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

江月是家里安排给我挡灾的替身。
所以她与我同吃同住,被当成侯府第二个嫡小姐教养长大。
她讨祖母欢心,受父亲宠爱,还与我的未婚夫情投意合。
直到她怂恿着裴煜将我推进火里,我才知道原来她是父亲心尖上的外室女,挡灾的那个人其实一直是我。
我被烧成焦尸,她却取代了我,成为了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小姐,继承了母亲的嫁妆嫁进了燕国公府。
再睁眼,我回到了江月被带进侯府的那天。
她怯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玥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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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穿着一条杏黄色裙衫,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首饰,只耳边戴着一对玛瑙耳环,随着她走动轻轻摇摆。
我微微眯起眼,死死盯着那对耳环。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其实我早已忘记了,只当初那种对这耳环有些熟悉的感觉还弥留在心底。
如今,随着这一幕再次展现在我眼前,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这对耳环本就是我的东西,是母亲还在世时,外祖父从泉州送来给我把玩的舶来品。
因为一共有十八对,我也没注意,竟然被父亲偷偷拿去了一对讨好这外室女。
此时我才八岁,自然不会想一个孤女怎能用得上如此昂贵的舶来品。
而江月,她什么都不戴,故意戴上这对耳环就是来讽刺我的吧。
讽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慈爱的祖母和父亲都是为了我好。
父亲看着我们相握的双手,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好,好,好!以后你们就姐妹相称,一定要让我的乖乖平平安安长大!」
乖乖?呵呵,喊的是江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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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装作好奇地问她。
江月娇弱地看了眼父亲,父亲忙替她解释道:「乖乖,别管她以前叫什么,从今天起,她就叫江月了,不过是明月的那个月!」
「江月?那不是跟我叫得一模一样?」我扯出一丝冷笑,「到时候府里还分得清到底谁是真正的大小姐,谁又是一个卑贱的孤女吗?」
我叫江玥,父亲特意给她取名江月,让家里所有人都对我们一视同仁,是早就打算好让她以后替代我了。
所以上一世,我的所有东西,她拿了取了用了,所有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
毕竟,她也叫江月啊!
府里的下人都不以为意,更不要说从未谋面的外人了。
想当初,她跟裴煜勾搭上,不就是裴煜喊了一声「江玥大小姐」,然后她在漫天飞花中转了头吗?
江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她不敢说什么,只能拿眼神哀求父亲。
父亲眉头紧皱,轻叱一声:「胡闹!这是天师亲自说的。不跟你叫一个名字,到时候怎么好替你挡灾呢?我们要做的事是骗过老天爷啊!」
我就知道他要用那假道士来说话。
我憋了憋气,一下子脸色变得煞白,用手捂住胸口慢慢蹲了下来。
「乖乖,你怎么了?」
我虚弱地看了父亲一眼:「这名字是母亲给我取的,是独一无二的,谁都别想跟我一样!」
「天师说让她给我挡灾,这灾还没挡,已经气得我心口痛犯病了。我看她不能替我挡灾,反而是个灾星,是要来祸害我的!」
我自出生身体就弱,随便一装就把所有人急得不行。
母亲的陪嫁阮嬷嬷看我这样子心疼地扑过来搂住我:「老爷,小姐都这样了,我看这替身的法子是不是有待商榷啊?不如就将——」
眼看着情势不对,再坚持下去阮嬷嬷有可能就要坚持将江月送走了。
父亲只能深吸一口气,哄着我道:「好好好,我的乖乖。那你给她取个名字好不好?」
我立刻恢复生龙活虎的样子,冷冰冰地盯着一脸委屈的江月。
