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国公得罪政敌。
其嫡次女崔玉皎当街被人掳走,次日将其衣衫不整地扔于闹市。
为保长女惠妃娘娘的名声,国公府传出消息。
崔玉皎将会用一尺白绫自缢而亡,以保全家族颜面。
而我,就是那准备上吊的「崔玉皎」。
-1-
「模样身段挺像皎儿,就你吧。」
我被爹爹摁在地上,上首贵妇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了我的结局。
一个时辰前,那当街被人掳走的二小姐找到了。
只不过她是衣衫不整地被人扔于闹市之中。
管家找来家生奴,询问有谁愿意替二小姐走这一遭,老爷便可答应其一个要求。
别人都低着头,生怕自家闺女被选了上去。
我爹着急忙慌地凑上前,他掐着我的脸给管家看。
「大人,我家玉翠可以!」
「她的容貌有幸与二小姐有五分相似,两人身段也差不多!」
「定能瞒天过海,将这事办好!」
管家瞥了我一眼,从鼻子轻声一声:「嗯,带走。」
得了夫人的令后,我被允许跟家人做最后的道别。
回到房间,我娘的眼睛都哭成了核桃。
一见我,就赶忙扑上来将我搂到怀里。
「我的儿,娘舍不得你啊。」
「你走了让娘怎么活!」
爹也适时摸了一把泪:「儿啊,你被怪爹狠心。」
「是咱们家必须抓紧这个机会,你也不想看着你兄长跟爹一样,做一辈子的家奴吧!」
我抬头扬起一个笑脸。
「爹娘,你们要真舍不得我,就给周管家回话,说我不去了,这样女儿就能一直陪着你们了。」
爹的脸冷了下来:「你这丫头从小就会溜奸耍滑,什么都只顾着你自己。」
「你都不想想,要是没有今天这个机会,你兄长还怎么翻身?」
「难道我们家要一辈子给人为奴为仆吗?」
我不解:「兄长不是最耻于靠女人吗?难道你要让兄长踩在妹妹的尸骨上平步青云?」
兄长在一旁轻嗤一声:「我会凭自己的本事让主家看到我的本事,用不着你!」
娘停止哭泣,她回过头瞪了一眼兄长。
转而对我笑着拿出一个红糖鸡蛋。
「儿啊,你吃吧,吃完好放心地去……」
「爹娘没有本事,护不好你,你去了那边可不要记恨我们啊!」
「爹娘这都是没有办法,你难道也想眼睁睁看着你兄长就这样抱憾终身吗?」
我就着她的手,一口口吃完整颗鸡蛋。
-2-
吃完后,他们将我关进了柴房。
转眼天已经蒙蒙黑,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我等的人终于来了。
「别拿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可没让你替我去挣荣华富贵!」
从小,我这个兄长就自命清高。
别的家生子都早早开始给主家干活,他总是会把自己的活全部推给我。
然后躲到一旁翻看偷抄夫子的书,说将来要走入仕途光耀门楣。
他在爹面前作了几首诗后,爹觉得自家出了一个神童,越发纵容他的行为。
每每在我干不完两个人的活的时候,对我就是一顿打骂。
而兄长就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劝我下次不要偷懒,好好干活。
我这兄长,最是虚伪。
最擅长的就是拿别人当筏子,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我来就是告诉你,就算将来我有什么成就,那也是靠的是我自己,绝不是靠你这个什么用都没有的丫头片子。」
「他们这么做简直是多此一举!」
我装作虚弱地靠在草垛上:「我知道兄长有本事,那就求你去跟爹说说情吧!」
「他最固执死板,我怎么可能劝得动?」
「你就认命吧,下辈子投个好胎。」
我流泪示弱:「兄长,我走后你要替我照顾好爹娘,你平时要多替他们分担些,别让他们太过劳累。」
「还有我在……藏了……」
他皱着眉凑近:「你藏了什么?」
突然一枚绣花针被狠狠刺进他的太阳穴。
「啊啊啊!」
整个柴房传出凄厉的惨叫,他顿时疼得满地打滚。
但没一会,就气息减弱。
我习惯在我的身上藏些防身的东西。
匕首太过显眼,做活的时候很容易被人看出来。ẗū́₃
绣花针很轻巧,可以藏在衣袖的夹缝。
杀人于无形。
门外的人被他凄厉的声音吸引进来。
他立马趴过去求别人救他。
「我不会死的,你们赶紧去大夫啊!救救我!我是天命之子,你们要是不救我,这个世界就会崩塌!」
