尝,味道没变吧?」
他目光殷切,等待我的评价。
可我却被他的话拉到从前。
他说的我生病时,应该是我们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两个没什么背景的小情侣刚刚创业,只能待在小出租屋。
那段时间太过艰难,总有喝不完的酒局,贺飞还得谈生意,我就帮着他挡酒,一喝就是半瓶。
我最终熬不住生病住院,醒来时是贺飞心疼、沧桑的脸,和他放在怀里还温热的粥。
他说:「小月,跟着我你后悔吗?」
我笑他幼稚,夸他煮的粥好吃,我能吃一辈子。
他也被逗笑了,认真地承诺。
「等我们有钱了还喝什么粥,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他说到做到,有钱之后,我的确是吃香的喝辣的,他也再没有给我熬过一次粥。
回忆回笼,我想恭维地说句好吃。
却咬到一块甜甜的东西,脸色一变,再次吐了出来。
这把贺飞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拍了拍我的后背,我却看着吐出来的东西,出声:「贺飞。」
「怎么了?」
他满脸担忧。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
「我不吃红枣的啊。」
我不挑食,但唯独红枣,吃一次吐一次。
怎么克服都没用。
这一点贺飞不可能不知道。
他顿了一下,想到什么,脸色灰白了再去。Ṱŭ₇
这一次,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想我们都想到了同一处。
我不喜欢吃红枣。
爱吃红枣的是另外一个人。
贺飞记错了。
抑或者,记混了。
但我还是对他说客气地说:「谢谢你的粥。」
其实把红枣挑出来也能吃。
「不。」
贺飞猛地把碗从我手中夺过,语气慌乱,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不要吃了,这个不能吃了,做得不好,我重新做。」
「做香煎小黄鱼怎么样?你记得你最喜欢吃了!」
这次他没记错,我的确最喜欢吃了。
可是我有点困。
只能婉拒。
「谢谢,但是不用了。」
「这么晚了,先睡吧,明天再说。」
说着,没等他回复就朝着房间走去。
身后,贺飞唤了一声。
「小月。」
我茫然地回头。
他语气艰涩:「那是客房的位置。」
-3-
我最终还是在主屋里睡了。
理由是我怕夜里起夜打扰到他,去客房刚刚好。
但他只说:「我去吧,你睡主屋。」
我没拒绝。
黑暗里,我躺在这张熟悉的大床上,眼睛却怎么也合不拢。
脑子不受控制地想。
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会不会有个女人,也和贺飞躺在ŧū⁽这张床上?
这张床是不是有其他人的味道?
第二天,贺飞打开房门就看见我在换床单。
我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刚好想大扫除,就换来洗洗吧。」
贺飞:「留给阿姨吧。」
我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偏执地去扯开床单。
贺飞唤了几声我也没听见,他终于按住我的手,死死将我控制住。
眼中的难堪和痛苦并存。
「没有人。」
「她没来过家里,更没碰到过这张床。」
我如同被拆下发条的玩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哦。」
如释重负。
我们无声地走到客厅吃饭,谁也没说话。
谁也没追问,他说的那个「她」是谁。
好几次贺飞都想开口,找话题和我说什么。
但每一次我都拼命地扒饭,很忙的样子让他欲言又止。
我猜他是想说,那个所谓的「她」是谁。
但我并不太想知道。
事情发生到现在,我从未过问那个女生是谁,叫什么名字。
明确他出轨,只是因为我在他办公室发现了一个刚用完的床上用品。
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我闹他烦,可在我提出离开时他又不愿意了。
他给我订玫瑰,找我妈说情,随意被我朋友谩骂只为能让他们给我在哪里的消息。
下跪、道歉、保证,甚至要把所有财产都交给我保管,他都做得果断又诚恳。
态度低到原本咬死不告诉他的一群人都动容了。
他们悄悄地来劝我。
「毕竟都十年了,月月,人有几个十年能磋磨,你要是分了,不就是白费了吗?」
「反正他现在都把钱给你保管了,也和外面那个断干净了,你要不再试试,原谅他一次?」
