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主。
却跟反派有过一段旧情,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男主出现后,系统清了我的记忆、制造我的假死。
还改了我的容貌,强行将我送离反派身边。
但不过两年。
我就在宴会上,跟抱着孩子的鳏夫反派碰上了面。
迎着反派冰冷疏离的眼神。
我却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们红了双眼。
弹幕在此刻出现——
【不是……反派哥不是阴郁又冷血吗?】
【他啥时候多了个小孩儿?】
【还当命根子一样,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这小孩是他的?谁给他生的?谁敢给他生啊?】
【不对,我女主姐怎么一直盯着反派哥看啊!】
-1-
跟季朗月结婚半年后。
我仍对他的触碰感到抵触。
周六的夜晚,他再一次将我堵在了房间门口。
「已经给了你六个月的适应时间,你还是不愿意跟我住同一个房间吗?」
季朗月英俊、多金。
他还是我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
甚至他现在对我说这种话时,都是格外温柔的。
但迎着他认真的目光。
我却敏感地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结婚半年,这是我对季朗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话落。
季朗月果然闭了闭眼。
他低声说:「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句。」
他重又看向我:「你总得告诉我理由。」
我避开他的目光。
垂眼看着脚底的板砖纹路:「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2-
四年前我奔赴海外留学。
却在学成归国途中遭了空难。
在病床上昏迷整整一年。
季朗月都不离不弃守在我身边。
所以我刚苏醒,就被赶鸭上架似的跟他结了婚。
婚后半年,季朗月对我更是一顶一的好。
我们有旧时的情谊在。
所有人都告诉我他爱我。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也深爱他。
他们说季朗月是我漫长人生里的唯一一个男人。
我们的婚姻被无数人艳羡。
我靠在床头望窗外清冷的弯月。
下意识抬手摸到自己的心脏。
可我的心里,总是有股沉重的空落感。
自半年前从病床上睁眼。
我就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但我穷尽思考和回忆。
也不知道,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3-
季朗月又被我气走了。
他会压制着脾气,不在我面前表露。
但背地里,却总在深夜喝得酩酊大醉。
助理给我打过来电话,在对面吞吞吐吐地说季朗月又喝多了不认人。
说他们弄不动他。
他试探地问我:「季总明早还有会……夫人您看?」
我轻叹口气:「给我个地址,我马上过来。」
将车停在市中心的地下车库后。
我再次对照了那家会所的地址,才推开门下车。
刚下车,我就发现有道视线停留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顺着源头看过去。
却对上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的眼神。
我的车位对面是辆低调的黑色保姆车。
那男孩穿着干净、脸孔漂亮。
正靠在半开的车门上盯着我。
他像是好奇,微微偏着头看着我的脸。
看过来的视线单纯、直白又柔软。
-4-
我的脚步一顿。
深夜的陌生停车场,尚且稚嫩的小孩。
我下意识要往他面前靠过去。
甚至想要抱起他。
但在我有所动作前。
半开的车门里已经下来一位黑衣保镖。
那保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迅速将那小男孩抱回了车内。
车门彻底关严。
我只听得见那小孩一句口齿不清的:「……爸爸呢。」
然后是保镖低低的回应:「江总马上下来。」
其他的,我再听不清楚。
-5-
离开的时候,我莫名滋生出些不舍。
还回头看了一眼那辆保姆车。
却将将隔着车前镜,对上司机警告的眼神。
那司机两条手臂的肌肉虬结,一脸的凶神恶煞。
似乎我再多看一眼,他都会推开车门出来收拾我。
他们将那小孩看得紧、护得严。
甚至都不允许别人多看一眼。
这必定是那男孩父母下达的命令。
他的父母太过珍爱他。
才这样敏感地严防死守。
我终于收回视线,缓步离开这处安静的地下停车场。
-6-
周末的时候,季朗月带我回父母家吃饭。
他是所有人眼里的好丈夫。
就算在婚后,也常带我跟两方父母走动。
饭桌上,我妈有意无意提到邻居家的小孙女。
她话里的暗示意味过于明显。
又说我现在已经 26,不能拖了。
季朗月倒是在旁边替我打圆场。
