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乖

我妈为了让我赢在起跑线上,从我满月开始就给我进行趴睡训练。
六个月开始早教倒提摇摆体能训练。
一岁会说话就开始背唐诗,记单词。
为了创造全英文的教学环境,她甚至给只会说方言的姥姥贴上封口贴。
我三岁幼儿园要入学时。
我妈咬牙在我爸年收入六万的情况下,给我砸了五万入贵族幼儿园。
只因为她觉得圈子很重要。
但是,在我五岁那年,班上小朋友过生日,邀请了全班同学,却唯独没有我。
我妈知道后,当场崩溃。
「你怎么这么没用?!给你圈子都融不进去!」

-1-
那天照例我妈利用周末带我去涉外社区外面溜达。
只要看到一个老外,她就会努嘴示意我:「去啊。大胆一点。」
让我去跟见到的任何一个白皮黄头发老外练习口语。
因为幼儿园的外教都是黑人。
她觉得不够老外。
但一对一的外教又太贵。
所以她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其实很多白皮肤老外不一定说英语,他们说西语,葡萄牙语,还有别的语言,还有的更喜欢说中文。
我妈从我开始说话给我打秒表,计算每一个说话的时间。
至少凑够四十分钟。
来来回回的 hi,hello,where are you from?
我只会这么几句话。
偶尔有的老外有事,或者不搭理我,我妈就会大声叫我。
「大胆一点,不是教过你了吗?说啊,愣着干嘛,说啊。」
我只能含着眼泪继续 hello。
但今天我不想说,我看到了我的同学们,今天过生日的同桌李凯莉就住在这个小区。
我摇了摇头,求我妈:「妈,要不明天来吧,明天我说两个小时。」
我妈眼睛瞪大:「妈妈教过你什么?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有明天的事。一天偷懒一个小时,一年就偷懒三百多个小时,以后读书就废了。」
我只好说,我同学今天在这里过生日。
我妈说:「学习是你自己的事,妈妈不是说了吗?不能被外界影响。她过生日,管你什么事。」
但等她知道,我全班同学都来了。
我妈一下崩溃了。
「什么意思?全班都来了?不要你去?孤立是吧?他们是孤立你是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越来越害怕。
「妈妈你别生气,是我、是我……不想去。」
「不想去?」我妈当场崩溃,「我花了那么多钱,送你到这么好的ţṻₗ学校,你连个像样的朋友都交不到,你怎么这么没用!!」

-2-
她按着我的肩膀教我。
「从小妈妈怎么教你的?要有配得感,要自信,要大方,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教你的一样都不记得。」
她骂着骂着忽然站定。
「现在给你个机会。你直接参加你同学的生日会。现在就去。不然今晚别睡觉了。」
我根本不知道我同学住哪里。
我也没有他们的电话。
他们的小区保安总是穿着很长的衣服,里面不知道有没有藏我妈打我那种长棍子。
而且,我知道我同学根本就不喜欢我。
因为我从来不参加班级的任何活动。
上一次,班级要定班服。
我妈非常生气,去找老师闹又去找幼儿园园长闹,非说老师在里面吃钱了,好好的园服有了不说还要班服,而且什么班服需要五百块!
她闹完之后,其他同学都买了。
从此,只有我穿着幼儿园的园服,班上的活动都参加不了。
我妈给我说她是为我好,教我什么是不畏强权。
可那天之后,老师不喜欢我。
同学们也说我真是抠门又穷酸。
我回去哭着跟我妈说了以后。
她立刻拿了当月全部的买肉钱给我买了一条一千多块钱的裙子。
要证明我们家从来不抠门。
天呐,我从来没想过我能穿那么漂亮的裙子。
试衣服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真的就是妈妈说的小公主。
我妈眼角跳了好一会,问我是不是喜欢。
我小心点头。
她叫售货员阿姨包起来。
那段回家的路是我那段时间最快乐的一段路。
我小心翼翼抱着我的新裙子,生怕一会弄皱巴了。
但等我回家打开。
我一下愣了。
裙子好大。
我妈看都不看我:「几尺布就要一千多,黄金做的裙子啊!还好我买的最大号,能穿好几年。」
我穿着裙子,裙摆拖到了地上。
我妈皱眉:「怎么这么笨呐,你踮着脚尖啊。」
结果我穿去学校第二天,这裙子就被我同桌李凯莉画画不小心染了一点颜色。
我妈知道,当晚就翻脸了。
她坐在客厅,一个个打电话,打完班任老师打生活老师的,最后终于拿到了李凯莉妈妈的电话。
她要求对方原价赔偿。
「记住没,咱有理有据处理事情,不能因为对方有点钱,我们就怕这怕那。」
我妈当晚十二点去了幼儿园门口,从李凯莉妈妈的车窗里拿回了一千二百块的现金。
她把裙子给对方。
李凯莉妈妈接过来,然后直接扔在了地上。
他们漂亮的车从裙子上碾过去。
我妈在后面吐了口口水:「真能装逼。」
然后她捡起那裙子:「真是浪费。早晚破产——咱不能学他们,知道没?」
我妈把那条裙子给我拿回去剪下下面一截裙边,让我继续穿。
今天我穿的就是这条裙子。