周管家看着他在地上胡言乱语,觉得他可能是失了智。
仔细检查伤口之后摇了摇头,吩咐将他拖下去,能治尽量治。
毕竟,一个奴才也值些银子。
爹娘赶到时,看着兄长正气息奄奄地被人拖出去。
娘当即就瘫软在地上,他们这下真情实感地哭了。
-3-
我笑了。
从小,我就知道我跟兄长都是怪物。
我情感淡漠,不懂人情,但懂得隐藏。
兄长早慧,嘴里时常念叨着一些不符合常理的话。
他蠢笨如猪,日日躲懒翻看夫子的书。
却背得磕磕绊绊比不过稚童。
这样一个人,却能做出那种绝妙的诗句。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不是从谁那里偷来的。
他带着那些诗句得意洋洋地找到夫子时,被夫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背地里偷骂夫子不识人才,狗眼看人低。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待他将来官至首辅,必要将那夫子五马分尸。
……
他被拖出去时已经没了气息,「天命之子」不过如此。
赵管家换了更粗的麻绳将我五花大绑,送到了夫人的房间。
上首贵妇人端坐。
身边侍女丫鬟在一旁伺候。
这几个嬷嬷我见过几次。
她们是院里的老人了。
每每见到,都十分和蔼可亲。
因着我与二小姐有几分相似,她们见到我时会嘘寒问暖。
嘱咐下人不要欺负我。
二小姐出事,她们这会儿脸上都是沉痛的神情。
反观夫人,悠闲地躺在躺椅上。
一人捏着肩膀,一人揉着胳膊,还有这人仔细剥好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入她的口中。
我有些纳闷。
旁人都说二小姐是府中最受宠的。
甚至比两个少爷都得宠。
这话看来做不得真。
-4-
「听说你这丫头心思不少啊。」
夫人抬眼看来,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蝼蚁干了件趣事,引得她起了几分兴趣。
我安静地待在原地。
「我只是想活下去。」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选中了你,这是你的福气。」
「待你死后,你甚至可以替皎儿入崔家祖坟,世代受香火供养。」
「你的父母亲还可以得到国公爷的一个许诺,何等荣幸!」
她狠狠一拍桌子。
丫鬟侍女哗啦啦跪了一地。
「可你的心思太杂了,区区一个女子,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将你兄长杀害。」
「不纯不孝,罔顾人伦。」
「那我是不能给你善终了,拖下去吧。」
父亲母亲从隔间出来。
朝夫人磕头谢恩。
「多谢夫人,这丫头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没想到如今竟然敢干出这种事。」
「若不是夫人还有用,那我定要将她关进猪笼去游街,以慰我儿在天之灵!」
我知道,现如今只是需要一个人顶了二小姐这个空缺。
崔府需要给众人一个态度。
一个不会影响府中公子的态度。
容貌身段都是其次。
到时候用躺倒棺材里面一盖,谁还能打开盖板亲自查验。
重要的是崔玉皎这个人为了保全家族,已经死了。
管他里面躺着的是崔小姐、赵小姐又或者是男子……
-5-
我朝夫人拜了一拜。
「二小姐遇事,那与丞相大公子的婚事也就作废。」
「如此一来,惠妃娘娘在宫中愈发艰难。」
「宜嫔虽入宫时间短,但深受圣上宠爱,前些日子,因着惠妃娘娘身边的翠青冲撞了宜嫔,圣上不顾青橘是娘娘的贴身丫鬟,竟将她杖毙!」
「如今,惠妃娘娘身边可是没有没有一个得力的人了。」
夫人来了兴趣,坐起身。
「府中丫鬟众多,我为何选你?」
我朝她磕了一个头:「因为我够狠。」
「也足够听话。」
「进了宫,我是逃不出娘娘的手掌心的。」
爹爹往前跪爬几步。
「夫人不可啊!这丫头从小就粗鄙不堪,定不堪大任,您放这她进宫,二小姐那边可怎么办?」
「她妄想攀高枝,简直是不知所谓!」
我回头看去。
只觉得他与娘怒目圆瞪,恨不得能扑上来将我就地将我打杀。
心口好像苦得冒泡。
本来就知如此。
我还在期盼什么?