我妈也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
「我已经老了,月月,别让妈妈再为你操心了。」
「而且你这个年纪,也该结婚了。」
也是我点头那一刻,周围全都亮了起来。
我所认识的亲戚朋友都出现在眼前,对面,贺飞拿着一束玫瑰走到我的面前,双膝跪地,眼角微红,抓着我的手是失而复得的激动。
「小月,谢谢你,谢谢你原谅我。」
欢呼声响起,鼓掌声也响起。
我被声音淹没。
-4-
吃完饭,贺飞强硬地要送我去上班。
我拒绝不开,在他开副驾门时先一步去了后座。
不去看他的表情。
车上他牵扯出几个话题,发现在说到工作上的问题时我会回话,便越加努力地讲下去。
但其实贺飞已经很久没开车送我上班了,更别说谈论工作上的问题。
即便我们是在同一个公司,但都因为各自的职务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闲暇时我更珍惜我们难得的独处时光,自然更不会提工作。
可每次难得有独处时光,他也都会迟到或者被一通「公务」电话找去。
下车后,我还是道谢,准备离开。
贺飞再也忍不住,抓住我的手出声。
「小月。」
「你能不能别再对我说『谢谢』了?」
他眼里满是痛苦。
「明明之前你从来不会和我这么客气的。」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
可我却突然变得这么生疏。
这个问题把我问得一怔。
我好似的确对他太过客气,说不完的「谢谢」和「不用了」。
但我控制不住。
更不知如何改变。
贺飞很快整理好情绪,郑重地对我说。
「可能你还不相信我。」
「但是小月,我一定会向你明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爱的人也只有你一个。」
「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
-5-
办公室里,脑海里还回荡着这句话。
要是以前,我一定很高兴。
因为这是贺飞心里有我的表现,他对我的爱给予了加倍的反馈。
但现在,我却很快被桌子上的工作吸引。
也是此时,我的办公室门被大力推开。
女生尖锐的声音响起。
「冯月!是不是Ṫųₛ你?!是不是你把我辞退的?!」
「你就是嫉妒,嫉妒贺总爱我,你人老珠黄了,你见不得别人年轻漂亮!」
ṭü₁那的确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甚至眼睛还和我有些像,穿着白衬衫和小套裙,清纯又妩媚。
好看极了。
如果我没记错,她该是贺飞的其中一个秘书,夏盈盈。
刚来面试时被我撞见过,简历十分优秀,那时她还穿着纯白 T 恤,青春洋溢。
遇见我还元气满满地喊道:「冯总好!」
贺飞站在我身边被逗笑,还说,她和年轻时的我有点像。
现在再见时,她看着我的眼神已经满是怨毒和愤怒,伸手过来就要抓我的脸。
「贺飞爱的是我,你凭什么辞退我?!」
「你这个老女人!」
我坐在位置上没动,她也没抓到我。
来晚一步的秘书已经将她牢牢控制住,满头大汗。
「冯总,不好意思,我们当时没看住,她非要闯进来。」
说着,还解释了一句。
「辞退她是贺总老早就下的命令,她今天才来办手续。」
「贺总不见她,她就非要闯进来见你。」
我点了点头,平静地对夏盈盈道。
「听见了吗?」
夏盈盈冷笑一声:「贺总才不会那么对我,一定是你拿公司股份逼他的!」
「你知道吗?贺总可喜欢我了,他喜欢我年轻,还说我的眼睛又大又亮。」
「所以冯月,你一个黄脸婆,凭什么觉得你可以纠缠贺总一辈子?」
我手机里才传来贺飞一条一条乞求语气的吃饭消息,听见这话,我陷入漫长的无语。
我觉得我应该生气,但奇怪的是,我只觉得有些烦。
以及滚滚袭来的疲倦。
无论是对夏盈盈还是贺飞。
所以我只回了一句。
「你有什么异议,可以去找贺飞。」
她当我这句话是挑衅,被「请」出去时还得意地刺我一嘴。
「冯月,你以为贺飞喜欢你吗?」
我看向她。
她勾起嘴角。
「听说你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吧?」
「十年了,他怎么没和你求婚?」
-6-
是了,十年了。
我恍然发觉,我和贺飞居然还不是夫妻。
年轻时因为创业,我们都想着稳定下来再结婚。
而稳定下来后,工作繁忙,这件事便一拖再拖。
但再忙难道还抽不出一点时间结婚吗?
我从不缺时间。
可贺飞从未求婚。
而更让我惊悚的是。
听见「求婚」这两个字我应该是高兴激动的。
再不济从夏盈盈嘴巴里说出来我也该愤怒。
但我都没有,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为什么?