-3-
我不想让同学们看到我的裙子。
在那缓缓走向小区的时候,我想要太阳掉下来,想要地震想要突然冲很大水。
可是我还是走拢了。
而在里面我真的看到了李凯莉。
我妈在我身后三米大声叫我:「你同学在那啊,打招呼啊。」
李凯莉手上抱满了生日礼物。
我几乎快要哭了。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一个词,羞耻。
不是内向,不是不好意思,而是羞耻。
我回头看我妈,几乎带着哭音恳求她:「妈妈,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我每天都学到十二点。」
我妈却越发坚定:「遇到一点问题就逃避,以后学习这样,工作也这样,一辈子成不了大事。去!必须去!」
李凯莉妈妈和其他几个家长在一起聊天,正好看向这边。
我妈不动,只示意我过去:「去啊,你们小孩子之间没有隔夜仇,该怎么玩就怎么玩,这些以后都是你的人脉。」
正好这时候,之前一个总打招呼的老外回来。
我妈立刻就像是得了救星,也跟着走了几步过来。
叫我:「快,快快!打招呼啊!」
我僵硬说了 hello,拿老外向我笑了笑。
李凯莉妈妈他们居然都走了过来。
「你们认识?」
我妈这一刻再没有比这个更骄傲了,她云淡风轻淡淡说。
「一个朋友。我家天骄的口语就跟他学的。」
李凯莉妈妈挑了挑眉:「他?」
「是啊,学英语嘛,总要跟着纯正的外国人学啊,不能请本地老师,不然那发音,老有方言口音,叫人听了笑话。」
李凯莉看到我,嘴巴张大,歪头说:「啊,可是我的巴赫叔叔只会说德语啊,他怎么教你?」

-4-
我妈当时就像是被扇了一巴掌。
我没说话,也不敢动。
但是我心里隐隐竟然有点高兴。
以后这样,我妈应该再也不会叫我来「学」英语了。
我高兴得太早了。
沉寂了一段时间,开始了幼小衔接。
我妈要我赢在起跑线上,开始教我学拼音。
三岁幼儿园时学的是英语。
我实在没搞懂为什么一样的字母会是不同的发音,又是不同的文字。
混乱让我心惊胆战,可错一个发音就要挨一个手心。
我害怕极了,只好一点点将我妈写给我东西都背下来。
我不知道意思。
只能死背。
我妈抽了两次,很满意。
终于,在我爸打工回来那天,为了奖励我学习认真,准备带我一起出去吃麦当劳。
我们在点餐台上看了很久,我妈Ŧû⁾点了一个套餐。
我吃汉堡,我妈妈吃薯条,我爸喝可乐。
可是那个香喷喷的汉堡好辣。
我很想喝水。
就趁着我爸去上厕所的时候喝了一口。
正好被我妈看个正着。
她当时脸色就变了。
「你喝可乐?你知不知道可乐里面有什么!?可乐杀精啊!精子都能杀死,你喝可乐你想死啊。」
旁边的人都在看我们。
我小心看了一眼四周,脸一下红了。
我妈如同以往任何一个时候,继续教育我。
「而且,你想喝你要说啊,你爸爸不在你没有问过他,你就喝你觉得合适吗?不问自取视为偷。从小到大,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妈妈,我错了。」我感觉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特别是我看到旁边还有同一个小区的小男生。
我小声又慌张认错。
我妈更生气:「说个话畏畏缩缩的,大声点!说,哪里错了。」
她喋喋不休教育我,又翻旧账说我一点拿不出手,白瞎了她多年教育。
她刚刚说完,我爸又回来了。
听见我喝了一口他的可乐,他顿时生气摇头。
「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你妈就是这样教育你的?老子都没吃你就敢抢,知道啥叫孝顺不!你这种人,读再多书,不会做人的道理,白读。」
他们你一眼我一语轮流教育。
周围很快空了很大的位置。
一个阿姨意有所指跟她儿子说:「知道妈妈好了吧,妈妈这样骂过你没有。」
我爸却好像突然得到了肯定一样:「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这对孩子啊,不能溺爱,该教育就得教育。」
他看了我妈一眼:「按照咱们家家规,偷东西是怎么罚啊。」
我妈说得打二十个屁股。
我感觉整个头皮都炸了一下。
就像是所有血都涌到了脸上。
我们家有我爸和我妈一起补充的六十条家规。
每一个都有相应处罚。
我妈说的打屁股,那就是扒光了打屁股。
可是……这是在外面啊。
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也是第一次,我转身就想跑。
但刚刚跑了一步,就被我妈抓住。
「现在就知道犟了?就开始不听话了。现在就管不住你了?」
我哭起来:「妈妈,我错了,回去再说吧。」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小时偷针,长大偷金。」
我爸:「早这么教育,能变成这样?刚刚点餐我就想说了,我让她读上面那个 McDonald’s 的『MC』,她给我说是『摸、次』——麦当劳,第一个肯定是卖啊。」
我妈:「你什么意思?我没教好?我天天起早贪黑给你们两个当佣人,你嫌我没教好?天骄,你来读,读给你爸听,这个『dona』读啥!」
我……读不出来。
然后我妈发现了我根本记不住拼音连个『都、那』都读不出来。
他们在围观的丢脸中恼羞成怒。
「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好好教育教育你!骗人是吧!偷东西是吧!爸妈为了你操碎了心,天天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我拼命挣扎,被我爸夹在胳肢窝下。
我妈的手抓住了我的裤子。
我用尽全力喊着求饶,每一根手指都死死抓住我的裤子。
但是手指被一根根掰开。
半个裤子还是最终被扒拉了下来。
啪的一声,我妈用力打在我的屁股上,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我只是哭喊,挣扎。
我看到了那个同小区男生惊讶的目光,我看到一个阿姨在皱眉,一个叔叔啧了一声。
他们所有人都看着我。
看着我爸妈教育我。
我的眼睛全模糊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爸妈却更加高兴了。
「以后,看你还长不长记性!!等你长大了,就知道爸妈的苦心了!」