「夫人,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我兄长身材纤长,面容娇俏,只需稍稍一打扮,任谁能看出这是男子?」
夫人若有所思地点ṭṻ⁷了点头。
娘亲又恼又惧。
一时间险些昏死过去。
她哭喊着想要上前抱着夫人的腿。
夫人身边的赵嬷嬷一脚将她狠狠踹开。
爹爹急中生智。
「虽然装扮后从外表上看不出,但我那儿子却是男子。」
「若是以女子身份入崔家祖坟,会引得老祖宗怪罪,夫人三思啊!」
夫人犹豫:「这……确实不妥。」
我忙道:「这有很难?」
「只需阉了那玩意即可ƭü₂。」
「没根的东西,老祖宗定然不会怪罪的。」
「届时可先将其置于祖坟,待风头一过,便可将其挖出ṭùₗ随便扔到什么荒郊野岭,免得白白占了二小姐的名头。」
我考虑得面面俱到。
夫人满意地笑了。
我入宫为婢的事情也就定下了。
-6-
我主动揽下这桩事。
带着城东杀猪的屠户来做这件事。
屠户没有干过煽人的活,着实有些稀奇。
拿着煽刀比划半天。
生生拖到爹娘闯进来。
再见到他们,仿佛老了几十岁。
爹爹扑倒兄长身上挡着。
娘亲上来撕打我,口中叫骂:「你个没良心的畜生。」
「我生你出来就是来讨债的。」
「没想到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恶毒,用你兄长来为你铺路。」
「你今日若是敢伤害我儿分毫,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我笑着将她踩在脚下。
命人将他们拖出去。
屠夫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一切准备就绪。
周管家立刻放出消息,崔国公次女已经自缢。
兄长也躺进了提前准备好的棺椁。
等几日后下葬。
为了补偿爹爹娘亲。
国公爷补偿了他们一处田地和房产。
只待兄长下葬后,便可脱离奴籍做自由身。
因此,这几日他们倒是消停不少。
-7-
兄长下葬当日。
赵嬷嬷急匆匆地到前厅,凑到夫人耳边耳语。
夫人当即大惊。
顿时瘫坐到凳子上。
突然,她神情痛苦地捧着脸痛哭。
前来吊唁的宾客忙上前安慰。
夸奖崔二小姐是刚烈之人,乃女子中的楷模。
夫人打起Ṱųₔ精神,跟这些贵妇人略微寒暄便匆匆去了后院。
崔二小姐的院子前已经站满了丫鬟。
我跟赵嬷嬷留在院外。
赵嬷嬷恐吓这一帮小丫鬟,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出去半分。
屋里传出夫人悲怆的痛苦声。
半晌,里面的动静才渐渐消失。
崔二小姐的衣服是我跟赵嬷嬷换的。
赵嬷嬷一边给二小姐上妆,一边掉着眼泪。
我褪下二小姐的裤子时,狠狠吓了一跳。
她的下身已经溃烂长疮。
隐隐还可以见到撕烂的伤口。
上面已经长出白白的蠕动的东西。
赵嬷嬷被我的惊呼声吸引过来。
看到这场景,双腿顿时瘫软。
她再也忍不住。
眼泪无声地、大颗砸在地上。
消失在尘土中,了无痕迹。
「小姐,你命苦!」
「来世定要投个好胎,这世道不公啊。」
二小姐回来后。
国公爷就将她关进了院子。
不让任何人外出。
为了尽量低调或是嫌弃丢人,甚至没有找大夫来为小姐看诊。
消息传不出,也没有大夫来看诊。
竟没人知道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但即便他们知道,也可能会觉得不耻吧!