我不是爱贺飞的吗?
-7-
我带着这个疑问来到贺飞订好吃晚饭的餐厅。
耳边还是夏盈盈离开时说的狠话。
「你等着吧,我有办法让你看清事实,自己放手!」
脚踏入餐厅,玻璃之外的天空,大片大片的烟花绽放。
空旷的餐厅布满了我喜欢的绣球花,我妈和一众亲朋好友欢呼着出现。
一个六层高的大蛋糕被推了进来,露出之后的贺飞。
他穿着一身廉价的黑色西服。
那是我们刚毕业,他第一次参加酒会时我给他挑的。
是我干了两个月暑假工赚的钱。
现在,他穿着这身西装,单膝跪地,掏出一枚精美的钻戒,目光殷切。
「小月,嫁给我吧。」
周围响起了轰鸣的「嫁给他」。
人声鼎沸,在夏盈盈穿着白色婚纱闯进来时自然没来得及嘘声。
以至于所有人都看着我。
又是这样,家人、朋友、下跪、鲜花……
我知道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指着夏盈盈问他。
「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很年轻吗?」
贺飞脸色僵硬下来,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8-
一场求婚最后闹到了四不像。
估计谁也没想到有人会在别人求婚时来抢婚,抢的还是新郎。
不得不说,夏盈盈真的大胆,对贺飞的爱可谓热烈,风风火火,单枪匹马地就闯了进来。
气势汹汹把我这个正派女友的排面都压了过去。
大有为了爱情与他和全世界作对的架势。
她咬着唇,在贺飞沉默之时红了眼眶。
「贺哥,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就结婚,随便去哪儿都行。」
「你不是说了这里的一切都让你窒息吗?就因为冯月陪了你十年,你就算不喜欢了也不能甩了她,怕别人非议。」
「但我不怕,我不怕那些人怎么说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一腔肺腑之言说出来,现场一阵沉默。
随即,我的亲戚看向贺飞。
「小贺,你这是什么意思?!」
谁也不喜欢被人瞧不起,现在夏盈盈一上来就打脸,不为了我,为了他们的面子,他们也不可能当作没发生。
贺飞则气得红温,着急地看了我一眼,就要对夏盈盈呵斥。
「谁让你来的,还不快滚?!」
「小月,你听我解释,事实不是这样的,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
我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那边却闹了起来。
无外乎贺飞一否决,夏盈盈就坐实了小三的名头,气氛一上来,一群人就叫嚣着要对她动手。
一时间,她穿着那身白纱裙被人群围着,眼中满是泪水,梨花带雨地无助极了,嘴里还喊着贺飞的名字。
简直就是一幅世界名画。
于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我要说的话。
贺飞猛地看过去,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推开动手的人,声音很大。
「你干什么?!」
回复他的是漫长的寂静。
唯有夏盈盈捂着脸,满眼欣喜地盯着他。
他骤然回神。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却怎么也没离开夏盈盈的身前,复杂又愧疚地看向我。
「小月,这儿太乱了,我把人赶出去我们再聊。」
「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这到底是我们之间的事,要是真的动起手来,她就一个小姑娘。」
「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我们重新来过,重新求婚。」
说着,他已经拉着夏盈盈走了出去。
力道之大,态度之粗暴,好像真的是在撵一个不速之客。
却也改变不了在我被求婚这一天,有人穿着婚纱抢镜,而我的男朋友拉着那个穿着婚纱的女孩离开的事实。
贺飞说夏盈盈一个女孩招架不住这么多人的指责,所以带她离开。
但等他离开时,我才反应过来,这么多人,现在全都留给我一个人招架了。
-9-
「那个小三真不是东西,贺飞也是,处理不干净,现在我们就等着他回来,看他怎么处理的,要是不让我们都满意,小月打死也不嫁!」
二楼休息室,亲友义愤填膺。
一言一语地安慰我和我妈。
看我的眼神满是怜悯和同情。
谁都以为我会难过、会生气。
可我看着贺飞求婚时快要戴在我手上的戒指现在正幽幽地躺在不起眼的桌角上。
我却有种劫后余生的窃喜。
内心的阴暗处仿佛希望贺飞永远别回来一般。
可怎么会呢?
