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驾有功,皇上恩赐我一个愿望。
大家都猜测,我的愿望可能是嫁给尊贵的太子殿下。
毕竟我心仪殿下已久,这在京中已经不算奇事。
太子仿佛也已经料到,在大殿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一脸不屑。
我沉默半晌,看着皇帝
「那个……能不能搞点票子花花……。」
「顺带,如果不过分的话,我想睡裴国师一晚。」
「对了,谢谢。」
皇帝「……」
太子「……」
裴国师「……?」
-1-
「小姐,你就别沮丧了。」
彩塘端来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捏了捏我的肩膀,
「毕竟这次殿下还夸赞你创意不错,对你笑了一笑,肯定是有机会的。」
我趴在桌子上,脸被压的出了红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不夸能行吗。」
将军父亲率军归来,打了个大胜仗,一举拿下敌方三座城池,现在也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这太子就算多厌恶我,现在也不能表现出来。
「彩塘,你说这太子殿下,怎么这么难拿下呢?」
「要不,我让父亲去找皇上赐婚?」
彩塘被我这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摆手
「使不得啊小姐。」
她嗫嚅了一番,最后还是叹口气
「其实奴婢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好起来了,不需要再为银子发愁……」
「您现在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要什么都有,没必要再为了银子去赔上自己一辈子啊。」
我沉默了。
没错。
外界都传我爱太子殿下爱的痴狂,却实则不知,我是怕。
怕穷。
我的父亲应书辕是齐国的大将军,膝下本有三子两女,过的十分和睦。
而我的母亲,不过是齐国边境的一个农女,机缘巧合下,父亲中了敌方的毒,被母亲所救。
或许是父亲一时兴起,也或许是母亲见色起意,反正两个人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有了一夜,接着就有了我。
应钰。
父亲伤好以后立马启程,走时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没有回头看已经身怀六甲的母亲一眼。
我出生以后就跟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十分贫苦。
敌军来犯,母亲卖了地,杀了鸡,又献上了自己,这才从敌军手上保住我们娘俩的性命。
后来敌军撤退,本以为日子接下来就会安宁,却不料又遇大旱和瘟疫,我们吃泥土,啃树皮,最后母亲喂给我她的血,我苟活。
她生生饿死在我面前。
她死时,便只是一具骷髅披着干枯的皮囊,瘦的吓人。
从那时候我就发誓,我要嫁给天下最有钱的人。
而正巧的是,父亲的其他孩子,都死在了那场瘟疫当中,我被他接来,成为了将军府唯一的孩子。
皇帝年老,若是我嫁给皇帝,他死了我便要陪葬。
所以,我的目光就盯上了太子,齐烈。
我抿抿嘴唇摇摇头
「不,你不懂,彩塘。」
「穷是很可怕的,挨饿也是很可怕的。」
「我……」
「将军!将军!」
小厮慌张的声音从前院传了很远,打断了我,似乎是想跟应书辕禀报些什么
「裴……裴……裴国师来了!!」
-2-
裴国师,裴寻的名字我听过不少次。
他是齐国最神秘的人,街上总会流传一些关于他的传言。
不过除了半年一次的祭典,裴寻也不出现在人前。
上次见他,还是半年前,他负手站在祭台上,身姿挺拔,葱白细长的手指如羊脂玉一般滑润细致。
虽面上带了面纱,露出那一双眸子也摄人心魄,里面似乎有一潭幽兰色的湖,直直把人的灵魂都吸了进去。
不过,如此传奇的人,为何今日。
会来到将军府?
我跟彩塘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放慢了脚步
「走,去看看。」
裴寻是一个喜静的人,因为他来,应书辕将前院所有的丫鬟小厮都散了下去,,所以我得潜入也十分顺利。
凑近前厅,一阵青竹香气十分好闻,隔了很远就能看到,那玉白色身影的人儿端坐在其中。
至于我那坐在对面的爹,我选择装看不见。
往树后藏了藏,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翡寻抬头似乎看了这方向一眼。
一如既往的带了面纱。
装逼。
「将军大胜,圣上派我来祝贺将军,顺带奉命,来帮助将军占一占天卦。」
怪不得呢。
裴寻一开口,我心中便了了然。
应书辕三年未回齐国,虽说战争大胜,却无人知道他这三年来思绪和经历有何变化。
天高皇帝远,边境疾苦,除了应书辕的人马也无人在,若是他安营扎寨有了谋反之心,谁人也不知晓。
如今皇上舍得把裴寻派过来,怕是试探在先祝贺在后。
「皇上有心。」
不过,我都能听出来的事情,应书辕个老狐狸精自然也知道,只是微微一愣就立马做出反应
「不过应某是个粗人,从小舞刀弄枪惯了,向来只相信自己手里这把刀,国师大才,不过与我等粗人不同路,所以这天卦就不必了。」
他拒绝的理所应当,裴寻也并无惊讶,毕竟谁人刚打了胜仗回来就被怀疑心里当然是不爽。
「如此,那裴某便不插手了。」
「不过圣上特意嘱咐,虽然天卦免了,礼可不能少。」
「圣上的御赐已经命人抬到了库房,接下来,是裴某对将军的祝贺。」
裴寻点点头,外面一小厮便抱着一木盒小跑进来。
他不多言,当着应书辕的面就打开盒子。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唯独爱财。
所以当裴寻打开盒子的一瞬间,我的手立马就收紧开来。
楚国稀宝—鹰眸。
那是一种类似于鹰的眼睛的宝石,只有楚国地矿才有,不过产量稀少一般只有皇室才会使用。
这个东西也不在进贡名单上,裴寻怎么会有?而且这么大!
好心动!
「裴某一身清贫,没什么稀奇宝物祝贺将军。」
「小小玩意,还望将军笑纳。」
「若是将军喜欢,国师府库房里还有很多,将军随时去挑。」
等等等等等……
「彩塘……」
我喃喃开口
「堂堂一国国师,应该不会说谎吧……」
如果是真的……
那他可是比太子齐烈更大的财主啊!!
新的目标出现了!!
