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魂魄被困在儿子春阳身边。
我收入低微,没给十岁的他留下多少积蓄,哪怕他三餐只吃一个馒头,也很快就没钱吃饭了。
只能下学后去山上捡柴火,卖给独居妇人维持生活。
后来房租到期,他被房东无情地赶出来。
走投无路时,他终于放下倔强去找我前夫,淮南世子戚宴。
彼时,戚宴正给继子庆生,瞧见春阳便冷笑。
「倒是忘了,今日也是你的生辰。可在你选择跟你娘离开的时候,便已断了你我的父子情分。别在这碍眼了,滚!」
-1-
春阳被撵出淮南侯府时,下人逢高踩低,踹了他一脚。
那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叫饿了三日的他当即吐了一口血,蜷缩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片刻后,戚宴牵着继子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你以为这样卖惨,本世子就会心软?呵!和你娘一样,只会一些肮脏手段,本世子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再不滚,便让人打死你。」
春阳拼命爬起来,看了戚宴和他那个打扮得金尊玉贵的继子一眼,随后垂下黯淡的眼眸,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走开。
戚宴看着他消瘦的背影,眸色沉了沉。
「你娘呢?当初迫不及待地离开,眼下是反悔了,才叫你回来探本世子的口风吗?」
春阳的脚步顿了顿,却咬着牙,没有回头辩驳。
扶着墙角,一步步地离开贵人聚集的朱雀大街。
我的魂魄飘在他身边,看着他面色苍白、强忍饥饿痛苦的模样,心痛得无以复加。
都是我不好,我生下了他,却自身难保,更护不住他。
他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一个小巷里。
我想,我们这对悲惨的母子,马上就会团聚了。
虽然我很想他活下去。
但是他一个人太苦太累,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岁孩童。
-2-
下雨了。
秋日的雨,透心地凉。
春阳被冻醒后,神情麻木地在雨里坐了一会,最后咬了咬牙,用最后的力气爬起来,朝皇宫侧门的方向走去。
那是净身房的方向。
他……
我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报名,走到刀子匠面前,毫不犹豫地脱下裤子。
我捂住嘴,哭得撕心裂肺,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因为鬼是没有眼泪的。
这一刻我恨极了自己,也恨极了戚宴和林若雨。
在刀子匠举起刀的那一刹那,我拼命扑过去,想要阻止他,可是我的魂魄却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刀子匠浑身一哆嗦,刀掉到了地上。
他转眼看了看周围,捡起刀后,挠挠头皮。
「好邪门的风!」
刀脏了,便要重新过火,他又忽然涌上一股子尿意,便把刀丢在火盆里,转身去了茅房,让春阳先穿好裤子等着。
净身房里放了一盘馒头,已经有些干硬了。
春阳看着那盘馒头咽了咽口水,但始终没有去拿。
哪怕他饿得快要站不住……
「去拿呀,去吃呀!」
我飘在他身边一遍一遍地说。
却听他小声地嘀咕。
「娘亲说过,不问自取是为偷,不然就是坏孩子……」
「呆子,你都快饿死了,这个时候咱们不讲这些。快去拿一个吃呀!」
可是他听不见。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面容阴沉的戚宴大步走了进来,一巴掌甩在了春阳的脸上。
春阳跌在地上,又饿又疼,甩了甩脑袋,愣是没爬起来。
Ṱũ̂₉戚宴冷笑。
「跟你娘这些年,好的没学会,卖柔弱装可怜,倒是学了十成十。若不是怕你丢尽我淮南侯府的脸面,本世子真不想管你。」
春阳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用不着你管!今日去找你,是我被猪油蒙了心。」
戚宴当即气急,抬手欲再打他。
我愤恨地冲到他身边,一次一次地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
许是他常年练武,身躯较那刀子匠要结实得多,我足足穿了十余次,魂魄都淡了些许,他才打了个喷嚏。
而就在这一刹那,春阳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抓起火盆里的小刀,狠狠扎进戚宴的腰部。
「嘶!」
「砰!」
春阳被戚宴一脚踹飞,砸在墙上,而后跌落在地,挣扎了一下,便彻底昏死过去不动了。
戚宴捂着被滚烫小刀刺伤的腰,目光死死瞪着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的春阳。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那么恨我?」
为什么那么恨你?
