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被碾断双腿那天,我跪在地上磕着头听到了周围人的心声。
【女主好可怜啊,要不要帮帮她?】
【不行!帮了她那宋寒声还怎么出场?他是我最爱的救赎文男主了!】
【我家沈颂才是女主的真爱!】
【胡说,女主是我给宝贝江雁北挑好的老婆!】
后来,男主们真的陆陆续续出现在我生命中。
他们都爱我、救赎我、争抢我、强迫我……
但我恨这个世界,我根本不需要被救赎。
我的目标是,杀死男主。
-1-
「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求求你们……
「三叔,求求你用牛车把拉我爷爷去镇上,我有钱,我给你钱!
「婶婶我给你磕头了,救救我爷爷。」
我跪在地上一个接着一个「砰砰」给周围人磕响头。
爷爷的腿是收玉米时被隔壁农户压地机硬生生碾断的。
六十多岁的老人气若游丝躺在田埂里,身下汩汩流了一大摊瘆人的血。
我被喊来时,村里人围了乌泱泱一大圈。
他们离奇地在爷爷受伤出事后齐刷刷赶到现场,然后默契地站成一圈。
我跪在爷爷身旁,接受着众人诡异而赤裸的审视。
「这就是女主啊,长得真是好看。」
「小秋予的姿色确实配得上男主们争抢。」
「难怪长大后我家宝贝那么喜欢她!本老母亲恩准了!」
「前虐后甜的买股向救赎文,香香!」
现场里只有我号啕的哭声在回荡,根本没人张嘴说话。
但我却听到了密密麻麻的讨论声响起。
我不明白那些声音在说什么,只是仓皇地抹着泪求周围人救爷爷。
大山坳里喊不来救护车,要是没大人帮忙,爷爷今天就活不成了。
面对我的苦苦哀求,往日里熟悉的村民们只是冷眼旁观。
少数人眼中隐隐露出怜悯,那些诡异的声音又出现了。
【女主好可怜啊,要不要帮帮她?】
【不行!帮了她那小宋还怎么出场?他是我最爱的救赎文男主了!】
【啊啊啊啊啊来了来了,我亲亲宝贝小宋来了!】
下一秒,尖锐的刹车声响起。
我蜷缩着身体,面带希冀地抬起头。
一个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皱着眉从车上下来,迈着大步过来察看情况。
我认识他,他今天到山村小学里给大家发作业本了。
老师说他叫宋启山,是市里知名的慈善企业家。
地上昏迷的爷爷被宋启山带来的司机抱起,送上了宽敞的后座。
这时,一双光亮的小皮鞋踩了踩我沾满灰土的小手。
抬头,我对上了男孩带着不耐与嫌弃的清亮双眼。
「喂,哭什么哭,脏死了,快点上车!」
他嗓音很好听,说出来的话却很刺耳。
那头的豪车已经发动,我赶紧抹干脸上的泪水,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后面人群霎时间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亲眼见证了宝贝和媳妇儿的初次见面,我死而无憾了!】
【怎么觉得小宋好凶,女主好像很怕他?】
【楼上的懂什么,少爷就是嘴硬心软,长大后对女主可温柔了!】
【小男生都是这样啦,故意欺负女生引起她的注意而已。】
-2-
镇上医院里,爷爷被推进手术室抢救。
我踩着破烂的板鞋,坐在门外铁椅上不停掉眼泪。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这里又破又穷,讨厌死了。
「她哭得好吵,脏兮兮的,像条狗一样。」
静谧的长廊中,小皮鞋主人稚嫩的嗓音再度响起。
坐在旁边的温柔女人变了脸色,小声呵斥他。
「寒声,不许这么没礼貌。」
宋夫人蹲在我面前,掏出柔软的真丝手绢一点一点拭去我脸上沾染的污渍。
「妹妹不要担心,你爷爷一定没事的。」
等看清泥泞下那张白嫩的小脸时,她眼中的心疼更甚。
「启山,宋氏不是在做山区慈善公益吗,我们资助这女孩念书好不好?
「她长得那么乖,听说学习也很好,就是家里太困难了。」
那头宋启山刚交完手术费回来,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闻言我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抹干眼泪用力地朝着他们磕头。
一年前爸爸欠下赌债失踪,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找上门时,爷爷也这样抱着我磕头。
听到债主们答应不带走我时,他捂着被弄瞎的左眼拼命感谢他们的大恩大德。
我知道宋家救了爷爷的命,所以也要磕头。
宋夫人无奈地赶紧将我揽起,又往自己儿子面前推了推。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宋寒声哥哥。
「寒声,以后不许欺负漂亮妹妹,听到了没有?」
而那个叫做宋寒声的男孩始终眼睛亮亮地落在我的脸上,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
路过的病人齐刷刷顿住了脚步,探头探脑望向这边。
【啊啊啊啊青梅竹马,好甜,我爱了!】
【代入女主视角,我真的要幸福死了!】
【其实小宋已经一见钟情了,拜托女主一定要选我们小宋!】
【楼上,竹马注定比不过天降,我还是押我家宝贝沈颂!】
【……】
-3-
那场意外后爷爷高位截肢,村里送来了点补助金。
压断他双腿的那家人也没钱,妻子死了,女儿得了心脏病,最后东拼西凑借钱勉强还上医药费。
我从小山村考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靠着宋家的资助读到了高三。
几年来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人来打扰。
直到这天我课间到水房打水,几个同学站在走廊尽头激动地打量着我。
那些消失已久,令我万分恐惧的心声再次出现了。
我知道,那代表着无尽的灾难。
【天呐,女主长大后好漂亮,完全配得上三位男主的喜欢!】
【小宋终于转学了,青梅竹马要重逢啦!】
【今天女主成年,宋氏对她的资助就要停止了,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办。】
【怕什么,她还有我们小宋这个大靠山呢。】
【多亏小宋,不然女主丢了奖学金要难过死了呜呜呜……】
我打水的手顿住了,皱起眉头静静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剧透。
这些人似乎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为什么总要评判我的外貌配不配得上某个男人?
为什么无缘无故将我和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扯在一起?
为什么我好端端地需要男人作为靠山?
还有,丢了奖学金是什么意思?