想必,被人夺去名字的滋味让她很难受吧。
她愕然地看着我:「你、你是装的?」
我抬了抬下巴,睨着她:「装的又能怎么样?我是堂堂侯府嫡长女,你又能奈我何?」
说着我鼓了鼓掌:「我想到了,就叫江霜吧!月是地上霜,但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就算再怎么像,地上的东西也永远变不成天上的!就像你,跟我永远有天壤之别!望你牢记!」
说完,我看都没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的江月走了。
哦,不对,这一世要叫江霜了,地上霜。

-3-
看我对江霜如此抵触,这一世,父亲自然也不敢轻易将她送到我的院子里来与我同住同睡。
他可怕我对他的心肝宝贝做出什么来呢。
我坐在梳妆台前,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娃娃。
这也是外祖父从泉州送来的,叫作「不倒娃娃」,怎么推它都不会摔倒。
我盯着摇晃着的娃娃,思绪却渐渐飘远。
承恩侯府原是开国公府,三代后依旧没有杰出的后代,便被降为侯府。
还因为前面那些纨绔子弟将家业败得差不多了,到祖父那代就开始生计艰难起来。
正巧祖父曾被我外祖父所救,又看中外祖父泉州第一商人的身份,为父亲跟母亲定下了婚约。
侯府借着母亲的嫁妆恢复了往日的光鲜,但他们却一面享受Ṱù₃着金钱带来的美好,一面又厌弃母亲的商人身份。
母亲郁郁寡欢而亡,留下了庞大的嫁妆。
承恩侯府就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一面想用这些钱过纸醉金迷的生活,一面又厌弃我这个带有商人血统的孩子。
他们不敢直接抢夺,只能通过我来动用这一大笔钱。
不然,一个觊觎媳妇嫁妆的名声,就能让御史们疯狂攻讦,到时候也许连丹书铁券都保不住。
所以,他们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找人来替代我。
一个书香门第的庶女所生的外室女。
我嘲讽地笑了笑,这一世,我为刀俎,你们为鱼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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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刚到学琴的兰馨苑,就看见江霜已经在那里了。
我常坐的位置被向右挪了挪位置,左边摆放了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琴案。
江霜正坐在那里抚琴,一首《浔阳夜月》指法娴熟,琴音绕梁。
不得不说,江霜对这些琴棋书画是真的有天赋。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我因为开心自己有一个玩伴,又心疼她今后要替我挡灾,所以将什么都分享给她。
她并没有在第一天就如此出风头,彰显自己的天赋。
而是在一日日中,慢慢显示Ṫų₊出自己比我优秀。
也渐渐让那些老师对我恨铁不成钢,学了两年多的我却比不上一个初学者。
老师们就越发地将全部心力都放在教导江霜身上,我变成了那个陪衬。
如今看来,父亲怎会让她一窍不通就到府里来。
肯定也是花了好多母亲的嫁妆为她请了名师,教导了好久吧。
这一世,因为我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所以她也要改变策略了。
也好,做得越多,错得也就越多。
我施施然走过去,随意地挥了挥手:「砸了!」
立刻有丫鬟冲上去夺过江霜的琴就猛地砸在了地上。
江霜惊慌地瞪大了眼,手在抢夺的时候被琴弦划过,一道细长的口子立刻沁出了红色的血。
她吃痛地用帕子捂住手,按捺不住怒气质问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笑着歪了歪头:「我还想问你是在做什么?」
「怎么?当个挡灾的替身罢了,真以为你自己是大小姐了,在这里卖弄才学了?」
她咬了咬唇:「我没有,我只是让李大师看下我的水平。」
「没错,江大小姐这种行为是大家小姐所为吗?」
我好笑地看了一眼也受了些惊吓的李大师,并不太在意她眼里对我粗俗行为的谴责。
这一世,我再也不要成为那个怯懦的,因为别人的看法就惶惶不安的江玥了。
我是承恩侯府嫡长女,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我就算不学无术,就算肆意张扬,也是天之骄子。
没有人敢管我,他们只有讨好我的份。
那我为什么又要在意他们的看法?