-3-
「太子。」
小厮恭恭敬敬对着齐烈道。
彼时花园里的花开的极好,牡丹大朵大朵团团福锦。
语兰依偎在齐烈怀里,抬头看一眼那小厮。
嗯,是门前的通报小厮。
「殿下,看这模样,似乎是那将军府的小乞丐又给您送信来了。」
她莞尔一笑,面容明艳。
齐烈心中腾升烦躁,将语兰抱的紧一些,挥挥手道
「我不是说了,以后她再派人来送信,不用通报直接烧了吗?」
「不是的殿下。」
小厮头更低了低,言语局促
「将军……应将军在朝堂之上参了您一本,皇上下令,让您进一趟宫呢……」
他的声音微乎其微,抬眼偷偷看着齐烈的表情。
以前应书辕在边境打仗,应钰对太子的追求可谓是轰轰烈烈。
应书辕的名声红极一时,连带着应钰都成了香饽饽,人人都知道将军有个私生女,人人都知道,这个私生女翻身农奴把歌唱,现在成了将军府唯一的嫡女。
她喜欢太子,众人便猜测应书辕的态度,所以就算是要告太子状,心里也得思量一番,会不会把这位大将军得罪了。
不过如今,竟然是应将军亲参,有了这个开头,众人便摸清他的态度,恐怕以后……
齐烈听后却并无太大反应,只是挑挑眉
「你是说,那应钰,今天没有送信来?」
她日日一封情信,风雨无阻的送到太子府,已经送了三年,这是第一次。
「是的殿下。」
小厮回答。
短暂思衬过后,齐烈松开在语兰腰间的手冷笑一声
「这样也好,三年了,也终于能让我图个清净了。」
「走,去宫里。」
……
日头正盛,宫道红墙绿瓦,遮盖住了一些阳光。
大抵,齐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我。
我自然是察觉到齐烈的脚步,不过眼神却只在那堵围墙前未分他一毫。
「应姑娘。」
齐烈唤我一声,保持了一派的温文尔雅。
明明府里侍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非要整这一死出,装好男人人设。
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不过他怎么样跟我也并无关系,毕竟我以前也只是图他的钱。
极其敷衍的对他行了个礼,侧了侧身,给他让路。
我这冷淡的态度让齐烈挑挑眉毛,唇角勾的更深。
这笑容让我心中警铃大作,抬了抬头。
这狗比,不会认为我在欲擒故纵吧。
「三年了,应姑娘是否想通了?我跟姑娘终究是有缘无分,还请姑娘以后便如今日一样,莫要再送信了,对姑娘名声不好。」
我「……」
装什么装啊!想问今天为什么没给你送信,还得说的这么委婉?
男人。
而且,为什么三年来我日日给你送信,因为。
不花银子,没有成本。
信里的那些仰慕深情,都是出自彩塘之手,三年了,我觉得就算她离开我,再去出话本子,也绝对能名声大噪。
不过,在此刻,我还是垂了垂眼睛,试探开口:
「太子殿下……可有鹰眸?」
似乎被我这个问题问倒,齐烈一愣,眉头深锁。
「鹰眸?楚国的宝物?」
「太子府自然是有,库房里足足三颗,应姑娘可是想看看?」
……
看看看!看 nm!你怎么不说送给我!
而且!三颗!
穷比!
国师可有一仓库呢!
我收起嘴角最后一丝笑容让身。
「恭送太子殿下。」
人生信条:不跟穷鬼消磨时间。
有这个空闲,不如让彩塘帮我多写几封送国师的情信。
我的态度转变的厉害,齐烈眉头锁的更深,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翁动了一下嘴唇,没有出声。
在他走后,我呼出一口气,四下无人,我与彩塘点点头。
「情报准确?」
「非常准确,小姐。」
彩塘的眼神非常坚定,似乎是要入党。
这堵墙后面,就是国师府的库房。
小姐我今天高低要看看,这裴寻是不是有吹牛逼的成分在。
于是,如以往一样,我踩着彩塘的肩膀就上了围墙。
谁知我前脚刚攀登上那红瓦,低眼一看,便愣住了。
国师府有一颗巨大的桃花树,这个消息彩塘已经提前打探到了,不过……
我看着桃花树下,负手站立,就那么静静看着我的裴寻,满脸绝望。
朋友,我该怎么才能表达,我现在的感受?
…
-4-
「小姐……你好重……快上去啊……」
彩塘的双腿哆哆嗦嗦,声线都在颤抖。
我趴在墙上,抿了抿嘴。
如果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翻下去,有点嚣张。
可是如果灰溜溜的再回去,又有点尴尬。
「下来,上面危险。」
他淡淡开口,声音如午后清风一般好听。
我欲哭无泪,爬上城墙,又一屁股一屁股挪到了桃花树上,慢慢的如一只猴子一样下树。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在裴寻的注视下完成,我这张老脸也没地方搁了。
「国师……我……」
我尴尬笑笑摸摸头。
「听说,国țú⁷师府的桃花特别好看,我主要是想来国师府看看……」
「对了,那个,我是侍郎府的二小姐,苍雪,参见国师。」
对不住了,苍雪同志。
裴寻似乎并未在意,他走到我身前,将我头发上的桃花摘落,声音温婉好听:
「好的应姑娘,下次赏花可以走正门,爬墙危险,容易受伤。」
我「……」
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国师可能误会了,我是侍郎府的二小姐,不是什么应姑娘。」
「好的,应姑娘。」
我「……」
……
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我现在会在国师府喝茶。
此刻裴寻坐在我对面,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桌上茶水很香,我却并不敢端起来细尝。
这个时候,还是裴寻先开口:
「今年新下的雨后春,还有这降暑的冰糕,应姑娘尝一尝。」
他将糕点往我身边推了推,我尴尬一笑,手捏到糕点上却是一惊。
明明天气酷暑,这冰糕却没有散掉,况且凉气依旧。
我这方才看清,冰糕底座的盘子是白脂玉。
嗯,不便宜。
有钱真好。
心底叹息一声,我假模假样的尝了一口。
彩塘还在外面等我,如今被发现了,我的计划恐难继续。
「感谢国师的招待,今天天色太晚了,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了。」
我摸摸鼻子站起身来做势要走。
「应姑娘今日不是说来赏花?不赏了?」
还赏屁啊!
「刚才已经赏完了赏完了……」
「有刺客!有刺客!刚才刺客进了国师府!!」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浩浩荡荡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一怔急忙抬头。
刺客??这宫里怎么会有刺客!!
不对不对,我在这里该怎么解释??
「莫慌。」
在我急躁之时,裴寻冷冷淡淡起身,那熟悉的青竹味道又扑面而来。
大抵他的话是有魔力的,听完以后我当真冷静了许多。
「国师可在?」
大门被砸的震天响,这声音却是让我打了一个哆嗦。
虽然我知道今天应书辕在宫里,但是不会这么倒霉吧。
-5-
「将军,有何事?」
裴寻走到门前,将手放到门上,我的头顿时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上他的手。
如果让应书辕知道我在这里,那可就麻烦了。
手心里的大手冰冰凉凉,柔弱无茧,若是平时,我定无法想象这其实是一个男人的手,不过此刻我心中忐忑,也没有发现裴寻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他没有挣脱,只是慢慢的将手放了下去。
「相信国师刚才也听到了,宫里来了刺客,刚才我们亲眼所见,他闪到国师的院子当中了。」
「为保证国师安全,还望国师开门,让我等搜查一番。」
好啊你个老匹夫,来报仇了是吧。
我欲哭无泪。
皇上派他去试探你,又不是他主动去的,你非要搞这个幺蛾子干什么!
