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鴨毛鵝毛邊角料堆積如山,要花錢處理。
村長找到我家。
我媽好心收購,打算做成羽絨服走量低價出售。
既解決了毛料堆積問題,又能增加鄉里就業機會。
村民們滿心歡喜時,我們全家卻看見了世界彈幕:
【做什麼爛好人,等村民看到自己幾塊錢賣的鵝毛鴨毛轉眼變成了 200 塊的羽絨服時,直接砸爛你家廠子!
【說你們黑心肝,賺村裡的血汗錢。
【本來好好的何氏服裝廠能在 90 年代崛起,結果就這麼沒落了,何豆豆一家就是這麼破產的。】
1
彈幕出現的時候,我和我媽正在村長家。
「那是什麼?!」
看著半空中的半透明字樣,我媽率先驚呼。
我愣了半天,看著【破產】兩個字。
乾澀開口:「那是字。」
耳邊是村長的聲音,語氣很不客氣:「哪有什麼字?何家媳婦,你們要是不願意幫村裡就早說,裝什麼傻。」
在場的幾個村民立馬變了臉:「我就說這種事情不能讓女人作主,快叫你男人何田田過來!」
他們憤怒的目光落在我們臉上。
「都談好了現在變卦,看我們農村人好欺負是不是?!」
不足十幾平方米的農村自建房裡,充斥著村民們的怒駡聲。
何家村氣候常年保持在 20—30 攝氏度之間。
那些個鵝毛鴨毛,在村委堆積如山。
正好我家在鎮上有間服裝廠。
村裡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家身上。
但我爸正好去了廣州進貨。
村民們又等不及,讓我媽先過去。
現在這個情景,我媽臉上浮現尷尬笑容。
我今年大學剛畢業,第一次陪我媽回村裡見到這種情況。
怒氣湧了上來:「村長,我家要是不願意幫忙,就不會讓我媽和我趕緊過來了,現在是村裡需要我們家,不是我們求著村裡人辦事。」
空氣安靜了幾秒。
村長臉上一僵,硬擠出一絲笑容,語氣變得溫和起來。
「你是何家村的人,村裡人有麻煩,你們家幫幫忙不是應該的嘛,再說了,你媽剛才提的價格,我們不是也沒反對?」
「對啊,對啊,鴨毛 3 塊一斤,鵝毛 6 塊一斤,這些我們都沒意見的,畢竟東西放著也是放著。」
在場的幾個村民擠著笑容,連連附和。
就在我媽暗地裡松了口氣時,半空中又飄來幾條彈幕。
【別以為村民會感謝,要知道在他們眼裡 3 塊、6 塊的東西能變出 60 塊,會說你們黑了他們的錢!】
【照我說什麼也別幫,窮山惡水出刁民!】
我媽瞪大眼睛,張大著嘴,半吐出的「好」字硬生生變了腔調。
2
這時,空中又拉過一條彈幕。
【你們信不信,王翠花要是不答應下來,這群村民就馬上翻臉了。】
我媽狐疑地垂下眸子,和我對視了一眼。
我瞬間明白了。
她是要試試這些半透明字體說的話。
沉默了幾秒,我媽開口。
「村長,要不我們回去,再和我男人商量商量。」
咚的一聲,矮凳砸在地上的聲音嚇了我們一跳。
「商量什麼!」村長驟然起身冷哼,「你一個外鄉女人,把你叫過來已經是給足你面子了。」
他手中的煙頭,往地上一扔,重重用鞋子碾過。
「王翠花,你男人要是在,肯定當場拍板就定下了,你們女人家家就是麻煩,早知道就不把你叫過來了!」
我打斷他們:「廠裡要進原料,畢竟不是小事。」
「嘿你這個女娃子,虧你還是個大學生,怎麼這麼沒良心,村裡有困難還推三阻四!」
旁邊中年婦女叉著腰,粗壯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臉上。
望著原本質樸的村民一個個變了臉色,我和我媽驚恐地瞪大眼睛。
瞬間意識到,這些透明字是先知!