-5-
那一次羞辱之后,我忽然像开了窍。
很快学会了拼音。
我爸妈都很高兴。
他们觉得是因为那次教训的结果。
于是这件事,逢年过节还有和任何亲戚或者邻居吃饭的时候,都会成为他们的谈资。
也是他们唯一的谈资。
好像离开贬低我,他们忽然就不会说话和社交一样。
我妈总斜睨着我,用特别满不在乎和不屑的表情说。
「她聪明什么啊,她那个成绩就那样,第一名怎么了,你不知道以前她啥样,快六岁了还在外面光屁股挨打!真的!不信啊,就在那茨光街路口的麦当劳——」
「乖?哪里乖了?你们不知道,读书做作业全要催,一点自觉性都没有,要不是我盯得紧,能有这成绩?」
一直贬低到认识我的人也跟着他们变了看我的眼神。
他们才会满意的闭嘴。
然后那些长辈就会说:「天骄,你看你爸妈多爱你,多看重你,你要好好学习啊。」
我妈这时候就会满脸期待看着我。
我不能不应。
但故事书上都说爱是让人幸Ŧů⁽福的啊。
我的心就像里面塞了发芽的绿豆。
鼓胀,憋屈,千疮百孔。
我每个生日唯一的愿望都是快快长大。
我妈也是这么想的。
我上小学开始,床头就贴了一个高考倒计时。
我妈说要把时间花在刀刃上。
还有十二年就要高考了。
时间不等人。
哪里还能这么优哉游哉。
况且还要给我素质教育。

-6-
我妈给我给我在网上还有线下找了很多的试听课。
每次十节课九块九那种。
每个老师总是在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家是个榨不出油水的假学生。
我好像学了很多。
但是我好像越学越笨。
从国际象棋到围棋还有乒乓画画,舞蹈。
我妈要我全面发展。
我却一个都学不会。
我在跳舞的时候想ṱù⁶着打乒乓球,在下棋的时候想着跳舞。
老师们说的话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们上课,十节课八节课都在讲这个课的故事,还有一节半的课在介绍班上厉害的同学和快快叫爸爸妈妈缴费。
继续学的就会往前挪一排。
最后的最后,试听课快结束的时候,最后一排,只有我一个。
老师似笑非笑的眼神就像过年的亲戚、买菜时的老板。
让我抬不起头。
后来课上完了。
我妈又继续团。
「又来听课啦?」老师们问。
我妈就笑:「是啊,这孩子笨,也不知道适不适合,得多听两次?不能用?……凭什么不让用?九块九十节课不是还在搞活动吗?这是她爸的手机号,凭什么不能用?!你们这是欺诈,信不信我打市长热线投诉你们!」
我妈又吵赢了。
我红着脸含着眼泪坐进去教室。
我妈不放心,在门口看着试学,全程盯着老师点了我几次,看我举手了几次。
她还是不满意。
然后出来就在门口和前台吵架。
要求退款。
我站在旁边,不时被她扯过来,要我作证是不是我举手了老师没抽我。
所有人都看着我。
里面还有我同班同校认识的同学。
我站在那里,看着我妈面红耳赤,寸步不让。
我忽然想,要是她不是我妈该多好。
要是旁边那个劝架的清洁阿姨是多好。
我像个死人一样站着,后来,我妈昂着头带着我出去了。
身后是培训班老师的嘲笑。
我妈忽然不走了。
她伸手死死按住我肩膀。
让我听后面那些讥讽、不屑、嘲弄和羞辱。
「听到了没有,天骄。这些羞辱都是妈妈为你受的。现在你知道你长大要怎么报答妈妈了吗?」
我的眼泪一下掉下来:「知道了。」