情况危急,我现在甚至怎么翻墙都想好了。
「将军多虑,刚才裴某就在院子里,并没有看到刺客,」
裴寻淡淡回答道,外面的应书辕沉默几秒,突然冷笑一声。
「刚才裴某亲眼所见,国师却拒不配合,不会是窝藏了刺客吧。」
他大有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裴寻略一思索,突然伸手点了我的喉咙。
「啊……」
一声极细的声音从我喉中传了出来,那声音并不像我,我顿时捂住嘴,哀怨的看着他。
门外鼎沸的声音沉默了许久。
「将军可明白?」
说实话,我有点尴尬,我觉得应书辕,也有点尴尬。
「应某还以为国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想到是温香软玉在怀。」
「那既然如此,应某就不打扰了。」
「走!」
随着他的一句话,外面的人马又浩浩荡荡离去,我呼出一口气。
「国师机智。」
「不过关乎国师的名声,我……」
「无碍。」
他淡淡回应,挥了挥手,可他越是如此,我心中的不舒服就越发浩荡。
「要不,你就说我是侍郎府的二小姐苍雪?」
裴寻「……」
侍郎府的二小姐是得罪你了吗。
「天色不早,就怕将军再次察觉出端倪,应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我连忙点头脚步不停。
「多谢国师,我……」
「啊!」
「砰!」
眼前的桃花树转了一圈,再回过神来,他满怀的青竹香气已经将我包围,披风烈烈的声音作响,我被裹紧在他的怀中,那披风恰恰将我遮了个遍。
大门被应书辕踹开,他站在门口眼中晦暗不明。
「应某左思右想,还是担心国师的安危,所以应某无礼,国师见谅。」
本心中还有一丝触动,却在听到应书辕的声音的时候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裴寻将我抱的很紧,我不断安慰自己,被披风挡住,他决计认不出来我是谁。
「那将军搜吧。」
天塌下来,裴寻都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应书辕眯了眯眼睛,看向在他怀里的我,挥了挥手,官兵们鱼贯而入。
我是看不真切的,但是能听到,四周东西被噼里啪啦砸碎的声音。
我一直知他为人恶劣,却不想恶劣至此。
「将军,确实没有。」
有人禀报,应书辕才收回手。
他心中痛快,却把目光放在了裴寻怀里的我身上。
「国师,你这女子……」
我心一跳。
-6-
「她性子胆小,将军莫要惊吓到她。」
「若是没发现刺客,烦请将军走的时候帮忙把门带上,不送。」
我觉得这世界上除了皇帝,裴寻是第一个敢对应书辕如此不客气下逐客令的人。
只感觉他在门口看我良久,似是一声冷笑,才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
应书辕走后,我自然是不敢多留,急急忙忙告别了裴寻回了将军府。
人影绰绰,我走的匆忙,裴寻在门口看我,抬手捻了捻指尖。
我将发生的事情告知彩塘,她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将军府后,便马不停蹄的将身上的衣衫换了下来。
而应书辕也在这时候回了府,我将将拉上带子,彩塘便哆哆嗦嗦的来禀报:
「小姐……将军传您过去……」
我抿了抿嘴,却已经是没有了刚才的慌张。
「莫慌,去看看。」
大厅之上,应书辕已经在等待我,他仰头闭目,眼角的疤痕透出一丝血性,那面容十分凌冽。
「父亲。」
我到厅前,恭敬说了一声。
四周十分安静,大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才听到他开口。
「应钰,你觉得将军府待你如何?」
「父亲待我自然是不错的。」
我朗朗开口,跪下深深磕了个头。
「若是没有父亲,就没有应钰现在这自由自在的生活。」
听到我的这番话,应书辕起身,走到我的跟前,我低着头,只看到他那镶了金玉边的长靴。
「看来你心里明白,应钰,」
「你追求太子,我不阻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
「这是你选择的路,那你就自己去走,同样,我也有我的路。」
「所以,参太子一本,想要把太子拉下水,这就是父亲的路吗。」
我异常冷静,深吸一口气。
自从我进了将军府,在应书辕眼里,我就是个透明人,如他所说,他一直走他走的那条路,并不在意这条路上,我这个女儿如何。
就算他明知我在追求太子齐烈,他觉得太子不好,照样可以参他一本。
他从不会管我,只不过将军府无后,我的作用,只是给他招个赘婿,继承着诺大的将军府。
「你逾越了,应钰。」
「我的路你不必参与,倒是我想问问你,你既然打算嫁与太子,今日……」
「为何在裴寻的院子里?」
我身上止不住的一震。
他果然是知道的。
抿紧嘴,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这也是我的路,跟父亲无关……」
「啪!!」
我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他力气大,此刻可能带了些内力。
耳朵和鼻腔里瞬时间就充满了血渍。
从我入厅到现在,他没有表现出一丝生气的样子,却没想到这一巴掌来的这么突然。
「你可以去追求太子,你自己不要脸皮,跟我应书辕没什么关系。」
「可是裴寻,就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心却疼的厉害
「是因为父亲怕丢人吗?」
「因为国师被万人敬仰,太子却没那么多的声望,如果我真的追求了国师,那些百姓们的唾沫就会落到你头上吗!」
「你怕丢人,怕你的声誉受损,你怕影响到你,就跟当时怕我母亲的经历影响到你一样是吗!!」
-7-
其实我从未想过跟他去争论,我在出生后就没见过他,就算被接到了将军府,也跟他如两个陌生人一般。
母亲死的时候,最后那些话是问我。
「你父亲还会回来吗?」
「阿钰,你父亲当真爱过我吗?」