「等田田回來,我們再商量。」我媽眉頭一皺,拉起我往外走。
耳邊是村民不忿的叫囂聲。
村長叫住我們。
「等等!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價格我會跟田田商量,不用你操心!」
【王翠花這女人就是太老實了,為了老公和孩子,我估計她會當忍者神龜。】
【憋屈,原著就是這麼寫的。】
我媽看了彈幕,臉頰上的肌肉抽得更厲害了。
她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開口道:
「村長,你搞錯了一件事,服裝廠不是何田田一個人的,我也有股份在,當初還是我娘家借了十萬塊給田田進貨!這件事不是你說了算,更不是何田田說了算,更不可能是村裡人說了算!」
【王翠花居然反擊了!怎麼和原著人設不符啊。】
【對啊,這人物後期才覺醒的呀,奇了怪……】
「反了,反了!」
村長臉被氣得鐵青,跳腳怒駡。
「俺們不懂什麼叫股份,」村民對著我們怒目而視,「俺們只知道你們是些沒良心的東西!何田田怎麼娶了你這個自私的婆娘!」
他們十幾個人,烏壓壓地站起身,有幾人還擋住了正門口。
我媽急忙將我擋在身後,腳步後退:「你們別亂來!」
氣氛凝重。
突然,外面的人高喊:「何田田回來了!」
3
眾人向外望去。
只見我爸的奧迪車子從不遠處駛來,迎面揚起黃色的塵土。
他停下車匆匆上前。
村長快我們一步跨過門檻,上前去抓我爸的手。
面上寫滿了心痛:「田田啊你終於回來了,現在你發達了,是不是就不管村裡了?」
跟在我們身後的村民一擁而上,齊齊站在跟前。
烏壓壓的一片。
「你可別忘了,當初是誰供你上的大學,家家戶戶可都出了一份力啊,做人不能忘本啊……」
「是啊,是啊,田娃子,要不是當年村長號召大家給你出學費,你現在還跟俺們一樣,是個大字不識的大老粗呢!」
「能做大老闆,住大房子,開豪車嘛!」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
看向我們的眼神帶著譴責。
我爸先是朝村長尷尬地一笑:「何叔我怎麼會忘呢,肯定會幫忙。」
我急忙拉了拉他的衣服:「爸,這些人太不要臉,硬逼著我和我媽答應他們收購村裡的鴨毛鵝毛!我們不能答應!」
我爸眉頭一皺還想說什麼,眼神突然定住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我去,這些村民太噁心了,居然道德綁架上了!】
【何田田是二傻子嗎?當年他爸媽可是在王建國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他家才不得不做個面子,去號召村裡人給何田田家捐錢,怎麼現在從這些人嘴裡,他王建國變成大功臣了?!】
【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不過是東一家幾分,西一家幾毛,幾百戶人家才堪堪湊了 10 來塊錢,還好意思說自己出力了!要不是何田田爸媽後來不得已去城裡打工掙了錢,不然何田田哪有機會上大學哦!】
原來當年我爸上學的真相是這樣子!
現在這些人怎麼有臉來要求這個,要求那個的?!
而我爸,則震驚地盯著彈幕,足足看了十幾秒。
嘴裡喃喃:「這……這些到底是個什Ťū́ₖ麼東西?!」
4
我在他耳邊壓低聲音:「好像能預知未來的東西,我和媽都看到了,上面說只要收購村裡的那些鴨毛鵝毛,村裡人就會砸我們廠子!
「我們家會破產!」
沒想到我爸卻轉過身,輕斥一聲:「胡說八道,晦氣!」
我急得跺了跺腳:「爸,我沒胡說,媽也看見了。」
我媽點點頭:「本來我也不相信,但上面說的每一件事情都說對了。」
我爸搖搖頭,有些不認同:「我們怎麼能因為沒發生的事情就拒絕幫助何家村呢!
「最近幾年我富起來了,就該帶著村裡人發家致富,我是何家村人,也是村裡供出來的大學生,有能力帶領鄉親們賺錢,為什麼不能拉一把?!
