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心手术

侄子做完换心手术后，嫂子藏起了抗排斥药。
她自以为精明：
「这颗心脏太老了，等会儿出现排斥反应吓他们一下，他们就会给你换个好的！」
前世，我赶忙出面阻止，侄子这才平安出院。
出院后，嫂子对侄子这颗心脏横竖看都不满意。
她甚至觉得侄子高考落榜，都是因为捐献者学历太差。
眼看侄子只能去念野鸡大学，嫂子气愤地把我推向车流：
「我找人打听过了，捐心脏的人连初中都没念完，你凭什么给我们家小勇换这种下等人的烂器官！」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疾驰的汽车撞得血肉模糊，含恨而死。
再睁眼，我重生回了嫂子藏起抗排斥药的时候。

-1-
「这是什么破心源啊，捐献的都二十多岁了！」
我是侄子李小勇的主刀医生，刚结束最后一场通ẗŭ³宵手术，连休息都顾不上，就来查房查看李小勇的术后状态。
刚手术完有些小排斥反应，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嫂子蔡佳楠却觉得我们市医院看人下菜，认为他们是普通家庭，就给挑了一颗最差的心源，这才导致李小勇有了排斥反应。
「小勇，你是好学生，身体肯定会排斥那些下等人的心脏！
「不行，今天非得换一换！」
我走进病房时，蔡佳楠刚把抗排斥药藏进包里，然后自以为精明地跟李小勇说：
「现在的医院心太黑，就是急着做手术骗咱们家的钱，你小姑也不是什么好人，肯定吃了回扣！
「小勇啊，你先忍忍，等会儿出现排斥反应吓他们一下，他们才会舍得给你换个好的！」
我最近手术安排得满满当当，为了给李小勇加上这台手术，我三天三夜没合眼，到头来，蔡佳楠私下竟然这么说我！
听到我的脚步声，蔡佳楠吓得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试探我的口风：
「小滢，你工作这么忙怎么还来了？」
Ṱû⁴我大哥心虚又窝囊地坐在一旁的病床上：「小勇没什么事吧？」
面对和前世一模一样的问题，我沉默了片刻。

-2-
上一世，蔡佳楠的举动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她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说捐心脏的是个二十多岁、不务正业的电子厂小妹，非说这种「劣等人」的心脏不配移植到她宝贝儿子的ţûₙ身体里。
我赶忙向她解释，李小勇刚做完心脏移植手术，不吃抗排斥药物，很容易出现生命危险！
而且，我们医院绝不可能看人下菜。
我们给李小勇移植的，已经是当下最好、最合适的心脏了。
那个捐献者年纪轻轻就在电子厂打工没错。
可她是因为从小被遗弃，根本没机会上学，只能进电子厂打工谋生。
甚至在出事故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器官捐给有需要的人。
她叫戴茵茵，是个非常好的孩子，绝不是蔡佳楠口中的劣等人。
可不管我怎么解释，蔡佳楠都觉得是钱没给到位。
于是从钱包里拿出十几张百元钞票，砸在我的白大褂上：
「你亲侄子做救命的手术你都想吃回扣，真下作啊，李滢滢！
「我就想给我儿子换颗更年轻的好心脏怎么了？这些钱总够了吧！」
眼看着跟她说不通，我只好叫来护士，一起盯着李小勇吃下抗排斥药。
好不容易，李小勇总算平安出院。
没想到李小勇出院以后，才是蔡佳楠作天作地的真正开始。