我蹲在气息渐弱的春阳身边,看着他嗤笑。
「宁肯给继子ƭů³办隆重的生日宴,也不愿意施舍亲儿子一个铜板的你,居然问为什么?呵……」
刀子匠回来的时候,见净身房里多了个捂着腰的人,不禁错愕。
「你也想当太监?咦?怎么有股烤肉的味道……哎哟,天杀的,谁又把我的刀扔在地上了,这又得烤老久……咦?淮南世子?」
刀子匠认出戚宴后,吓出一脑门子汗,稍一看屋里的情况,便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当即跪下给他磕头。
「世子爷大人大量,刚刚小的不是有意冒犯,还有这个孩子,既然他伤了您,小的这就送他去见官……」
说着连滚带爬到春阳身边,见他面如金纸,眸光一闪,拿手在他鼻息下探了探。
「世子爷……他好像断气了……」
戚宴一愣,再不管腰上的伤,慌乱地跑过来摸了摸他的脸,才发现他烫得厉害。
气息也已弱不可ƭúₓ察了。
冷漠如他,竟也慌了神。
将春阳抱起来,就朝御医署跑去。
我飘在他身旁,看着他抿着嘴、急哄哄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他刚刚下意识将春阳踹飞的那一脚,比那逢高踩低的下人踹得还重不知多少。
虽然春阳伤了他,但他若真在意春阳这个儿子,何至于下那么大的力气?
-3-
净身房离御医署不算近。
戚宴在察觉春阳越发气若游丝的时候,便忍着腰上还在流血的伤口,运起轻功,不顾御林军的阻拦,在宫中飞掠。
待到了御医署外不远的甬道里,一道穿着盔甲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戚宴的身前。
那是宫中御林军的统领,赵葑。
「世子,宫中不可运行轻功,您……何故这般着急?」
说完,赵葑的目光便扫向戚宴怀中的春阳,眉头微微皱起。
戚宴面色阴沉地瞪着他。
「幼子重伤,还请赵统领通融。若是陛下问起,本世子自会承担所有罪责。」
赵葑挑了挑眉头。
「您唯一的儿子不是已经被赶出家门,逐出族谱了么?还是说,这是你那位娇宠在府里的继子?」
戚宴和他一向不对付,但眼下竟也为了春阳忍下脾气。
「孩子伤重,还请赵统领通融。」
许是赵葑也瞧出春阳的状况不太好,最终也没有为难,侧身让开了。
只是出于责任,他跟在了戚宴身后。
毕竟,作为御林军统领,他必须控制一切不稳定因素。
我跟在戚宴身边,看着春阳的魂魄已经开始和身体分离,却没有戚宴那般着急。
我的阳阳太苦了。
他那样好,下一辈子,一定能投个好胎吧!
进了御医署,熟悉戚宴的林御医立刻迎上来接过春阳。
我没有跟进去,因为春阳的魂魄已经飘出来,紧紧抱住我。
「娘亲,真的是你么?」
我紧紧环抱住他,他好瘦,摸着全是骨头。
明明这两年来我一直很想好好抱抱他,有千言万语要和他说,但眼下真的抱在怀里,我却只觉得喉咙发堵,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满心的苦涩和心疼。
「娘亲,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春阳不好,在怪罪春阳?」
我用力摇摇头,摸着他身上明显偏小不合身的衣服,心里像被一千只蚂蚁撕咬一般,疼得要命。
「什么叫一成?」
此时御医署里传来戚宴的怒吼声。
「他就是受了点伤,哪里有那么难治的,你是不是活腻了?」
我和春阳对视一眼,随后一起飘了进去。
只见春阳的身体被摆在一个长桌上,身上已经扎了几根护住心脉的银针。
林御医正在给春阳把脉,一边把脉一边摇头。
「这孩子饿得太久了,体内机能损耗得非常厉害,又接连两次受到重击,能活到现在还没有咽气,已经是个奇迹。老夫说一成,就只有一成。」
随后又叹了口气。
「哪怕是一成,也是要他有强烈的生存欲望的情况下,但我觉得这孩子,求生欲望早已丧失……」
「怎么可能?」
戚宴皱起眉头一脸不信。
林御医冷哼一声。
「既然世子爷不相信老夫的医术,便出门左转,慢走不送。老夫一会儿还要去给陛下诊平安脉呢!」
戚宴面色不虞。
同行而来的赵葑,看了眼一身短小破衣瘦骨嶙峋的春阳,又看了看锦衣华服金玉一样的戚宴,冷呲一声。
「看看这孩子穿的衣服,明显短了一大截,露在袖子外的手臂,瘦得只剩骨头了。呵!偌大一个淮南侯府,竟养不起一个孩子,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闭嘴!」
戚宴冷冷瞪他一眼,随即似想到什么一般,冷哼一声。
「定是云馨那个女人,如今后悔了,想回府又放不下身段,才故意饿坏孩子,想要博取我的同情。」
赵葑冷笑,摇摇头。