春阳洒落长廊,我却觉得身体莫名有些寒冷。
上课铃声猛然响起,正当我想转身回教室时,有人喊住了我。
-4-
办公室桌面上放着市联考奖学金弃权书,纸张才刚打印好微微透着余温。
「秋予,老师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耳旁传来班主任亲切温柔的呼唤。
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合窗缝隙倾泻而下,我回过神来,不适地眯了眯眼。
「什么?」
「老师知道宋氏企业一直资助你上学,所以这次的联考奖学金你就让给苏妙妙同学吧。」
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女孩脸色苍白却满怀希冀地直勾勾望着我。
她就是苏妙妙。
「苏妙妙爸爸工伤致残失业了,现在家里经济很困难,学费都交不上了。
「她这次联考的排名和你很接近,差点就获奖了,也许你可以把奖学金让给更需要的同学。」
李老师怜悯地从饮水机里接了杯热水,递给不敢抬头的苏妙妙。
我皱了皱眉,目光越过她,遥遥落在走廊的成绩公告栏。
鲜红的捷报上大大写着我的名字。
【温秋予,725 分,市九校联考第一】
原来,这就是那些人说的丢了奖学金。
但我不需要他们口中的小宋给我当靠山,我要当自己的靠山。
「老师,我和苏妙妙同学的市排名差了 351 名,不是差点。
「市联考奖学金是发放给成绩优异的同学的,如果苏妙妙同学家里经济有困难,她应该去申请贫困补助。」
我把弃权书推了回去,认真地抬头拒绝并解释。
闻言苏妙妙的头埋得更低了,我清晰地看到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她脸上砸落。
她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是觉得难堪,声音里夹杂着呜咽。
「不,不用了……老师这个奖学金我不想要。」
办公室的老师们见此都有些于心不忍,纷纷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就连往常一贯温和待人的李老师,都变了脸色。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你们家需要这笔钱,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她抬手揽住苏妙妙的肩膀安慰,凌厉地望向我这位她从前的得意门生。
「秋予,老师一直和大家说你是个善良大方的好孩子。
「你都已经有宋氏的资助了,怎么能这么贪心呢?
「你太让老师失望了。」
办公室里静得出奇,我能清晰感受到她表情里的失望和反感。
头顶风扇泛起凉意,刮得人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疙瘩。
这分明是一场以善良为名的盛大的道德绑架。
-5-
在李老师期待的眼神中,我执着钢笔在弃权书上大大画了个叉。
薄薄的纸张被划破传来刺耳的撕裂声。
「老师,这不是贪心,这是我自己努力赢来的奖学金,是我应得的。
「今天我成年宋氏的资助就停止了,我需要这笔钱。
「我爸妈欠债跑了,爷爷种地时双腿被碾断,现在半身瘫痪领低保,家里暂时没有收入来源,所以我还得申请贫困补助。」
众人面面相觑中,我直视着李老师平静地为自己辩驳。
压抑的气氛渐渐蔓延,但我仍然没停止锐利的反击。
「而且李老师我没有让你失望,你没有和大家说我是个善良大方的好孩子。
「我听到你和其他老师说我长得一副狐媚样,看着心思就不端正。
「你说那些问我问题的男同学眼睛都快粘到我身上去了,说我勾引他们。
「你说我也就高一高二成绩好,花花肠子那么多,到高三就未必行了。
「你说从始至终都不看好我,说我一个女孩子天生不是学理科的料,后劲没男孩足。」
偌大的办公室里鸦雀无声,连苏妙妙的哭声都顿住了。
李老师的脸色难看到极点,被当众挑战权威却无从反驳的滋味并不好受。
「温秋予,你什么态度,这么讲话尊重老师吗?」
「尊重是相互的,李老师你尊重过我吗?」
我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和她对峙时情绪稳定得可怕。
安静的角落里几道小小的心声突兀传来。
【卧槽,女主怎么这么刚。】
【感觉人设崩了,作者文案不是说她是贫穷柔弱小白花吗?】
【她要放弃奖学金才对的呀,这样小宋才能给她撑腰。】
现场安静了很久,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旁边的语文老师陈媛过来打了圆场。
她从桌面翻找出一小叠贫困申请资料,抬头朝我扬起和善的笑。
「奖学金当然是给我们联考状元的,贫困申请书写完后老师帮你交上去,都回去上课吧。」
等细细和我交代完填写注意事项后,她才温柔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离开。
李老师始终黑着脸一言不发,那张画叉的弃权书被她揉皱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比起责罚我顶撞老师,她应该更担心自己因为侮辱学生被投诉吧。
苏妙妙也走了,她自始至终低着头掉眼泪,侧脸被长长的发丝遮盖看不清神情。
我穿过走廊,遇到了公告栏旁边那丛开得正好的粉蔷薇。
它枝茎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刺,花苞却盛放得饱满。
做人就是要这样,要学会展示自己的攻击性,才能活得有生命力。
不然随随便便一个人,就会想将你采下。
-6-
实中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我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后才往教室走。
路过校长室时,里面隐约透出一抹颀长高挑的身影。
【啊啊啊啊!宋寒声要出场了,超级帅!】
【宝贝加油!拿下女主,妈妈支持你!一定要在等会儿女主被欺负时及时出场啊!】
【好想看到嚣张跋扈的小少爷遇到倔强女主后收敛起性子,变得温柔的样子!】
果不其然,周围又是密密麻麻轰炸般的心声。
我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踏进教室,里面的气氛有些微妙。
前排苏妙妙正伏在座位上低声啜泣,不少人蹲在周围递纸巾安慰她。
看到我的身影后排的同学纷纷窃窃私语,投来不善的目光。
「闻到那股臭臭的鸡屎味,就知道是农村妹回来了。」
「长得漂亮成绩好有什么用,那么自私冷漠。」
「听说她爸妈都跑了不要她了,是我的话我也不要她。」
骂得厉害的大多是男同学,明明我们从来没有过半点交集。
他们喜欢漂亮的女孩,但那样的女孩必须是柔弱愚蠢,不堪一击的。
他们厌恶聪明强大的女孩,如果这个女孩还漂亮富有,则更加致命。
但幸好我贫穷冷漠,所以有心人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难听的辱骂声不绝于耳,我面无表情地走回座位却发现桌面被人堆满了垃圾。
零食袋、香蕉皮、卫生纸、饮料罐、外卖盒……
众人默契地低低发笑,期待我脸上露出难堪的神情,赤裸裸的恶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们享受这种凌驾于我之上,把我拖入泥潭的快感。
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来英雄救美,就是最经典不过的校园救赎情节了。
几个远远看着的女生咬了咬下唇,面露不忍。
【怎么这样啊,好过分,女主好惨。】
【你傻啊,不先虐一波女主那小宋怎么有机会帮她?】
【这段是男主高光戏,就是要那种,他是她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的救赎感啊!】
恰巧不远处走廊上,一抹挺拔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近。
救赎我?