-3-
蔡佳楠怎么看李小勇这颗心脏都不顺眼。
她不知从哪儿看来的说法，说心脏移植后会受到器官捐献者本人性格的影响。
李小勇也很会配合，偷东西、打人、骚扰女同学被找家长的时候，他都会捂着心脏，哭天抢地地说：
「妈，都是这颗心脏害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脏一阵阵地疼，然后我的行为就不受控制了！都怪小姑当初拦着您给我换个好心脏！」
以至于就连李小勇高考落榜，蔡佳楠都觉得是因为捐献者学历太差，脑子不好使，干扰了李小勇学习，让他十二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毁了他的大好前程。
眼看李小勇的成绩只能去念三流的野鸡大学，蔡佳楠一气之下，把我推向了拥挤的车流：
「我都找人打听过了，捐心脏的这个人连初中都没念完，你们凭什么给我们家小勇换这种下等人的烂器官！
「当初要不是你拦着我，我早就拆穿你们医院的阴谋，给小勇换一个好心脏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疾驰的汽车撞得血肉模糊，含恨而死。
既然我重生回到了今天，那我们之间的仇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平静地扶了扶眼镜框：「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
现在病房里都有监控，为了全身而退，我必须装作完全不知情，尽好一个医生应尽的责任。
我照常扫了两眼李小勇的身体情况，例行问道：「小勇，今天的抗排斥药吃了吗？」
李小勇正处于排斥阶段，被低烧烧得有些迷糊。
从我站的角度，刚好能看见蔡佳楠挤眉弄眼地暗示李小勇跟她口径一致：「吃啦，让你费心了啊，滢滢。」
李小勇也点了点头：「吃了，小姑。」
有监控为证，我的责任就算尽到了。
这一世，我决定放手让他们一家人达成「心愿」。
只是不知道，他们一家能不能承受达成心愿的代价！

-4-
当天夜里，李小勇就因为排斥严重，被送进了抢救室。
原本移植的心脏，肯定不能再用了。
蔡佳楠恐怕没想到少吃一顿抗排斥药会这么严重，这会儿也慌了神，在走廊里急得团团转。
她脸色煞白地握住我的手：「滢滢，我就说小勇移植的心脏不好，排斥这么严重！
「你看看，是我闹事吗？你们医院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负责到底，赶紧给我们小勇手术换一个更好的！」
我笑了。
难怪前世我为了救李小勇四处奔波，经常忙得几天几夜合不了眼，哥嫂一家却依旧觉得我是为了吃回扣献殷勤，没安好心。
是个人都知道，想等来跟自己配型成功的器官有多难。
可到了蔡佳楠嘴里，竟然跟在菜市场挑拣白菜一样轻松随意。
我淡然道：「想换？行啊，先等心ťũ̂ⁿ源吧。
「我数数啊，小勇前面……也就排了二十多个人吧！
「就是不知道小勇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大哥握紧了拳头大骂：「小勇是你侄子，和别人怎么能一样，别人的生死跟你有啥关系？
「赶紧别排了，给你侄子安排个好的！」
在监控底下嚷着要走后门，听得人直翻白眼。
我耸了耸肩：「大哥，小勇是我侄子没错，可医院又不是咱们家开的，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啦？
「不过大哥啊，小勇排斥这么严重，你们真给他吃抗排斥药了吗？」
大哥神色微怔，像是想到了什么，沙包大的拳头，终于落在了蔡佳楠的脸上：
「你不是说只要不吃抗排斥药，吓吓他们，就能给小勇换个好心源吗？
蔡佳楠被一拳打倒在地，踉跄着爬了起来：
「那是他们医院黑心，宁可看着小勇死，也要把好心源留给有钱人。
「不行，我必须得去找他们讨个说法！」
蔡佳楠还没来得及找人撒泼，就听护士宣布了一个噩耗：
「如果半个小时之内找不到合适的心源——
「家属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5-
真是祸害遗千年。
大哥在最后一刻，给李小勇找到了合适的心源。
对方听说大哥一家要得急，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了十八万八的中介费。
到了这种时候，十八万八和李小勇的命只能选一个。
为了保住自家「香火」，大哥狠下心咬咬牙，答应出院以后就把自家的房子过户给他们。
白纸黑字签了合同，他们想反悔也不行。
手术后的病房里，气氛十分沉重压抑。
大哥神色凝重，也顾不上病房不让抽烟的规定，点着烟瞪了蔡佳楠一眼：「你现在满意了？」
「有啥不满意的？还得是年轻人的心脏好，有活力，你瞧咱们家小勇，这次恢复得这么快，脸蛋红扑扑的，气色多好啊！」
蔡佳楠得意之余，还不忘瞥我一眼：
「滢滢啊，我现在算是发现了，凡事不能全靠医院。
「你说，医院费那么大劲找的心源，有咱们半个小时自己找到的好吗？」
李小勇脸色红润，是因为他仍处于排斥阶段，正在持续低烧。
至于这次比上一次恢复得好，也只是巧合。
我抿了抿唇，并不反驳：
「嫂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你和大哥为了小勇做的这些，我看了都佩服！」
蔡佳楠显摆这么久，就是为了从我口中听到这句话，这会儿激动得不行，「我可是Ṭū́₉打听过了，这个小男孩可了不得了！」