「装睡的人,总是叫不醒的。你该想想,孩子过成这样,云馨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随后,看了眼悄无声息的春阳,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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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御医还是厉害,给春阳灌下一碗糖水后,便开始行针通淤。
不过片刻,像猴子一样扒在我身上的春阳魂魄,便感觉到一股来自身体的吸力。
春阳害怕地抱紧我,把脑袋埋进我的怀里,无比抗拒回到身体里。
「娘亲,我不想回去,一点都不想。」
我抱着他,轻轻地哄着。
「好!不回去,娘亲带你去找黑白无常,我们一起去投胎,来生还做母子,好不好?」
春阳点点头,又摇摇头。
「好,咱们下辈子还在一起,不过,下辈子我做娘亲的爹爹吧!娘亲之前照顾我辛苦了,下辈子,换我来照顾娘亲好不好?」
我红着眼点点头。
「好!我的阳阳最好了。」
林御医稳住春阳肉身的生机后,便让戚宴带走。
「带回去好生养着吧!肋骨断了一根,五脏六腑破裂出血,该做的,老夫都做了,剩下的听天由命。」
林御医是陛下跟前最红的御医,不管戚宴如何狂妄,到底不敢真的得罪他,拿了药方,便脱下身上的外袍抱在春阳身上,抱着他出御医署。
林御医瞧了眼他腰上的伤,眸中升起佩服之色。
「烫刃伤,巨疼无比,世子竟没来得及刮腐肉疗伤,就抱着小公子赶来,说明世子是爱重小公子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戚宴没说什么,抱着春阳一步步出宫,神情冷漠,也不知在想什么。
外头下着小雨,宫里一个小太监瞧见春阳的脸后,急忙打了一把雨伞,用力举过头顶给戚宴和春阳挡雨。
戚宴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极冷,吓得小太监一哆嗦,但他还是没有放弃为他打伞。
「我爹娘早死,去年冬日我快饿死时,是阳哥哥给了我一个馒头。后来实在没了活路,我便进了宫,这还是阳哥哥指点我的。他说,只要能活下去,就不可耻。」
戚宴的脚步一顿,抿了抿嘴,抱着春阳的手更紧了一些。
出了宫门,小太监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我知道这个孩子,去年冬日如果没有春阳收留一夜,必然是要饿死冻死ŧū⁻的。
好在,他也算有些胆量,为了能活下来,毅然进宫。
春阳趴在我肩膀上,看着小太监嘴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
「他决定进宫前,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小邓子,因为他姓邓。他脑子灵活得很,进了宫必然能过得不错。你看,他的脸上有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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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叹了口气。
「我不该对爹还心存幻想,想着既是我生辰,他定会想起小时候对我的好来,说不定能施舍几两碎银,让我能交个束修。」
他抬头看天,雨水从我们的魂魄中穿过,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
「我本想努力考个功名,待我到了高处,必然能给娘亲正名。让那些欺辱娘亲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随即他苦笑。
「可惜,我想得太过容易了。今日,我就不该回去,只要不出现在他面前,就是去啃树叶、吃杂草,只要能活下去,以后总有法子考功名的。我更不该心灰意冷,想走捷径,去净事房,才会把命都搭上……」
我紧紧搂着他,心疼地叹息。
「阳阳已经很棒了,都是娘的错,死前给你留的银子实在太少了。娘不用你正名,娘只想你能过得开心点。」Ťū́⁾
「可是没有娘亲的日子,阳阳一点都不开心。」
春阳依恋地蹭了蹭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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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宴抱着春阳回淮南侯府时,到底引起了满府震惊。
特别是戚宴的继子戚洛衡,目送戚宴抱着春阳进了我以前住的梨花院后,便立刻黑着脸去禀报他的母亲,林若雨。
他如一阵风一般冲进院子,路上撞到了好些丫鬟婆子。
「你们这些贱奴,好端端挡小爷的道,来人拖出去打断她们的狗腿!」
他的叫声引起了屋里林若雨的注意。
「洛衡,怎么了?怎么咋咋呼呼的?」