可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跪在地上磕头的十岁小女孩了。
沉默半晌我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笑,然后猛地用塑料袋抓起垃圾狠狠往四周扔去。
「啊!」
「温秋予你神经病啊!」
得意洋洋围观的人当即尖叫着四散逃开,慌乱地拍下沾在校服上的污秽。
扔饮料罐的同学眼睁睁看着我把饮料一滴不剩全部倒进她的背包里。
塞外卖盒的同学没来得及阻止我把汤汁油渍完完全全涂抹在他书上。
众人看到我带着股狠劲的疯癫行为,心底不免有些发怂。
于是还没等宋寒声现身,我的周围已经恢复了清静。
【不行,我得给我家宝贝制造机会!】
在宋寒声走进教室的刹那,一本厚厚的词典从角落处狠狠砸来。
坚硬的书脊划破我的额角,鲜红的血珠隐隐渗了出来。
-7-
「谁给你们胆子敢动我的人?」
穿着校服的少年挡在我身前,眉眼嚣张跋扈间还带着满满的怒意。
宋寒声看到我额头的伤口,眼中不觉划过一丝心疼。
「别怕,哥会替你……」
话没说完,我从他身侧绕了出去。
抽几张纸巾擦掉流到眼皮上的鲜血。
然后弯腰捡起厚重的词典狠狠朝角落砸了回去。
「啊!」
那人惊呼着捂住脸狼狈后退几步,一滴血迹从指缝滑落。
宋寒声肩膀微微僵住,忍不住皱起眉打量我。
他完全不能将眼前极其张扬的人和几年前卑微讨好的漂亮小玩具对上号。
「我不是说了我会保护你?」
我礼貌地笑了笑,和他拉开距离。
「谢谢,但我们好像不太熟。」
宋寒声挑了挑眉,弯腰凑近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满。
但他审视的目光却粘在我的脸上流连辗转,似乎对眼前这副皮囊很满意。
「不太熟?你花我宋家的钱读了那么多年书,你说不熟?
「今天宋氏对你的资助结束了,不过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小跟班,我可以继续资助你。」
教室里莫名安静,众人暗中朝我们投来异样且暧昧的眼神。
这就是那些读者期待看到的霸道男主一掷千金的浪漫桥段。
但这是救赎吗?
不,这是施舍。
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的窘迫,像在看一个廉价的物品,一只新奇的玩具。
我瞬间想起了多年前那双小皮鞋,它轻轻地踩在我的手上。
「我很感激宋叔叔的资助,但我不需要你的钱。」
宋寒声长得帅,家境优渥,从小到大受人追捧ťů₄,从来没被女生拒绝过。
他当下只觉得眼前的小东西更加有趣,愈发想逗弄几番。
「好,既然你那么有骨气,有本事就把我家资助的钱还回来啊。」
纵然是开玩笑的口吻,说出的话却嚣张恶劣。
众目睽睽下,我认真地点点头从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薄薄的银行卡盛载着我的尊严,被塞入宋寒声手中。
「不劳烦你操心,每年我都有攒钱还给宋叔叔。
「这是欠宋氏的最后一笔钱,本来想明天亲自给宋叔叔,现在给你也一样。
「真的很感谢宋家的帮助。」
我诚恳地鞠了一躬以表谢意,然后顶着周围诧异的目光回到座位上。
仔细擦干净桌面,摊开物理练习册,开始埋头刷题。
被抛在舆论中心的宋寒声嗤笑一声,冷嘲热讽的脾气彻底压抑不住。
「装什么装?
「我爸不缺你那点钱,还没我一个月零花钱多。」
他指尖夹起银行卡迈着长腿走到苏妙妙面前,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在她桌角敲了敲。
苏妙妙皱巴着小脸抬起头,鼻头都哭得红红的,像柔弱的动物般惹人怜爱。
这才是宋寒声理想中小乞丐长大的样子,可惜她不够漂亮。
「听说你抢奖学金没抢过她,哥赏你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小跟班了。」
银行卡落在苏妙妙面前,她不知所措小脸飞速涨得通红。
她怯懦地,小心翼翼地望了我一眼。
放学铃声响起,宋寒声混不吝地踹翻了我旁边的垃圾桶,霸道地拉着人离开。
-8-
当天放学恰巧轮到我和苏妙妙留下值日。
但她被带走后一直没回来,我只好自己默默收拾残局扫得满头大汗。
扔完垃圾经过长廊时,楼梯口处又传来了略微有些激动的心声。
【啊啊啊啊,剧情崩了,女主和小宋怎么闹掰了?】
【没事没事,等会她就被恶毒女堵在厕所霸凌了,小宋还有机会。】
【我记得这段英雄救美是女主对我家宝贝心动的开始,走走走快去找小宋救场!】
两个戴着学生会卫生检查组袖章的身影匆匆跑远。
夕阳的暖黄洒在我脸上,明明很美好当下却莫名地瘆人。
救赎文写得那么惨,完全是为了虐我而虐我。
不就是想给男主高光时刻而已,有必要吗?
这么想着,我还是走回了教室。
果然,在我细细收拾书包时大门处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温秋予,出来。」
「识趣点就跟我们走,别逼我在这里动手。」
嚣张跋扈的女声从头顶倾泻而下,几抹暗影将我笼罩。
杨芸伸手扯住了我的长发,逼迫我从座位上站起来。
身旁几个女生熟练地围在她周围,巧妙地挡住了教室里的摄像头。
校园救赎文里的老桥段了,这世界真是盆巨大的狗血。
脆弱善良的小白花女主必然要遭受点霸凌,两人情感才有转折点。
神经病。
我轻车熟路地摸清了剧情套路,没有过多挣扎地乖乖起身。
只是临走前,我悄悄探入抽屉中把锋利的美工刀藏在了袖子里。
杨芸在这所高中玩校园霸凌玩得很出名,被她选中的都是倒霉鬼。
「你装出这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呢?」
「这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我来脱?」
寂静的卫生间里,灯光昏暗模糊。
杨芸唇角含着坏笑,她手里握着手机直直对准了我。
大门从里面重重锁上,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好姐妹此时都守在门口。
「你来。」
我靠在墙角的瓷砖上,垂着手神色平静地和她对视。
也许是没想到向来懦弱的我会如此风轻云淡,杨芸愣了愣。
她的眼神落在我秀气白皙的脸上,表情扭曲了一瞬。
随后她靠近一手死死把我按在墙上,一手扯着我的衣摆就要掀开。
我顺从地安静下来,手指缩在衣袖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弹开的美术刀。
此时女厕门外蹲守的几个小跟班们却急了。
她们略带着慌乱的心声陆陆续续传来,让人听得有些不真切。
【女主真的要被欺负了,小宋怎么还没出现?】
【啊啊啊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宝贝快来英雄救美啊!】
这些心声与窥探可真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烦了。
-9-
外面来来回回的跺脚声分散了杨芸的注意力。
就在这一刻我趁她分神,反手死死锁住她。
衣袖里藏着的美工刀露了出来,锋利的刀刃轻轻贴在她光滑的脸颊上。
「不想毁容就别动。」
我温柔地游移手腕将刀片压在她脖颈处,察觉到手下的躯体像待宰的羔羊一样不停地颤抖。
杨芸瞬间被吓得愣住了。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高中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坏种,这种人遇到疯子也怕死。
「杨芸是吗?
「你家住在中山大道 36 号,每天坐 8 路公交车放学。
「中产家庭,父亲经常出差,母亲全职照顾 5 岁的弟弟,生活富裕美满。
「他们现在应该做好了晚饭在等你回家吧,你想不想和我死在这里?
「你调查过我的,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个瘫痪的爷爷了。
「不知道你们有钱人的命,会不会比我的命值钱呢?」
死寂的厕所里,只剩我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回荡。
手指微微用力,薄薄的刀片瞬间在她脖子上擦出一条血线。
我抬起指尖沾了点鲜红的血珠,在她眼前晃了晃。
其实伤口很小,再不去医院都要愈合了。
但杨芸见了血腿脚瞬间发软,嘴唇颤抖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幸好门外的人看不见,不然她们大概又要惊呼我的人设崩塌了。
这种不那么善良的行为放在小说里,也许叫做黑化。
但既然我是女主,那我凭什么要弱小,我凭什么不能强大?