-6-
「从小就是高才生，聪明得很。
「而且和咱们小勇年纪相当，可能这就是命吧，我甚至觉得这个小男孩生下来，就是为了给咱们家小勇换心脏的。」
蔡佳楠正沉浸在美梦中。
我自然不会告诉她，器官移植的次数多了，人体就会产生抗体，下一次移植心脏的排斥反应，只会更严重，更容易危及生命。
这次李小勇能侥幸熬过去。
那下一次呢？
但这一次，我选择全程沉默。
正如李小勇目光阴冷地跟我说的那句：「我妈怎么可能害我？当初要不是你阻止我妈给我换一个更好的心脏，我现在早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是啊。
他妈妈怎么会害他呢？
所以这一次，就让他尽情享受真正属于他的人生吧。

-7-
很快就到了李小勇出院的日子。
和前世健康出院的李小勇不同，此时的李小勇突然暴瘦，脸色惨白，还时不时有盗汗的症状。
但他恢复得特别快，入院前还有些沉闷的人，这会儿活蹦乱跳的，走两步还能来一个空气投篮。
比起生病住院前的李小勇，这可真是活力四射多了。
甚至连性格都不一样了。
蔡佳楠高高举起酒杯庆祝：
「小勇现在这么开朗，成绩也比之前好多了。
「我就知道我坚持到底是正确的，正所谓，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嘛！」
我笑着和她碰了一个杯。
其实啊，很多人在心脏移植手术后性情大变，和从前判若两人。
大部分人，会把这一切归咎于受到器官捐献者本身性格的影响，算作一种细思极恐的「灵异事件」。
实际上，这是排斥严重，受到病痛折磨后压力过大的表现。
不过我不提，家里也没人会仔细去了解这一层。
恰恰相反，家里人都把蔡佳楠当成了不畏强权，为李小勇「抢」来一颗好心脏的大功臣。
可捧得越高，拥有的越多。
摔下来时，痛得也就越惨啊。

-8-
两个月后的深夜。
我顶着暴雨走回小区，却发现门外蹲了一个脸色煞白的少年。
少年看见我，激动地抬起头：「小姑，你帮帮我吧，我妈再这么作下去，我的命就要没了！」
还不等我应声，李小勇就激动地站起身，自顾自地抱怨起来：
「我妈不知道从哪儿打听的，给我捐心脏的是个成绩特别好的体育生。
「我成绩不好，她就跟疯了一样，天天逼我高强度运动，想让我也当体育生走捷径，我这个身体根本就受不了……
「她还说，还说要找你办假证明，证明我身体没问题，能参加体考！」
其实前世的蔡佳楠，也是这么想的。
李小勇成绩一直不好。
蔡佳楠认为当特长生是捷径，就想逼李小勇去当体育生。
可我很清楚，就李小勇这个身体素质，这根本就不是捷径，而是催命。
所以我出钱出力，帮李小勇恶补文化课。
甚至花高价钱请来高中同学，市重点高中的优秀教师给他补课。
后来，李小勇顺利考上重点高中。
可为了报复我逼他上课，他竟然拿着当时上课的录音，跑去举报我的同学私办补课班。
李小勇甚至花压岁钱高价请人恶意剪辑，说我的同学威胁索要高额礼品，否则就要动用关系，让他中考落榜。
无论我怎么赔偿。
都弥补不了同学失去工作和前途的痛苦。
我心中十分内疚，终日浑浑噩噩，连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好。
跑去找李小勇质问时，他也只是不屑地叼着烟卷：
「你在那儿胡言乱语什么呢，这些本来就是你欠我的啊！
「你知不知道，我最羡慕的就是我那些走体育的同学。
「根本不用努力，就能考上理想的学校，要不是你给我移植了这么一颗烂的心脏，不能跑不能跳的，我早就靠体育轻轻松松上重点了，我还没怪你逼我学习，让我累得半死呢。」
怎么这个时候，又觉得体育不好了？
我默默收着雨伞，并不在意他的乞求：
「李小勇，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她是你妈妈，不可能会害你的，她给你选的路，肯定就和她给你选的这颗心脏一样，是最适合你的。」
有些人，根本就是贱坯子。
你越不管他的死活，他越觉得你给了他分外珍贵的自由，以为你是真心实意地待他好，赖着不肯撒口。
既然如此，那就忍着吧。