-7-
我要报答辛苦的妈妈,报答辛苦的爸爸。
这是他们挂在嘴上的话。
我的成绩和能不能报答直接挂钩。
所以,我要是成绩不好,等于我不想报答。
六年级班上有表演,老师说我长得秀气,想给我一个角色。
我很喜欢这个节目。
我不敢给我妈说。
怕她觉得我在耽误学习。
快要表演前一天,我悄悄把班上借来的演出服带回家。
等我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第一件事就是偷偷摸夹层里面的演出服,还在。
我松了口气。
然后等我去洗脸时,看到镜子的第一眼我就惊呆了。
我的……头发没了。
比耳朵还短,齐刷刷的没有了,剪得很粗劣。
我从镜子里看我妈。
我妈没说话,就一直用那种很云淡风轻、看穿一切的表情等着我。
每一次,我只要开始愤怒,她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过了一会,我收回按着头发的手,骂了一句:「神经病。」
我妈走到我面前,问我:「你说什么?」
我知道我不应该说,但是我的嘴控制不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心口涌出来。
我带着哭音颤抖更大声说:「你神经病。」
我妈忽然笑了。
好像就在等这一句。
她嘴角一抽,眼皮轻轻一抖。
然后抓着我的头发往镜子里一砸,砰的一声,镜子碎了,然后我妈开始打我。
我反手挣扎,想要踹她。
我妈就等着我这一次。
她直接抓住我的腿将我整个人一趸。
我小时候才两三个月就被我妈用网上那种摇摆训练搞过,平衡感很差。
只一下,我就倒了。
我妈骑在我身上扇我巴掌。
我大声哭起来:「你打死我算了。」
她打着打着,自己却开始哭。
她说:「你是不是恨我?我都是为你好啊,天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放学回家以前都是六点二十,这两回却六点二十五。是不是上回和你说话那个男生?」
我根本不知道哪个男生跟我说话。
我同学们都不怎么和我说话。
她说:「你以为我愿意打你啊,我打你我不难受吗?我是不想你重蹈覆辙,被个男人一骗就走,以后像我一样嫁个不挣钱的窝囊废,一辈子都逃不过这个圈子,一辈子受穷的命!」
她总是说,是因为我才和我爸一起不离婚的。
我爸也说,要是没有我,他吃香的喝辣的,哪里那么辛苦在外面打工。
那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我那天没有去表演,也没有去上学。
我在家里做完了周末作业。
写完了语文卷子。
我送去学校,谁也不欠。
然后我就去了楼顶。
后来是我语文老师找到了我。
他站在我身后说了很多。
说我这个作文写得特别好,但是太悲观了,要是投稿或者参赛主题不够鲜明。
他说其实可以写一颗种子洒在地上,有太阳会长,没有太阳也会长。
只要这个种子愿意,就可以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阳光会给树力量,雨水也会给树力量。
但这些会让树越来越像树,而不是像原来抚育它的那些阳光和暴雨。
他说我不知道我说的你懂不懂。
你要是不懂,从阳台下来,老师和你慢慢说。

-8-
我最终还是下了阳台。
语文老师给我说听说初中就可以住校。
「等你长大了就好了。」他也只能、只敢说这么多。
说多了又会被我妈上次一样追到学校里面骂。
是啊,长大了就好了。
我成绩不错。
但是我妈钱现在不够,我爸现在工资两个月一发。
我妈说开家长会接我的时候需要些体面衣服,她刚刚置办了好几身行头。
她说都是以前给我钱花的太多了,给我上早教,给我提升圈子读幼儿园,给我每周买虾,给我上那些补习班,没有钱。
可我太没用,一个都没抓住。
以后得靠我自己。
反正好学生在哪里都能读出来。
所以我上了家门口的初中。
我爸妈已经动不动就把卷子和作业本扔我脸上了。
不是小学的加减乘除。
初中有物理有化学公式,数学也变成了函数和几何。
他们开始看不懂。
也没办法指点。
他们只能看考试排名,我的成绩在这个并不出众的中学里名列年级前茅。
班上的老师看到我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
对我格外关注。
他们都说我静得下心,以后是个冲重点中学的好苗子。
我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件事,学习。
上高中,上大学……选一个很远的大学。
我妈并不知道我的想法。
她只是在一众比较和老师的尊重中忽然获得了某种难以言说的自信。
「还说圈子没用。要不是幼儿园上那个贵族幼儿园,基础打好了,习惯养成了,现在能这么好成绩?」
她甚至开始吹嘘我,说我在这么差的学校成绩依旧不错。
而且学校还给了我奖学金。
原来,她也知道这个学校不好啊。
我妈讲电话唠嗑的时候,我在房间做作业。
她会不时看我两眼,然后突然捂住电话叫:「坐直,肩膀斜了。」
然后又继续讲电话,带着几分自得:「看吧,这孩子就是离不得我管教。不然这成绩……哎,你是不知道,她以前倒数几名都考过,气得我哟。」
我十五岁了,我的房间依然没有门。
一镜到底。
但很快。