一丝冰凉的液体滑落在我白皙的手腕上。
回过神来,我发现是杨芸的眼泪。
「我错了,我错了温秋予,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我……我不想死,你放过我你放过我。」
听得出来她嗓音很干涩,带着些颤抖与呜咽。
我满意地点点头,象征性地抬手扯住她一小把头发割了下来。
「真的?」
「真的,我发誓,我向你保证。」
凉风拂过脖颈,杨芸彻底瘫软在瓷砖地板上,校服裙子浸染在肮脏的污水里。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以及丝毫不敢抵抗的神情,我知道未来的日子必定是清静安稳的。
我风轻云淡地在捧着冷水洗了把脸,举着美工刀拉开女厕那扇厚重的大门。
小跟班们被我狠狠吓了一跳,心声里是密密麻麻的尖叫。
【小宋还没来,女主怎么自己出来了!】
【要不要拦下她?但是她手里有刀……】
【这剧情完全不对啊,女主被校园霸凌明明是男主把她救出来的。】
在几人迷茫的眼神中,我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等宋寒声来救我?指不定席都吃上好几桌了。
男人的保护只是层脆弱的纸外壳,风轻轻一吹就破了,没半点用。
男强女弱的言情文说到底就是一个巨大的男本位骗局,是绵里藏针的陷阱。
女性如果真的相信自己是只小绵羊,如果自身胆小怯懦,如果妄想被救赎、执着于被爱、渴望被认可,那无论她享有各种能力与资源,都很难救她于现实的困境。
所以,我不需要任何男人的救赎。
-10-
从学校里出来时夕阳西下,人影散落。
我匆匆赶到菜市场买了半条鱼准备给爷爷炖汤喝。
经过面包店时,店员正好在给快要过期的蛋糕贴打折标签。
犹豫许久,我还是给自己买了小小一块蛋糕来庆祝十八岁生日。
岂料店员和收银员看到我时,激动的心声骤然响起。
【今晚就是沈颂出场了!】
【小太阳女主 x 阴郁狠戾校霸,这是什么双向救赎,好磕到我落泪!】
【女主快去小巷子里救下我可怜的小颂!】
这世界,又疯了。
我拎着蛋糕沿着往日回家的路线走,果然在某个巷子口处听到了声音。
风起,隐秘的血腥味传来,有人弱弱发出痛苦的呻吟。
于是我当下脚步一转,果断换了条路。
去他的狗屁男主,谁爱救谁救。
-11-
「小予,是小予回来了吗?」
我和爷爷住在城中村的小小地下室里,到家时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亮灯。
老人瘫痪在床上,着急地叫唤两声。
我连忙开了灯,拧了条热毛巾给他擦擦脸掖好被子。
「爷爷我买了鱼,今天给你炖鱼汤喝。
「我拿奖学金了爷爷,以后就有钱吃饭给你治病了,还能念大学呢。」
厨房里一顿忙活,我挽着袖子端来两小碗奶白的豆腐鱼汤。
香浓的鱼汤入口,老人满是病容的脸上又鲜活了些。
特别是听到我说能念大学,他那浑浊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小予怎么那么厉害,是爷爷不好,爷爷连累你了。」
喝着喝着,两行清泪又从老人凹陷的眼角流了下来。
「爷爷乱说。」
我笑着用指腹仔细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却在不小心碰到他萎缩的左眼时顿住。
视线下移,是他只剩一半的残损身躯。
巨大的钝痛袭上心头,我有些喘不过气。
是我连累了爷爷。
我的贫穷、我的痛苦、我的悲惨,都是救赎文里的一笔带过的背景板,是甜蜜爱情的催化剂。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可是凭什么?
这不是我的错!我没做错!
摇曳的灯影下,老人慢慢陷入沉睡。
我这才端着空碗回厨房,仰头将摇摇欲坠的眼泪咽了回去。
什么救赎,什么男主我通通都不要。
靠人者自困,靠己者自渡。
我只想尽力守护自己的家人和生活,做一个平凡的温秋予。
-12-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我一大早跑去巷尾舅舅的早餐铺子打工。
铺子位置偏僻生意小,结算的工资也不多,但挣点钱买米买菜还是够的。
我扎起头发拿着抹布招呼客人,开始忙忙碌碌的一天。
从厨房里端着面出来,我猝不及防就遇到了苏妙妙。
她穿着简单的淡黄色长裙,蹦蹦跳跳进来,后面还跟着个额头缠着绷带的男生。
「哎呀这家面条很好吃的,你试试嘛!
「昨晚我都救了你,你就请我吃早餐当报恩吧。」
苏妙妙笑得极其灿烂,像个小太阳般热烈又真诚。
那人套着黑色卫衣单手插兜不耐烦地跟在后面,咬着烟模样又狠又野。
抬头看见我,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有些失神。
外面忽然传来自行车倒地的动静,沈颂走了出去。
这时,店铺角落里埋头吃面的客人身上猛地传来一连串心声。
【天呐!女主怎么没救下沈颂!彻底乱套了。】
【这女的谁啊?怎么和我家宝贝走在一起?】
【长得一般般还有点丑,一点都不配。】
【觉得这女配好绿茶,在男主面前整天不是哭哭啼啼扮可怜就是装阳光!】
【不过这女的要倒霉了,敢和女主抢男人,就等着被沈颂的混混仇家们堵在巷子里欺负吧。】
我端面条的手一顿,缓缓皱起了眉。
一是对那些人随意贬低女生外貌的不满,二是她们提到的混混。
无论我喜不喜欢苏妙妙,她都不该以这种方式得到什么教训。
可惜那些心声没有再暴露更多的信息。
想到这我弯腰把面条放在苏妙妙桌上,轻声在她耳边提了个醒。
「别和沈颂走太近,会有危险。」
但苏妙妙只以为我在警告她,有些慌乱地站起身。
店里的小木桌都很轻,被她一撞就挪开了,两碗面汤当即泼洒在她裤腿上。
她被烫到直掉眼泪,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我。
「没事吧?有没有烫伤?」
我从后厨端来冷水和冰块替她清洗降温,刚处理好却被人一把挥开。
-13-
沈颂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当即迈着长腿过来横抱起她。
那双阴郁的眸子对上我,里面盛满愠怒与厌恶。
「谁准你欺负她的?」
闻言我沉默两秒,然后抬手抓住苏妙妙的胳膊直勾勾望着她。
「我欺负你了吗?」
苏妙妙脸色苍白地把头埋在沈颂肩膀上,低低抽噎着喊疼。
「没有,没有欺负我。」
听到我问她,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着。
但沈颂显然不信。
他眉宇间萦绕着近乎阴鸷的冷漠,朝着柜台里算账的中年女人冷Ṭų⁵声道:
「她如果明天还出现在店里,这个店就别想开下去了!