她就这样被活活疼死了。
即便她现在不死。
将来也不会有踏出这个院子一步的机会。
宛如行尸走肉。
-8-
棺椁中的人换成了真正的崔二小姐。
在一声声唢呐声伴随着崔夫人的哭喊中远去。
二小姐刚下葬。
爹爹和娘亲便着急地赶来。
真正的二小姐殇了的消息还没有传开。
之后老爷夫人还有几个近身的丫鬟知道。
爹爹娘亲没眼力见地冲着赵管家要赏赐。
但田地归属赵管家管不着。
我示意他们可以直接去找夫人。
两人又巴巴地跑到了夫人的院子。
恰恰此时,我带着赵嬷嬷去到厨房端夫人的药。
没人阻拦,他们二人就这么闯了进去。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院子里满是压抑的气氛。
丫鬟小厮跪了一地。
爹爹娘亲被人摁着就要打板子。
看见了我,他们好像看见了什么救星。
爹爹狼狈地跑过来:「女儿,你向夫人求求情。」
「三十板子,我跟你娘受不住的啊!」
「这要是打完,我们这把老骨头怕不是要散架了!」
我疑惑地看向他:「女儿记得,小时候替兄长挨过板子。」
「那时爹爹说的是,做人奴仆的哪有不被挨板子的,忍忍就过去。」
「不过区区三十,夫人又没砍了你们的脑袋,忍忍就过去啦!」
他的面色变得扭曲难看。
我的心情却格外好。
夫人因崔二小姐室女而殇,正在发散所谓的「慈母心肠」。
他们却主动提出了这件事,那岂不是正触霉头。
「夫人这般通情达理,定是你们做错了什么,惹了夫人生气,你们难道不应该挨打吗?」
娘亲面露苦涩:「冤枉啊,我们并不知啊!」
「只是进去提了一嘴之前承诺的田地铺子的事,夫人就大发雷霆。」
我轻捂她的嘴。
「嘘!」
「这话可不要再说,小心夫人治你们议论之罪。」
-9-
我好心找人将地上的那两坨烂泥送回去。
看着他们昏昏沉沉的胡乱呓语。
心觉有些好笑。
从前兄长爱鼓捣些什么发明。
一次在花园里发生了爆炸。
吓坏了一旁路过的小公子。
夫人本意要将他拉出去打死。
但那时正值朝堂上变革之风盛行之时。
便改成了杖责三十。
爹爹以兄长身体孱弱为由。
将我送了出去。
「区区三十杖,打不死人。」
「你就替你兄长这一回,咱们家不能没有命根子啊。」
我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轻唤。
「爹爹,爹爹……」
他虚弱地睁开双眼。
「我昨日梦见兄长说,那荒郊野岭有野狼在啃食他的肉。」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面部也因为震惊而颤抖。
「什么……什么野狼?」
「哦!」我恍然大悟。
「忘了告诉您,那棺椁里的不是兄长啊。」
「真正的崔二小姐昨日已经殇了。」
他挣扎着要爬起。
「那我儿呢!」
「好像……是被扔到哪个乱葬岗了,我也不清楚。」
方才默不作声的娘亲突然一声哀嚎。
彻底昏死过去。
我现在杀死他们很容易。
但以他们现在的情况。
活了大半辈子,一切都化为乌有。
活着比死了更让人感到快意。
-10-
宫里接我的人已经到了。
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
从前在府里见过。
是看着惠妃娘娘长大的老人。
她拉着我仔细打量了一番,朝赵嬷嬷寒暄了几句。
就要带着我离开。
赵嬷嬷将她叫住,嘱咐了几句照顾我的话。
这才放我们走。
李嬷嬷和赵嬷嬷都是夫人带来的丫鬟。
后来夫人生产。
两位小姐都是由这两位嬷嬷照看。
而她的精力更多花在了小公子身上。
后来,李嬷嬷随着大小姐进宫。
赵嬷嬷原本也是要随着二小姐出嫁的。
但最后出了这事。
她嘱咐李嬷嬷照顾我的原因,或许是我与那二小姐几分相似的面容吧。
一顶小轿晃晃悠悠地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地方。
我又由李嬷嬷引着走进了栖霞宫。
因崔家二小姐自缢身亡,圣上怜惜惠妃娘娘痛失幼妹。
便解了惠妃娘娘的禁足。
见到我,惠妃娘娘微微愣神。
然后苦笑出声。
她衣衫单薄,身体消瘦。
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圣上为皎儿旌表,给家里颁了一块贞节牌坊。」
「你可见到?」
我点了点头。
来的时候,崔府很是热闹。
前院后院忙成一锅粥。
都在准备迎接这块荣誉。
而那门头挂着的白布,还没出头七。
就被人早早取下,换成了喜庆的红。
街坊邻里都来称赞夫人教养了一个好女儿。
还有不少人想将自己女儿说给公子。
夫人都笑着应下。
毕竟公子已经到了婚娶的年纪。
这些年,国公爷已经不受圣上重视。
而惠妃娘娘在宫里由不得宠。
但因着这件事,崔国公教女有方的名号传了出去。
家里给公子说亲的人,都快门槛踩破了。
-11-
惠妃娘娘笑着就流下了泪。
李嬷嬷着急上前为她擦拭。
「我的娘娘,您还没出小月子,可万万不敢这么哭啊!」
「将来要是留下个迎风落泪的毛病可该怎么好!」
惠妃咳了几声。
「母亲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的名声。」
「若是为了我的名声就要逼死皎儿,那我宁愿自己死。」
「可其实为了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为了崔府,他们将我送进这吃人的魔窟,舍了我一个还不够,他们还要舍了皎儿。我们不是人,而是他们的傀儡。」
李嬷嬷赶忙捂住惠妃的嘴。
「我的娘娘,这话可别再说了。」
「万一又传到圣上的耳朵可怎么好?」
我沉默,崔玉皎与她是傀儡。
那我又何尝不是?