-9-
李小勇抖如筛糠，愈发激动：「可是……」
我直接打断了李小勇的话：「小勇，不是姑姑不肯帮你，是能开证明的也不是只有我一个。
「就算我拒绝了，还有别人，更别说你妈妈根本就没找过我。」
李小勇倔强地咬住下唇，暗暗捏紧了拳。
由于移植了现在的心脏，李小勇现在十分瘦弱。
就像是削了几刀的竹竿，甚至能看见凸出的骨架，一只手就能放倒，对我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我虽然在这件事上帮不了他。
不过别的事，就不好说了。
我的蓝牙耳机突然断开了连接。
手机开始外放起了一些恰到好处的「谣言」。
比如，有人在心脏移植后，突然开始变得和器官捐献者一样暴躁易怒。
又比如，有人继承了捐献者的暴力倾向。
既然蔡佳楠觉得，李小勇能继承那个男孩的体育天赋。
那他当然也可以继承那个男孩的暴力倾向。
李小勇听着听着，嘴角突然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小姑，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其实我学过一些青少年心理。
青少年的成长中，非常需要长辈正确的引导。
倘若有人引导他走上歧途，那么对于整个家庭而言，都将是灭顶之灾。
这颗恶果，早晚都会被送入蔡佳楠夫妇的口中。
仅仅是当天夜里，哥嫂新租的房子，就被李小勇砸毁了大半。

-10-
有些人的恶，在骨血里刻得分明。
隔日一早，李小勇便无师自通，又一次痛苦又委屈地捂住了心口：
「都是这颗心脏害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然后我的行为就不受控制了！」
可这一次，李小勇的器官捐献人是蔡佳楠选的。
家里人的矛盾，一下子对准了蔡佳楠。
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怎么能让他给李小勇捐心脏呢？
从前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变成了这么一副魔怔的样子，人生都被毁了！
她和前世的我一样。
希望读过书，明事理的李小勇能帮她解释解释。
结果，李小勇委屈至极，为难得像是被蔡佳楠架在了火上烤：
「妈，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毁了。
「还不如当初就听小姑的话呢！」
她从李家的大功臣。
跌成了毁了李家宝贝疙瘩人生的罪人。
家里人又久违地想起了我的好。
发来了一条条求我回去的消息，把蔡佳楠贬低到了尘埃里。
这一次，轮到蔡佳楠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了。
而特长和文化两条路全都走不通的李小勇，只能放弃中考，去念市里唯一一所不要成绩的民办职高。
在人生的分岔路口，他选择了最烂的那一条，一路走到黑。