我这辈子,就是要高高在上地将他们都踩在脚底下。
「李大师,既然你这么爱才,那就专门去教这位替身小姐好了。」
江霜眼里喜色一闪而逝,大概以为我是在妥协吧。
但……
「不过,这束脩李大师自然也要问这替身小姐要了。毕竟,谁学的谁付钱嘛!」
李大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她虽是名门出身,但因为家族早已败落,嫁的夫君又早早离世,只能抛头露面靠着一手琴技来养婆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所以,她虽然视钱为阿堵物,但她最需要的也是钱财。
就跟父亲、祖母一样,虚伪得很。
「江霜,你应该有钱付的吧?」
江霜也不装那娇弱的小白花了,俏脸一扬:「我自然有——」
话说到一半,看着我别有深意的目光,她的语气也渐渐弱了下来。
我摸着下巴笑了笑:「看来你这孤女,」我特意加重「孤女」两字,「还别有来头啊!」
我看了眼想求饶的李大师,甩袖走了。
「既如此,李大师以后就由你负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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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琴棋书画我本就没什么兴趣,这一世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自然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所以回到明琅苑我就吩咐下去,把琴棋书画四位师傅全部送到江霜那里去。
而且他们以后的束脩由江霜自己负责,不从府里的公账出。
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如果江霜问父亲讨要,自然没什么大问题。
我朝阮嬷嬷招了招手,因为一直都是用母亲的嫁妆在补贴公中,所以管家权力虽在祖母手里,但实际上是掌握在阮嬷嬷手中的。
上一世,要不是我懵懂无知,阮嬷嬷被祖母随意找了个贪墨的罪名除了去,我最后应该也不会落入那种下场。
「嬷嬷,你也看出那江霜小姐有些不对了吧?」
阮嬷嬷咬了咬唇:「她和小姐长得有点像,但像的那部分其实都是跟老爷——」
我点了点头:「你看她动不动就跟父亲眉来眼去,肯定关系不一般。」
「她这般大小,自然不会是什么暧昧关系,那就是——」
「父女关系!」
阮嬷嬷和我异口同声说道。
终于,我身边的人也知道了江霜的身份。
我自然不会怀疑他们对我的忠心程度,但在这个社会,奴仆跟主子的地位天差地别。
他们随着母亲嫁进了江家,父亲自然也就是他们头上的天。
只有这个天跟我产生了巨大的分歧,甚至这个分歧会威胁到我的性命,他们才会有勇气为我一搏。
阮嬷嬷心疼地哭道:「我可怜的小姐啊,这是您刚出生,那小贱人后脚就出生了。」
我握住阮嬷嬷的手:「如今父亲把她带到府里来,还说是我的替身,可见是打着让她替代我的把戏。」
阮嬷嬷吓得一声惊呼:「代替小姐?他们是想?那可怎么办!」
「嬷嬷别慌!如今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他们的打算,那自然就要将计就计,让他们死在他们自己的计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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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泉州突然来了消息,外祖父新出海的那艘船在大海中遇到了倭寇,失去了消息。
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言外之意就是血本无归。
父亲得知消息后手上的茶盏都砸了。
祖母更是一脸惊愕。
我低下头掩饰着嘴角的笑容,母亲嫁妆里的那些产业都是跟泉州那里挂钩的。
祖母和父亲看外祖父海上生意眼热,每一次外祖父出海都会占几股,赚得盆满钵满。
渐渐地,也把他们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
这次出海,他们不仅将承恩侯府的家底全部投了进去,还怂恿着我将母亲嫁妆里账面上的钱全投了。
这下血本无归可是伤了大元气了。
「这怎么可能!这得让亲家那里赔给我们啊!」
祖母终于反应过来,号啕大哭。
父亲也连连追问,一口一个要外祖父弥补他们的损失。
我用蘸了辣椒水的帕子熏了熏眼角,泪水立刻流了下来,扑到祖母怀中。
「可这次外祖父才是受创最大的啊,就算咱们要他赔,他也赔不出来了!」
父亲踉跄着跌回椅子中:「那可怎么办?我的家底啊,我所有的钱啊!」
我握住父亲的手:「爹,这次只能我们全家人一起熬过去了!」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缩衣减食。