「这片区域的店铺都不会再租给你们。」
女人脸色难看地剜了我一眼,起身讨笑着赔礼。
「小老板你放心,我改天就请个手脚麻利地干活。」
等他冷着脸抱人离开,中年女人才阴沉着脸进了后厨和里面的人争吵起来。
刚刚沈颂那一推用力十成的力气,我狠狠摔倒跌坐在地上听着里面肆意地辱骂。
「丧门星……克走了父母……半死的老头子……晦气……」
黏糊的面汤沾上我的裤腿,掌心被瓷碗碎片割破渗出血丝。
【啊啊啊啊,怎么沈颂和女主也闹掰了!】
【要是昨晚女主救了他就不会这样……】
【我要是女主我要后悔死了。】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我慢吞吞起身收拾满地的狼藉,后厨里的男人苦巴着脸走了出来。
「秋予啊,你舅妈说想……想请个正式的帮手,你以后周末别来了。」
他有些愧疚地垂下头,从口袋里掏了这个月的工资塞进我手里。
还偷偷多塞了几十块当作补偿。
我不想舅舅为难,努力扬起嘴角笑了笑说好。
最后,我打包了两碗面从店里一瘸一拐地离开。
一碗清汤面,一碗肉汤面,都加了圆鼓鼓的荷包蛋。
最起码,今天我和爷爷会拥有一顿丰盛的午饭。
-14-
周末时爷爷无端发起了低烧,我担忧地整日整夜照顾他。
等周一回了学校,大家正对新来的转学生议论纷纷。
苏妙妙作为小跟班,尽职尽责地给宋寒声带了豆浆油条作为早餐。
宋寒声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不想要。
刚要拒绝,早餐被旁边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拿走。
「他不吃,我吃。」
沈颂叼着包子懒洋洋落座,侵略性的眼神却遥遥落在后排伏案做题的我身上。
我专心致志地埋头刷题,对外界探究的目光不予理会。
下个月就是全国物理竞赛了,如果能拿到金奖又会有一笔奖学金。
加上这项成绩我可以顺利保送 A 大,提前离开学校去挣学费。
往前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至于陷入三角关系风波的苏妙妙,我已经提醒过她了。
可惜只换来一条疤还有半条腿的烫伤。
以后不会了。
上课铃响起,陈媛老师身着旗袍抱着课本走了进来。
「同学们,我们今天复习《氓》,大家翻开必修二 36 页。」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琅琅书声落于耳畔,我望着窗外一排排挺拔葱郁的水衫出了神。
无与士耽,无与士耽。
早餐铺子里那些人的心声再次回荡在耳边。
【要是昨晚救了他就不会这样了……要是女主我会后悔死。】
我会后悔没救沈颂吗?不会。
救了沈颂他就能救我吗?不能。
如果这个世Ťű⁽界上真的有人能救我于世间水火,那这个人只会是我。
我会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从深渊中把自己拉起来。
回过神来,朗诵声戛然而止。
诗歌赏析的练习卷传到桌面,我思考片刻执笔在灰纸上落下飘逸的文字。
要再努力一点,再多学一点,再厉害一点。
我并不期待人生可以一直过得很顺利。
但我希望碰到人生难关的时候,自己可以再强大一点,成为它的对手。
-15-
周一放学后,我到离家不远处的一家奶茶店打工。
这家店不要周末工,只要每天上到 10 点的晚兼职。
接近关门时,几个路人蜂拥而至来买奶茶,边喝边偷偷看我。
【今晚女主要被小混混围堵哎,她不会受伤吧?】
【没事没事!我家宝贝江雁北会来救她!女主绝对心动!】
【啊啊啊啊,清冷高傲学神为爱折腰,我爱看!】
我摇奶茶的手微微一僵,面无表情地向店长申请提前下班。
明明和沈颂半点关系没有,怎么混混们堵的还是我?
为了躲避危机,我特地换了条宽敞的大马路回家。
然而在拐角时还是被人拦住,灯光闪烁,街道寂寥无人。
「你就是沈颂的新女朋友吧?长得不错,身材也不赖。
「打电话喊他来,不然哥哥们不保证会不会对你做什么。」
几个黄毛流里流气地将我围成圈,上上下下打量我的身体吹了个口哨。
「我不认识沈颂。」
「不认识?不认识沈颂怎么可能为了你转学?」
他们缓缓将我逼近巷子,恶狠狠朝我脚边吐了几口浓痰。
雷电划破天幕,我迅速从旁边角落里抄起一根钢管。
然后,拼了命地奔跑。
身后传来几声粗鄙的咒骂,我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紧跟而来。
从听到心声那天起,我每天逼着自己早晚在操场跑 5000 米,体育项目锲而不舍练着实心球。
我知道女性只有锻炼出强健的体魄,才能拥有力量在危险中保护自己。
晚风微凉,夹着湿润的水汽扑向我的脸颊。
下雨了,雷声在狭窄漆黑的小巷中轰隆作响。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前方的混混们面目狰狞地将我的路堵住。
我扶着墙壁喘气,被密密麻麻厚重的雨幕包裹得几乎喘不上气。
就在他们扑上来的前一刻,清晰的警笛声划破夜空,我扯着唇角露出释然的笑意。
我才没蠢到要和他们肉搏,早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我就报了警。
等混混们被扭着上了警车,我才扶着墙壁缓过劲来。
随行的女警员担忧地揽着我上了车,从工具箱里拿出绷带替我临时止住额头的血。
雨很大,落在身上很冷。
我靠在后座,玻璃窗上的蜿蜒的雨渍令人有些失神。
小说里女主为什么总要遭遇那么多的危险和伤害呢?
侮辱、换血ṱų₍、截肢、绑架、车祸、破产、被霸凌、被陷害……
虐来虐去虐身虐心到底为的什么?
但如果女主不乖乖等着被男人救赎,会怎样呢?
会死吗?
真荒谬。
但好在,这是个法治社会。
我嗤笑一声,想收回视线却看到了巷口处姗姗来迟的人。
男生撑着把黑伞有些疑惑,冷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了极其锋利的眉眼。
【啊啊啊啊,北北好帅!】
【终于到我家江燕北出场了,我超爱!】
【呜呜呜呜本老母亲都不舍得把他让给女主了,终于体会了一把当恶婆婆的心情。】
他是……江雁北?