「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
她只是一介小小农女,夫君就是她的天地,她恪守本分,带着我承受众多的流言蜚语,还在相信,终有一天,我的父亲会回来。
我当时没办法回答她。
但是我现在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他。
你的夫君不会再回来,他从没爱过你。
如果他但凡爱你一分,都不会将你,挫骨扬灰。
「父亲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当年的事情!」
「你派人接了我进将军府,自然听到了我母亲的那些传言,她委身敌军这件事情,让你觉得你会身有污点。」
「所以你替我捏造身份,将我的背景打扮的金碧辉煌。」
「所以,就算母亲死了,你也不准她的尸骨!留下一丝玷污你的痕迹!」
「你把她从那小小的坟墓里挖出来!你把她挫骨扬灰!」
「可是她何罪之有!她何罪之有!」
「当时不是你亲口所说,你要给她一个家吗!」
「你这个负心汉!你这个人渣!你骗了她!你!」
「嗤。」
我的嘴巴跟我的心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东西,我看应书辕就如一个魔鬼一般。
他在乎的东西从来都只有名声,他谁都不爱。
我骂的疯狂,心中只有痛快,直至那支剑穿透我的肩膀,我才缓缓闭嘴。
巨大的疼痛让我脸都扭曲了一瞬,他还是那么高高在上,任凭手里的剑越刺越深。
血从我的肩膀流出,越来越多。
「我不缺孩子,我只是觉得再去生一个,很麻烦。」
「应钰,你该感谢我的。」
「可是你不懂感恩,还怨怼我。」
「你母亲全部都是自作自受,在那种情况下,她明知道自己是我的人,就应该自戕,而不是委身偷生,败我名声。」
我知他狠心,却从未想过他狠心至此。
心一点点沉了下来,或许是血流的太快,我现在没有力气,只想笑出声来。
「那我呢?」
「是因为要养我,母亲才委身敌军,她知我是将军府的血脉,所以要保护好我。」
「当时那种情况下,她自戕了,我该怎么办?」
从始至终。应书辕的眼神都是高高在上,他从未直视我一眼,小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你跟她一起死。」
他道。
「你这肮脏的血脉,我不稀罕。」
话说到这份上,我突然就冷静下来。
我直起身子,一把抓住在我肩膀上的那支剑,就算割破了我的掌心,我也还是生生将它从我的肩膀中扯了出来。
血迹飞涌,溅到了他的脸上。
「父亲。」
我笑了笑。
「再见。」
……
离开将军府的第三天,我横躺在齐国边境的一个小镇口。
这里有许许多多的乞丐如我一样。
天下着大雨,我身上血迹泥土已经将那身罗衫衣裙染的看不清楚颜色。
从将军府出来后,没有人愿意跟我扯上关系。
可能是看我伤口太深,命不久矣,都如瘟神一般躲着我。
我本想回与母亲一起生活的村庄,可是太久没出齐国,我竟不知道,连那村庄,都被应书辕踏平了。
他当真害怕至此。
我认识一些简单的止血草药,苟活了三天,却也已经是强弓之弩,此刻躺在这里其实不由叹息。
有钱真好啊。
有钱的话,就不用饿肚子,我也不会死了。
以往的事情历历在目,母亲挨饿的哀嚎和泥土的味道,让我从这场大雨中一并落下了眼泪。
我分不清楚是雨还是泪,但是总归我是哭了的。
若再不吃东西,伤口无法愈合,我会死。
抓起旁边一把湿泥往嘴里塞去,我哭的声音越大。
其实我也不怕死,我觉得死了也好。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命如蜉蝣,孤苦飘零。
不甘心生如蝼蚁,被人肆意践踏。
我生来是母亲宝贝的孩子,后来母亲死后,我成为一枚棋子。
可是连这我也搞砸了。
我哭的声音越大,跟这场大雨一样,淅淅沥沥,砸到地面上。
-8-
睁开迷蒙的眼睛,蓝色的油纸伞在这雨中异常明亮。
这是我第一次见裴寻摘下面纱的样子。
他双眸微红,紧抿着唇,那握伞的手似乎颤抖。
他长得真真是极好的,像是天上的神一般美丽漂亮,如此污秽的我,见到他只想逃离。
「国师……」
我嘴里被泥土塞满,嘟囔不清:
「我是侍郎府的二小姐,苍雪……」
「吐出来。」
他声音极冷,蹲下身来一把捏住我的脸
「吐出来。」
我倒是没想过他还有如此粗鲁的一面。
见我不应答,他直接去扣我嘴里的泥巴,我大惊,想躲却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将我嘴里那些泥土混合血水扣了出来。
他的手指本来那么长那么漂亮,此刻却是沾满了泥土,我又猛然哭出来,心中委屈像是多了很多。
「裴寻,我想要钱。」
「我从将军府出来,那些做工的都不收我,他们怕我死在他们店里。」
「我想要钱,可是我并不聪明,我赚不到钱。」
「我小时候刚到将军府,想去学堂,应书辕不让我去,他囚禁我,说我出去便是丢人。」
「我想请夫子,他也不允许,我在街边偷偷卖我编的那些草指娃娃,他把我的摊子踏碎,把我打了个半死,还扬言如果我再抛头露面的赚钱就要把我的手筋挑断。」
「我没有办法了,国师,国师救救我!」
「我想要钱,我不想挨饿,我怕,裴寻。」
「我不想死……」
裴寻的长相如同雪中的莲花,冰冷美丽。
就是这么冷的一个人,在这瓢泼的大雨天,红了眼眶,将我抱进怀中
「我有钱,阿钰。」
「我们回家吧。」
恍惚之间,我脑中像是有一根弦断开。
我有些懵然,这声阿钰,我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了。
在那里呢……
……
从我昏迷那天,到我醒来,已经过了三天。
国师府里没有下人,只有二个打扫的小厮,还是哑巴。
一场大雨下完,那些桃花簌簌落了一地。
桌上的饭菜热了又热,凉了又凉。
我捂着被子,肩膀隐隐作痛。
「你再吃一些。」
裴寻坐在我的床前,端着一碗白粥,十分耐心的哄着我。
伤口感染,我发了好多天的烧,自然是没什么胃口,也只是懒懒看一眼叹口气。
「你喝完这碗,我送你一块鹰眸可好?」
我:?
我:!!!