每日饭食只能有三个菜,取消夏装的裁剪,月例银子全部取消。
所有人都不能从账面上支取银子,当然,也没银子给他们支取了。
做出这些措施后,我在家里粗茶淡饭了一天,就跟祖母请求去城南的寺庙里住上一段时间。
「给母亲祈福,求她保佑我们船上的东西最后还能找回来点。」
听我这么说,祖母立刻将我赶出了门。
我自然不会真去寺庙里,找了个人假扮我,我自己则去了早就买好的一个庄园里。
做新衣,买首饰,将京城有名的酒家都尝过一遍后,府里开始闹腾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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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祖母。
除了饭食的缩减,她每日那一盏燕窝粥更是直接被取消了。
取消没几日,祖母就开始呻吟说自己身体这里不舒服,那里不痛快。
孝字当头,父亲没办法,只能再缩减自Ţüₘ己的份例将祖母那碗燕窝粥重新给添上了。
接着就是他那外室,江霜的母亲。ţů⁸
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她,但想必上一世最后她应该也成功入驻侯府成为当家祖母了吧。
她被养在外面,有一大堆人服侍,那些人的月钱开销都是父亲自己贴补的。
更别说这外室秉持着书香门第的傲气,砚要用好砚,笔要寻好笔,还得四处买些雅致物装点宅院。
花销不可谓不大。
以前父亲能在账上随意支取银子,自然不会太在意这些花钱的小事,还觉得这外室正对他胃口,两人红袖添香好不快活。
如今,这外室当着他的面左一句没钱,右一句不够花,面目一下子变得可憎起来。
「听说老爷将茶盏砸了,拂袖而去的。那外室哭了一天一夜,老爷都没回去看她。」
我扯起嘴角,嘲讽地笑了笑。
「那是自然。以前他们趴在我们身上吸血,过着好日子,自然你好我好,没有矛盾。如今,就让他们也为这阿堵物,好好争上一争吧。」
阮嬷嬷也跟着我笑起来。
「对了,那江霜没什么动静吗?」
阮嬷嬷摇了摇头:「她倒是忍得住气,并没有对差了很多的衣食住行有什么抱怨。」
我捏了捏手指,暗自思量。
江霜一向来聪明,要不然上一世我也不会在她的口蜜腹剑中迷失了自己,活成那种样子。
她应该不仅没有抱怨,还在酝酿着什么反击呢。
「马上就到给琴棋书画那四位大师束脩的时候了,到时候就知道她要搞什么把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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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府结账给钱的日子往往是一季度一给。
将那四位老师送给江霜的时候恰巧是一季度的末尾。
我是故意的,她不是有钱吗,我就要让她把钱全部用了。
果然,江霜也没有傻乎乎去争论先前那些时日都是我学的,应该由公账上出钱。
而是自己将父亲这些年来偷偷给她的首饰当了一些,大大方方地给了四位老师一大笔束脩。
父亲为此大为赞叹,夸她是如今最贴心的了。
「老爷催着您回去呢!」
我听着阮嬷嬷的禀告,笑眯眯道:「看来是时候回去给她搭台子把这出戏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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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派人去将江霜当了的首饰当票花钱买一份副本回来。
一面我浩浩荡荡回了府。
江霜依偎在祖母怀中喂她喝着燕窝粥,父亲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一边。
好似三堂会审一般地都朝我望过来。
我好整以暇地施了礼,笑着问父亲:「父亲喊我回来是何事啊?」
父亲握拳咳嗽了下:「乖乖啊,家里如今艰难,你也知道。」
我顺着他的话意点了点头。
「侯府这么一大家子人,就算再缩减花销,那也是好大一笔花用。如今公账早已入不敷出。」
废话,若不是母亲嫁妆贴补,你们这公账就没有入这一说。
「爹爹也知道这是为难了你,但我们是一家人,也就不说两家话了。」
「自是应该如此!」我认可道,「爹爹有什么要我做的不妨直说吧。」
「是这样,你看江月,哦,是江霜。」
我冷眼看着他顺口喊错了名字,也是,喊了那么多年,都习惯了呢。
「江霜怎么了啊?是削减花用亏待了她这一穷二白的孤女吗?」
父亲听我这么说,怒意一下子上头,吹胡子瞪眼的:「江霜是特意为着你找来替你挡灾的,你不仅不感谢人家,还处处刁难她到底是个什么ẗū⁺意思?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Ţù⁴吗?