「娘!这些贱奴连路都不会走,三番两次挡我的道,我就想惩罚一下,您说过要杀鸡儆猴的。」
「夫人饶命啊!奴婢们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小少爷冲得太快了……」
「你们就是故意的,刚刚小爷明明往左,你们明明可以避开,却非要和小爷挤,还说没有?」
林若雨点点头,神情略显烦躁。
「既如此,便拖出去处置了吧!」
在丫鬟婆子的求饶声中,徐娘半老的林若雨靠在窗口朝戚洛衡招了招手。
「过来说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不快了,非要到这来撒气?」
戚洛衡苦着脸进屋。
「娘,父亲把云春阳带回来了。」
林若雨当即惊得直起背来,目光严肃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爹把云春阳带回来了,就是原来的戚阳。他好像受了伤,被爹抱去梨花院了。」
戚洛衡泄气地坐在贵妃椅上。
「娘,到底他才是爹亲生的,爹会不会从此不喜欢我了?以后这侯府的万贯家财和世袭罔替的爵位,还会是我的吗?」
林若雨冷着脸扯了扯嘴角。
「放心,你想要的东西,娘什么时候没弄给你。云馨已经死了,如今只剩这么一个小崽子,能翻出什么天来。你安心吧!好好读书,拿到好成绩,你爹也能更喜欢你!」
戚洛衡点点头,满怀斗志站起来。
「好!我现在就去温书!这侯府的一切,只能是我的,我要把戚阳比到尘埃里去。」
「嗯,洛衡最乖了!」
打发戚洛衡去温书后,林若雨叫来丫鬟婆子,换了一身素色衣裳,顺便让人打听了梨花院的情况后,便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7-
戚宴把春阳的身体放在我以前睡过的床上。
我和春阳就站在床边看着。
戚宴抓起春阳的手,放在嘴边轻吻的时候,我只觉得讽刺极了。
当年,也是在这个院子里。
那年,春阳五岁,日日念叨着爹爹什么时候能打完仗,从北疆回来。
可戚宴终于从北疆回来时,却带回了一对母子。
说那对母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出生尚书府,家里多少三妻四妾的,虽然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能接受。
只是没想到,戚宴居然跟我说,他要让林若雨做平妻。
戚洛衡虽不是他的孩子,但他已经将之收为继子,以后如果表现得好,也能和春阳一起争夺世子之位。
呵!
那一刻,我知道,曾经那个爱我如命,永远把我和孩子放在第一位的戚宴死了。
达官贵人家的夫妻大多相敬如宾,少有感情融洽者。
我本以为我会是例外,却没想到区区五年,这份感情便悄然散了……
大抵是这类事儿见得太多了,索性没伤心多久,我便接受现实,放弃和戚宴恩爱如初的幻想。
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唯有主持中馈这件事,我不愿放手。
毕竟我才是三媒六聘、三书六礼的妻,有中馈在手,我才能更好地庇佑我的孩子。
林若雨是个连婚礼都没有的后来者。
哪怕夫君再爱他,也不能越过我去。
我当时想着,他们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我也嫌戚宴脏得很,便特意避着点。
只可怜一心念着父亲归来的春阳,乖乖在自己的院子里盼了半个月,父亲竟从未想起他来。
直到林若雨的儿子戚洛衡忽然冲入我的院子,和春阳产生冲突,忽然跌入了后花园的池子里,扑腾了几下差点淹死。
好不容易救上来之后,他居然一口咬定是春阳将他推了下去。
可我分明看见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我替春阳辩白却被闻讯赶来的戚宴扇了一巴掌。
「云馨你怎么教孩子的?你就这么容不得人吗?如此品行不端,如何当得起侯府的当家主母?把库房的钥匙交出来,以后你就在你的院子里好好反省。」
他匆匆抱着戚洛衡离开时,跟在他身旁的林若雨抹着眼泪悄悄扫了我一眼。
那眼中的得意几乎能溢出来。
而我的春阳却呆呆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终于没忍住憋了半日的眼泪。
「哇」的一声哭了。
「娘亲,爹是不是不认得我了?他都不抱我了。」
我当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后来,春阳时时躲在院子的墙根下,听着戚宴和戚洛衡在校场玩耍的声音。
渐渐地,那帮活泼爱动的孩子变不爱笑了。
看着孩子的变化,我心如刀绞。
思来想去,便决定去和戚宴好好地聊一聊,他可以不喜欢我,但是春阳是他的孩子。
甚至是他唯一血脉正统的孩子,他怎能这般忽略春阳呢?