我垂眼盯着面前的菜盘发呆。
脑袋里突兀出现一双黑色的、明亮的,属于小孩的眼。
我时不时就想起那夜在停车场偶遇的小孩。
或许是他太过漂亮。
或许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太过认真。
甚至夜里,我偶尔都能梦到他。
右肩突然亲昵地搭上来一只手。
我猝然回神,望进季朗月带笑的眼里。
我没听见他都说了什么。
但他俨然是一副等待我回答的模样。
季朗月微侧着头看着我。
他的目光专注,里面只有我。
但我越来越不敢看他这样的眼神。
不敢与他对视。
所以我只偏开头推开碗筷,从桌前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季朗月的手自我肩头垂下。
视角余光里,我看见他轻攥了攥空落的掌心。
上楼的时候,我还听见我妈在身后对季朗月抱怨。
她说我自那次出事再醒来,性格都彻底变了。
然后是季朗月淡淡的解释:「可能那时被吓到了。」
-7-
那天夜里,季朗月要出席一场商业晚宴。
他邀我与他同往。
他的语气恳切:「自结婚后,我还没带你出去露过面。」
我的下意识反应是拒绝:「……你可以找你的女秘书。」
季朗月却迅速摇头:「那不一样。」
他盯着我说:「我不会找别人,如果你不去,那我只能独自出席。」
今天白天,我已经足够冷落他。
我不知道我对季朗月有没有爱。
但我常常对他感到歉疚。
他想要的,我好像总是给不了。
迎着此刻他灼灼的目光。
我终于没忍心拒绝。
低头应了声好。
季朗月的笑容,瞬间就绽开来。
-8-
晚宴定在市郊某座私密性极高的山庄。
我跟季朗月到得已经算晚。
进门时,他突然轻弯胳膊朝我示意——
他要我挽住他。
既然已经答应来陪他,我没再扭捏。
轻抬掌心,搭到他的臂弯。
我们刚准备在侍Ţūₗ应生的带领下,进入正厅。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辆黑色幻影大剌剌地摆停在了庄园正门口。
车刚停稳。
晚宴的主办方已经殷勤地迎过去。
年过半百的老人候在旁侧,要亲自给他开门。
——这来的必定是个大人物。
那时我想。
-9-
车门终于在众人殷殷的视线里打开。
黑色皮鞋踩到地面,男人弯腰走了出来。
让人惊讶的,不止是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冷脸。
还有他手上抱着的,窝在他臂弯里的小孩。
晚宴打着商业交流的名头,来往都是社会名流。
没人会将一个小孩抱入场。
那小孩的出现,实在突兀。
他还半点不认生,揽着男人的肩头,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张望。
我的目光一顿。
我认得那小孩——
那夜我曾在地下停车场里,偶遇过他。
-10-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侧脸毫无表情。
正冷淡地应付着殷勤的主办方。
他露出的半张脸稍显苍白。
身形高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清瘦。
西装套在他身上,矜贵之余,还有种落拓。
他的状态并不好。
我几乎是可以肯定。
但他却将小孩抱得很稳,另只手还轻扶着好动的孩子的后背。
——他是带孩子的熟手。
莫名其妙地,他只一个侧对着我的背影。
却引得我不受控地盯着他看。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强烈。
趴在他肩头的小孩率先转过头来,发现我的存在。
时隔多日,他或许已经不记得我了。
但他却如那夜一样。
自跟我对上眼神起,就没将视线挪开。
他将下巴垫在他爸爸的肩头,搂着他爸爸的脖颈。
用认真、柔软的目光,好奇地观察着我。
迎着他的目光。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视线在此刻模糊。
眼前突然滑过了数道白色弹幕——
【不是……反派哥不是阴郁又冷血吗?】
【他啥时候多了个小孩儿?】
【还是个这么漂亮、乖巧的孩儿。】
【当命根子一样,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这小孩是他的?谁给他生的?谁敢给他生啊?】
【别人我都不惊讶,但反派哥是真的冷清冷心,15 岁就把自己亲生父亲和哥哥送监狱去了。】
【他智商太高、心性残忍,他怎么可能和别人组建家庭,甚至养儿育女啊……】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没人发现吗——】
【我女主姐怎么一直盯着反派哥看啊!】
-11-
——反派、女主。
弹幕密集又迅速地自我眼前刷过。
我望着那些让人费解的文字。
只能抓住几个关键词,缓缓跟自己对上名号。
反派……是那边抱着孩子的冷漠男人吗?
女主……又会是我吗?
我想起自己顺风顺水的前半生,开明的父母、富裕的家庭。
以及身侧……青梅竹马的丈夫。
我确实是顺遂的女主吗?
而那边,又真的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反派吗?