我原本是替崔玉皎去死的傀儡。
但我知道,这怪不得她们。
我们或许有共同的目的。
她缓缓从上首走下来。
拉住我的手。
「听说你当日见了皎儿,她是什么样,你跟我说说。」
她双手冰冷,虚弱不堪。
「你与我说一说,好不好?」
「我是女儿,是长姐,更是这皇城里的妃子。」
「我的妹妹她被人糟蹋,又一个人在后院苦挨数日,忍受疼痛折磨而死。」
「我却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只能守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漫无目的的等着。」
我张了张口,哑了声音。
惠妃崩溃地捂着怀中的香囊。
倒在了地上。
从发毛的面料来看。
可能是被主人日日抚摸,才发毛破损。
李嬷嬷着急将她扶到内殿休息。
又出去派人送些安神药。
一时间,大殿兵荒马乱。
后来,惠妃娘娘的状态终于稳定。
她将我招去内殿。
我们两人促膝长谈了一夜。
直到天微亮,我才走出内殿。
-12-
惠妃娘娘开始争宠。
从前她最不屑于给圣上好脸色。
现如今,换上了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那位就像看到大骨头的狗。
巴巴赶了上来。
一时间栖霞宫风头无量。
栖霞宫这边满宫皆是喜气洋洋。
宜嫔宫里整日都能听见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没过多久。
惠妃娘娘又被重新诊出有孕。
圣上为了弥补上次惠妃小产。
当即册封惠妃为慧贵妃。
这次,整个崔国公府名声大噪。
原本与崔家公子商议婚事的那位小姐迅速与崔家定了亲。
崔夫人让两人来宫里向贵妃娘娘请安。
最好ẗů³是能得到圣上的亲口赐婚。
那可是无上尊荣。
崔家三郎深受家中娇惯。
向来无法无天。
终日笙歌,不识经纶。
每日做的便是与那些狐朋狗友斗狗遛鸟,斗鸡走马。
亦或者当街拦住一个貌美的小姑娘。
将其强掳回家。
崔夫人没少给他擦屁股。
若不是乘着崔二小姐的光,怕是京中高门显赫的人家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13-
崔小公子带着与他定了亲的那位姑娘进宫了。
惠贵妃娘娘摆了一桌宴席。
只待圣上下朝之后就开席。
郑家这位小娘子礼数周全,性子也柔柔的。
我一见就十分喜欢。
可惜。
就要嫁给这么一个畜生了。
郑娘子跟娘娘说这话。
我告退去后殿备酒。
在我前脚出去后,崔瑾便跟着我出来了。
我勾了勾唇。
引着他跟着我往前走。
前方烟雾缭绕。
是惠贵妃娘娘特意为他准备的。
崔瑾饮多了酒,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站在幕帘之后停下。
此时的崔瑾已经晃晃悠悠,面色涨红。
「小娘子,快来让爷抱抱。」
「从前在府里的时候还没好好尝过你的滋味儿。」
「你就变得又黑又丑了。」
「如今进了宫倒是变得水灵起来,瞧着倒是水润多汁。」
「让爷心痒难耐呀!」
我让一旁安排的人悄悄出场。
李嬷嬷特意在京城最大的花满楼里找的哥儿。
最会伺候男人。
崔瑾已经将自己的衣服扒得七七八八。
露出他那干瘪的胸膛。
我朝着那位哥儿使了个眼色。
他便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
门口已经有惠贵妃娘娘的心腹把守着。
便是崔瑾他喊破天,也不会有人知晓。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伤痕。
从前他最爱玩这种把戏。
那么现在就让他也做一回戏中人。
那时在崔府烧火房里当烧火丫头。
崔瑾喝醉了酒。
竟摸到后厨来。
若不是我用菜刀割破手腕,换来片刻的清醒逃了出去。
此时早都不知道被崔夫人填了哪个花房,做花泥了。
毕竟崔公子怎么会主动犯错呢?