「你看看,你跑到山上去躲清闲了,江霜却为了家里正常的花用将自己贴己的首饰都当完了!那琴棋书画四个师傅前面都是在教你,你让江霜付束脩,她也咬牙付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我装作大吃一惊的表情:「她一个孤女竟然那么有钱?」
江霜垂了垂头,一脸乖顺地说:「我爹死去后留下了一笔遗产给我。」
我「哦」了一声:「原来你爹死了啊!」
父亲的脸色一下子沉如锅底,江霜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她也没办法再转圜了,只能咬着牙红着眼眶看向父亲。
父亲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将咒他死这怨气咽下去。
「好了,如今不要再多说那么多了。
「家里的艰难程度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乖乖,你外公每年给你送那么多玩物和首饰,你随便当一些,就够全家花用了。
「你看,江霜一个跟我们府里没什么关系的丫头都能做,爹相信我的乖女儿肯定也不会小气的。」
我疑惑地皱了皱眉:「爹爹,我已经当了呀。」
一句话将对面三人都说蒙了。
「你当了?」祖母都没忍住脱口问我。
我用力点了点头:「对啊,我还把钱送回来了。」说着,我看向江霜一脸怀疑地问,「听嬷嬷说当时正巧遇上了江霜,江霜说会代我们转交,难道你没交给父亲和祖母吗?」
祖母和父亲立刻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江霜。
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你、你胡说!」
我越发疑惑了:「算了,那就对质吧。你说你当了首饰,那就把你的当票拿出来大家对一下就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谎了!」
「对就对!」
她朝她的丫鬟扬了扬手,那丫鬟嘚嘚嘚地跑回去,没多久就拿了一沓当票回来。
阮嬷嬷也将刚刚从外面送进来的当票交到我手上。
我扬了扬手里的当票:「既然如此,就先看我的吧。」
说着我的丫鬟翠儿就开始念起来:「万年吉庆簪一根,孔雀银步摇一对,珐琅银簪一根,点翠嵌宝大发钗一根……」
每念一句,江霜的脸就白一分。
念完之后,江霜已经面无人色了。
「不,不可能!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是我当的!」
我装作越发疑惑不解的模样:「哦?江霜小姐当的东西难道跟我一模一样吗?」
说着,我嘲讽地挑了挑眉:「可真是——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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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和父亲这时候也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父亲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大喝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我优哉游哉地看着江霜:「这就要问问江小姐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偷偷将我卖首饰的功劳安在自己身上了?」
「你胡说!」江霜再也伪装不下去了,指着我大骂,「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是你不知道使了什么阴险的法子,将当票偷抄了一份去!没想到你堂堂侯府千金,为人竟然如此不择手段,还要欺负我一个孤女!」
我拍了拍手掌:「既然江霜小姐说是我偷的,那不如我们就告官吧!」
我说着,冷冰冰地将祖母、父亲和她打量了一遍:「正好也对下母亲的嫁妆单子,看看这些年到底是哪些奸猾小人偷了那么多东西去!」
父亲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盛气凌人的我。
祖母更是骇然,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
「当然,我相信祖母和父亲肯定是不知情的。毕竟,堂堂侯府,怎么会觊觎媳妇的嫁妆呢?」
我盯着祖母头上的那根吉祥如意簪冷笑出声,她吓得忙用手挡住,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我再看向父亲,看向江霜头上的满头珠翠。
哪一根、哪一对不是我母亲或者我的东西?
一群偷东西的小人,竟然贼喊捉贼?
突然,父亲猛地回头用力扇了江霜一个巴掌!
阮嬷嬷吓了一跳,忙将我挡在身后。
江霜嘴角流出鲜血,不可置信地望着一向最疼爱她的父亲。
「爹——」
还没喊出声,父亲的第二个巴掌接踵而至。
她两边脸一下子对称地肿了起来。
她的话自然而然也说不出来了。
父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好心将你接进府里来养着,虽然是做乖乖的替身,但也好吃好喝地待着你,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
父亲的怒骂声让江霜哭得不能自已,我也懒得再听了。
倒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当机立断。ţṻₕ
这下子,就不好再坚持闹着要去告官了。
毕竟,父亲将所有的罪都安到了江霜头上,就算去告官,也只能处罚江霜一人。
还会闹得沸沸扬扬,不利于我之后偷偷行事。
我打了个哈欠掩了掩嘴:「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我就先去休息了。这江霜小姐,似乎不适合再留在我们府里了。」
父亲笑着安抚我:「那是自然。爹爹会处置她的,乖乖先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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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堂山阁,阮嬷嬷凑到我耳边低声问:「就这样算了?」
我看着远处的假山楼阁,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是不死不休的局啊,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轻算了?