-11-
肆意地发脾气，还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让旁人不得不原谅自己，对于李小勇这个天生的恶童而言，固然是一件好事。
可对于他这种心脏有疾病的人而言。
情绪不稳定，就是一颗随时会被引燃的定时炸弹。
所以我很快就在医院看到了李小勇。
家里人都在责骂蔡佳楠。
怎么给李小勇换了一个有先天心脏病的心脏？
当妈的，怎么能这么害自己的孩子呢？
蔡佳楠崩溃地坐在角落里大哭。
这一世，我们没有决裂。
她也不知道我都做过什么。
所以在看到我这个唯一一个没有指责她的人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原来李小勇在尝到甜头时，又一次把恶意对准了自己的同学。
可这一世的他身材瘦小，根本斗不过那些社会青年，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
他和社会青年吵得脸红脖子粗。
人家还没碰他。
他自己先把头磕到了地上，抽搐了起来。
医生给的答复是，必须尽快安排下一场移植手术，否则李小勇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毫无悬念，他们一家人又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12-
大哥话里满是埋怨的意味：「滢滢，你救你侄子一次，就算是将功补过了。」
我被他气笑了，「将功补过？我做错什么了？
「哥，你不能受了打击就在我面前发癫啊。」
大哥理直气壮地说：「你还好意思说，你个做医生的，难道不知道你嫂子那么胡闹会有什么下场？
「你不拦着她，现在出了这些事，当然就是你的错！你在医院上班，走后门帮你侄子弄个心源就是应该的！」
我敷衍哦了一声：「我在哪上班，就得动用哪的特权？
「行啊，你们一家人这么喜欢从我身上空手套白狼，那我今天就去火葬场办入职，明天是不是就Ťűₚ应该加急把他炼了？」
大哥被我噎得不是滋味，脸气得发紫：「李滢滢，你别得寸进尺，好自为之！小勇可是你的亲侄子！」
我冷哼一声：「他还是你俩亲儿子呢，都是成年人了，做选择时不拎个脑袋想清楚，这时候反过来怪别人？
「恶人都被别人做了，自己什么代价都不用承担，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我看你们才是应该好自为之！」
大哥和蔡佳楠还想扑上来和我纠缠。
医院保安直接眼疾手快地把他们两口子叉了出去！
不用被道德绑架的人生，就是痛快。

-13-
刚好，医院安排我去省里培训。
按照我在医院的履历，回来就能考虑升职的事。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毕竟不走，就要做好被哥嫂一家赖上的准备。
我可不想好端端地牺牲自己的人生，做他们一家人的移动血包。
没想到，我离开 L 市还不到一周。
哥嫂一家，就彻底在医院里出名了。
咱们医院里有个得了白血病，也在等待骨髓配型的小女孩。
巧的是，我大哥和她配型成功了。
大哥和蔡佳楠主动找上了小女孩也得了癌症的妈妈。
提出了愿意捐骨髓的事。
前提是不能白捐。
总得拿些什么东西换。
小女孩的妈妈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家里的钱也不够养着两个病人，只要能换自己女儿活下去，怎么都好。
于是她签下同意书，答应放弃治疗，等自然去世后把心脏捐给李小勇。
医院立刻给小女孩安排了最早的手术。
可等医生给小女孩做好了清髓。
大哥却突然翻脸了，「算了，我突然考虑了一下，我还得干活养家呢，听说骨髓移植完人可没劲，耽误我上班啊！」
小女孩妈妈跪在哥嫂面前苦苦哀求。
求他行行好。
别拿孩子的命来儿戏。
要是大哥早些反悔，谁也没有资格怪他。
可他偏偏选在小女孩做完清髓手术的时候反悔。
对那个小女孩来说，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面对小女孩妈妈的恳求，大哥义正词严：「给她移植完骨髓，耽误了我上班，谁养我的老婆孩子啊？」
难以想象。
这世上会有这般纯粹的恶意。
幸好，我之前就一直在帮小女孩寻找合适的骨髓。
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了。
手术顺利，一切平安。
哥嫂这一家子的巨婴，可就没有人来惯着他们了。

-14-
医院的领导直接表示，咱们医院庙小，能力不足，实在接不了李小勇这个病例。
从今往后，都不会帮李小勇寻找合适的心源，让他们还Ţű̂³是去别的医院想想办法。
可他们这个恶性案例，早就在各个医院传遍了。
恶事做多了，总是会有报应的。
大哥也因此丢了医院保安的工作，断了一家人全部的经济来源。
这对于急需心源救命的李小勇而言，简直就是让他们一家人等死。