我不是喜欢贺飞吗?十年啊,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妈。」
我想借着机会和我妈说让其他人都散了。
我妈却抹了抹眼泪,拉着我的手道。
「小月,你别慌,我就陪你在这儿等着,今天一定要那个小子给个态度。」
我心凉了半截,嘴唇嗫嚅。
「妈,你还觉得我应该嫁给他吗?」
「那不然?!」
我妈声音大了起来。
「那可是我Ŧù₈闺女的十年!谁不知道他贺飞能走到这一步都是靠我闺女一起吃苦的?现在赚钱了发达了就想踹人,不可能!」
「除非他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说到这里声音又压低了下来,对着我小声道。
「而且谁都知道你跟了他这么多年,要是真的分了再找,就只能找二婚了,现在头婚的都想找个干净的。」
「闺女,我都是为你着想啊。」
其他亲戚几乎也都是这个想法。
男人嘛,有钱找多年轻的都没事,但是我都三十岁了,还跟了一个男人十年,再找会被嫌弃的。
我被「干净」这两个字砸得头晕眼花,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这些人一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出轨的人是贺飞,我对感情忠贞,到最后变不干净的人会是我。
更不明白,为什么在他们眼里,我因为这十年就必须跟着贺飞一辈子,怕他真不要我把我甩了似的。
可明明这十年我认真工作,认真创业,出席活动的座位表里,从未坐过边边。
怎么没了贺飞,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10-
我抓住那枚钻戒,心乱如麻。
和我关系不错的朋友显然比老一辈开放很多,对我的劝告全都是——
「其实我们也觉得出轨就是死罪,但是小月,成年人的世界里也不全是爱情,你离不离开贺飞无所谓,但你那么大一个公司不要了啊?」
「便宜谁也不能便宜那个三啊,十年光阴,你就甘心别人坐享其成啊。」
当然不甘心。
可是这好像和贺飞没什么关系。
而是因为……
我握紧戒指的手终于松开,原本一直困顿的情绪豁然开朗。
连带着这些天的疲倦和消沉也一起消散。
我想我终于知道我要什么了。
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迟来的高兴让我恢复神采。
高兴到即便我透过二楼的窗户,看见贺飞拉着夏盈盈在对面街上的角落里争吵,到最后夏盈盈义无反顾地强吻,即便被推开也锲而不舍地扑上去。
如此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终于,贺飞停止了动作,两人彻底吻在一起。
我都没觉得一点生气。
-11-
不出意外,贺飞当晚回来晚了。
亲朋好友早就各自回家。
等他打开家门时,我正坐在客厅处理工作。
他一身风尘仆仆,看见我抬头时像是松了一口气,上前将我抱在怀里。
「我回酒店时你们都不在了,小月,我差点以为你不要我了。」
语气委屈至极。
我不得不先忽视掉他身上淡淡的女士香水味才回答。
「我只是觉得时间晚了,不想麻烦其他人,所以让大家都走了而已。」
「不过刚才太累,忘了通知你了,害你白跑一趟,抱歉。」
假的,其实我让其他人走后自己回了家,泡了个澡,还给自己做了一杯手磨咖啡。
心情大好。
「不用抱歉。」
贺飞抱着的力道仿佛怕我消失一般,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小月,我都处理好了,夏盈盈就是一个意外,我的心里只有你,以后我们再也不吵架,我们好好过好不好?只有你和我。」
「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想到刚才接到的邮件。
分公司的主管告诉我,就在半个小时前,贺飞亲自给他空降了个副手。
那个副手的名字好巧不巧,就叫夏盈盈。
还特意嘱咐,绝对不能对我说。
偏偏现在贺飞的演技又那么精湛和虔诚,让我都不忍心戳穿这美好一幕。
我笑着点了点头。
「好。」
包容、大度、善解人意、这都是贺飞熟悉的我。
他「破涕为笑」,握着我的手着急地到处摸裤兜,找钻戒,准备把没完成的求婚步骤走完。
可惜,他永远也找不到了。
毕竟,是他先弄丢的不是吗?