即便他一时冲动。
那也一定是做下人的,狐媚勾引了他。
既然下人不老实。
那就给她一个教训。
「崔瑾,好好享受。」
「这是我给你的教训。」
-14-
前殿久久不见崔瑾回来。
郑娘子便有些着急。
李嬷嬷便声势浩大的带着一帮人去寻崔瑾公子。
没一会儿。
后殿便传出来下人嘈杂的声音。
待圣上带着惠贵妃娘娘赶到时。
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贼人不知早已跑到何处。
而那京中的贵公子哥儿,此时安静的躺在地上。
身上满都是青紫的伤痕。
他的脸上、身上全都是污浊。
郑娘子被吓得当场昏厥。
我悄悄派人去抬她。
分明看到她那轻颤的睫毛和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此时崔瑾正悠悠转醒。
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发了狂。
他尖叫着,要杀了所有人。
圣上的脸色越来越黑。
惠贵妃娘娘赶紧站出来轻声安抚崔公子。
没成想崔瑾竟然当众斥责推搡了惠贵妃娘娘。
娘娘差点跌落在地,捂着小腹痛苦呻吟。
圣上发了怒。
下旨以会秽乱Ṱů⁽宫闱将崔瑾关了起来。
-15-
虽然惠贵妃娘娘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将今日之事传出去。
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听说郑娘子回家当日便连日发起了高热。
郑夫人请了无数大夫前来医治, 但都无甚成效。
郑娘子只含含糊糊说是受了惊吓。
后来京中传出崔瑾当日之事。
原本只是当做普通流言来看。
但瞧郑娘子的反应。
此事倒多了几分可信。
崔国公派人压了几次流言。
看效果微乎其微。
流言甚至还有反扑之势。
李嬷嬷趁机在各处安排了说书先生。
一时间。
崔府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从前那些被崔瑾欺压的公子哥儿。
他们扬眉吐气。
一个接一个地去崔府邀请崔瑾出门去玩儿。
崔瑾哪里受得了这气?
他们都统统赶了出去。
还扬言再来就拿刀砍死他。
这下众人都相信了。
崔瑾这是受了刺激。
此时,郑夫人退回聘礼, 提出了退婚。
崔国公当场被气得吐出了血。
崔府也不像前几日那般张扬。
每日都紧紧关闭着府门。
就连采买都是半夜派人偷偷去。
-16-
惠贵妃娘娘动了胎气。
便将宫权转给了宜嫔。
后来宫里传言,宜嫔宫中好像有黑衣人出没。
众人都联想到了那日惠贵妃宫里出现的那个贼人。
圣上震怒,下令彻查。
次日, 宜嫔便亲手下厨做羹汤。
只为让惠贵妃娘娘放过她。
众目睽睽之下。
贵妃娘娘将这碗甜汤一饮而尽。
不出片刻,便腹痛不止。
待到太医来时。
已然无力回天。
惠贵妃娘娘小产了。
Ṭü₀圣上下令将宜嫔关进了冷宫。
宜嫔的父亲上书请求圣上彻查。
于是圣上在宜嫔的宫中翻出了她与母家亲密往来的证据。
宜嫔的父亲在女儿得宠后,就私自控制了盐引、漕运等官家禁榷品。
从中谋利之大, 难以估量。
为了与崔国公争抢这个盐庄的所属权。
不惜设计, 将崔国公次女掳走任人凌辱。
又将其衣衫不整地置于闹市。
企图让崔国公府陷入流言之中。
后崔国公因渐渐势弱, 只能喝到了一点肉汤。
宜嫔被赐白绫。
宜府被抄,全家流放。
宜大人剥皮实草, 悬挂于衙门警示众人。
-17-
崔国公给惠贵妃娘娘递了信。
求娘娘向圣上求情。
惠贵妃娘娘当日便卸下钗环, 还一身素衣跪在殿前。
圣上大怒,命人将惠贵妃娘娘送回栖霞宫。
娘娘在殿外高喊,请求圣上不要顾念与自己之间的情谊。
定要秉公执法,按国法处置。
圣上夸赞娘娘大义。
称无论崔府如何处置, 都不会影响惠贵妃分毫。