那碗粥见底的速度十分之快,他也没有骗我,果真送了我一块。
宝石真真是极好看的,我紧紧攥着,巴不得亲两口。
我到了国师府以后才知,裴寻的库房,真不是盖的。
他没吹牛逼,他真的非常有钱。
我曾问过他为何会比太子还有钱,我以为他有些灰色收入,谁知他只是笑笑摸摸我的头。
「我师父生前是个行走江湖的卦师。」
「他一卦难求,想让他算卦必须拿出最珍贵的宝物去换,这都是他留给我的。」
「师父一辈子行走大江南北,获得不少钱财,却并不热衷拥有,最后都留给我,说要给我娶媳妇用。」
我心中喟叹,抱紧我那块宝石。
可能你师父也没有料到,你竟然成为大齐国师。
还娶媳妇呢,见女的都费劲。
-9-
我在国师府呆了三个月,裴寻养我养的极好,距离我来时已经胖了一圈。
他教我写字教我画画,画的是他最喜欢的青竹。
他说我画的竹子有一种狂野之感。
我翻译了一下,就是竹不像竹,叶不像叶。
裴寻不置可否。
我觉得裴寻真是极好的人,真真是极好的。
本来没认识他之前,我想追求他,想效仿追太子的方法每天给他一封清信。
如今跟他一处,我便什么都不想做了。
像这种高山上的人,世俗反倒是脏了他。
到我终于能画出一副像样的竹子时,再去寻裴寻,他却是正在与人交谈。
那是宫里的人,近乎三月,我第一次见他院子里来人。
「国师,这次皇上有令,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上次狩猎您就没有跟随,这次若是还不跟,恐怕皇上会震怒啊。」
待那公公走后,我从门后鬼鬼祟祟的出来,将手里的画给他看。
「裴寻你快看!」
他看一眼我的画,十分耐心的指点了两句,又夸了我。
但是我就是知道,他是不开心的。
嗫嚅一番,我才缓缓道:
「其实去狩猎也没什么不好,你天天呆在这小院子里,出去透透气也挺好的。」
「你想去?」
他反问我。
我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一番。
「还行吧……」
……
狩猎当天,如国师所说,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我跟在他的身侧带着面纱,四处打量。
若是以前跟应书辕一起,我是肯定不敢这么放肆。
应书辕在队伍前头,远远的看了我两眼,我知他是认出来我的。
但是那关我屁事。
同样对我投来注目礼的,还有抱着语兰的齐烈。
「国师难不成是想通了?这身侧怎么也有美人相伴了?」
裴寻看他一眼,没有说话,齐烈吃了鳖,顿时有些恼怒。
「裴寻你什么意思?」
「阿烈。」
前方的皇上唤一声,齐烈顿时消声沉默了下去,裴寻拽了拽我的缰绳,将我拉到他的身边,靠他更近了些。
狩猎之时倒是有趣,应书辕射了六头鹿,皇帝收获也颇丰,其他人各都有猎物,晚上升起火把,四周亮堂堂的,烤肉的香味四处弥漫。
此刻,我正在帐篷里跟裴寻大眼瞪小眼。
「国师,外面可热闹了。」
我闻着烤肉的香气,看着面前的白粥,苦了一张脸。
「嗯。」
他淡淡回我一句,继续翻动着手里的书页。
「这白粥索然无味,不过,如果国师能再给我一颗宝石的话……」
「阿钰。」
裴寻无奈叫我。
「库房都快被你搬空了。」
我识相闭嘴,喝完了那碗白粥。
夜深之时,所有人都回到了帐篷,四下无人,我从裴寻的帐篷里出来。
我跟语兰住在一起,说实话,被这么安排的时候,我有些尴尬。
幸亏语兰不知道我是谁,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帐篷里很静,我掀帘进去,她翻身背Ṫü⁹对我,没有动静。
我便觉得她睡下了,呼一口气到另一边躺好,刚要吹烛,却发现在她身前,一块乳白色玉佩掉落在一边。
「语姑娘,你的玉佩掉了。」
她并没有动作,我觉奇怪,同时心里还在思虑,这语兰晚上睡觉这么熟,齐烈知道吗。
捡起那块玉佩,我又唤了她两声。
直至手上摸到黏腻的触感,我才觉奇怪,低头一看,那竟然是玉佩上的一滴血。
心中大惊,我攥紧玉佩上前一步。
「语姑娘……」
抓住她瘦弱的肩膀,我晃了晃她。
却不想,她没有力气支撑,猛然翻了过来。
床榻大片大片的血迹开的像血红的花朵一样,而语兰的面容多的是一双茫然,嘴巴还在微张瞳孔睁的非常大,已经开始涣散。
她胸口的血窟窿还在不断冒着血,手中的玉佩猛然落地,我想尖叫,急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身上在不断发抖,我的血液都凝固了。
语兰……死了?
-10-
夜里的风总是很凉,打在脸上像是刀子一般。
我像发疯了一般冲到裴寻的帐篷
「语兰……语兰死了……她……」
裴寻并不惊讶,他看我一眼,那眼里,竟是多了一分悲戚和伤感。
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那副神情,这让我不禁愣了两秒。
「跑吧,阿钰。」
不等我说,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跑出了帐篷。
「国师我们去哪里……我们……」
他什么话都不再说,只是那阵阵青竹香气扑到我的脸上。
而就在我们刚逃出来,身后的帐篷群突然轰隆一声炸了个震天响。
「保护皇上!!保护皇上!!」
「有刺客!有刺客!」
火药???
这威力,只有边疆的火药才有!!
我似乎一下子懂了什么,后方尖叫声此起彼伏,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为什么这里会有火药。
边疆之人不可能深入到这里,那答案只有一个。
应书辕。
他驻守边境,常年与边疆敌军打交道。
没想到,他竟然通敌!!
「裴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应书辕通敌!」
看他的反应我就已经知晓几分,他不回答我,我反应更加焦急。
「裴寻?!」
「裴寻你说话!」
「裴寻!」
「裴寻你……」
前方风一个转弯,我再次落入到那个怀抱之中。
他身上真的很好闻。
后方骚乱已经很远,这片密林非常隐秘。
这次裴寻抱的非常紧,似乎要把我揉进骨血一般,我有些无措,但是我感觉他似乎要哭了。
下意识的,我拍拍他的背。
「我……我不是故意凶你,我只是……」
「阿钰,我别无他求。」
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脖颈之上,有种别样的感觉。
「你好好的就行。」
松开我以后,他按着我蹲在地上,那幽兰色的眸子在这夜里更显寂静。
我被他看着,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那柔软的手心让我心安定下来。
「裴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如此?」
「是。」
我听他回答。
「不过没办法避免,我已经提前跟皇上商量好,把伤害降到了最低。」
「为什么没办法?!」ŧų⁶
胸腔里似乎有血在跳动,我反抓住他。
「若是早知道,那我们这次狩猎不来不就行了吗,我们……」
「他现在不反,三年后还会再反!」
「到时候,就不只是这点损伤了!阿钰!」
「到时候,会灭国的!」
我愣住。
国师裴寻的卦象,从未错过一次。
「那没事……你既然提前知道,肯定已经有了办法,我们……」
「我没有办法,阿钰。」
黑暗里,他摇摇头。
「这是齐国的灾,是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后续会怎么发展,谁都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只要你乖乖呆在这里,就一定不会有事情,你一定会平安。」
「你听话。」
他的语气带着急躁,我却从他的话中敏锐察觉出了问题。
「我呆在这里,那你呢……」
「你去哪里?」
四周风更冷了一些,那些风声吹动树叶像是在悲鸣。
唇上覆上柔软,我呆呆的,任由裴寻突如其来的吻。
这吻里带了些告别的意思,我心中徒然有些悲凉,闭着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裴寻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问。
他没有回答。
「你还回来吗?」
他仍然没有回答。
我的心越来越沉,最后只能牵强的咧开嘴角。
「那等你回来,我们成亲好不好?」
「你应该就是齐国,最有钱的人吧。」
这次,他终于给了我回答。
他说:
「好。」
-11-
骚乱已经过去,我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我藏在树下发着呆。
如果裴寻不回来,我又该属于谁?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现在很难过。
比不能嫁给有钱人还要难过。
比挨饿还要难过。
我不懂这难过的感觉从何而来,只能慢慢瑟缩着自己的腿,防止自己发抖。
「确定皇上就藏在那里?」
突然有人声传来,我一震,急忙藏在了树后。
两个黑衣人踱步而来。
「将军已经去了,相信一会就能拿下那皇帝的人头。」
「妈的真晦气,也没把那个女的杀了,竟然还杀错了人。」
杀错了人?