-11-
之后的事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关于我和贺飞的十年之痒终于结束。
亲朋好友皆大欢喜。
我妈也很满意,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任务。
贺飞似乎也知道对我的亏欠,倒是比以前还要黏人了。
甚至不止一次向我提到要结婚。
但我都一一婉拒了,善解人意地说道。
「最近有个大单子,你本来就忙不过来,要是再加上结婚,你还有时间休息吗?」
「而且我们都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要结婚也不用赶在这几天。」
他感动得一塌糊涂,下定决心地向我发誓。
「小月,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我不置可否,只是提醒他。
「今晚的应酬你别忘了。」
说是有个大项目不是借口,甚至牵涉的金额还不小,要是成功,公司只会更上一步。
同理,随即而来的应酬也会越来越频繁。
譬如今晚的酒局,贺飞就被灌了不少酒,但好在相谈甚欢。
要不是我从卫生间出来时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里的照片,那就皆大欢喜了。
照片里本该这个月都不会出差,也不可能出现在别的城市的贺飞春光满面地下车。
迎面就被一身青春洋溢的夏盈盈抱了个满怀。
两人之间亲密得宛若情窦初开的年轻情侣。
把四周的一切衬托得黯然失色。
夏盈盈得意而幸福的笑脸就这么一一对准了镜头。
想来是精心设计才能拍得这么清晰。
不过到底缺乏了些专业。
不像我,找了专业人士,收到的可就是视频了。
这也是夏盈盈只敢给我发照片而不是视频的原因。
因为视频里贺飞对她再体贴入微,说的都是——
「你想好了,我虽然喜欢你,但小月永远排在第一。」
「要是你真的跟了我,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你一个婚礼,车子、房子我都满足,不过你也要懂事一些,别舞到小月面前。」
「不然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表情可谓重情重义。
笑得灿烂的夏盈盈表情一僵,随即憋屈地说道。
「我明白的,贺总,我是真的喜欢你,只要能和Ṭṻ₆你在一起,我怎么样都不觉得委屈。」
贺飞信了。
却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从他为夏盈盈心软让出的第一步开始,夏盈盈就笃定了他会再让出第二步、第三步。
现在她不敢在贺飞面前闹,却可以暗暗地从我身上使劲。
巴不得我气急败坏、心灰意冷地离开把位置给她让出来。
偏偏她也未能如愿。
我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贴心地给她销毁了证据,按下了删除。
回到包间门口时,刚好撞见对面的几个人正把被捧得飘飘然的贺飞往赌桌上引。
要是以前,我一定快一步走上前给他解围,然后找个由头一起离开。
可这次,我只是静静地看着贺飞坐上赌桌,被人恭维地把手伸向牌面……
-12-
三个月,第四次,底下的人又给我打了电话。
「贺总已经好几次往外转钱了,说是融资,还推了好几个应酬,月姐,你的行程都快安排满了。」
一个公司,两个领头人,贺飞不管,那就只能落在我的头上。
不知不觉间,底下的人遇到事儿都下意识只找我,差点把另外一个忘了。
我自然来者不拒,点了点桌面。
「没关系,他那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推掉的应酬换我来吧。」
对面感叹。
「月姐,你和贺总的感情真好。」
「我要是有贺总这样的贤内助,还有什么愁的?」
我摸着公司的公章,笑着答。
「毕竟都十年了啊。」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一个人改变习惯,爱上新的爱好。
也足以让一个人从最开始的得意洋洋到最后因为全无反馈而焦灼。
毕竟冷暴力真的能让人疯狂。
夏盈盈就这么被我逼得坐不住了,索性直接给我打了电话。
「冯月,你知道吧?你一直知道给你发消息的人是我,少和我装。」
我「啊」了一声,客气地问。
「消息我都看见了,有什么事吗?」
「你看见了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
夏盈盈的声音高了八度,尖锐地响起。
「我之前说的都是对的,贺总爱的人是我,要不是因为你用那十年的感情威胁他,他早就把你甩了!」
「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能死皮赖脸地待着还不快滚?!贺总他根本不爱你!」
「你胡说。」
我忍住勾起的嘴角,语气却带着哭腔。
「都是假的,贺飞只是一时糊涂而已,等他玩腻了就会回头的,他在意的一定是我,他还说要和我结婚。」
「那你为什么不敢找贺总当面对质?」
听见我的哭腔,夏盈盈终于高兴了,趾高气扬地开口。
「你就是怕和贺总撕破脸,贺总就真的把你甩了吧?」
「我就说嘛,为什么你一直忍气吞声。现在想想,你这种黄脸婆,除了忍气吞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还能干什么?」