-9-
中考前一天晚上。
我很早就洗漱完睡下。
我爸也回来了。
他们在客厅叽叽咕咕说话,压低的声音就像铁钉刮在玻璃上。
我闭着眼睛背我的公式催促自己快快睡着。
后半夜,我是被我妈拖下床的。
我整个人一瞬间都是晕乎的。
然后一张很旧很旧的纸猛地扔在我脸上。
我的脑子还没醒,然后脸上接着挨了一巴掌。
「给你多年的素质教育,就把你教育成了这样?」
我抓着那张纸,看到了很多的拼音。
稚嫩的字迹țų₂。
「……我希望我妈去死,我爸去死了。我也死,都死了就好了。」
还有晕开的泪痕。
……是哪一次的日记,不记得了。
是好多年前写的。死字还是个错别字。
那个时候,我还敢反抗,挣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跪着挨打。
我的解释他们根本不听,就抓着上面的话反复解读。
我只能沉默。
我想等他们消气了,早点睡,第二天早上我还要中考。
我想读书。
我要读书。
但是那晚,他们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和精力。
我妈说没想到我是个这么恶毒的。
难怪说哑巴心狠,看我平时不吭声,都憋着坏呢。
我爸说,都是我妈把我教废了。
他一抱怨,我妈更是下死手打我。
我不知道她是要我爸心疼还是要他后悔。
我低着头,一声都不出。
我爸坐在一旁给我口若悬河讲道理,在我妈的打我的声音中,他给我讲晋朝二十四孝。
讲郭巨埋儿,讲卧冰求鲤。
说要是连基本的感恩和孝顺都没有,就算会读书也是个废物。
这个蠢货,和晋朝一样恶毒的废物。
原来,他们从来不在意什么成绩。
他们在意的是,我到底养出来对他们有没有用。
他们也并不在意我的反抗。
他们在意的是,打了这么久,我竟然没有哭,也没有反抗。
我唯一一句话是:「别打这只手,要拿笔。」
「这孩子废了。」我妈气喘吁吁气得扔下手里的衣架,「欠管教!翅膀硬了,你要天打雷劈的!」
我爸看了我一会:「拿笔?你以为你还能去考试?」
一句话抓住了我的软肋。
我猛然抬头,他居高临下看我。
我说:「不行,求你们。」
「现在知道求我们了?刚刚不是很能吗?」
我第二次动手,一打二。
没打过。
尖叫声引来了警察。
调解完家庭矛盾,天已经快亮了,我被关进了他们房间,第一次拥有了带门的房间。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要考试,我要读书。
「以前要你读你不想读,现在不要你读了,你倒是要读了。你说你是不是贱东西?」
我砸了看到的一切。
「我没满十八岁!别让我发疯!」我使劲踹门要出去,「我想考试,我要考试,我想读书!我要走!」
「反了反了。」我妈在外面跺脚,声音却有点颤抖。
我爸冷笑一声,拎着皮带进来。
他把我困在床脚。
我哭着说:「让我考试吧,我」
后半夜,我爸困了,嘟嘟囔囔说等他醒了就来收拾我。

-10-
我没有考完全部考试。
虽然我从窗户跳下来,但是时间不够,我进了考场,手肿得几乎握不住笔。
涂机读卡的时候,我手心的血流出来,脏的那张机读卡作废了。
我走出考场的时候,我爸妈站在一群家长中来接我。
「给你找好学校了。」他们说。
他们给我找了个女德班的青少年版。
叫我从头学起来。
父母是天,感恩教育。
不能辱骂父母,每天要主动向父母请安问候。
班里班外有任课老师,有训诫师——其实就是保镖打手。
他们还有小黑屋,还有一种通电的床。
只要学不好或者心不诚的就会通电。
每天早上四点多就得起床。
开始学习各种经典。
从最开始想要逃跑,到最后我软了态度跟我爸妈说我知道错了,带我走吧。
他们仍然没有。
直到我满了十八岁那天,我妈来接我了。
「这几年你知道你花了家里多少钱?」她说,「现在你是大人了。就要有大人的样子,更要有大人的担当。」
「好。」
她带我回家,我给她端洗脚水,主动做饭,扫地。
她叫我的名字,我就下意识发抖,站直。
我妈很满意。
叫我爸回来。
自从我不读高中,我爸也不用去外面打工了。
他找了个轻松的看茶馆工作。
天天可以讲他的心得和吹牛。
我在家乖了很久,我爸和很满意,还给他的茶友推荐这个学校。
然后在一个平静的上午。
我穿着拖鞋,拎着塑料袋,拿着身份证,还有家里的卡离家出走了。
走之前,我给邻居和家里都留了信。
报警警察也不管。
成年了果然有成年的好处。