「沈彤?」季朗月捏了捏我的手腕。
我猝然回神,转头看向他。
对上的,就是他略带担心的目光。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草坪那处。
但那处人来人往。
刚刚的那对Ŧű⁸父子,早已被主办方恭敬迎进偏厅。
-12-
「你在看什么?」季朗月问我。
我压着心里莫名其妙的失落。
注意到在季朗月说话时,那些弹幕突然消弭无踪。
我轻摇了摇头,随意找了个借口:「那边的喷泉挺漂亮的。」
季朗月突然朝我伸出手。
我下意识往后一退。
他的指腹在我眼角飞快一抹,然后朝我示意:「那你为什么会哭?」
我看着他指尖的湿润。
后知后觉感受到眼睛的潮意。
我为什么会哭。
我抬手轻轻摸到自己的眼睛。
我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
我已经哭了。
-13-
晚宴过半。
季朗月放在我身上的目光。
仍带着思考与担忧。
我不想被他长久地注视。
只能找了借口去洗手间。
宴会场内热闹纷繁,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却格外安静。
洗完手出来。
走廊上居然多了个小孩。
他靠在对面的墙壁上,正垂眼玩着脖颈上挂着的钻石小马。
我认得他手上那个剔透漂亮的钻石小马。
是刚刚拍卖会上的压轴拍品。
最后被位神秘人士重金拍走。
——原来是被拍来,给孩子当玩具了。
或许是听见动静。
那男孩抬头朝我看过来。
灯光洒在他脸上,他眨着眼睛懵懂地看着我。
在他跟我对视的那瞬间。
我的心软成一滩。
不由自主地靠近他,蹲下到他面前。
-14-
我调整表情,尽量露出个温和的笑。
轻声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轻抿着唇,表情有种强撑出来的严肃。
「爸爸说,不能跟陌生人说话。」
他吐字清晰,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
话Ṫû₂落却不由自主放下手中的小马,轻轻碰了下我的耳垂。
他像是害羞。
只轻轻一碰又蜷着手指,立刻将手收回。
他看着我认真地说:「我的妈妈,也有这个。」
窗玻璃上映出我耳侧那Ṭû₆颗红痣。
面前的小孩眼睫轻眨,望着我的目光格外干净、柔软。
在那一刻。
我突然特别想抱抱他。
但还没等我有所动作。
身后的卫生间传来轻响,有人疾步靠近。
一把就将地上的孩子抱了起来。
我愣愣抬头。
对上的就是男人冷漠又警惕的目光。
「别碰他。」他居高临下,只吝啬地对我吐出三个字。
我探出的手停留在原地。
连孩子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15-
我缓缓站起身。
才发现面前的男人很高。
我仍需要仰头看他。
终于看清他脸孔的那瞬间。
我的呼吸停跳一拍。
甚至鼻腔陡然溢出压不住的酸涩。
男人鼻高唇薄、眉眼凌厉。
他垂着眼睫,目光全放在臂弯里的小孩身上。
又娴熟地伸手,替孩子压平领口的褶皱。
我出声想要解释:「他很可爱,我只是担心……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男人终于舍得抬眼看向我。
他的目光已经恢复冷漠。
看着我时,没有丝毫温度。
他也依然没什么耐心。
只简单一句:「谢谢,不用了。」
然后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我立在原地,看着他大步离开。
那孩子坐在他臂弯,两手捧住男人的脸。
我听见他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头,还痛吗?」
男人握住孩子的手,低低一句:「不痛了。」
然后他们彻底消失在转角。
我靠在刚刚那孩子靠着的墙壁上。
想起男人从卫生间出来时,过于苍白的脸色。
那时我以为他是紧张。
现在想来。
他那样看重自己孩子的一个人。
是不可能仅因为上洗手间,就将孩子独自留在走廊。
他或许是病了。
-16-
我又一次看见了那些弹幕。
他们仍在好奇——
【所以到底是谁,给反派哥生了这么乖个小孩儿?】
【那可是整个世界线里,最恶劣的反派啊!他居然会有这样有人情味的一面。】
【超级反派晋升超级奶爸?】
【我更好奇孩儿他妈是谁了……】
【对孩子都这样,对他妈妈只会更柔情似水吧……】
【不是吧,就因为他有了个儿子,你们就全都倒戈,都对他改观了?】
【可别忘了,反派就是反派。】
【他的心都是黑的,就没有正常人的正常感情。】
【12 岁他妈死在他面前,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15 岁把自己亲爹亲哥全送进监狱,现在都没出来,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咋了。】
【18 岁他爷爷发病去世的事,也是他设计的啊。】
【18 岁他当家,他几个四五十岁的叔伯,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们以为他靠的是什么?】
【他就是够疯、够狠。】
【他确实是天才,但也是恶鬼。】
【……你们怎么又把重点跑偏了。】
【我女主姐就站在这呢。】
【你们全讨论反派去了?】
【真的没有人发现女主的不对劲吗?】
【她今天从看到反派起,就失魂落魄的?】
【他们之前有过任何交集吗?】
【没有啊!反派跟男主有过旧怨。】
【但他跟女主,这是第一次见面。】
-17-
回到前厅时,我远远就看见了季朗月。
然后那些弹幕,又在我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季朗月拉住我,问我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垂眼看向他紧拉住我的手。