「不过这没用,你等着吧,我会让你看清楚,现在的你在贺总心里什么都不算!」
她说到做到,挂掉电话就开始运作。
等我回到家时,贺飞正在发脾气。
他对着请来的阿姨狂拍桌子。
比起以前西装革履的矜贵,他显然潦草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眼睛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身上满是酒气,胡茬也没怎么打理。
见我进门,他语气很冲。
「我让财务转钱怎么他还要问你的意见?!现在这些人懂不懂规矩?!」
「要是生意搞砸了谁负责?!」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我闻言面露委屈,却还是好脾气地回复。
「你之前转了好几笔数额都不小,现在再转需要的程序肯定就更多了。」
「更何况公司有公司的流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啊。」
换句话来说,要不是之前转钱的是他的心腹,就他转的那些钱,一分都过不了财务的账。
「贺飞,你最近怎么了,说谈的大生意怎么投了那么多钱我却听都没听说过?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贺飞闻言目光闪烁,罕见地闪过一些慌乱,语气软了下来。
「我没告诉你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就别问了,我还能骗你不是?等谈成了,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看着我眼眶有些红,也讪讪地道。
「小月,刚才我语气不太好,你别生气,我就是有点着急。」
我摇了摇头,反而大度地安慰他。
他高兴了。
「那转钱的事……」
我热情礼貌但爱莫能助。
「这得走流程啊。」
他:「……」
原本缓和的脸色变得暴戾,他甩开我的手冷硬地说了句「我去洗澡」,就扬长而去。
关门的声音大得吓人。
阿姨也只敢在我面前小声。
「先生的脾气怎么越来越暴躁了?」
当然暴躁了。
要是有人一夕之间赢了自己想象不到的数目。
又在一夕之间输得精光。
还继续一败涂地。
那怎么可能不暴躁呢?
连现在在洗手间接到自己情人的电话都是。
「我一定会赢回来的,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小月?你别说了!之前我还觉得她善解人意,但遇到事就是死板,从公司账上转点钱都要问东问西。」
「盈盈,是我错怪你了,你才是真的懂我。」
「你说得对,总公司转不了,你不是还在分公司吗?等我去找你,带你一起去。」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等把钱赢回来,再转回去,谁都不会发现的,更何况公司是我说了算,发现了又这么样?有我保你,你还担心什么?」
对面短暂思考了一样,想到我今天在电话里的强装镇定,一发狠就点头。
「好!」
-13-
在夏盈盈的认知里,贺飞之所以对我特殊,不就是因为我在过去十年里陪他吃过苦,在他艰难的时候支持过他吗?
现在贺飞正需要有人支持他,夏盈盈自然不会错过。
到时候我连最后一点也都被替代了。
那贺飞又有什么理由不选择她而选择我?
对此,我叹为观止,并默默地打了报警电话。
「你好,我想举报有人挪用公款。」
-14-
是以贺飞被抓的时候,还是在纸醉金迷的赌场。
身边夏盈盈打扮得花枝招展,正春光满面地坐在他的身侧。
看见警察的到来时,两个都是蒙的。
估计两人谁也没想到自己次日会登上头版头条,上面还大大地印着「挪用公款」四个大字的罪名。
当天,我的电话就差点被打爆了。
我妈着急得不行。
「你不是本事大吗?快去找人把人放出来啊,他要是倒了,你一个女人顶什么事儿?」
其他人更是众说纷纭。
「冯月一个女人也是可怜,贺飞进去了估计都快急死了吧?」
「也不知道谁先被她找去托关系,说起来,要是真的需要帮忙,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这些年他们生意做大了,分点股份出来当谢礼也是应该的。」
不少人坐等我上门去求助。
甚至不忘给我打了电话明敲暗打。
可是——
我语气诚恳。
「举报把他送进去的人就是我啊。」
对面:「……」
电话就这么挂断。
留我站在拘留所门口莫名其妙。
走进去时,才见到人的贺飞就激动不已。
「小月,你终于来了,快和他们说,把我放出去!」
「我还差点就赢回来了!你相信我,快去想办法把我放出去!」
我痛心疾首。
「贺飞,我没想到你说的做大生意就是沉迷上赌了。」
「还敢挪用公款。」
「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你是什么意思?」
贺飞骤然明白什么,后知后觉地盯着我,不可置信。
「是你!」
「怎么会是我?」
我全是被冤枉的委屈。
「难道是我让你去赌的吗?」
「还是是我让你联合夏盈盈去挪用公款的?」
提到夏盈盈,贺飞这下什么都明白了,激动地大喊大叫。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那几个Ţṻ₁人给我下套,骗我去赌,但你根本没阻止!」
「你就是想报复我!」