「不过,我以后要堂堂正正活着。得让他们先出手才行。
「嬷嬷放心,他们忍不了多久了。」
阮嬷嬷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的小姐怎么那么命苦啊。」
是啊,我命苦,但我也是幸运的。
因为老天Ţú₃给了我重活一次的机会,给了我反败为胜的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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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醒过来看到江霜后我就开始谋划这一切。
所以早早地传言去问外祖父要了几个船上的护卫来京。
他们是跟倭寇对过战的,不是京城这些没见过血的护卫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父亲安排人偷偷给明琅苑点火的时候,立刻就被他们发现了。
「小姐,现在怎么办?」
我沉下眸:「江霜现在在哪里?」
「正跟在承恩侯身边。承恩侯还让她戴着面纱,说是她的眼睛与小姐最像,只要蒙着面,就不会有人怀疑你们是两个人。到时候就说脸被火燎到了,留下了疤。」
看来,上一世他们就是用这招蒙混过关的。
「走,我跟你一起去瞧瞧。」
护卫带着我赶到父亲和江霜身边时他们正沉着脸在等消息。
「等会火大的时候,我就送你去那边。你假装从里面跑出来,也不用说话,喉咙被烟呛到了嘛。」
江霜小心地应了一声「是」。
父亲爱怜地看了她一眼:「这次你受委屈了。没想到那小贱种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到时候你拿到她手里的嫁妆,先卖掉两间铺子,过一段时间家里也就缓过来了。」
说着,他看向远处隐隐变大的火光,感叹了一句:「燕国公世子办事还是牢靠啊,这么短时间就办成了。」
燕国公世子?裴煜?
这倒是我意料之外的了,裴煜竟然亲自前来了?
正愁他那一份仇该怎么报,他竟然送上门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我冷笑一声,再看向喜形于色的父亲和江霜。
原来他们早早就勾结在一起,裴煜也不是真的喜欢江霜,一切都是财帛动人心。
燕国公府出了个裴贵妃,育有三皇子。
夺嫡可是要花费大笔银子的。
所以他们看上了有着金山银山的承恩侯府。
上一世,江霜嫁去燕国公府的那些嫁妆,应该就是父亲借道献给三皇子的吧。
「走,我们回去!」
我看向护卫:「那裴煜可也在军中历练过,你有信心瞒过他吗?」
「小姐放心!我们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踪迹!」
我笑起来,也是,若不是躲得好,怎么穿过倭寇把持的海域经商呢。
「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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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霜刚偷偷摸摸冲进来就被护卫一个手刀砸在脑后晕了过去。
我将我们两人的衣物首饰换了之后,火势已经蔓延到房门口了。
我再次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江霜,这次轮到她成为焦尸了!
回过头后,我顺着裴煜安排的人特意给我留出的位置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父亲一把将我搂住,大声哭喊着:「我的乖乖啊,你要吓死爹爹了啊。」
我趁势将脑袋埋进他的怀中,躲避开旁边那人如鹰般的眼神。
他穿着小厮的衣服,但身量挺拔,站在那里不怒自威,明显不是身份寻常之人。
更遑论,他那张脸就算化成灰我也不会忘记。
就是他,亲手,毫无怜惜地将我推进了火里。
父亲拉着我凑到裴煜身边:「世子,这就是我小女,江月。」
裴煜的眼神瞥来的时候,他强调了下:「月亮的那个月!」
「呵。」裴煜冷笑一声,但没有出言反驳。
一块遮羞布而已。
父亲却将我往裴煜身边又推了推,小声恭维道:「世子,到时候就拜托您多多照顾小女了。」
裴煜想到我们之间的婚约,终于认真地低下头看了我一眼。
我趁机又靠近了他一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他盯着我的双眼,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但笑意还未达眼底,突然大喝一声:「你敢!」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看着鲜血顺着裴煜的胸前慢慢涌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直到地面都被染上了鲜红的眼色,裴煜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胸口的那把尖锐的匕首倒在了地上。
死不瞑目!
我向父亲福了福身子,在他怔愕的目光中淡声道:「父亲,您叫我办的事办成了!」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我:「江玥?!」
我朝他弯嘴笑了笑。
接下去,就该你们狗咬狗了。
在裴煜带来的兵士终于反应过来朝这里冲过来的时候,护卫们及时出现将我和父亲一起救走了。
兵士们在身后穷追不舍,世子死了,他们这些被带出来的人也别想活了。
除非将罪魁祸首抓捕回去,也许还能将功折罪。
所以他们异常凶猛,护卫们终于不敌,将承恩侯不小心落下了。
我看着父亲惊恐地站在一群兵士中间,没忍住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子,他百口莫辩了!