又听见他问:「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终于抬头,朝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只是去补妆。」
季朗月像是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笑来。
晚宴进行到尾声。
我立在季朗月身边,陪着他应酬。
脸上挂着笑。
心里却有种漫无目的的乏味。
季朗月还年轻。
只能算是商业场上的新贵。
但他却很得各位老总的赏识。
似乎人人都看好他。
晚宴一圈,他不卑不亢,已经谈成了几笔巨额的投资。
终于到尾声时。
我轻轻松了口气,只觉解脱。
季朗月像是察觉到我的情绪,转过头来看我。
他低头问我:「累了?」
我正要应他的话。
突然听得不远处有人又在叫季朗月:「——季总。」
-18-
我跟季朗月同时抬头。
看见了朝着我们走过来的主办方,以及他身后跟着的……那对父子。
主办方的陈老总上了年龄,精神头却很好。
他挺热情地朝着季朗月走过来。
季朗月与他客套握手。
我越过他们看向身后。
年轻英俊的男人抱着孩子,眼睫轻垂,目光全放在孩子身上。
只留给我们半张冷淡的侧脸。
那孩子或许是吃了宴会上的蛋糕。
嘴角沾了粉色的果酱。
男人细长冷白的手指间拿着根方巾,正在轻轻替儿子擦嘴。
陈老总热情,已经替两方人介绍起来。
他介绍我与季朗月。
又介绍对面的那对父子俩。
我终于知道了那男人的名字,江祁舟。
陈老总说他们上个月才从海外归国。
他暗示季朗月:「江董年轻有为,手握百亿资本,可是北美的金融巨鳄。」
季朗月是商业场上的熟手。
今夜他与任何人打交道时,都能客套相迎。
但莫名其妙的,在面对江祁舟时。
我隐隐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冷漠,甚至一丝敌意。
-19-
而江祁舟,更是没将我们放在眼里。
他全程都将心思放在自己怀中的孩子身上。
已经有些晚了。
孩子靠在他肩头,缓慢眨着眼犯起了困。
江祁舟脸色冷淡。
手上轻拍孩子的动作却格外温柔。
等陈老总将冗长的介绍词说完。
他才终于偏开视线。
第一次正眼看向我们。
他的视线轻飘飘自我跟季朗月身上掠过。
然后他婉拒了跟我们握手。
他的手掌扶着孩子的后背,说自己不太方便。
季朗月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
他缓缓收回时,我看见他绷紧的侧脸。
江祁舟只淡淡朝他颔首,叫了声季总。
又看向我。
他叫我:「季夫人。」
抬头时,我看见他搂着孩子的左手无名指上的素白婚戒。
那婚戒,已经是很老的款式了。
设计普通、价格低廉。
却仍安稳套在他指间。
我如梦初醒。
才发现自己从头至尾。
都魂不守舍。
甚至不受控地将视线放在江祁舟父子俩身上。
-20-
这实在是失态。
像是逃避,我转过脸看向身侧的季朗月。
却发现他的状态,也有些不对劲。
他罕见地在发呆。
他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江祁舟的侧脸。
眼睛半晌都没眨一下。
我突兀想起,刚刚那些密集的弹幕上。
曾有人提到过,反派与男主有过旧怨。
江祁舟是反派。
那季朗月,是男主吗?
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最完美的存在。
他的人生路,是被掌声和喝彩堆积起来的。
所有人都看重他。
女人爱他、男人嫉妒他、高位者独独赏识他。
外人面前的他,还那样专情、钟情。
不离不弃青梅女友,婚后洁身自好、感情如一。
他像是完美无缺。
他是男主吗?
那他跟江祁舟,是真的有过旧怨吗?
-21-
我看着季朗月脸上罕见的冷意。
低低喊了他的名字,他才骤然回过神。
看向我时。
像是条件反射,他的脸上还勉强挤出来个笑。
「怎么了?」他问我。
「你还好吗?」我看着他。
他脸上的笑有瞬间的僵硬,却又缓缓放松下来。
「我没事。」他说。
那边的江祁舟像是要离开。
陈老总还找着理由想留下他。
我强忍着没偏头看过去。
只听见他低低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他说:「我儿子困了。」
陈老总紧接着就说楼上有空房间。
江祁舟像是烦了。
话语里已经带上明显的冷意。
他直接拒绝了陈老总,只说:「我儿子在外面睡不惯。」
我听见陈老总一声无奈的轻叹。
——江祁舟他们已经走了。
我才敢转过头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但江祁舟走得太快。
快得我只看到他消失在门口的一缕背影。
-21-
周五的晚上我在医院值班。
夜里查过房。
路过走廊时,我却不经意听到孩子的哭声。
那声音有些熟悉。
熟悉得让我的心跳陡然开始加速。
我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知为何,自从那夜见过江祁舟父子俩后。
我总能在不经意间想起他们。
白天的我尚能理智地压制。
但夜半时,我却总能梦到他们。
梦里的江祁舟似乎比现在要更年轻些。
梦里的他,脸上还有笑。
但那些梦虚无缥缈。
醒过来后,我就再抓不住。
我只知道我梦里有他们。
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梦到了什么。
此刻听见孩子的哭声。
我不由自主推开安全通道的门。
我循着声音上到 18 楼。
透过贵宾休息室的门窗,我看见了江祁舟的儿子。
他被一个高壮的男人抱着。
我还认得那个男人。