「孩子,你做人做事不能只想著自己啊。
「不管這個東西說的是真是假,我們都不能忘恩負義!」
我媽欲言又止,我爸直接打斷她的話。
他轉身看向村長他們:「就照村長的意思辦!」
村民們的臉色瞬間陰轉晴,在場的每個人喜笑顏開。
「田娃子沒讓俺們失望啊,我們沒白疼你!」
【聽過愚孝男,沒聽過愚義男,何田田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何田田低估了人性,也低估了什麼叫作升米恩,斗米仇!】
回去的路上,車窗上的水汽直接顯示了這幾條彈幕。
我爸看了眼,直接擦掉。
車廂內一陣靜默後,我爸再次開口:「何家村是我們的根,我們應該相信那些父老鄉親,而不是這些愚蠢的語言!」
【**********】
彈幕出現了不明字元,就像字被遮罩了一樣。
車裡散發著低氣壓。
耳邊唯余我媽的歎氣聲。
我急得嘴上冒泡。
照這麼下去,就怕真的如同那些字寫的一樣,我們家會破產。
可無論我怎麼撒潑打滾,我爸就是不改變主意。
沒過幾天,我爸就派工廠的人去了村裡收鴨毛、鵝毛。
結果收到的全是亂七八糟的邊角料。
原本還不理解是怎麼一回事,直到我看見了彈幕的解釋:
【真相了,我就說怎麼會有好的鵝絨、鴨絨留給何田田的小廠子收。】
【原來原著沒寫出來的東西在這裡呢!】
5
我媽摸著收上來的東西,氣得雙眼發紅:「何田田!這就是你口中質樸的村民,你看看收上來的都是些什麼?!這些怎麼能用來做高檔羽絨服!」
我爸臉色黑沉,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說了句:
「我去村長那裡。」
接著轉身出門。
【去了也是白去。】
【不用看也知道,何田田沒幾句話就會被村長給勸回來。】
【這什麼人啊,看得我鬱悶死了。】
見狀,我趕緊跟了上去:「爸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咦?何豆豆怎麼跟上去了?】
來到村長家門口。
我爸支支吾吾剛講了幾句,村長驚訝出聲:「怎麼會這樣,田娃子你別急,我讓人召集村裡人問問去。」
村長飯都沒吃完,就跑了出去。
我爸松了口氣:「看來這件事村長應該是不知情。」
這時彈幕飄來一句話。
【村長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村裡各家各戶的情況他怎麼會不知道,就只有何田田那個傻子被蒙在鼓裡。】
我爸看見,臉色瞬間白了白。
等了兩個多鐘頭,村民們才懶懶散散地集中起來。
「田娃子什麼事啊,這個時間段各家各戶都忙著曬臘肉、整年貨呢。」
「田娃子你來得正好,這裡 2 斤辣魚你帶回去給你老婆嘗嘗。」
「田娃子吃飯沒啊?」
「……」
我爸唇角嚅動,猶猶豫豫。
我上前幾步:「叔叔伯伯嬸嬸們,你們交的東西有問題,不是我們不想收,10 斤鴨毛鵝毛都是邊角料,裡面還混著兩三斤亂七八糟的棉花和稻草,這怎麼能行呢?」
話音剛落,村民們臉上和藹的笑容變了。
剛說給我家辣魚的王大嬸瞬間提高了音量。
「喊什麼喊!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麼,想當年沒衣服穿,我們就是這麼做的衣服,我們都可以穿,那些城裡人有什麼不能的,又不會死人!」
「沒錯,那些棉花和稻草又不是不能用,到時候塞到羽絨服裡還可以給你們省點原料錢,有什麼不好的。」
「東西收了,錢也給了,現在哪有退錢的道理!」
「就是!」
這時,村長慢悠悠地從屋子裡出來。
「田娃子啊,鄉親們也不容易,這些邊角料也能用,到時候你再買些飛絲什麼的,不就能做好幾件羽絨服了?」
我爸低著頭,唇角嚅動了一下,卻始終沒說話。
我開口:「鄉親們,不是我不收你們東西,是這些東西做服裝是不合格的,查到的話工廠和我都要出大事的!」
村民們瞪著我和我爸,你一言我一語。
「有什麼事啊,你不說大家不說,誰知道呢。」
「你就當做做好事,幫幫鄉親們不行啊。」
「我看何田田就是發達了,嫌棄村裡了,扯東扯西,收了東西又反悔!」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我想了想:「這樣吧,價格我們再商量一下,就當 2 塊一斤怎麼樣。」
剩下的材料挑挑揀揀還是能用。
只是自己還得貼上人工費。
「什麼?!」
屋外的鄉親們瞬間上前了幾步,拿著手指指著我。