-15-
下飞机回到 L 市的时候，我的消息提示爆了。
闺蜜给我转了两万块钱。
「滢滢，你怎么啦？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怎么突然要卖房啊！」
我愣住了。
我刚装修好的房子，好端端的为啥要卖？
可闺蜜发来的售房链接，的确是我家。
就连配的图，都是我的卧室没错。
只不过那些摆在明面上的电子设备和首饰，全都不见了。
领导的消息更是雷人：
「你大哥刚才来过医院了，说要替你辞职回老家结婚。
「不过放心，我没批。
「你这么有上进心的学生，我可舍不得放人，但他们闹的动静有点大，你还是赶紧过来看看吧。」
我也没惯着他们，直接报警取证一条龙。
虽说我早有准备，但等我到了医院还是愣住了。
我的办公室外，里面一层花圈，外面一层看客。
蔡佳楠给轮椅上的李小勇提前换好了寿衣，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医院里撒起了纸钱：
「小勇，你是真命苦啊，摊上了没有医德的姑姑。
「你说你姑姑，不愿意帮你也就算了，为了让咱们一家人无处申冤，竟然不让医院接诊，她根本就是存心想让你死啊，枉咱们还把她当作一家人！」
蔡佳楠声势浩大，吸引了不少路过的患者和家属，对着处于话题中心的我指指点点，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把我淹死。
见我沉默不语，蔡佳楠步步紧逼，低声恐吓道：
「李滢滢，是你先不管我们一家人，把事做绝的！
「我请的媒体马上就要到了。
「你这些年一直没结婚，应该攒了不少钱吧？家里的房子也装修得不错，只要你把这些都赔给我们，再给小勇找个合适的心源，我就出面帮你澄清，否则……你应该知道网络的影响力吧？」

-16-
「就算你不给，这些东西，到时候一样会是我们的。
「做人留一线，咱们以后还能做一家人，总好过鱼死网破不是？」
蔡佳楠说得胸有成竹，仿佛抓住了我的命门，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我置于死地。
可我听烦了。
人活着，最忌讳的就是自以为是。
她所走的每一步，明明都在我的规划之中。
蔡佳楠没留意，我不久前刚换的办公室，从偏僻的角落，换到了热闹的宣传屏对面。
蔡佳楠雇来的自媒体博主前脚刚到我的办公室门外，我后脚就把 U 盘插进了电脑。
宣传屏里，赫然映着他们一家人的斑斑劣迹。
从蔡佳楠揣测医院看人下菜，私自停用李小勇的抗排斥药开始播放，中途穿插着我家里的监控录像。
大哥直接把他挑好的妹夫带进了我家，一脸谄媚地说：
「我这个妹妹就是假清高，你就在她家先住着，等生米煮成熟饭，她就是不认识你，也得求你娶她负责。」
不过更重磅的，还要数李小勇曾经病房里的一段监控。
监控里，是蔡佳楠一脸精明地打着她的如意算盘：「等她死得多久啊？她又不是马上死，我们家小勇能等得起吗？
「再说了，她妈多大年纪了，就算她现在就死，咱们也看不上啊！还不如医院最开始给小勇移植的呢。还好，她女儿也和小勇配上了！
「我从网上看了，做完清髓以后只要不移植骨髓，她就是死路一条，到时候咱们再骗骗她，说让她女儿的生命在咱们小勇身上延续……」
围观的看客，一下子从对他们母子的同情，变成了铺天盖地的咒ţû₅骂。
一时间，蔡佳楠脸色惨白，扑上前去，想用身体挡住屏幕里的内容：「别拍，别拍了！别忘了，你们都是谁找来的！」
可那些自媒体人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这样充满爆点的话题，他们又怎么可能放过？
蔡佳楠雇他们来的那点钱，可远远比不上这些话题带来的流量！
就在蔡佳楠陷入崩溃时，警察也铐着非法入室的大哥来到了现场。
大哥像疯狗一样挣脱了压制，用手铐的铁链勒住了蔡佳楠的脖子：「妈的，这个家都被你这个贱女人给毁了！」
狗咬狗，可真有意思。

-17-
我大哥那个猪脑子，也就只能逞些拳脚之威。
真到了做笔录的时候，蔡佳楠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罪名全推到了他身上。
高价赔偿是一方面，没个十年八年，大哥是出不来的。
就算他出来了，日子也会和现在的蔡佳楠一样不好过。
蔡佳楠连着找了好几份工作，都因为受到网络舆论影响，干不满三天就得下岗。
征信全黑，家人也断了联系。
每天光是出门买菜，都要被认出她的网友指着鼻子骂。
这样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可她早该明白的，想要利用网络舆论杀人，就要做好被舆论反噬的准备。