可是,我好不容易出了院子,却在书房瞧见他正和林若雨如胶似漆。
只听林若雨娇柔地问道。
「夫君,这几日洛衡每夜都睡得不好,总是说梦话。担忧您回来有了亲子之后,便不喜欢他了。」
戚宴轻笑。
「怎么会?洛衡那样乖巧的孩子没人会不喜欢的。倒是戚阳不过两年,便被云馨养歪成那个德行。着实讨人不喜,往后这侯府的爵位,是不会给他了!」
我听着这话只觉得心口能呕出血来,想来是跟他谈也谈不出什么了。
失望地回身时,却瞧见春阳竟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一张小脸煞白,想来刚刚那一番话,他听全乎了。
从那以后,春阳再也不会蹲在墙根下听墙角了。
看我不高兴,还会编故事哄我开心。
「娘亲,以后爹不哄您开心,那就让阳阳哄,我的娘亲本该是最爱笑的。」
我本想着,就这样吧,带着孩子躲在这小小的院落里面。
待他长大了,他就出门另立门户,也算摆脱了父亲的阴影。
可后来,我的母家尚书府,因为通敌卖国被抄家灭族。
我竟连这小小的院落都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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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事宛若昨日。
可如今的春阳,已不再是五岁的可爱孩童。
而是被这吃人的世道,伤得伤痕累累的小少年了,他懂事的令人痛心。
他的魂魄俯趴在我身上,回头看着戚宴,眸光冰冷,早没了幼时的期盼和依恋。
-9-
林若雨来时,瞧见戚宴腰上的伤口,惊得跳了起来。
扑倒戚宴脚边,望着那狰狞的伤口,心疼地落下泪来。
「夫君,到底是谁伤了你?」
说着又急忙朝外面的丫鬟婆子喊道。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请府医啊!」
看见其中两个丫鬟立刻被点了去,她才松了一口气,趴在他腿上轻轻地给他的伤口吹气。
「夫君,是不是很疼?」
戚宴摇摇头,放开春阳的手,转而将她搂进怀里。
「无妨,不过些许小伤。」
林若雨娇嗔。
「这哪里是小伤?伤口都流脓了……」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府医才姗姗来迟。林若雨借口这院子里东西不全,将他拖去了自己院子。
我和春阳没有跟过去,而是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我轻轻地给他推,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娘亲,能和您在一起,我好开心。但是……」
他垂下头去看了看屋里的身体,轻轻叹息了一声。
「但是我还是放不下,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想着好像也没有比死更差的结局了。
他既然有执念未消,我自然不能自私地带着他去投胎。
「好,娘亲等你,永远都会等你。」
我停止推秋千,走到他面前,伸手为他理了理耳边的乱发。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阳阳,娘亲永远都支持你的想法。若你有机会活下去,就好好活下去。娘亲会永远站在你身边,静静地看着你。等到你白发苍苍,再和娘亲一起去地府投胎不迟。」
春阳点点头,一双眸子却红得厉害。
「怎么了?不开心吗?」
我小声地问。
他摇摇头,很是遗憾。
「只要一想到回到身体里后,我便不能再看到您,我就好难受……」
「没事的,娘亲永远在。」
-10-
戚宴离去半日左右,一个瘸了一条腿的丫鬟偷偷摸摸地溜进来。
端来干净的热水,给春阳擦拭身体。
一边擦洗一边落泪。
「小少爷,你还记得花花吗?以前,最喜欢陪你玩的花花啊!」
我和春阳当然记得。
她曾经是我的贴身丫鬟。
可惜我离去时,是被休弃。
按照我朝的律令,被休弃的女子不得带走嫁妆和陪嫁的丫鬟奴婢。
我带着春阳走后,只可怜了跟我嫁过来的这些丫鬟奴婢。
因为我的关系,她们必定会被边缘化,被欺凌。
我看着花花那条弧度古怪的腿,轻轻地伸手过去想给她揉揉,但却又不敢。
毕竟我是鬼,阴气太重,不宜接触阳人。
花花给春阳擦洗后,目光越来越坚定。
「小少爷别怕,以后,花花会保护你的。你快快醒来,看看花花好不好?」