「你再一遍,說好的價格怎麼能變卦呢?!」
「你這是想要壓我們的價?!」
有人高喊:「我們都被何田田騙了,他就是故意找藉口壓價,賺鄉親們的黑心錢!」
6
村長抽了口煙,滿臉心痛:「田娃子你怎麼能看著你女兒在瞎搞?!」
這時,彈幕又出現了。
【村長明明知道村民裡的鴨毛鵝毛品質不過關,還找上何田田,就是故意的。】
【現在又站在道德制高點,讓何田田一家下不來台。】
【還用說嘛,就是想讓何田田承受不住壓力,主動吃了這啞巴虧。】
我就說村民們怎麼說幾句就義憤填膺。
原來都是裝出來的。
所有事情都是村長和村民想辦法把燙手的山芋扔出去罷了。
我氣得咬牙切齒:「我們為什麼不能這麼做,是你們拿的次品,這件事,就算我爸同意了,我媽也不會同意,今天,我就是代表我媽來的!」
村長冷哼一聲:「沒大沒小!」
我回懟:「你這個自私貪心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做村長!」
「啪——」
我只覺得嘴巴子一疼,不可置信地抬頭。
「夠了!」我爸滿臉怒容,「村長是長輩,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沒大沒小,你怎麼回事?!」
我張了張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時,憤怒、委屈、不解,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雙眼變得模糊,我顫抖出聲:「爸,他要是真有個做長輩的樣子就好了,村裡人明顯是在坑你啊!」
「夠了!」
我爸激動地跺了跺腳:「當年我大學錄取通知書沒送到,是村長親自跑了幾十裡的路,去鎮裡幫我拿回來,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
「你阿爹阿婆去世的時候,我們都不在村裡,又是鄉親們一起幫我們家操持的葬禮,這些你都忘了?」
【呵呵,明明是他自己的恩情,卻拉著妻子女兒一起償還,這男人也就這麼點用了。】
【何田田是從小被 PUA 慣了,被洗腦了。】
【懦弱的男人只會朝自己兒女開炮。】
我爸顯然也看見了那些彈幕,臉色變得越發不好看。
「好了事情就到此為止,東西我們就收了,都是村裡人為這麼幾塊錢爭來爭去,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我不同意!」
只見我媽沉著臉,從門外跨進來。
她走上前,摸摸我的臉:「疼嗎?」
我搖搖頭:「媽,我們不能收村裡的那些東西,不然廠子遲早會倒閉!」
我爸開口:「何豆豆,你先出去!」
我媽開口:「豆豆大了,也應該知道一些事情了,別看收購這些東西是小事,但關係到我們廠子的口碑,還關係到我們服裝廠的發展前景,難道你真的忍心希望我們家的廠子倒閉嗎?」
「話不能這麼說嘛,」村長擺擺手,「不過是收些鴨毛鵝毛邊角料而已,怎麼會倒閉,你們家廠子又不只做羽絨服,田娃子媳婦,沒你說的那麼嚴重!」
7
「何家村是有幾百戶人家的大家庭,先有大家,才有小家嘛,何家村興旺發達,你們家也能蒸蒸日上,你說對不對?」
我爸點點頭:「翠花,村長說得對,個人利益要為集體利益讓步,你不能太自私。」
「我自私?」我媽聽完後冷笑,「這些年我們廠子幫了村裡多少?」
「又接收了村裡多少人去廠裡上班,給多少人解決了吃穿住行的問題?
「我娘家條件好,補貼了十來萬給你開工廠,是看中服裝廠的發展前進,不是給你們何家村扶貧的!
「我們是私企,不是福利部門,你搞搞清楚!」
「夠了!」
咣當一聲。
我爸手裡的茶杯重重地砸向地面,瞬間瓷片和熱水交織飛濺。
「王翠花,我和你說了半天,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看著我爸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媽臉上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你不為我考慮,也不為豆豆考慮,但你別忘了廠子有我的一半。」
我爸臉色很不好看:「你什麼意思?」
「分廠。」我媽語氣堅定,「廠子設備和資金我帶走一半,場地我就不要了!」
「要跟我離婚?」
我媽摸了把眼淚:「對!