——是那夜在地下停车场,冷漠逼退我的司机。
-20-
孩子的哭声其实并不算大。
没有大吼大叫,甚至是压着腔调在哭泣。
只是实在委屈。
他的唇角紧抿,眼泪流了满脸。
脸和眼睛全哭红了。
看得人太心疼。
那男人像是也没办法。
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转着圈地走,想着法儿地哄。
但那小孩像是听不见。
只顾着自己的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隔着两层楼听见他的泣音。
我只是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门板。
屋内的男人警惕地看过来。
他应该是不认识我了。
看着我身上的白大褂。
他表情不善地问我:「什么ẗŭₘ事?」
-21-
「我来哄哄他吧。」我示意他怀中的孩子。
男人的眉心一皱。
我没等他说话,就脱了身上的白大褂,随手搁到一边。
「我是这家医院的医生,这是我的胸牌——」
我抬头看了看房间上方的监控:「医院监控完善,而且这层楼里,你们的人应该不少。」
我说:「我就在这里抱抱他。」
我看向孩子哭红的脸:「他哭得太伤心了,这样下去我怕他缺氧。」
我再次向他保证:「我就在这里哄哄他,就在这间房里。」
我说:「哄好了我就离开。」
男人的脸上仍有犹豫。
或许江祁舟曾对他下过死命令。
我看着他怀中的孩子,再次出声:「我是医生,总是要专业一点的。」
他的神情终于松动。
缓慢又迟疑地,才将孩子递到我的臂弯。
却站在我面前,紧盯着我的动作。
我稳稳托住孩子的身体。
他哭太久了。
眼泪将他的睫毛全部润湿。
他抽搐着,勉强睁开眼看向我。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
他只是轻轻地,用自己的手臂圈住了我的后颈。
将脸靠到了我肩头。
他还太小了。
小得让我抱住他身体时,心里生出了无穷的爱怜。
-22-
或许是哭太久。
他的身体都开始发热。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用自己的脸碰了碰他热热的脸。
他偏脸枕在我的肩头,哭声渐渐小了,只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他的声音已经哭哑了。
我靠近,才能听到他在叫爸爸。
他低低叫着爸爸。
叫了好几声,又突然开始叫妈妈。
稚嫩的童声就响在我耳边。
我看着他眼角慢慢溢出的泪。
心酸得无以复加。
我搂紧了他的背,只能轻声哄他:「爸爸很快,就来了。」
或许是真的哭累了。
他就偏头枕在我肩头。
口里低声呢喃,换着爸爸、妈妈地叫了十来分钟。
然后轻垂下眼睫,终于闭眼睡了。
面前的男人紧盯着我的动作。
在孩子安稳闭上眼的那一瞬间。
他已经从我臂弯里夺了过去。
手上一空,重量和温度陡然消失。
面前凶神恶煞的男人脸上,难得露出点抱歉神色。
「不是放心不下你们医生。」
他看着臂弯里熟睡的孩子,说:「但这是我们老板的命根子,我们不敢有半分的掉以轻心。」
「你刚说得对,光是这层楼里,像我这样看着孩子的保镖,就有 6 个。」
他说:「我老板走哪里都将他带着。」
他抬眼扫了眼周遭环境。
像是在无声地示意,哪怕是深夜的医院。
江祁舟也将他带过来了。
-23-
「他妈妈呢?」我下意识追问。
孩子已经在男人粗壮的臂弯里睡熟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旁边的小床上。
又替他盖好被子,然后才回头看我。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或许是看我刚帮了他的忙,才终于出声:「……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妈妈已经过世了。」
他言简意赅,话止于此。
然后就是冰冷的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我没再多说,捡起地上的白大褂推门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我回望了一眼 18 楼干净、安静的走廊。
想起白天办公室里护士的闲聊。
他们说 18 楼来了位格外尊贵的病人。
一个人包了整层楼。
几位专家为他一人服务。
原来那位尊贵的病人,是江祁舟。
-24-
第二天白天的手术台上,快要收尾时。
气氛已然轻松起来。
有护士又聊起 18 楼的江祁舟。
他们在旁边夸张地咂舌:「做个检查而已,还得开三辆车来。」
我在旁边沉默着没出声。
想起江祁舟对自己儿子的重视程度。
那三辆车不是为他自己。
那大概是因为他带着孩子。
弹幕曾说,江祁舟对自己的儿子这样看重。
对儿子的妈妈,只会更在意。
我甚至开始好奇起江祁舟妻子。
她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她已经过世。
或许我永远都不会再知道。
我轻晃了晃头,将杂乱的思绪排开。
听见身侧又有人发问:「所以那位大老板,到底得了什么病?」
「说是胃不好——」
护士凑近,低声说:「已经切了一半了,说他平时吃饭,都只能吃醋泡煮白菜。」
我的呼吸一顿。
想起江祁舟苍白的脸色、想起他消瘦的身形。
也想起,那夜他迫不得已将儿子放在厕所门外。
——胃不好。
那天他是去厕所吐了吗?
他怕孩子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会哭。
才只能将他放在门口。
感同身受似的。
我站在手术台前,突然腹部也难受起来。
只剩半个胃了。
我不受控地在想——
那他平时都吃些什么?
吃什么都会吐吗?
他还会……好转吗?