我慢慢蹲下,想起来惨死的语兰。
看来他们一开始准备杀的是我。
不过我被裴寻留在了帐篷中,这才导致语兰替我遇害。
我抿着嘴唇,抓住树的手泛着白色。
语兰……
「我们就等着吧。」
那黑衣人又说,用头点了点一个地方。
「那国师也是鬼主意多,竟然将皇帝藏了起来,不过藏起来也没用,还不是被我们找到了。」
「只要将军把皇帝杀了,到时候他就是新皇,你我就是大官咯。」
似乎想到以后的事情,他俩对视一眼,哈哈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裴寻说,只要我呆在这里,我就会安全。
可是,我真的能呆在这里吗。
就算不是为我,为了百姓,应书辕也不能做皇帝。
一个能把自己妻子挫骨扬灰的人,一个能对着亲生女儿下杀手的人,一个能通国叛敌的人。
他真的能当皇帝吗?
答案显而易见。
那么,我真的要为了自己的安危,放下众多百姓吗?
答案也显而易见。
我站起身来,步子越来越快,朝着刚才黑衣人点的地方跑去。
我是一介农女。
我眼里没有什么家国大耻,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
我不识字,不会读书,是个猪脑子,只想嫁给有钱人。
可能就算我ƭù⁺去了,也没什么用。
但是我得去。
因为齐国很好。
百姓们安居乐业。
街头的李婶婶在我小的时候还光顾了我草指娃娃的生意。
巷尾的李爷爷包子特别香,但是我没有钱,应书辕不给我月钱,所以每次只能舍得买一个。
我还对他说过,等我有了钱,要买一笼吃个够。
我怕挨饿,怕吃苦,因为我前半辈子吃的苦太多了。
我就只有这点出息。
可是就因为我吃过这些苦,所以不希望别人来吃这些苦。
瑾花一日当自荣。
我是大将军的女儿。
我爱这个国家。
-12-
「应书辕,朕,待你不薄。」
皇上瘫倒在地上,他腰部中了一剑,此时说话都很费力,捂着伤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竟然有如此虎狼之心!真是!真是……」
「皇上。」
应书辕的剑上不断滴着血,语气也十分阴冷。
「你老了,该退位了。」
「我早就给你说过,齐烈当不起新皇。」
「你偏不听。」
「臣呢,也觉得一直劝解你,很麻烦。」
「所以就直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举起剑,正正朝着老皇帝刺去,到皇帝眼前时,他却突然顿住。
「皇上,您笑什么?」
「你说……」
皇上喘了几口气
「你觉得,齐烈当不起皇上……」
「应书辕,你觉得你能吗?」
这一声,像是戳到了应书辕的逆鳞,他瞳孔猛缩不再犹豫,一剑落下——呲!!!
心口的剧痛让我猛然喷出一口血。
方才事态紧急,为了早些过来,我的脚腕甚至都扭折了。
我紧紧抱住皇上,挡在他身前,深深受了这么一剑,将我的胸腔差点捅穿。
回头望向冷漠的应书辕,我笑出一口血红的牙齿
「将军,我会让你后悔。」
「为什么当时没有杀了我……」
「现在杀你也不迟。」
「杂种。」
他被我惹怒,又将我的背刺了一剑,我意识逐渐模糊,远处齐烈的声音却是高昂。
「保护皇上!保护皇上!!」
那一声声马蹄踏碎了大地,我心猛然放下,倒在了皇上肩头上。
我以前曾经想过,如果我要死,最后的话一定不能像母亲一样。
所以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皇上说
「如果我死了,要给我烧……好多好多……金银财宝……啊……」
……
应书辕在剑上淬了毒,所以等我醒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皇上那一剑刺的并不深,他身子骨也硬朗,很快就扛了过来。
但是当我问起,我跟皇上的毒是怎么解的,大家却都支支吾吾。
听闻裴寻那次战役以后就闭关了,我便安心等着他出来。
朝堂之上,皇上坐在高位之中,对我郑重道
「阿钰姑娘,朕曾经说,你救了朕一命,朕许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应书辕被生擒,他的姓是叛国姓,所以我便没在用,现在大家都喊我阿钰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齐烈看我的目光非常热切。
不过那跟我可没关系。
我抬起头,一脸期待。
「回皇上!我想要好多好多的金银财宝!」
「顺带!能不能!」
「把我嫁给裴国师!」
「我是真的很想跟他睡觉!」
朝堂之中,一瞬寂静。
大家的脸色仿佛都不对。
我没多想,警戒的看着皇上。
「怎么?皇上难道是不同意吗?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甚?」
皇上轻咳一声,装做无事。
「阿钰姑娘话语如此直接,倒是让朕不知道怎么说了。」
「那便,等国师闭关出来以后,朕便给你们赐婚。」
除了我要求的那些,皇上还赏了我许许多多其他的财宝。
我觉得我现在非常有钱,所以,我要等着裴寻出来,想跟他比一比。
到底谁才是这个国家最有钱的人。
-13-
我赶着驴车,走了一路小道。
虽然村庄被应书辕踏平了,我还是想着再回去看一看,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等看完母亲回来,裴寻应该就出关了。
我急着回来跟他成亲。
而就在我还在想着如此美事的时候,我的驴猛然尖叫了一声!
前方赫然出现几个黑衣人,我反应极快刚想逃脱,一转身,身后已被包围!
那包迷魂散就这么生生洒在我的脸上!
我没有了知觉。
……
烛红摇曳,四周布满了喜字。
我泡在水里,逐渐清醒。
几个丫鬟婆子正在用力的搓我的胳膊,皮肤被搓的通红。
我有些疼痛,多的却是害怕。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
「恭喜太子妃娘娘,贺喜太子妃娘娘。」
一个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对我说,手上动作还不停。
「今日是太子妃娘娘的大喜之日!娘娘可要洗的仔细一些!」
太子妃??