「以前為了女兒,我可以忍你,現在女兒大了,我也沒必要忍了!」
【太好了,王翠花終於覺醒了,硬氣了一回!】
【居然為了白眼狼村民放棄自己老婆,蠢!】
我爸被彈幕氣得手指發抖,五官猙獰:「好,分就分,你別後悔!」
【愚蠢的男人,到時候破產別來求人家王翠花。】
【自己手上的那些個關係戶有幾個能頂事的?!】
不斷飄過的彈幕,讓我爸的臉色更加慘白。
只是話已經說出口,他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我媽拉著我離開。
身後傳來村長勸我爸的聲音:「分了也好,田娃子你娶的老婆不賢慧,改天叫你嬸子給你介紹更好的!
「我記得你嬸子表叔家的女兒就挺好的……」
晚上,我幫著我媽收拾行李。
越來越覺得何家村村民簡直就是升米恩,斗米仇。
我上高中時,爸在村長的說服下,將村裡的一些待業青年招進了工廠。
那天晚上我來工廠找我爸,被這群流裡流氣的青年堵在了車間廢棄廠房角落。
出事的前一秒,我媽就抄著鐵鍬向那些人砸去。
事情發生後,我爸十分自責。
那批青年被當天辭退,我爸又在村長的勸說下招了一批六七十歲的老年員工。
現在又發生這樣的事情,但我爸還是一如既往地向著這群村民。
第二天,我和我媽一大早去廠房準備分廠。
我爸帶著村裡人以及收購的鴨毛鵝毛匆匆趕來。
見到我媽叫來的人在搬運機器。
何家村的幾個工人臉上露出了慌張的神色,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生怕自己的鴨毛鵝毛邊角料收不了了。
我爸站了出來。
8
「我和王翠花打算將服裝廠分工,一部分做羽絨服,一部分做童裝,鄉親們不要多想,這些東西我們還是會要的。
「今天我就把話落這裡了,有我何田田在的一天,就有鄉親們一口飯吃。
「村裡該收的東西,我都回收,大家放心。」
我爸幾乎拍著胸脯保證。
村民們激動得紛紛鼓掌。
「支持何田田,帶我們何家村發家致富!」
「掙大錢,掙大錢!」
我爸被村民簇擁在中間。
本來有說有笑的他突然對著天空大喊:「何氏服裝廠今年就要擴建,做大做強,不僅不會破產,還能成為南方最大的服裝廠,你們給我等著看!」
所有人都以為我爸是突如其來的情緒高漲。
但只有我和我媽知道,我爸是看見了透明字受了刺激。
【這些村民還不知道,就是因為這批羽絨服,才導致後來的工廠接單下滑。】
【何氏服裝廠破產倒計時開啟!】
【何田田自己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等著看吧,沒過多久何家村的人就會鬧了。】
老工人幫忙打包一些器材和機器以及原材料。
但他們絲毫沒有離開工廠的意思。
「老闆娘,不是我們不願意跟你走,但一個女人又帶著女兒,不好做生意吧。」
「你看,我們還需要養活全家,不能冒這個險對不對。」
「對對對……」
裡面的這些人大部分都來自何家村。
這些年,我爸怕他們過得太辛苦,給他們的工資都比一般的工人高個幾塊錢。
吃的住的都是廠裡的。
他們甚至經常帶家屬來職工食堂蹭吃蹭喝。
經常打包幾十個饅頭包子帶回村裡。
這些我媽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干涉,也不告訴我爸。
我氣得握緊了拳頭:「誰要你們這群懶人。」
我媽搖搖頭,拉著我離開。
有幾個何家村的工人開始高聲嘲笑:「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我就不信了,王翠花一個女人離了男人還能把童裝廠辦起來?」
「就是,好好的鬧什麼,都是自己作的。」
……
我媽和我商量要把新廠子開到隔壁的牛家村。
這時彈幕又飄來一句話:
【牛家村、張家村、何家村,這些村子本質上沒什麼不同,牛家村的思想還更加落後,人是質樸,但同時也更加愚昧。】
我和我媽對視一眼,開口:「媽,你有沒有想過,把廠子開到鎮上去?」