「是我看错你了,冯月,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恶毒!难怪,难怪我沉迷去赌的时候,你什么都善解人意,连公司的事也被你包揽了,你就是想报复我!」
「就因为我出轨了?」
他不理解,甚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像我这样功成名就的,你看看谁在外面没几个女人?我不过是一时把持不住而已,你居然这么狠心,就要毁了我,冯月,你真狠!」
我打断他的指责。
「贺飞,出轨的人是你,沉迷去赌的人是你,挪用公款的人也是你,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
「而作为公司的管理者之一,我有权利举报危害公司利益的人,这一点我合法合规。」
「你怎么能怪我呢?」
我无辜极了。
「至于你出轨,我凭什么不能记恨?」
「同样都是十年,凭什么你潇潇洒洒,我就要黯然退场?」
「你要么给我钱,要么给我爱,既然爱不在了,那钱自然要握在我的手里。」
我想明白了。
从求婚那天开始我就想明白了。
从贺飞出轨那一刻开始,我就没原谅过他。
变质的爱情只配扔在垃圾堆里。
之所以一直犹豫, 是因为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这十年时间到头来换了这样一个结局,更不甘心和他闹翻之后离开这个打拼多年的公司。
可我转头一想。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贺飞,Ṱųₔ 凭什么是我离开呢?
就因为我是女人, 所以我就该是闹翻了之后离开的那一个?
就因为他是个男人, 所以出轨了也是香饽饽?
只因为他功成名就。
既然如此, 那功成名就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所有人都以为贺飞进去了, 我就天塌了, 没了男人, 我就是个软柿子。
却忘了,我要真的是软柿子,也不可能把贺飞送进去。
「好好看着吧, 没了你,我只会过上更绚烂的人生。」
这是我对贺飞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气急败坏, 到无能狂怒,到最后的忏悔求原谅, 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甚至还没有夏盈盈的发疯来得精彩。
毕竟她在看见我时是真的真情流露。
「都是因为你, 你这个老女人,你没我年轻, 没我漂亮,你就嫉妒我,陷害我!」
让我不得不提醒她。
「夏盈盈,我才是被小三破坏感情的受害者。」
「那又怎么样?爱情里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她理直气壮。
「你自己没本事留住贺总的心凭什么怪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所以我成全你们。」
我从善如流, 甚至祝福。
「希望你们一起坐牢时,也能这么相爱。」
毕竟, 真爱无敌嘛。
-15-
这一出好戏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
我的毒辣形象可谓深入人心。
谁都说我是个毒妇, 哪个男人靠近了就倒霉。
我妈觉得丢了大脸。
「名声都毁了,现在我还怎么出门?你真让我一把年纪了还为你的事操心吗?」
「你二舅给你介绍了个二婚的,虽然没什么钱, 但不嫌弃你,要说女人还是得结婚。」
「到时候你好好生孩子, 把公司的事交给他打理你也轻松。」
她絮絮叨叨。
却被我推到面前的支票止住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话听多了, 我好像也能毫无波澜地面对了,所以我冷静地对她开口。
「妈,我很感谢你这些年把我养大,也理解你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老一辈的思想根深蒂固。」
「但我真的并非结婚不可, 我也有我的人生,而不是像完成任务一般生孩子、养孩子,再给孩子带孩子。」
我妈第一次被我如此反驳,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不服气地嘟囔。
「那你以后老了……」
「我老了怎么样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我对你的义务是让你安享晚年,这些钱,够了。」
她张了张口。
语塞地盯着我。
发现我全然没有退步的意思后, 原本的气场就这么软了下去, 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
又在嘀咕着贺飞不是个东西,要是改了就好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我已经无意去关注。
贺飞之后我还有许多事要做,那是属于我的事业, 亦是我的人生。
至于浪子回头金不换?
笑死,在我这儿,我只希望能折成现金。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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