大喜???
我心中警铃大作急忙挣扎了起来。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不是什么太子妃,皇上说了,要给我跟裴寻赐婚,我……」
「我们没有搞错,娘娘。」
她们几人合力按住我。
「这是太子下的命令,您确实就是太子妃没错!」
我猛然想到那些黑衣人,竟然劫持我,恐怕这个事情皇帝也并不知道……
齐烈,竟然敢如此……
洗完以后,人退去了大半。
「行了,接下来由我伺候娘娘,你们都下去吧。」
身后的小姑娘声音略粗,挥了挥手,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退了下去,
我攥紧手心,咬紧嘴唇,却听她声音极小的喊了一句。
「小姐!!」
猛然回头,彩塘赫然就站在我后面!
「彩塘!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将在脸上易容的面团搓了下来,眼里满是泪水
「将军府没查收,奴仆全部充公,奴婢侥幸分到了隔壁三皇子Ṱû₄府中。」
「与太子府的奴婢何玉做了朋友,是她告诉了我这件事情,我便与她换了身份混了进来!」
「小姐!我知你现在非常想与奴婢叙旧,但是时间不多,您现在得快些逃才是!」
「我买通前院的小厮拖太子一段时间,您抓紧时间!」
-14-
我眼中有泪花在打转,忙点点头。
一切都不需要言语,我自然知道她的定夺。
接着提起我的大红喜裙便要往门外跑,却不想从门外传来「砰」的一声。
房门被撞开,那个小厮鼻青脸肿的被扔在了地上。
齐烈黑脸站在门前冷笑一声。
「我就觉得有什么幺蛾子,原来是你搞的鬼!」
彩塘脸色大变,上去扑住齐烈的腿。
「小姐快跑!」
她身子板弱小,怎抵得过齐烈的力气,被一脚便踹了出去不省人事。
「彩塘!」
我急着查看彩塘的情况,还没走几步就被齐烈拽着衣领扔到了床上。
他欺身压下,带着酒气。
反抗不出来一丝力气,我只能无声的咬着嘴唇瞪着他。
「你不用如此看我。」
齐烈被我看的有些烦躁。
「实话告诉你,你的国师大人这就快死了。」
「你和父皇的毒,都是他三日奔波千里采来的药,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
「不过回来以后,他就倒下了,到现在都昏迷不醒,看样子也是没几天了。」
「你不如就随了我,反正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
「你骗人!」
我猛然一口咬到了齐烈的肩膀上,血腥味充斥着我的口腔。
眼里顿时就有些泪水,我不愿意相信。
可是我知道,是真的。
我脑子虽然笨,却也知道最近大家的情况都不对,似乎都在隐瞒我什么事情。
我是知道的。
可ẗú₍我不愿意承认。
如今亲耳听到,我只想。
快一点去到他的身边。
被我咬的吃痛,齐烈嘶一声,直接甩了我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我头晕眼花,我睁眼看他,却看他眼眸微红,一脸凶狠,我仿佛已经不认识他了一般。
「你来吧。」
我不在反抗,放下双手,微红眼眶。
「你来吧,齐烈。」
「你来吧,太子。」
他大喜,刚要去解我的衣带。
「如果你觉得,你对得起皇上的话。」
「如果你觉得,你对得起百姓的话!」
他随之一愣。
「皇上给我赐婚,已经是天下昭昭的事情,你如今做这种事情,让天下人怎么看皇上?」
「扪心自问,是我先去招惹的你,太子。」
「是我鬼迷心窍,对不起你。」
「但是如果我们有缘分,早在我给你写第一封信的时候,便有缘分。」
「而不是我给你寄了三年。」
「你懂吗?」
齐烈就那么呆愣在原地,不再动弹。
「我知道,一直以为我围着你转,某一天我的消失,让你无法接受。」
「可是失去是人生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我在的时候你没有好好珍惜,如今我想走,我找到我爱的人了。」
「希望太子潇洒一些,放过我吧。」
说完这些话,他滚烫的泪水滴在了我的脸上。
我知道,他是不爱我的。
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你滚!!!」
齐烈豁然起身,紧紧攥着他的衣袍,浑身都在颤抖。
我下了床,到门前之时看他一眼。
「齐烈,你不是个好男人。」
「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帝王。」
-15-
推开国师府的大门,里面一片萧索。
那本来开了大片的桃花如今衰败的颓废。
房里亮着灯,我推门进去,几个太医坐在桌前叹气。
他们看我进来,顿时都慌乱起来,挡在榻边。
「阿钰姑娘怎么来了,阿钰姑娘,国师现在不方便……」
「滚开!」
我扒开他们,这才看到了床上的裴寻。
只是一段时间没见,他瘦的惊人,就那么躺在榻上,没有一点生气。
我忽然就落下泪来,走到他身边,感觉到还有一点呼吸以后才放下心。
「裴寻!!」
我大叫他一声,将书桌上的那副画贴在了他的脸上。
「你快起来看看姑奶奶画的青竹!」
泪水滴落到了嘴巴里,我哽咽着擦擦眼泪。
「你要再不起来跟我私奔!我就跟别人跑了!就不跟你成亲了!」
「阿钰姑娘你不能这样啊!」
几个太医上前拉住我
「国师现在需要静养啊!」
推搡之间,谁都没有注意,裴寻那微颤的睫毛。
被太医们拉着,我靠近不了裴寻,本来小声的呜咽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大骗子,大骗子裴寻!」
「我不要跟你成亲了!我要离开!我讨厌你!」
「我要去找母亲!我要……」
「你……」
这声微弱的声音,让全场人都冷了冷。
太医们嘴甚至都忘了合上,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床上微睁眸子的裴寻。
我一把甩开太医们,扑到他的身上,此刻便哭的更厉害了些。
「我以为你要死了,裴寻……我以为你要死了……」
「你……脸上……是谁打的?」
他摸了摸我的脸,平日里柔软的手此刻都是骨节。
我往他手心里蹭了蹭,吸了吸鼻子。
「齐烈打的,他欺负我……」
「那我们,去找他报仇,阿钰莫哭了,听话。」
就算是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撑着眼睛对我笑了笑。
「还有……」
「你的青竹……真真是带了一些狂野之风……」
瞪他一眼,我轻打他一下
「竹不是竹!叶不是叶是吧!」
「呸!」
……
「大爷,来一笼包子。」
李爷爷抬头看一眼面前带着面纱的俊俏男子,笑呵呵道
「一笼太多了,公子,我的包子大,吃两个就管饱。」
那男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我娘子爱吃,吃一笼她都不嫌多。」