經過幾天的考察後,終於將服裝廠的位置定了下來。
沒過幾個月,廠子重新開張。
現在正值改革開放的高潮,廣州那邊的外貿發展迅速。
我們廠裡的服裝樣板全部是最新的時髦款式。
慢慢地,生意好了起來。
接到的批發單子也變得越來越多了。
就在我和我媽忙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何家村有人來了。
還帶來了消息。
「豆豆,你趕緊和你媽回去看一眼,你爸被村民打了!」
9
我和我媽對視一眼,不用問也清楚事情是怎麼一回事。
何家村村民知道了羽絨ẗũ̂₄服的價格比收購價貴了這麼多,認為我爸欺騙了他們,背著鄉親們賺足了利潤,所以他們才鬧起來。
來報信的人手舞足蹈地說了半天。
事實也確實如同我們想的一樣。
我媽靜了幾秒:「去一趟醫院吧,雖然我和他分居,但他畢竟是你爸。」
到了鎮上的衛生院。
我爸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頭上的紗布還滲著血跡。
見到我們的那一刻,他唇角嚅動。
最終什麼也沒說,看向了窗外。
我們都沒說話,直到我媽削了一個蘋果放在我爸的手心。
「我也想不通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爸乾澀的聲音在病房裡響起。
我和我媽,誰也沒回應,只是靜靜地聽他說著。
他抹了把臉繼續說:
「他們覺得我收了幾塊錢的鴨毛鵝毛搞出幾百塊的東西是占了大便宜,可我開工廠,出人力、物力,做衣服,打包,銷售,人情往來,這裡面哪一塊都需要錢。
「我摸著良心說,每件衣服要是有 5 塊錢的利潤我就燒香拜佛了。
「可他們不信啊,覺得我是貪了他們的辛苦錢。」
可村民們怎麼會聽我爸的解釋。
他們先是要求我爸公開帳本不成,開始罷工。
剛開始我爸還在村長的勸說下忍著。
後來他們越來越過分,接著煽動其他工人直接搶服裝廠的布料或成衣。
幾次鬧下來,服裝廠的效益低下,訂單不能及時完成。
許多老客戶紛紛退單。
工廠損失嚴重,資金鏈斷裂。
我爸只好宣佈停止收購鴨毛鵝毛。
那幾個帶頭的何家村村民又不幹了,鬧得越來越凶。
前幾天,他們直接沖進辦公室和我爸推搡起來。
拿著玻璃杯直接砸破了我爸的頭。
以往笑嘻嘻的村民一個個變成了兇神惡煞的存在。
他這才明白,以往那些透明字說的內容都是真的。
我爸拉住我媽的手:「翠ẗŭₖ花,你回來幫幫我吧,我不想廠子就這麼沒了,這可是我們一起拼搏那麼多年的心血啊!」
我媽聽完後,默默收回手:「我可以回來幫你,可何家村那些人必須趕出我們的廠子!」
我爸頓了頓:「翠花,事情到也不能做得這麼絕啊,很多人都是靠我們廠子才養活一家子,我們怎麼能這麼做呢?」
「爸,」我忍不住打斷他的話,「你怎麼還不明白,只要你的廠子在一天,何家村的那些人就和水蛭一樣把你的血吸幹!」
我爸沒再開口說話。
隔天,我媽宣佈開除何家村來的工人。
聽到動靜的村民們紛紛湧進工廠,卻在門口被我請來的幾十個保安攔在了鐵門外。
彈幕不ẗù₅斷在跳躍:
【奇了怪了,怎麼王翠花和何豆豆好像知道這些人會在今天來鬧事一樣。】
【我之前就覺得奇怪了,怎麼王翠花一下子果斷了很多。】
【莫非他們能看見我們說的話?!】
10
【如果是真的,那這樣的劇情我愛看!】
【我也!】
【我也!】
【我也!】
【……】
看見不斷被刷屏的那兩個字,我心裡有了底氣。
帶頭來的人是村長。
「翠花,我知道這次村民是過分了,打了他,但我已經教訓過他們了,你也不能讓辭退他們啊。
「我們沒了工作,一家人吃喝可怎麼辦?」
我忍不住笑出聲:「現在知道怕了。
「這不都是被你們這群人鬧的嗎?
「說好的上好的鴨毛鵝毛變成邊角料,這樣做出來的羽絨服,你覺得人家能要嗎?!是你們自己是傻子還是把別人當傻子?
「口碑、效益都沒了,工廠能辦得下去?」
「不辭退你們辭退誰?