-25-
那天夜里,我跟同事换了班。
又值夜班。
查完房,我独自坐在安全通道待了会。
但好在这夜。
18 楼异常安静。
我没听见孩子的哭声。
——江祁舟情况应该好些了。
我想着,好到起码能自Ṫũₓ己带孩子了。
在安全通道待了一个多小时。
好像整栋医院都静了下来。
我才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但我刚站起来。
就突然听见楼上,传来轻轻的响动。
尤其细微。
是深夜太过安静,才被我捕捉到。
我下意识抬头。
看见月光下,江祁舟身形高瘦。
他穿着浅蓝的病号服,正站在楼梯的转角处,微垂眼看着我。
-26-
我的动作被他的目光叫停。
只会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
月光太过冷白,镀在他身上。
光影下的他高高在上,冷清至极。
我们沉默着上下对视。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用这样认真的眼神看向我。
他的目光很深、很沉。
像是要透过我的皮囊。
看进我的骨骼、甚至心脏里去。
终于是我先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
扶住身侧的栏杆,才敢出声:「你还好吗?」
我问的是他的身体。
但江祁舟没有说话。
我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正要再找别的话题。
却看见江祁舟终于动了。
他抬脚缓缓下楼。
朝我走来了。
-27-
我握紧了栏杆。
看他走到我上一级的台阶。
眼睫轻垂,隔着极近的距离注视着我。
我嗅到他身上苦涩的药水味。
然后他抬起手,突然搭到了我后颈。
他的手太凉,冰得我一个激灵。
他没给我反应的时间。
将我往前一按。
然后低头,吻住了我。
我内心巨震。
我的下意识反应,是要推开他的。
但垂在身侧的手有千斤重。
根本抬不起来。
江祁舟这样冷漠的人。
唇舌却是热的。
这是我记忆以来,第一次跟人接吻。
我呆立在原地。
不知所措。
推不开他,但也不敢迎合。
我不敢。
-28-
最后是江祁舟先松开我。
分开时,他细长的手指自我下巴滑到眼角。
他的指尖一擦,然后示意我看。
「又哭了。」
他说我。
又?
我还有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哭过吗?
像是看出了我脸上的疑惑。
江祁舟轻提了提嘴角。
那是很淡的一个笑。
他说:「那晚在陈贵闻那,你在门口看到我。」
陈贵闻……是陈老总。
他说的是那夜晚宴,我第一次见他。
在门口,就不由自主流了泪。
「为什么?」我问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什么会突然吻我?
深夜的医院太过安静。
月光笼罩的这一片世界下,像是只有我跟他。
他轻点了点我的额头。
他说:「我也想问为什么。」
他抚着我耳侧的那颗红痣。
他说:「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颗痣,但这是块疤。」
他低低说出让我震撼的话语:「是你 14 岁,在美国,突遭袭击时推开旁边的我。」
他说:「子弹从你耳侧划过,留了疤。」
「后来我为你找过许多医生,伤疤逐渐浅淡,但却永远留下了这枚红色印记。」
他的手指轻点我的耳侧:「这伤也在永远提醒我,那时我的软弱,连你都护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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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岁?
我 14 岁在干什么?
我用尽力气去回忆。
但脑海里反馈的,却永远是串干巴的文字。
那串文字说我 14 岁是季朗月的同桌。
与他在中学读书。
但我想不起来那时季朗月的模样。
想不起来我们就读的学校。
也想不起来我中学的老师。
我恐惧地发现,我好像没有记忆。
江祁舟或许是发现了我的异常。
他抬手,轻轻按住了我的头顶。
他说:「别想了。」
他说:「我来告诉你。」
他突然递给我一张报告单。
我是个医生,但看着这张报告单,却好像根本读不懂,也抓不住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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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祁舟随意提了提裤脚,坐在台阶上。
他也将我拉坐下来。
「才动过手术,有点累。」
他说:「陪我坐会。」
「这是……什么意思?」
我拿着报告单看向他。
这是一份亲子鉴定。
末尾标注着我的名字。
——我是沈念的生物学母亲。
沈念……是谁,是那个孩子吗?
但我为什么是他的生物学母亲。
我生过小孩吗?
我又是什么时候生下的他?