李爷爷摸摸头,还是给他装了一笼,嘟嘟囔囔道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这么能吃,我就没见过有人吃一笼的……」
接过油纸袋,男子叹口气。
「我的娘子,是侍郎家的二小姐,苍雪。」
「现在正在巷口,卖她编的那些草指娃娃呢,李爷爷有空来光顾。」
对不住了,苍雪姑娘。
「草指娃娃……」
待李爷爷反应过来时,他再看向巷口,只剩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影,和若有似无的声音传来。
「今天卖了几个?」
「今天赔了一个。」
「我用一个草指娃娃,换了一个糖葫芦吃……」
「那糖葫芦可甜了,我还给你留了一个……」
「……」
番外 1
师父是大江南北都在寻找的活神仙。
他的卦千金难求。
很多国家都邀请他长住,但是他从来不理会那些邀约。
他曾经对我说
「阿寻,师父这一生注定飘零,这是师父的命。」
我从小就跟师父走遍了大江南北,天逢大旱,民不聊生。
天灾已至,师父从此封卦,到处救人。
我叫裴寻。
跟随师父走了无数个村子,我见过太多悲惨的事情。
直到在一个边境的小村里,他将我放下,说让我等几日,他要外出办些事情。
这个村子比其它村子还要严重,疾病横行,老人孩子居多,大多数人都已经奄奄一息。
师父来到这里以后,他们觉得我们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神仙。
可是师父呆了三天就走了。
我在这个村子生活了下去。
一开始还好一些,毕竟我拿了很多存粮分给了他们,他们对我也都很客气。
可是后面,粮食越来越少,这个村子偏僻,就算有钱也难以买到城里的货物。
他们开始争抢,开始打架,开始疯狂的抢夺那些食物。
我不知道将食物带给他们是对还是错,总归现在这幅景象不是我想看到的。
食物彻底被分完了,大家又开始过上了吃树叶啃泥土的生活,我从不多言,跟她们一起过着这种日子。
但是人心就像东风一样,瞬息万变。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孩子们都快饿死了。」
我端着一碗清水坐在屋子外,看着满天的星星,听着里面的谈话。
「那活神仙不是来救我们的吗?怎么把这个孩子放下就走了?」
「他不回来了吗?」
「我看八成啊,是在乱世之中,养活不了了,所以送到我们村子里等死。」
「我们村子的食物都不够吃呢,再加一个累赘?」
「我看这样不行……」
「肯定是最近两年没有收成,献给老天爷,老天爷生气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现在想献给老天爷也没东西献啊……」
「怎么没有……」
「那活神仙的徒弟……应该也算个神童吧?」
碗里的水很凉,我心中并无ƭų⁸波动,浅浅喝了一口水。
星星真亮。
第二天,我就被绑上了献祭台。
我没有反抗,任凭他们将绳子紧了又紧。
就算三天里只喝清水,他们也还是不会放过我。
我知道,这就是人心。
母亲发疯,ťü⁴把一直赌博的父亲杀了。
她要掐死我,她说我很可怕。
她说我像个鬼一样。
是师父救了我,如果不是师父,我早死在那天的早晨了。
所以就算现在被丢下,我也很感谢他。
烈日下的土地都在干裂,我被高高的绑在木桩上,阳光将我的皮肤晒裂了一层又一层。
我的嘴唇干瘪,低垂着头。
那些村民每天都在骂我命大,我知道,他们在等我死后,吃了我的肉。
我命确实大,不吃不喝,就这么被晒了三天。
不过我觉得,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不知道被吃掉的人,能不能上天堂呢。
第三天白天的时候,远处来了一个车队。
骑在红头大马上的人十分威风,挺直着背,任凭那些村民跪地求他施舍一点东西吃,他也只是用马蹄一个个踏了过去。
车队末尾,是一个稻草铺的驴车,里面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她也非常瘦弱,不过眸子却转了一圈。
她看到了我, 我们对视了。
我见她撑起身子,似乎喊了前面那男人一声,向那男人指了指我。
男人只是冷眼瞧了她一眼,继续赶路。
没有人能救我, 所以你不要哭。
你不要蜷缩在驴车里, 自己哭泣。
谢谢你。
我可能要死了。
番外 2
今天的星星也很亮。
但是我没有力气睁眼了。
祭祀台上传来攀爬的声音, 我以为是村民终于等不住了。
缓缓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怯怯的眸子。
「你……」
是白天那个小姑娘。
一天过去, 那车队不知道走了多远,趁着夜深,她竟又悄悄的跑回来了。
「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我沙哑着嗓子问她。
她好似有些听不懂, 歪了歪头说:
「母亲死了。」
「母亲说, 大人可以死, 孩子要留下。」
「母亲说了, 我们的路还有很长。」
「你的眼睛这么漂亮,你不要死。」
她好像脑子很笨,明明怀里揣了一块窝头,却咬破自己的手指喂我。
那瘦弱的手指沾在我的唇边, 她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窝头不是我的, 是父亲给我的东西。」
「我不敢吃, 因为不是我的东西。」
「父亲很凶,对不起我这么胆小, 没有东西可以喂你。」
她的声音小小的, 有些害怕,嘴唇泛着白色, 哆哆嗦嗦的捏着手指。
「好了我要回去了,我怕他们发现。」
「偷偷告诉你。」
她附身在我的耳边,眼睛好像比星星还要亮一些。
她是兴奋的。
「我是大将军的女儿,我叫阿钰。」
母亲常说, 我是个没有情绪的孩子, 我很可怕。
可是就在今夜,我感觉到我的情绪了。
「阿钰……」
那是随着她的离去,逐渐开始跳动的, 一颗小小的心。
……
第二天, 师父来接我了。
他带来很多粮食,那些村民们又开始尊称他为活神仙。
我没问他去做什么了,我知道,都是命。
「阿寻,这几天, 你有没有收获到什么?」
他一边赶着驴车一遍问我。
我啃着窝头, 抬眼看他。
「我得到了一件宝物,比你那些宝物都值钱。」
师父笑意更深, 打了我一巴掌。
「嘿你这小子,师父的宝物都是给你留的老婆本呢, 你还看不起师父……」
「偷偷告诉你, 师父还有一片草药田, 有各种珍惜药材,就在轩辕峰下……」
「以后你去的时候尽量选一个好天气,师父在山峰上种满了毒物,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的毒性会少一些。」
我没有抬头,闷闷道:
「轩辕峰那么危险,我不会去的。」
「不。」
师父道。
「你会去的。」
「这就是你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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