「你們還有臉過來鬧?這不都是你們貪心的後果?!」
面前這些人眼裡透著迷茫以及無措:「話也不能這麼說啊,俺們又沒讀過書,什麼也不知道啊。」
「是啊,俺們只想讓田娃子,把貪了的錢還回來而已,沒想鬧那麼大啊。」
「都給我滾!」我怒吼一聲,現場陷入了一片寂靜中。
【啊啊啊啊啊,氣死我了,蠢和壞是一個道理。】
【說得好!原著這段何田田一家可憋屈了,現在何豆豆把他們說得啞口無言。】
突然有人喊道:「鄉親們,十裡八方的又不止他一個工廠,我們離了這裡,照樣能把那些鴨毛鵝毛賣出去!」
「對,說不定還能找到工資更高、更好的工作!」
「現在到處在招工呢,廣州那邊的訂單源源不斷!」
「把這個月的工資發了,我們就走!」
「對,把錢發了。」
「何豆豆,別以為就你們一家獨大,鎮子上的工廠多的是。」
我怒不可遏:「這個月你們才幹了 2 天,工資都結清了,你們還鬧什麼!」
「別讓他們搬走機器,肯定是想不給我們工資就逃跑!」
「廠子搬完了,我們錢也沒了!」
「兄弟們,上啊!」
他們看見搬運的機器和設備,朝著我和我媽沖過來。
幾個保安攔不住這麼多人。
現場一片混亂。
他們和搬運機器的工人撞上,笨重的機器壓向那群村民。
砰——
「啊——」
伴隨著哀號聲,鮮血飛濺。
11
剛剛還在叫囂,沖在最前面的村民被壓斷了一隻手。
半隻手臂被機床壓在下面。
白色的骨頭混著鮮血,半裸露在外面。
我媽臉色一變:「快送醫院。」
「怎麼辦啊,救護車剛去接別的病人去了,來這邊還要十幾分鐘呢。」
我媽咬咬牙:「用我家的車。」
我媽開著車,猛踩油門。
傷者被及時送進了醫院。
一聽要做手術,需要交錢,在場的幾個村民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過了幾分鐘,有村民提議每人出點錢。
但也有人直接反對:「憑什麼要我們商量著交錢,明明就是王翠花叫來的搬運工把大壯撞倒的,就應該讓他們交錢。」
「對,讓她們母女拿錢來!」
說著他們將矛頭指向了我們。
這群人,真是無恥至極。
「要不是你們鬧事,能出事嗎?」我大聲質問,「要不是我家的車及時把他送進醫院,現在躺在你們面前的就是一具屍體,你們負得起責任嗎?!」
「關……關我們什麼事,要不是你們不發工資我們會來鬧嗎?」
這群人又開始吵吵鬧鬧起來。
「吵什麼吵!這裡是醫院,不是菜市場!」
員警的到來讓我們都松了口氣。
「要不是王翠花同志主動出錢墊付了手術費,傷者只能截肢,你們怎麼還有臉在這裡爭吵?」
做完手術的醫生也看不下去Ťũ̂₉了,站出來為我們說了句話。
有員警坐鎮,這些人不敢再鬧
詢問了經過之後,員警口頭警告他們不許再鬧事。
村民們也漸漸散去。
等我和我媽回到家,已經是半夜。
半個月後,我爸的身體也恢復了。
他提出想要回鎮上的工廠幫忙。
我媽拒絕了他,只是說讓他好好養身體。
而我媽名下的童裝廠,辦得如火如荼。
12
工人們一個個高效率,也不作妖,原料的品質又有保證。
一出廠馬上就會被幾家服裝公司搶購。
在鎮上逐漸小有名氣起來。
我媽也成了知名企業代表。
如果不是上次受傷的工人家屬時不時來我家門口哭幾聲,想訛錢。
日子會過得更加美好。
那些浮在半空中的字依然會時不時出現。
時不時透露一些關於何家村的事情。
【我就知道,鎮上的廠子沒幾家收這些人。】
【上次受傷的事情,所有人都怕被訛上。】
【鴨毛鵝毛又要堆積如山了,這下不止邊角料了,鎮上大大小小的廠子都聽說了他們的事,誰還敢用何家村的人。】
【笑死,看見村長家被自己家村民攻陷了,讓他拿出辦法幫幫村民。】
【帶頭鬧事砸場子和打傷何田田的這些人現在後悔得不行。】
【開始狗咬狗了,真精彩!】
【骨子裡的劣根性啊,從來不反思自己,錯的都是別人。】
我和我媽每天看著彈幕歡樂多。
我爸只是沉默。
在我爸的認知裡,鄉親們是有錯,但錯在他們讀書少,沒什麼文化,心還是好的。
那天在飯桌上,他忍不住開口念叨。
說村裡張嬸家日子過得不容易,小時候又常常給我爸塞吃的喝的。
我媽的廠子現在又在擴建,需要人手,要不要再招些人。
話裡話外,就是想讓何家村來人的意思。
我媽當場摔了碗筷。
「何田田,現在廠子是我的,我說招什麼人,就招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
「何家村毀了你的心血,你就要讓他們也毀了我的心血是不是?!