-11-
我走了一年,我耳朵还经常半夜发红。
我猜他们都还在骂我。
我没有换手机号。
亲戚们不停给我打电话,发消息。
热热闹闹的。
我就盯着那电话不停响起,又渐渐熄灭。
一个未接来电,两个未接来电。
全部攒起来,变成一个个数字。
我做过很多工作,只要是那种和人说话少的,我都行。
但是一旦熟络起来,我就很难再待下去。
只要有一个人对我好,我就无法控制的心慌。
我失去了坦然被别人友好对待的能力。
甚至在结婚很多年后,我依然不能接受孩子。
我找不到对照,不知道怎么去养一个孩子。
心里有个结,解铃还须系铃人。
结婚第十年,我们的瓷器店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竟然是我爸。
我爸是从一个老乡那知道我消息的。
他第一件事就是不承认这段婚姻。接着就是要彩礼。
在店里店外赖着不走。
还破口大骂,吵走了Ťüₗ好几拨顾客。
我老公起初瞒我,后来真的筹钱。
我从另一个城市赶回来,在路上故意撞了台阶,支开了我老公。
然后我喝了一点酒,打车回到了店铺。
时隔多年,我看到他第一反应仍然有点紧张。
他是来要钱的。
这么多年的女儿不能白养了。
我开始收拾行囊。
安排好店里的工作,我说我要出个长差。
回到家刚开始。
我爸骂骂咧咧,我妈开始不认我。
后来看到我跪在地上,他们才反应过来。
「起来吧。这些年看来没白教你。」
我说我回来,就是来尽孝的。
他们对我的养育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记忆。
我说始终记得爸妈的苦心。
这份苦心,如今我长大了,准备好好报答。
我爸妈相视一笑,然后给那个女德班又追加了好评。
「都是基础打得牢,当初教得好啊。」
这些年,没有我,他们也没有离婚,没有富裕,也没有攒下钱。
给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时间。
废物依然是废物。
我是个有孝心的人,他们那么讨厌废物,怎么能让他们自己成为废物呢。

-12-
回来第三天,我在街道清理完我爸妈的低保,又在邻居到处晃了一圈,一个个拜访。
我爸拎着我去的,拉着一车的礼物,一个个送给他的老相识。
可有面子。
他开始给我介绍对象了。
离婚的,带娃的,乡下的,老的。
统统无所谓,只要给彩礼。
我妈更就彩礼的分配先和我爸吵了十来架。
「先不急。」我微笑建议他们稍微迟点安排,先去见见亲戚说不定有更好的。
接着第四天,我就按照当初那些劝我的骂我的亲戚们打电话的次数。
带着我爸妈去上门拜访亲戚。
感谢人家对我们家里事情的关心。
打过多少次,就住多少天。
第一个就是超级八卦的三姑姑家。
虽然我爸妈的习惯不好,要求很多,但都是亲戚,不应该在意。
这么多年没人使唤,突然有了人可用,简直就像地主重新得了权。
我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各种孝顺我爸妈。
要这要那,做这做那,要求多多。
起初一两天,三姑姑还忍着,渐渐脸色开始难看。
笑话,我是没看过脸色的人吗?
我一个个拿着十几年前电话上面的日期给三姑姑说。
那一次给我打电话我是在什么时候、或者什么地方打工,当时我真没听到。
然后诚心诚意感谢他们对我爸妈的关爱。
三姑姑家里鸡飞狗跳,三姑父早就窝火和三姑姑吵了两次。
他们送神一样送我们出去。
「姑姑,您看我哪里对爸妈照顾的不好,您提意见,下回我还来,给您监督。」
「……没有没有意见。你自己拿捏就行。」
「那我孝顺吗?」
「孝顺孝顺。」
「谢谢三姑姑夸奖!」