「世子说小少爷伤得太重,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不信的,我会好好照顾你,把你养活的,就像当年小姐从人牙子手里把快病死的我买下后,一点一点地将我救活……」
「小少爷,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以前我也经常讲给小姐听的。从前有座山……」
看着花花红着眼给春阳讲故事的模样,我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愧疚。
当年会买下她,就是看中了她病重快死了。爹说将这样的人救回来,对方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后来花花果然对我忠心耿耿,我才将她留做了贴身丫鬟。
想到此处便越发地难过。
实在不忍她失望,我轻轻推了推春阳。
「回去吧!魂体离开身体太久,会彻底回不去的。」
那样的事,我这两年还真看到过几起。
大多是小孩子受了惊吓,把魂给吓丢了。
后来魂再也回不去了,小孩子的身体没有死,却因为没了魂变得痴痴傻傻。
既然春阳还有执念未消,早点回归身体才是正理。
春阳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我。
我和他狠狠地拥抱了一下,然后将他推回了身体里。
他回到身体后有一些不适应,魂体和身体好像出现了排斥的现象。
好在多躺了一会儿,慢慢地就好了。
可见魂体和身体是不能分开太久的。
彻底和身体连接之后,春阳缓缓睁开眼眸。
费尽全身力气,说出了两个干哑的字儿。
「花花……」
花花当即激动地捂住嘴。
「小少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行的。」
-11-
春阳醒来的消息,花花没有通知任何人。
由于府邸大部分人都认为春阳根本不可能受宠,所以也没有人来看他到底是死是活。
晚饭时,花花给他喂了一碗加了红糖的粥。
春阳的脸色红润了不少,恢复了一些体力,只是胸口肋骨断掉的地方疼得厉害。
我趴在床边,看着他咬着衣袖,小脸疼得苍白,冷汗一滴一滴地从额头冒出来,就心疼得不得了,只想替他受了这份罪。
可惜,不行!
他身体如今如此积弱,我甚至不能去触碰他。
入夜的时候,戚宴还是来了。
花花听到脚步声便退到了火炉旁,火炉上还熬着粥。
戚宴问起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夫人让我来服侍小少爷的,毕竟……我原本就服侍过小少爷,他会更习惯我。」
戚宴点点头,没放心上。
毕竟林若雨在他心里那样好,哪里会想到林若雨压根没给春阳安排服侍的奴婢,也没人给春阳送吃食。
花花走动时,腿瘸的毛病非常明显。
戚宴颇为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你的腿怎么了?」
花花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年前不小心冲撞了夫人,被打断的。」
戚宴点点头。
「若雨温和,定是你行为无状,做得过分了,该罚!」
花花垂头。
「是!」
呵!
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我冷笑。
「恐怕林若雨当着你的面杀人,你也会觉得是被杀的人不对,脏了您心爱之人的手。」
爱与不爱的差别就是这么明显。
戚宴的目光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后,才落到床上的春阳身上。
发现春阳闭着眼睛,咬着牙,冷汗一滴一滴地从额头上落下来。
戚宴眉头微皱。
「戚阳已经醒来过了,对吗?」
花花点点头。
戚宴竟松了一口气。
「林御医说,只要他醒来过,便算闯过鬼门关了,只是五脏六腑都受了伤,你以后切记小心照顾。」
花花自然点头应下。
夜里,戚宴难得没有离开,就算明明知道春阳在装睡,也没有怪他。
夜深时,花花主动喊醒春阳。
「小少爷,晚饭时你吃得太少了,粥我一直温着,你再起来吃一些吧!吃饱了才能好得快。」
春阳眼下确实饥肠辘辘,毕竟之前饿得太狠,花花也不敢给他吃太多。
便只能放弃装睡,睁开眼看向床边的戚宴。
戚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眸中除了审视还有期待。
大抵是想听春阳叫一声爹吧!