我恍惚间发现这个人我曾经见过,在 A 大物理夏令营里。
上次九校联考他没参加,大家都说他才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市状元,我只是捡漏罢了。
我懂这个逻辑,女强男更强罢了。
就算是一骑绝尘的大女主,在历尽千帆后还是要和男人纠缠情爱。
江雁北是吗?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打败你了。
-16-
新的一周,沈颂没来上学。
我知道为什么。
每周二、周四晚自习下课他都会单独送苏妙妙回家。
从警局离开前,我把他详细的上下学的时间和方便堵人的路线告诉了那些混混。
他们一定能逮到机会往死里教训他。
毕竟沈颂,还欠了我一道疤呢。
-17-
周二,我毫不意外地看着班主任又领了个新的转学生走进来。
江雁北捧着资料走到座位上,安静自习。
李老师介绍他时喜上眉梢,隐隐露出一丝骄傲。
但视线瞥到后排的我时又不自觉多了些冷淡。
「大家以后要多多向雁北学习。
「尤其是某些女同学,要知道男生学理科天生就有优势,别往后被甩开差距才来找我哭鼻子。」
教室里顿时哄笑成一团。
等老师离开后众人议论愈发激烈,最后直接波及了我。
「温秋予,老班点你呢你听到没有?」
「这下看温秋予还怎么傲!她妥妥被完虐好吗!」
「学神来了!今年省状元我们学校稳了。」
零零碎碎的嬉笑声传到我耳中,我毫不在意地翻开练习卷奋笔疾书。
他们考那点分和我差距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我懒得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早读结束后是数学小测。
根据成绩数学老师自然而然将满分的我和江雁北分成了一个学习小组。
那些偃旗息鼓很久没出现的心声瞬间炸开。
【啊啊啊啊好甜,势均力敌的爱情!】
【我就说了宝贝江雁北才是女主的真爱!】
【这是唯一没和女主闹掰的男主了,买股买对的快乐谁懂!】
【呜呜呜呜,我们也算一路看着女主长大的亲妈粉了。】
亲妈粉?
刷题的手一顿,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18-
下午是高三难得的体育活动课,大家匆匆跑下操场。
自律地跑完 5000 米,又扔完实心球,我这才坐在树底下乘凉享受着安静的时光。
夏日蝉鸣声有些聒噪,等休息够了我又爬起来见缝插针捧着书做题。
我想考上 A 大、B 大、Q 大……
我想像正常人一样过上普通平凡且幸福的生活。
思索得出神之际,落在书页上温暖的阳光却消失了。
一抹黑影挡在我身前,带着周身寒意。
抬头看,是宋寒声。
他弯腰夺过我手中的练习册,猛地远远扔到了水池里。
「苏妙妙在哪里?」
宋寒声质问时嗓音并不低,不少人纷纷侧目看向这边。
我起身绕过他结实庞大的身躯,缓步走到水池里捡起湿透的练习册。
这本奥数题很贵,花了我一周的伙食费才买到的。
薄薄的试卷摊开在石头上仿佛被灼伤,水汽不断蒸发。
我站在烈日下皮肤被晒得微红,然后回到树荫底下神情冷淡地与他对视。
拧开手中瓶盖,冰凉的矿泉水直接泼到他脸上。
宋寒声猝不及防被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咬牙切齿黑着脸凑近。
「温秋予,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打女人?」
我毫不在意地将空瓶扔进垃圾桶,摊摊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像头。
「你可以打我,就看你家股票经不经打。
「《宋氏集团太子爷霸凌企业资助的山村贫困生》,你觉得这个标题怎么样?」
被威胁后宋寒声眼里愠色渐浓,仿佛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他抹掉脸上的水滴,下颌线紧紧绷着。
「我霸凌你?明明是你霸凌苏妙妙。
「刚刚还有人看到你们走在一起,现在她转头就不见了,不是你搞的鬼还有谁?
「要是你真敢动我的人,学校董事会明天就能开除你!」
我莫名承受着他的怒火,嫌弃地皱了皱眉。
「我和苏妙妙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欺负她?
「你不会是觉得我在嫉妒她抢走了你吧?你发癫啊?
「刚刚老师喊我们去健材室搬东西,搬完我就回来了。
「人不见你可以找人,而不是像疯狗一样朝我乱叫。」
这人语文考的分数还没我零头多,还指望吵架能吵得过我?
要不是还欠着宋家恩情,我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宋寒声被猛地一噎,刚想发怒却看到苏妙妙和体育老师从办公室方向走来。
激烈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真是给你闲的。
「你尴尬的样子好像条狗哦。
「没意思,走了。」
我打了个哈欠走到骄阳下弯腰捡起干透的练习册。
既然今天运动量已经达标,又干脆和老师请了病假回教室。
-19-
踏进教室那一秒,静谧的室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看到江雁北脸色苍白躺在过道上。
他紧闭双眼睫毛不停颤动,哮喘发作呼吸异常急促。
想离开,但人命关天。
无奈之下,我只好将人扶起又从他的背包里翻找出喷雾。
「能听到我说话吗,江雁北?」
等逐渐恢复意识江雁北才虚弱地松开我手腕,他眉眼清冷,耳根却染上薄红。
「我欠你一次人情。」
白炽灯下少年心跳仿佛漏了半拍,望着我的眼神真诚又炽热。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
看到这一幕,激动的心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太好了,我买股买对了!我就知道女主会选择江雁北!】
【吓死,还以为结局要无 CP 呢!】
【呜呜呜呜,宝贝江雁北快以身相许,你们锁死!】
【太好了,有我家宝贝在,就没人能抢走女主保送名额了!】
听到那些人的胡乱臆测,我下意识皱了皱眉。
刚刚救人是出于对生命的珍重,和他是不是江雁北没有半毛钱关系。
就算今天倒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普通的陌生同学,我也会救。
怎么好端端又和爱情扯上关系了呢?
这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性缘脑。
而漫天的欢呼中,我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谁?谁要抢我的保送名额?
-20-
体育课的下一节是自习,自习开始没到十分钟就有人把我喊到办公室。
进去后我才发现这次的会面不仅有李老师,系主任也在。
三杯温热的茶水摆在桌上,还有几份厚薄不一的资料。
「温同学,这次 A 大的保送计划出来了,我们学校有一个名额。
「你是最符合招生条件的候选者,今天喊你来这就是谈谈这件事。」
系主任是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目光有些锐利。
在他的示意下,李老师把手边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过去。
里面只夹了几张我高中以来蝉联 A 市联考第一的薄薄成绩单。
而其他老师递交的资料显然更丰富,运动奖项、竞赛证明、公益活动照片、同学评价……
显而易见,系主任在翻看他们资料时停留的时间长了许多。
我漫不经心地一口一口喝着茶,杯很快见了底。
李老师是故意的。
添了两轮茶后系主任才眉眼舒展地放下材料,眼底的犹豫逐渐散去。
他浅啜两口茶,带着些歉意看向我。
「温秋予同学,我们保送也不只看成绩,学生的综合素质也很重要。综合来看……」
放在我面前那份 A 大的招生资料被他收回,眼看事情就要下定论。
我挺直脊背大胆地抬手按住,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2022 年 11 月,我荣获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一等奖。
「2023 年 6 月,我参加 A 大物理夏令营并取得优异成绩。
「2024 年 2 月,我当选社区十佳青年志愿者,被授予爱心徽章。
「……」
我如数家珍般细细地把入学以来参与的所有综合活动及其成果都背了一遍。
这是我的成就,我不允许任何人否认。
而这些本该写进资料里的内容,却被人故意忽略了。
现场气氛凝固了几分钟,最后系主任放下茶杯扶了扶眼镜。
他的视线在一旁坐立难安的李老师身上游移几秒,咳嗽一声。
「下个月就是全国物理竞赛,成绩出来后我们再来定保送名额吧。」
说完他捞起资料起身,不容置喙地大步走了出去。
-21-
等回到教室已经放了学,我收拾好书包却发现江雁北还等在外面。
「需要我帮忙吗?只你开口我就帮你。」
「不用了,谢谢。」
我招手和他说了再见,独自离开。
荒凉的残阳映在冷清的走廊上,有抹人影站在角落里等我。
「秋予,你真的很优秀,老师相信你完全可以靠自己考上 A 大。
「女孩子就应该善良大度些,你为什么不可以让他人两三分呢?