将燕国公世子骗了过来,做了一个局,杀了世子,就是反悔了,舍不得将这么大一笔钱财贡献给三皇子了。
当然,三皇子和燕国公去查母亲的那些铺子,就会发现铺子里的资金和货物早就被调走了。
只留下铺面,但地契不知所终,自然也无法被他们所用。
所以,这一切都是承恩侯一手设的局,他罪无可赦!
相信,三皇子和镇国公的滔天巨怒下,他会享受到那些从未享受过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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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和阮嬷嬷以及翠儿等人会合了。
嬷嬷激动地抱住我:「小姐,吓死嬷嬷了!」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我身边之人都安排了身量相近的死尸化成焦尸代替他们。
三皇子他们要查清楚也要花费大工夫。
承恩侯肯定会告诉他们杀了裴煜的那个人是我江玥,而不是江月。
但他们肯定会以为这是他为了保护他女儿的把戏。
但逢做过,必留下痕迹。
查明真相,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 我没办法侥幸。
如果想要真的安全, 我就得彻底扳倒他们才行!
「去五皇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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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五皇子面前, 低着头不敢看他,眼前只有一抹湛蓝色衣角若隐若现。
过了好久,头顶终于传来一声嗤笑。
「小姐这是要断尾求生?」
我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我只是想, 这些东西应该送给更值得的人。」
「你倒是会说话!」
其实我也不是会说话, 只是我经历过了。
明年一直缠绵病榻的太子就会彻底撒手人寰,皇帝大恸身体也一下子变得衰弱。
各皇子夺嫡的手段就逐渐摆到了明面上。
因为我这一世提前出了手,所以一切都还没发生。
但我知道,上一世就是因为三皇子屡次在五皇子手中吃了瘪, 钱财动用得越来越大,已经逐渐被迟钝的我都发现的时候,他们才下定决心彻底动手除了我。
「我听说你们沈家留有遗训, 绝不参与皇家事宜,不能用钱财动摇官场?你现在是在违背祖训吗?」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砸在地上,开出了一朵花。
「祖训是想让后辈好好活着, 如今后辈要活不下去了,祖训自然也只能抛之脑后。」
当年先祖定下这等祖训就是怕后辈卷入夺嫡事宜, 最后家破人亡。
但也是这祖训, 让承恩侯府和镇国公府知道,只有彻底除了我,找人代替,才能将沈家的钱财全部供三皇子所用。
成也这祖训, 败也这祖训。
这一世, 没有什么能让我为了它失去我自己的命!
「好,好一个抛之脑后。」
脚步声逐渐在耳边响起,我能感受到五皇子离我越来越近。
「你的提议我接受了,现在, 说说你的诉求吧。」
「等五皇子荣登大宝时给沈家一个皇商的身份!」
在这个时代,商人地位最低, 那我就要一个官来做做。
「一言为定!」
后记
公元六二六年, 皇帝病重, 下遗诏传位给五皇子李世真。
三皇子李元天谋反逼宫, 被五皇子斩于玄武门下。
次年,大元皇朝首设第一皇商的官职,由泉州沈氏荣登。
此时的我, 坐在沈家新造的一艘航海船上, 看着手里的邸报微微笑起来。
从今往后,天高海阔,任我飞翔。
听说海的那边有金发碧眼长满毛发的怪人,还有能照出自己模样的怪物。
这些我曾经听过的,如今都要去亲眼瞧上一瞧。
「小姐,其实当初我们直接逃到海上, 那三皇子也奈何不得我们啊!」
翠儿在我耳边小声嘟囔道。
我刮了刮她的鼻尖:「就算我们逃了,那外祖父那么大年纪也要跟着我们逃?沈家那么大的家业,那么多人全能跟着我们逃吗?」
我看向波澜壮阔的海面,叹息了一声。
「而且, 就算我们逃了,那些死物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了。还不如用它们来换取我们所有人的自由。」
怀璧其罪,有时候有舍才有得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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