难怪。
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挪不开目光。
难怪我总想亲近他、想抱住他。
难怪他一哭,我的心都揪紧了。
原来他不止是江祁舟的儿子。
他还是……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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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祁舟捉住了我的手。
他的眉心轻轻蹙了起来。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流了满脸的泪。
他说:「做这个鉴定,是想更好地跟你解释。」
他用指腹擦掉我脸上的泪。
他说:「不是想惹你哭。」
「你告诉我,是为什么?」我看着他。
语调几乎是哀求了。
江祁舟那张冰冷如美玉般的脸。
在此刻,也流露出了浓重的悲伤。
他攥着我的手腕,轻声说:「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真的,但更多的东西,都是假的。」
他说:「你不是沈彤。」
他说:「你不叫这个名字。」
「18 年前,我们在美国的西海岸初见,你说你妈妈姓沈。」
「我用我的名字,给你取了新的名字。」
他说:「你叫沈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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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祁舟轻轻说出沈舟两字时。
如醍醐灌顶,我脑中巨震。
像是有什么在冲破禁制,让我脑内的美好城堡轰然坍塌。
江祁舟始终直视着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又慢地出声。
他为我讲述了颠覆我所有认知的崭新故事:「你是被从国内拐卖出国的。」
「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饿狠了,所以在雪夜里拦住了我的车。」
江祁舟说:「然后我就将你带回了家。」
「你 12 岁那年,季朗月夏令营出国。」
「同年,我被我的继母暗算,受重伤被卖到了偷渡的轮船上,我在那里遇到了被骗上船的、还是小孩的季朗月。」
「那时的你很聪明。」江祁舟轻轻摸着我的头。
他说:「你独自跟踪,将我救了下来。」
江祁舟看着我,认真地重复:「你只救了我,你没有救季朗月。」
「后来我想,或许故事,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偏离轨道。」
江祁舟的描述。
在我脑海里铺开了如有实质的画卷。
我顺着他的话,如临其境地想起了许多。
我想起了少年老成的江祁舟。
我想起他重伤倒在甲板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我想起了自己带着他,躲避他继母手下的那段紧张时日。
但我翻遍记忆。
我也没有想起季朗月这样一个人。
我从头至尾,都没有注意到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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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身边待了 16 年,我们相爱、结婚,甚至我们有了沈念。」
「但是沈舟,」江祁舟握住我的手突然开始用力。
「你知道吗?我们所处的世界,只是千万既定世界线里的一个。」
他摸着我的脸,说:「你是女主,季朗月是男主。」
江祁舟轻勾嘴唇笑了笑:「而我,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反派。」
「原故事线里,你该救下 12 岁的季朗月,然后被他带回国。」
他说:「你怎么能选择我,你怎么能看都不看一眼他。」
「这是不被允许的,系统出现时,故事线已然偏离既定轨道,它没办法了。」
「所以它只能强行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江祁舟望着我,目光深沉。
像是要望进我的灵魂里:「所以它制造了你的死亡,消除了你的所有记忆。」
「它将你带回了季朗月身边,它跟季朗月联手,为你编制了一段崭新的,独属于男女主角的恩爱往事。」
江祁舟的语气很轻。
从始至终,他都紧盯着我。
像是怕我承受不住,他不错眼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
但我只觉难怪。
难怪,我觉得自己活得飘渺。
难怪,我觉得季朗月完美得诡异。
我甚至突兀想起那些曾经出现在我眼前。
但一遇到季朗月,就彻底消失的弹幕。
他和系统,真是给搭建了一座满是谎言的完美城堡。
但好在此刻,江祁舟终于来到我面前。
他终于亲自,解了我的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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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住了江祁舟话语中的重点。
他说系统跟季朗月联手了。
我反握住江祁舟的手臂,问他:「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样多?」
江祁舟垂眸盯着我的动作。
他像是很受用,还轻轻靠到了身后的台阶上。
他轻飘飘吐出几个骇人的字:「因为季朗月现在在我手上。」
话落,他的表情又黯淡下去。
「我始终不相信你死了。」
「那年空难,我没找到你的尸体,几辆直升机轮渡在海面搜救整整一年,也没搜到属于你的半点生物组织。」
江祁舟仰了仰头,他的喉结轻滚:「你消失得太干净,甚至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在被迫忘记你。」
「像是有人,要用橡皮擦掉你留在我心里的所有痕迹。」
江祁舟说:「但我不可能忘了你。」
他嘴角勾出个有些疯狂的笑来:「我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我没敢合眼睡过觉,我生怕自己一觉睡醒,就再想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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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
江祁舟说得轻松。
但他到底都对自己做了什么。
我看着他消瘦的身体、看着他苍白的面色。
或许是看出我眼里的担忧。
江祁舟握着我的手放到他脸上。
他甚至不太熟练的朝我抿出个安慰的笑来。
他说:「我没事,我也没有忘记你,一点都没有忘。」
「系统自作聪明。」