-18-
蔡佳楠为了照顾自己和儿子，给被拉入医疗黑名单的儿子尽快安排移植手术，低声下气地求着李小勇的学校收下自己，让她做学校里的保洁。
虽然李小勇出事和学校没什么关系，但他毕竟是在学校出的事。
碍于这层关系，学校领导只好收下蔡佳楠，让她靠卖力气，养活自己和儿子。

-19-
下班回家时，我被门口的景象吓了一跳。
李小勇脸色铁青，形如枯槁，像是一尊失去生气的活死人，讷讷地唤我：「小姑。
「你也重生了，对不对？」
我没有回答。
李小勇自嘲般苦笑道：「小姑，你就别瞒着我了，我知道你肯定重生了。
「否则，你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看着我妈把我害成这样的！」
我叹了口气：「是，我重生了，怎样？」
李小勇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最后在我身前猛地跪下，脸上满是懊悔：「小姑，上一世是我不懂事，没有拦住我妈那个贱女人。
「我的人生已经被她毁了，你能不能收养我？我现在还有救，只要我能换心脏，再念个好大学，一定会发达的！到时候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嗤笑一声：「李小勇，你爸妈又没死。
「再说了，就算你爹妈真死了——别人又凭什么要养你，帮你修复人生啊？巨婴当久了，真把全世界都当你妈啊！」
李小勇突然面如死灰，颓废地瘫坐在地，近乎抓狂一般，死死揪着自己枯草般的头发：「我为什么没有早点重生回来？
「小姑, 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果我早些重生回来，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啊, 幸好, 幸好……
「我妈说, 她会给我弄到配型合适的心脏的！」
李小勇缓缓抬起头, 用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我：「小姑, 你说把我这样走投无路的野狗放出去。
「万一有一天我治好了, 会太平吗？」
我冷笑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就在我准备忽略李小勇时，我突然想到, 李小勇的学校前两天刚给学生进行了一次期末的全面体检！
蔡佳楠低声下气地去当保洁, 恐怕，是在给李小勇挑选合适的目标！

-20-
想到这些，我忍不住笑了。
李小勇没有等来合适的配型，倒是等来了蔡佳楠想要推学生下楼梯，却被学校保安抓个正着的消息, 也要面临被判刑的结局。
他们一家人, 明明已经在我身上吃过一次亏了啊。
怎么就没想过，我从来就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们呢？

-21-
不久之前我就意识到, 如果把相同的罪行分摊在两个人身上, 那么大哥和蔡佳楠还没受到相应的惩罚, 就能重获自由了。
所以我选择配合蔡佳楠，先把大哥送进监狱, 让他用之后的十余年在监狱中赎罪。
再和学校校长沟通，不用盯着蔡佳楠, 盯着那些身体好、学习好的同学。
这些人都会是蔡佳楠的目标。
杀人未遂的罪名，不知道我的好嫂嫂喜不喜欢？
离开了父母的巨婴, 只能忍受一次又一次排斥的反应。
在不知哪次排斥会夺走他性命的惶恐, 与临近死亡的不安中, 突然死去。
从始至终, 我都不需要他们的任何道歉，我只需要他们切切实实地赎罪。

-22-
天理昭昭，报应从不落空。
大哥在监狱里得了白血病。
出于人道主义, 狱里还是给他安排了手术。
可原本答应给他捐献骨髓的大学生志愿者，竟在他做了清髓手术后，突然选择反悔：
「不行啊, 我可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 得身体健康地好好学习呢！」
大哥急得破口大骂。
大学生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做的和他明明是一样的事，他破防啥？
「骂人，骂人那就反弹吧！」
这一次，可没有突然配型成功的奇迹发生了。

-23-
嫂子在监狱中抑郁发疯, 被转入精神病院的消息传来时，正有人为我捧上一束哈桑郁金香。
女孩笑得恬静，有些害羞地把大学录取通知书递给我看：
「医生姐姐，谢谢你实现了我完成学业的心愿。
「当然, 也有她的份。」
她，指的是还捐出了眼角膜的戴茵茵。
直到失去意识前，还在感慨「要是能去上学就好了」的戴茵茵。
她的生命，得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下去。
我回赠了女孩一支钢笔：「祝你们前程似锦, 所到之处，皆是花团锦簇。」
而我，也要奔赴我更好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