-13-
接着是二舅。
堂叔家。
真是奇怪,之前电话消息那么多,骂的那么难听,一个个都教我要记得爸妈恩情,要孝顺感恩。
我现在去他们家里,亲自做给他们看。
他们又不想看了。
晃荡一圈回了家。
我重新给他们找了一个一楼带院子的房子。
小别墅区,环境安静许多。
我爸妈心情很好:「很好,天骄啊,你果然变了。看来这教育真的有用。」
我慢慢笑。
「对啊。爸妈。现在我就想好好孝顺你们。你们现在年纪大了,身体要先锻炼好哦。」
我找出我妈之前那个趴睡训练的网红老年痴呆预防训练,搞击树绕圈倒立训练。
让腿上的血倒流进脑子,这样脑子血多了,就不会痴呆了。
我妈不干,说这怎么可能。
「放心啊,爸妈,这个都是你们当初找的那个专家,人家现在是大专家了,针对老年人开发了好多课程呢。咱么慢慢学。」
「你看,还有这个摇摆训练呢。和您当初训练我一样,把几个月的孩子拎起来甩啊甩啊,这样不就锻炼了协调能力吗?小孩都可以,你也可以。要是你不放心家里安装的旋转机,我觉得那个蹦极可以的。我上回看到有个三百多米的,特别适合老年人。」
我妈表情开始变得慌张。
「每天Ṱüₒ都得这么锻炼。爸妈,你们年纪大了,早错过了起跑线,现在更要追进度。不能偷懒。」
我专门请了两个身强力壮的黑人保姆。
专门监督他们。
「老小孩,老小孩,这人老了不就像个孩子吗?爸妈你们忘啦,你们说的,要是家长脑子发昏,真的去尊重孩子天性,就会知道孩子天性就是怕苦怕累。这样不行啊,你们不提前锻炼,以后老了怎么办?」
他们俩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就看着他们,看完左边看右边的。
原来,看别人崩溃也是一件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14-
我爸妈态度很差, 而且他们不会英语。
语言沟通不了。
我比他们当初有耐心。
一个字一个拼音教他们。
「hi,hello,where are you from?……这个是基础,咱们学会了就可以和老外沟通了。妈,别担心,我查过护照了,这俩虽然黑,但是是正宗美国人,英语国家的。」
「来,妈,练习一下。去啊,大胆一点。」
我从我妈开始说话打秒表,计算每一个说话的时间。
至少凑够四十分钟。
「还有你啊,爸,你也别闲着。托马斯,要不你教我爸做个托马斯旋转,我爸特灵活。」
我爸妈试图用手机。
想要给亲戚们告状。
我收了他们的手机。
「都给你们说了,手机有辐射。怎么就是不听呢。我都是为你们好。这么多年,我在外面,见过好多老人,天天玩手机,那反应能力和学习能力真是下降很快。」
我妈妥协了,说自己是个女的。
要换个女的照顾。
我嘘了一声。
「妈,你忘啦,咱们家只能说英文,再说错,就要像姥姥一样贴封口贴了哦。一次半个小时。」
「你……你疯了。」
「crazy。half an hour。」我让爱德蒙给她贴上。
我妈狠狠瞪着我。
半小时后,我妈又骂人。
又错了。
我纠正:「fuck you。」
这次又是一个小时。
她坐在那的时候,我爸的托马斯旋转也差不多了。
看到爸妈都这么上进,我很欣慰。
「距离预防老年痴呆,你们又有了新进步。奖励今晚科学饮食一份。还有新课程一份。」

-15-
这些年,我爸被酒搞坏了身体。
「以后啊,你们除了英语,还要搞好身体。身体是学习的本钱不是。爸,我给你们弄了一份食谱。是你最喜欢的国外的最流行的吃法,他们叫白人饭。我给你再升级了一下。」
我爸吃了不到一个月就不行了,嘴里淡的出鸟。
他偷偷喝我放在供桌前的可乐。
我震惊看着他。
「你喝可乐?你知不知道可乐里面有什么!?可乐杀精啊!精子都能杀死,你喝可乐你想死啊。」
我妈颤抖了了一下看我。
我看托马斯。
「这东西我加了颜料,很伤胃,得送Ṫű̂₈去医院洗胃。」
送我爸去私立医院。
顺便去做了个行为心理测评。
他在里面破口大骂的时候,我眼泪汪汪给医生看视频监控,都是我爸爸发狂的画面。
「这个情况,吃药能控制吗?」
我伸手按了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我爸看见我流泪,在门外挣扎骂我虚伪恶心,说我要害死他,就是要他命。
我给三姑姑现场打电话,想去她家请她劝劝我爸。
三姑姑说:「有病就治病,劝不了,一个字都劝不了。」
医生皱眉说我爸可能有被害妄想症。
我爸开始 fuck 医生祖宗十八代特别是他本人。
医生又补充,应该还有狂躁症。
「这个病,得找专业的治啊。」
我爸气得脑子一颤,直接倒地。
竟然中风了。
医生面色一变。
我爸手颤抖,眼睛使劲看医生。
「医生,我爸瞪你呢,肯定不想你给他治!我爸我最了解,我现在要马上换个医院。」
「放心,我肯定要给他治。」
我是个他们教出来的孝顺孩子,有病得治。