后来,崔国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圣上下令将其全家贬为庶民, 流放三千里。
其后辈不得入京为官。
崔府流放, 没有签死契的奴仆可以赎身归家。
家生奴得跟随主家一起流放。
崔府流放那日我去看了。
往日高贵的崔夫人, 换下了一身华服,狼狈不堪。
她被人推搡着往前走。
百姓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声音让她抬不起头。
往日与她有龃龉的夫人小姐,都坐在酒楼上看这场热闹。
我站在百姓的最前面。
与她对视。
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她突然崩溃大喊。
「还有她!快把她抓起来!」
压着她的官兵将她狠狠踹了一脚。
「这位是贵妃娘娘的义妹。」
「哪里是你这个能比的?」
「哈哈哈哈, 他是娘娘的义妹,我还是娘娘的母亲!」
「你们敢对我不敬, 让我女儿把你们都杀了。」
我走到她面前。
「还在白日做梦呢,夫、人。」
「瞧不起女子, 可你自己分明也是女子。」
「没了你的这个身份, 你算得了什么?」
她拖着沉重的镣铐指着我。
「都是你蛊惑的。」
「我的孩子各个乖巧听话,怎么会突然不认我这个母亲。」
「我当初就应该将你杀了。」
我拍了拍她的脸:「娘娘让我给你捎句话。」
我凑近她:「若是崔玉皎还活着, 她或许会给你们求情。」
「可惜, 你们自作孽不可活。」
-18-
崔夫人尚且还能直立行走。
崔国公和崔瑾像死狗一样被人拖着。
他们的身下还带着一行行水渍。
「啧,真是没出息。」
「享受着荫封制度带来的便利,实则都是些没有用的废物。」
变革之风大盛。
朝廷广招纳贤。
从今往后。
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能站在众人面前。
这些蛀虫就该早早清除。
在这行人的最末端。
我看见了互相搀扶着的老夫妇。
没想到, 短短几月不见。
他们已经老态龙钟, 步履蹒跚。
老妇人嘴里念叨着:「我不是崔府之人, 我们已经是良民了。」
她身后的官兵狠狠抽了她一鞭子。
「闭嘴, 崔府流放人员已经登记造册,我们还能随便绑了你不成?」
「再念叨我就打死你!」
见到我。
老头眼睛迸发出光芒。
「这是我的女儿。」
「女儿, 我就说你肯定比你兄长有本事,当日就该他去死,让他小时候老是欺负你!」
「你快救我们出去, 我受不住了。」
我笑了笑。
他们眼中期待之意更胜。
「你们且先忍忍, 等我安定了就救你们出来。」
他们眼中的光芒瞬间消散。
但又强撑起笑容。
「好,我们等你。」
「女儿,你千万不要忘了我们啊!」
幼时,兄长欺负我。
爹爹和娘亲总是劝我再忍忍。
等他们不在寄人篱下后, 就能不再薄待我。
我给看押的官兵塞了一块银子。
可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啊!
-19-
慧贵妃娘娘掌管了宫中大权。
中宫之位空悬,她如今位同副后。
后来给我传来书信。
说我有了小侄儿。
请我有空去宫中小坐。
我带着早早绣好的小衣裳去了宫里。
小皇子粉粉嫩嫩。
躺在我的怀里吐着泡泡。
我的心里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慧贵妃说这是家人的感觉。
我在他们那里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但现在,我也有家了。
我想一件小衣裳肯定是不够穿的。
回去之后还要秀好多好多衣服。
全部拿来给这小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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