「你喜歡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好了傷疤忘了疼是你自己的事,別拉著全家給你一起陪葬!」
我爸情緒也激țū́¹動起來:「不幫就不幫,你叫個什麼!」
我媽看著我爸的背影,眼神冷漠:「以前我什麼都不說,現在我人老了,想開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他要是受不了,大不了離婚!」
我心裡明白,這肯定是村裡又有人求到我爸跟前了。
這群不要臉的東西!
【沒臉沒皮何家村。】
【何田田瘋了吧,都這樣了,還幫村裡?!】
【看著吧,沒過幾天這些人就會求到豆豆和她媽跟前了。】
我媽趕緊打了個電話給保安室:「王叔,最近多招幾個保安,加強門衛管理……對,不相ƭũ̂₂關的人員不要放他們入內。」
沒過幾天,何家村的人真來了。
不過這次他們拿著果籃,提著雞鴨,抬著乳豬。
一群人鬧哄哄地堵在門口, 吵著要進廠子見我媽。
13
「讓我們進去,我們是來看田娃子一家的, 怎麼能把我們攔在外面呢?!」
「田娃子, 田娃子!」
我媽正好出差談訂單去了。
廠子裡就我和我爸,以及幾個工頭在。
今天村長沒來,帶頭的人是他的侄子。
見到我和我爸出來,村長侄子立馬上前,笑呵呵:「田哥,我們帶了這些東西來看你們, 順便想聊聊關於工廠招工的事情。」
說著他身後的那些村民嘰嘰喳喳吵起來。
「田哥, 王妹子, 之前是我們不懂事,對不住, 根本不懂做生意的事, 讓你受了委屈,看在同村的面子上, 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這些人吧。」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我爸猶猶豫豫地看向我:「豆豆, 要不你讓保安開門讓他們先進來,這樣在門口鬧著也不好看, 對不對?」
「爸, 你要是還想和我媽過下去,你就閉嘴!」
我爸臉色一白,尷尬地笑道:「爸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理會,直接讓員工從後門出去,直奔最近的派出所。
一而再,再而三發生這種事情, 已經不需要給何家村這些人好臉色看了。」
我看著這群沒臉沒皮的人, 怒懟:「我已經去叫員警了,勸你們快點滾, 不然新賬舊賬一起算!
「一個個好吃懶做,又想貪小便宜,現在找不到工作了, 才厚著臉皮來我媽的廠子, 怎麼, 你們當初砸我爸廠子的時候,沒想過這些嗎?!」
這話一說出口, 這群人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有人慌亂開口:「不是我們的錯,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都是村長讓我們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次也是村長讓他侄子帶著我們來的,說什麼田娃子是村裡人, 一定不會計較的。ṭũₜ」
這些人很快將責任全部推到了眼前村長的侄子身上。
「王八蛋說什麼呢?!當初不是你們說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嘛?更何況何田田還是個傻帽!」
幾人越說越凶,互相推搡起來。
等員警趕到時,已經演變成了群架。
這些人全部被帶走。
幾個月後,我媽的童裝廠擴建, 生意越做越大。
還獲得了鎮上最美企業家的稱號, 被市政府大力宣傳。
鬧事的何家村村民被教育,而村長因為瀆職罪被抓了起來。
我陪著我媽去隔壁市剪綵時,又看見了彈幕。
【真好, 王翠花改變了自己和女兒的結局,並且成了女企業家。】
【她沒有一輩子唯唯諾諾,而是守住了自己的底線。】
【這是最好的結局!】
我和我媽朝著半空一笑:
「謝謝你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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