-15-
我爸大部分偏瘫了。
吃东西都费劲,也不骂人了。
我给他送去了一个养老院。
回去我妈明显状态不对。
我转达了医生的嘱托,她只看着我。
我嘻嘻一笑:「妈妈,你别看着我啊。我给你报了十三个特别好的班,都是九十九块钱三十节课。哟,有个课,这个绣花李凯莉妈妈也在,李凯莉记得吧。」
我妈瘦了十多斤,脸颊凹陷下去。
她眼睛红了:「天骄,你到底要干什么?」
「妈,别怕啊,去吧,你教我的,要有配得感,要自信,要大方,我都记得呢。李凯莉妈妈有的,你也要有。好好学,我给你买针回来。」
我妈说:「你明知道我和她关系很差。」
我知道,我妈后来在家长群里造谣李凯莉妈妈是小三上位,两人大吵一顿。
「妈,你说的,不能遇到问题就逃避。你们老年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不就是绣个花嘛。想怎么绣就怎么绣。这个人脉还是妈你给我的。我在广东打工的时候,多亏遇到了李凯莉,她照顾了我一桩生意,我实习期才过的。妈,你给我的圈子,真的有用呢。」
我妈嘴唇哆嗦了一下。
我给她看课表。
「其他都是线上课,这个你就可以看手机了。妈,学完了,爱德蒙会检查作业。」
「妈,你高兴不,我好好报答你。」
我妈每天睡不够,起早贪黑,仍然忙不完。
她挣扎,崩溃。
我只是看着她,就像曾经的她看着自己。
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但是只要设身处地,就能感同身受。

-16-
我将我妈照顾到了极点。
她渐渐终于绝望。
隔音良好的房子。
听不懂话的老外。
联系无果还要劝她听我的话的亲戚。
我由着她的意思给她的亲戚姐妹打电话。
人人都说,你女儿是为了你好,她是你女儿,还能害了你?
我妈说:「她就是要害我。她恨我对她不好, 真的,真的!快帮我报警——」
亲戚说:「还要怎么对你好?你啊, 就是要求多——我看天骄很好的。天骄,我忙了啊,你这个月别带你爸妈过来,我们要出去旅游。」
电话挂了。
我妈说:「你就是故意的?!」
我委屈:「我对你好也有错吗?」
我妈恶狠狠喊:「你这个也叫对我好吗?你天天逼着我学这学那, 要我做这做那, 你当我是你妈?你当我是人?你这是养奴隶!你是要逼死我。你不如弄死我算了。」
我妈忽然不说话了。
她看着我,眼里第一次有了无法形容的复杂和恐惧。

-17-
那晚上爱德蒙不在,我虚掩着门。
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
后半夜的时候。
我妈果然来了。
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刀。很小的水果刀。
她捏着刀走到我门口, 一刀扎下来, 我伸手正好握住刀锋。
鲜红的血滚落,就像当初的机读卡。
房间的灯突然亮了。
「比起爸爸,我曾想给你一个机会, 可惜了。」我看着她,「是不是很厌恶、很讨厌我。被人控制支配不当人的感觉,还习惯吗?」
我妈颤抖了一下。
她退后两步,看到了旁边的爱德蒙和两个精神病院医生。
「天骄……你要干什么?别别,你以为我想吗?我没办法啊。我是为你好!不严格要求, 你能成绩那么好吗?天骄,我错了。我知道这样不对, 天骄——别带我走。」
她猛烈挣扎。
拖这段时日的福,她力气大了不少。
医生不得不强行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作为她唯一的监护人,我一直热心跑前跑后。
我妈渐渐醒来。
「想杀我妈?我很公平。当初妈妈你满了十八让我出来, 让我不敢胡乱动作。我不一样, 我给你妈妈你机会。我听说, 满了七十五岁的故意犯罪的会从轻或减轻处罚。到时候, 你来杀我,加上你的病例,应该就不会担心判刑了。妈妈,我说我这样算不算以德报怨。」
「你……你——」
「妈, 我会好好报答你们的。你们送我进去女德班, 管吃管住,我也给你们管吃管住。等你们老了, 以后我要是还记得,就接你们回家,亲自给你们送终。好不好啊。」
她的表情逐渐惊恐。
「天骄,天骄啊,我错了。」
我歪头, 笑眯眯看她。
「错哪了?怎么错了?仔细想想, 一个月后, 我来缴费。对了妈,咱家那套房子我签了授权都卖了,住院费你们不用担心, 大概是够了。」
我妈心疼得嗷的一声惨叫。
却被护士狠狠按住了。
一针扎下去, 她动不了了,只能眼巴巴看着我。
「妈,不能不乖哦。听话, 好好治病。都是为你好哦。」
我大步走了出去。
就像曾经她扔下我头也不回离开。
正好我爸疗养院的催费电话过来了。
「给他换个便宜点套餐吧——嗯疗养时间还是不变。三年。」
走出去的时候,阳光很好。
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感觉到了清新的空气中草木的香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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