「它将你从我身边带走还不够。」
「还动手要来干扰我的记忆。」
他说:「然后我渐渐发现了它的存在。」
「沈舟,我更相信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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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祁舟将脸贴在我掌心:「然后我终于找到了你。」
跟世界的掌管者系统作对。
这过程,比不可能如江祁舟所说的那样轻松。
我甚至不敢想。
国外那两年。
他带着孩子。
无数次打破认知又重塑,到底是怎样度过的。
甚至于现在,他还找到我,来到我面前。
我攥紧了江祁舟的手。
相比于他为我讲述的纷繁过往。
我的经历,要贫瘠许多。
我说:「我昏迷了一年多,半年前醒来,所有人都告诉我我跟季朗月是青梅竹马的爱人,然后我跟他结了婚。」
我轻轻摇了摇头:「但我始终觉得怪异,我从不觉得,季朗月是我的爱人,甚至于……丈夫。」
江祁舟突然靠近,搂住了我的后背。
「别怕,」他说:「以后再不会有这种事。」
「该问的事,我已经在季朗月那里问得清清楚楚。」
但季朗月明明对江祁舟抱有那样强烈的恶意。
他为什么,还会老实跟江祁舟交代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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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
江祁舟将下巴垫在了我肩头。
他做的动作跟沈念如出一辙。
他紧搂着我,靠在我耳边说:「因为人都有在乎的东西。」
「我在乎的——沈念就在楼上,而你就在我身边。」
他说:「而季朗月,他想坐稳男主的位置,想受万人追捧,想占尽财富与地位。」
「但我随随便便就可以毁了他在乎的。」
江祁舟说:「那两年跟我的拉锯战中,系统已经废了,它再没有插手这个世界的机会。」
他的语调陡然危险:「我甚至可以要了季朗月的命,他还以为自己背后有系统开的金手指呢。」
「他没有筹码跟我斗。」
江祁舟的语调始终浅淡。
但我却始终不受控地在想。
他到底是如何度过的这两年。
他知道了世界本质。
他独自与系统作对。
他带大了孩子。
他还……找到了我。
现在想来。
江祁舟如此看重孩子。
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他放在眼皮底下。
或许还因为。
系统已经带走了我。
他怕系统,再带走他唯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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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我的?」
我的问题奇怪。
但江祁舟像是立刻就明白了。
「第一眼。」
「虽然你变了面目,改了记忆,但我仍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你。」
江祁舟紧接着ṭŭₘ说:「但我那时尚不敢靠近。」
「孩子都敢亲近你, 我不敢。」
「近乡情怯,我怕你是假的,我也怕, 一靠近你, 你就消失。」
「所以我又逼出了废物系统, 我控制住了季朗月, 我还……」
江祁舟的话顿在这里,他像是后知后觉地感到羞涩。
「我还来了医院,起码, 要等自己状态好一些, 再与你相认。」
我不由自主靠到江祁舟胸膛上。
「你的身体怎么样?」
我捋着他瘦削的后背。
江祁舟叹息一声:「曾经找不到你, 最绝望的时候,我想过把沈念养到 18 岁, 就来陪你。」
「但现在你就在我眼前。」
江祁舟说:「我很惜命, 我要陪你到百岁。」
我无声地埋头在江祁舟的胸前, 将他越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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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半小时后,我们才缓缓分开。
我说:「我想上去,看看孩子。」
他拉着我往楼上去, 低低出声。
「沈念其实也排外, 他看着乖, 但只亲近身边几个人。」
「但他或许知道你是妈妈, 他一点都不排斥你。」
我对江祁舟说:「其实在遇见你之前, 我先见到了沈念。」
江祁舟一笑:「我知道的, 我后来去翻了监控。」
或许是那些年与系统的恶斗。
江祁舟实在警惕、缜密得让人恐惧。
来到沈念床边。
他闭着眼, 轻偏着头,睡得正香。
我弯腰,在他额头轻碰了碰。
他像是有感应,搁在枕边的手指无意识动了动。
我们在沈念床边待了会。
天边已经渐渐亮起来。
我居然跟江祁舟聊了整夜。
我转身有往外走的趋势。
江祁舟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我:「去哪里?」
「楼下,我去看看病人。」
想起什么, 我又说:「我还得跟季朗月见一面。」
「谈谈离婚的事。」
江祁舟眼里有清晰的冷意滑过。
他说:「你不必再与他见面, 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会交到你手里。」
他轻搂了下我的腰:「你们别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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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来。
我们还是意外跟季朗月见过一次。
那已经是两年之后了。
那个春天的周末,我跟江祁舟在商场里挑东西。
低头时, 我的头发被货架的挂钩挂住。
我手上抱着沈念, 江祁舟站在我旁边,细心替我解开头发。
再抬起头时,我就看到了站在货架对面的,不知道已经看了我多久的季朗月。
他还是一身昂贵西装,挑不出差错。
看来过得不错。
但他望着我的眼神直愣愣的。
目光似留恋、似遗憾。
江祁舟眼神微眯, 已经开始不高兴了。
我空出只手拉住他, 示意他:「我们去对面看看。」
他从我怀里接过沈念,单手拉住我:「走吧。」
我没再回头。
我不知道季朗月对我到底是何种感情。
他身上的完美面具戴得太久、太牢固。
我看不清他的真情, 也不愿看清。
停到下一个货架前。
我突然出声,问身边人:「我还从没问过你。」
江祁舟看向我:「什么?」
「我是彻底被系统换了张脸的,你看得惯吗?」
江祁舟却奇怪地看着我:「我又不是因为你那张脸才爱你。」
他低头,与我碰了碰额头ťûₖ。
「因为你是你, 我才爱你,不管你变成何种模样,我都爱你。」
我嘴角轻轻露出个笑。
旁边的沈念看我们贴额头。
也积极地加入进来:「妈妈我也要贴。」
我笑着与他碰了碰:「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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