可惜,春阳随后就将目光投到了花花端来的粥碗上。
戚宴顺手接过,想要亲自喂他,却被他拒绝。
「花花喂!」
戚宴的耐心似乎快要耗尽了,眉头皱得越发紧。
「我已不计前嫌把你接回来了,你还想怎么样?闹脾气也有个限度,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爹。」
见春阳还是不理他,他没好气道:「你以前不是很倔强吗?要死要活要跟你娘走,如今你娘在哪?她把你饿成这个样子送到我面前,就想让我心疼你,好借你的光回府……」
「爹!」
春阳忽然开口打断他。
这一声久违的「爹」,竟也让戚宴红了眼眶。
「今日是爹不对,便是你伤了我,我也不该把你踢成重伤。爹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春阳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后,点点头。
「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戚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的神情瞬间冷了。
「呵!说吧!我都答应你,毕竟你都用命来求我了,我还能不放你娘进来……」
「爹!」春阳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我的要求是你现在从这个院子里出去,回你自己的书房,然后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偷偷回来,躲在我的床底下陪我睡一夜。」
戚宴一愣,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为何?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帮你娘,是她这些年对你不好吗?」
我此时就站在他们身边,听到他的话后当即翻了个白眼,我能对自己的儿子不好吗?
我又不是他这种宁可对别人儿子好,也不对自己儿子好的脑残。
春阳静静地看着他。
「我小时候特别想您,可惜您有了新儿子之后便不喜欢我这个旧的了。我总是等不到您,便只能提前溜到您书房的床底下,想着您若在书房睡,那我们俩便在一起了。」
春阳微微红了眼眶。
「可惜娘不和我一起睡在你床底下,我们一家三口后来再也没有团聚过。」
眼看着他即将掉下泪来,戚宴总算是想起春阳年幼时,最爱在他怀里撒娇的模样。
便难得勾起了一份柔情,点头答应下来。
他伸手擦去春阳眼角的泪珠,语气严厉道:「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往后定要改掉。我答应你就是了。」
「那爹要答应我,要和我小时候一样,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发出动静,更不能爬出来。」
戚宴苦笑。
「好,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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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戚宴喂春阳吃下一碗粥之后,便放下碗大摇大摆地从院门出去。
春阳见他出去,悄悄对空气喊了一声。
「娘,你去看看他有没有去书房?如果有你就吹动一下窗帘……」
我不知道春阳为何要这么做,但我还是去了。
作为娘亲,我虽然无用护不住他,但我也是真的不想让他失望。
别说这么一个请求,哪怕是要我魂飞魄散,只要她能高兴,我都愿意。
我立即跟着戚宴飘出去,他本来并不想去书房,似乎打算在门口绕一圈就回去。
但管家临时送来一封边疆的信件,他不得不去一趟。
见他确实去书房后,我立即飘回院子里,在窗帘里穿梭了好几下,终于将窗帘掀动。
春阳之前就一直盯着那片窗帘,眼下见窗帘终于动了,他欣喜地露出了笑容。
「辛苦娘了。」
花花听到声音一愣,看着春阳当即落下泪来。
「小少爷,您是不是想夫人了?没关系,等你好了,花花就带你去找她。」
春阳点点头。
「谢谢花花!你去随便找几个人说,爹答应我,让我娘回来了。」
花花微愣,随即眸光一转,立刻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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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戚宴悄悄从窗户潜入,按照春阳的要求躲进床底下时,我不停地在窗帘之间穿梭,使它轻飘起来。
春阳冲我眨了眨眼,表示他知道了。
……
夜深时,院子外竟然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是凌乱,显然对方年岁并不大。
我猜测的果然没有错。
来的确实是个孩子,正是比春阳大一岁的戚洛衡。
他冲进来之后一脚踹翻了温着粥的火炉,恶狠狠地瞪着床上的春阳。
「你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眼下看来是留不得了。」
春阳吃力从床上撑起身子,冷冷望着他。
「现在便露出真面目,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戚洛衡嗤笑。
「如今整个侯府都是我娘说了算,我便是把这些话说出去,又有几个人敢说我的不是?」
春阳轻笑。
「你就不怕被人传到我爹耳里吗?」
戚洛衡走过来一把掐住了春阳的脖子。
他比春阳大一岁,又在侯府里金娇玉贵地养着,力气自然比时常饿肚子的春阳大得多。
「不会,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不就是想威胁我,想让我不要对你下手吗?我告诉你,小爷我不怕。以前刚来的时候我就敢陷害你,说你推我入水。眼下,你以为我会傻傻的直接弄死你吗?」
他残忍地冷笑,一把将春阳甩回床上。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春阳手里,捏着春阳的Ṱûₖ手放在自己的腰部。
「我只要告诉你,你一回来就见不得我好,妒忌我,捅我一刀,想要杀了我,你猜他还会不会把你留在府里?当年他就不信你们母子,现在就更不会信了,你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冻死街头吧!」
看着戚洛衡用漂亮的脸蛋,说出这般恶毒凶狠的话来。
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只是心疼春阳又被摔疼了,恨不得立刻变成恶鬼弄死戚洛衡这个小畜生。
同时我又很好奇,戚宴听到自己最心爱的继子说出这番话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于是我飘到了床底下。
可惜床底下没有任何光线,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我能够从他的气息中分辨出他此时已经动了怒。
真是难得啊!