「其他人就算再努力也比不上你,老师不忍心看到他们的辛苦白费,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你能理解老师吗?」
李老师脸上装着满满的疲惫,认真地解释自己今天的作为。
晚风习习,我倚在栏杆上眺望着夕阳一点一点沉没在远山的簇拥里。
「不能理解。
「难道优秀是我的错吗?
「谁规定女孩子必须善良大度宽容忍让?
「不是你的东西你凭什么要我让?
「他们的辛苦不能白费,那我的努力就可以白费吗?
「你牺牲我来给他们机会,谁又会给我机会?」
我的语气依然平静,连番质疑下李老师却哑口无言。
旁边花丛的蔷薇花开得更盛了,花枝在晚风摇曳中轻轻扫过她的脸颊。
暮色下她肩膀忽然软软垮了下去,像只被花刺扎破泄了气的气球。
她一直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个性,不喜欢我的张扬。
她总觉得好学生、乖女孩不应该是我这样。
她想用刻板印象和性别枷锁规训我,到头来却发现一场空。
等了半晌发现眼前人没什么话说,我拖着脚步离开了学校。
走到离家不远Ṭṻₖ的巷子口时,我低头看手机发现上面多了几条银行的信息。
市联考的奖学金到了。
申请的贫困补助也到了。
再加上之前早餐铺子,奶茶店打工攒的钱。
零零散散凑成了一笔不小的数额。
我当即在市里医院预约了挂号,准备将爷爷送去那里做详细的身体检查。
巷子口馄饨店的大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店家忙忙碌碌地招待着客人。
我打包了一大一小两份鲜肉馄饨回家。
汤上都卧着圆圆鼓鼓色泽鲜亮的荷包蛋,像极了我今天欣赏的夕阳。
但是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
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却也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
正如人生,不是吗?
无论怎样,温秋予都是不可被打倒的。
-22-
物理竞赛不在实中举办,当天参加比赛的选手都统一乘坐大巴赶往现场。
出发前半小时,我从厕所出来却被人猛地从背后捂着嘴强行拖进了档案室。
门轰然关上,落锁声异常刺耳。
外面忽然下起倾盆大雨,雨幕中传来沈颂低哑沉闷的嗓音。
「温秋予,苏妙妙也在保送候选名单里,这场考试对她来说很重要。
「你那么厉害,不缺这场考试的。
「等大巴走了我就放你出去,结束后我会补偿你的。」
逼仄的档案室里满满都是灰尘的味道,我听到沈颂的脚步声愈走愈远。
该死,当初欣赏完他和小混混互殴后我就不该喊救护车。
这种神金活着也浪费氧气,死在巷子里算了。
我尝试着朝四周呼救,但现在是上课时间根本没人经过。
档案室有扇小窗,我从角落找来椅子踮起脚尖。
不远处楼梯上,江雁北一袭白衫皱着眉急匆匆下楼。
他的发丝被风拂动,露出了清冷好看的眉眼。
那抹身影穿梭在学校各个密闭的房间里,一刻也不曾停歇。
江雁北……似乎在找我?
这个想法刚出现,铁门外密密麻麻的心声就传了进Ṱű̂₍来。
【江雁北坚定不移只对女主好,只偏爱女主,我直接锁死!】
【小北宝贝不仅帅而且学习好,爸爸是首富,妈妈是校董,妥妥准男主标配好吗!】
【慕名而来,听说作者越写越崩后期改成爽文了。】
【女主终于苦尽甘来了,想看她狠狠打脸宋寒声和沈颂!想看追妻火葬场!】
苦尽甘来?
苦我自己咬着牙受了,所谓甘就是奖励我一个条件很好的男人?
这种精神胜利法未免也太脑残了。
而且这点小小的麻烦就想逼我妥协,也太看不起我了。
我随手扎起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弯腰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观察档案室的门锁。
这扇门有些生锈老旧,锁头并不厚。
找到角度后,我脱下外套裹住肩膀关节处,深呼吸退后几步用尽全力狠狠往门上一撞。
「啪嗒。」
清脆的锁头掉落声响起,我像断了线风筝般从门里扑了出来。
急风骤雨的侵袭下,走廊上很快积了一摊水。
我狼狈地摔倒在水里,连头发都被溅湿,黏腻地贴在脸颊上。
一阵刺痛从膝盖处传来,我缓了一会迅速爬起来奋力朝比赛大巴冲去。
从江雁北身边擦肩而过时,他的衣袖被掠过的风微微鼓起。
那一瞬,我看清了他平静无波的眼眸忽然卷起浪涛。
距离出发还有五分钟时,我终于跑到了上车点,却发现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秋予?」
旁边的值班室里走出一位年轻温和的女老师,是陈媛。
她诧异地看着我满身湿漉,担心地将我拉到挡雨的廊下。
柔软的毛巾覆盖在我的脸上,我不禁有些愣神。
「今天下了大雨,为了不耽误比赛,李老师让司机提前出发了。
「点名的时候我发现你还没来,怕有什么意外,所以不放心,在这里等你。」
她低头在手机上忙碌地操作着,然后朝我露出笑意。
一把绿色的雨伞被撑开,连同落在教室里的包齐齐递到我手里。
「我给你打了车,也能顺利赶到比赛场地,不要担心。」
「……谢谢老师。」
「不用客气,好好加油呀!」
她笑起来时脸颊处有个小小的梨涡,很好看。
我大大朝她鞠了一躬,起身时发丝上的雨水滑落泛起阵阵凉意。
和她告别后我撑着伞独自走向雨幕,仰着头努力咽下呼之欲出的眼泪。
穿着白衬衫的江雁北恰好追到了校门口,遥遥望着我远去。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对方小小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23-
坐上出租车的下一秒,包里的手机发出猛烈的震动。
我掏出来一看,才发现医院打来了十几通未接来电。
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我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发凉。
「是温大山家属吗?现在病人陷入突发性昏迷需要马上做手术,麻烦家属过来签字。」
「好。」
「司机师傅,我不去三中了,麻烦送我去市中心医院。」
挂断电话后,我神情恍惚地摇下了车窗。
冷雨扑面而来打在我的脸上,一时叫人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24-
赶到医院时,爷爷被推去做术前检查。
主刀的专家们犯了难,面色凝重地讨论着他突发昏迷的原因。
命运仿佛又回到了出事的那一年。
我浑身无力地坐在医院的铁椅上等待宣判,雨水黏在身上带来湿凉的寒意。
好心的圆脸小护士拿来药箱,替我还在汩汩渗血的膝盖包扎。
旁边等候室里几个病人纷纷探出头来朝我张望,眼中带着怜爱。
【呜呜呜好惨啊!】
【幸好这是沈颂家的医院,沈颂不是说要补偿女主吗?】
【手术费的话找江雁北借也可以,他欠了女主人情。】
【啊啊啊啊,不要!女主好不容易摆脱男主们,不想和他们再扯上关系了。】
那些心声太过嘈杂,吵得我脑袋有些疼。
但我还是从茫茫讨论中抓住了一些极其关键的信息。
【要是医院能早点发现爷爷有脑动脉瘤做手术就好了……】
【对啊,这样女主就不用辍学边照顾脑瘫爷爷边打工挣医药费了。】
【好想告诉她,但是不能开口,呜呜呜呜。】
闻言我猛地站了起来,冲上前拦住了医生。
「请你们再给我爷爷做一次脑部 CTA。」
「医生,请检查一下有没有脑动脉瘤……」
主刀的医生有些惊讶,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开了检查单。
确诊后爷爷立马被推进了手术室。
会成功吗?会的吧。
这么久以来,我承受伤痛奋力反抗,付出了万分的努力去改变命运的轨迹。
我相信在今天,爷爷的人生也一定会被我改写。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异常煎熬,恍惚间发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温大山家属是吗?手术很成功。
「幸好你坚持做了检查,不然动脉瘤破裂死亡率很高。」
主刀医生穿着白大褂,出来时笑着朝我点点头。
「谢谢医生。」
我大大地朝他鞠了几次躬,紧闭双眼瘫软在铁座椅上喘气。
外面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
细碎的阳光从蓬勃的梧桐树间穿过,洒落在窗台上。
一束绛橘柔光探过我的指尖,跃进我肩上湿漉漉的背包里。
我拿出绿色封皮的笔记本,用端正的字体书写着今日的光荣事迹。
今天,我打了场漂亮的胜仗。
我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我赢了命运。
这一场针对我的盛大围猎,终于结束了。
-25-
等爷爷病情稳定后,我又回了学校。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最后 A 大保送者根本不在当初候选人名单里。
同学们八卦出那人竟然是某校董的女儿。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倒不在意,只是安安静静地埋头做试卷。
宋寒声对我的欺凌被宋夫人发现,她亲自打电话和我道了歉,转头就将考不上大学的儿子送出国读书。
沈颂锁了我的第二天又被那群混混逮着围殴,最后不得不转学离开这片区域。
原来的班主任李老师被举报到教育局调走了,陈媛老师暂代她的位置。
好消息是,自那天后,那些心声再也没出现过。
湿漉的雨季到来,窗台上趴着零星几点鲜嫩的青苔。
一切似乎都在大雨中恢复了平静。
自习课结束我停下笔,把写好的数学卷子递给前排的江雁北。
他面色如常接了过去,修长白皙的手握着支红笔在上面批批改改。
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私下的情感交集,只是同个数学小组的普通同学罢了。
趁着课间,我捧着保温杯慢吞吞挪着脚步到水房接水。
但没想到在楼道里,苏妙妙忽然神色紧张地拦下了我。
下一节上课铃已经响起,上下楼梯的学生逐渐减少。
她握着我的手腕将我拉到角落,警惕地东张西望了很久。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苏妙妙眼神复杂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对……对不起,我,我……Ťŭ̀ₖ」
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不知从何说起。
「没事,都过去了。」
真正为难我的人是李老师, 是宋寒声,是沈颂,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要上楼却被她执拗地拦住。
苏妙妙蹙着眉, 圆圆的小脸皱成一团。
「你是不是也能看到那些奇怪的弹幕?」
我顿了顿, 不解地摇摇头。
「什么弹幕?」
「哎呀, 你肯定觉得我疯了, 没事没事, 我乱说的。」
苏妙妙撒开我的手原地来回跺脚, 有些焦虑地死死咬住下唇。
最后,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说:
「今年高考你不能坐 37 路公交车哦,一定不能坐。
「请……请你相信我!」
她揪着衣角结结巴巴地请我相信她,圆溜溜的大眼中带着诚恳。
我笑着点点头,朝她道了谢。
「高考加油。」
「高考加油!」
-26-
盛夏校门口的白桦树枝叶浓密, 艳阳从隙缝穿透落地, 凌乱点点, 婆娑摇曳。
高考结束, 走出考场后, 我看了新闻才知道 37 路公交车在桥上出事了。
知道我一切顺利,苏妙妙忽然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幸好你没事!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多蠢事,你、你会原谅我吗?」
十八岁的女孩子脸庞青涩, 眼中盈满歉意与不安。
我勾唇笑了笑, 弯腰和她碰了碰额头。
「你没做错什么, 我们都是最好的。」
-27-
那天在校门口我还意料之外地遇到了陈媛老师。
她的身影掩映在绿色的伞下, 将一本加缪的书送到我手上。
「恭喜, 你自由了。」
书的扉页是她亲手抄录的一段话:
「诞生在一个荒谬的世界上的人的唯一真正的职责是活下去。是意识到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反抗、自己的自由。」
-28-
往家中走去, 江雁北站在雨夜第一次见面的巷口等我。
黄昏微热的风灌满了整条小巷, 树上蝉鸣不止。
我听到了生命跃动的气息,在这片大地上逸散。
他问:「温秋予, 我有机会吗?」
刹那间那些心声又出现了,只是这次听起来很微弱。
【来围观大结局啦!好甜啊!】
【好般配,江雁北真的太好了!】
那些人说的话我不置可否。
江雁北也许很好, 但不代表我要喜欢他。
为什么故事总要以一个女孩的成长为开始,又以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为结局呢?
当然, 如果番外能结婚生子就再好不过了。
但那不是我的结局,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朝江雁北摇了摇头:「没有。」
我们温和地道了别,分道扬镳踏上各自的征程。
-29-
这年高考, 我以五分的优势赢过江雁北成了省状元。
靠着奖学金我缴清了爷爷治病的费用,还彻底还清了爸爸留下的债。
实中很大方, 额外又发了笔钱支撑起我大学四年的费用。
来年春天, 我推着爷爷的轮椅去看河岸杨柳。
明媚的春阳透过柳树枝头疏疏落落地交错浮动着,洒落一地光辉。
春天来了,终于来了。
-30-
我曾经以为自己恨这个世界, 但我错了。
正是因为我爱这个世界, 所以才那么努力地反抗țű̂ₚ着,活着。
即使这一路,太过艰辛,太过漫长。
但我坚定地相信命运是可以更改的, 即使身边空无一人,也要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从前我被设定成男人们的朱砂痣白月光,秀色玲珑的盘中餐。
而现在我要当燎原的山火、贫瘠土地上的野荆棘。
要当飞鸟、星子。
要当披着人皮的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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