同时,我不禁嫌弃自己无用。
这么多年,我都没办法替自己正名,也没保护好儿子。
这一次,若非春阳聪明,猜到一旦戚洛衡知道戚宴对春阳好必定会坐不住,提前诓骗戚宴躲在床底下,恐怕又会叫戚洛衡得逞。
这时,床上又传来戚洛衡嚣张的声音。
「戚阳,就算你生来就高贵又如何?只要是我想要的,我娘就一定会帮我得到。这座侯府和世袭罔替的爵位,都是我的。」
说着,戚洛衡就压着匕首,朝自己的腹部扎去。
就在这时,戚宴没有忍住,手一滑就从床底下滑出来,瞬间来到戚洛衡身后,一个手刀,狠狠劈晕了他。
春阳瞧见戚宴出来,嘴边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怎么,心疼他受伤?不愧是疼儿子的好爹,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好的,只要是你喜欢的儿子,哪怕他杀人放火,你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么?」
「对不起……阳阳……」
戚宴看着春阳,心疼得想去抱抱他,却被他伸手抵住。
「爹!你提前出来了,我便不原谅你了。你带他走吧,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我看了恶心……」
戚宴立刻摇头安慰他。
「我立刻躺回去,别急,今日必定会让你满意的,以前确实是爹错了。」
说着,就把昏死过去的戚洛衡一脚踢进了床底。
而后,自己也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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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宴躺回床底下之后,春阳吃力地撑着身子慢慢躺了回去。
我知道刚刚他断骨的伤口又被扯到了,所以才会疼得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
可惜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实在帮不上他什么忙。
我在离他较远的床内侧躺下来,确保自己能看见他,又不会让鬼气影响他。
「阳阳,你会不会觉得娘很没用?既笼络不住你爹的心,又斗不过林若雨,甚至没能力给你多留些银子……娘好像真的很没用……」
此时的春阳是听不见我说话的。
他闭上眼睛静静躺着,并没有睡着,而是在静静地等待着。
我知道他在等谁。
他在等林若雨,等着给我正名。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不需要他为我做到这个程度。
我只想他不要那么疼,能够好好地睡一觉。
我相信天底下大部分的母亲都是这样的。
比起那些虚名,更希望孩子能够平安、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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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那一刻,院外又来人了。
那时春阳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他太累了,而且还在发烧。
一个做母亲的,看到自己的孩子这个样子,偏偏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时候,那种痛心,真的是难以言喻。
我看着林若雨穿着一身黑衣走进来时便知道,春阳今日撒出去的网,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林若雨寒着脸来到床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难受得浑身发抖的春阳。
「本来我真没想要你们母子的命,可谁让你当年躲在书房床底下时,看到我盗取军事布防图呢?我只能告诉你爹是你娘拿了军事布防图嫁祸给我,让你爹彻底厌弃你们母子,把你们母子从府里赶出去。不过没想到你倒是挺能活的……」
春阳痛苦地睁开眼瞪着她。
「一直没死成,让你失望了……北疆昭若娜格格。」
「哟!」
林若雨抬手按在了春阳的胸口心脏的位置,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小小年纪倒是有些本事,竟然能够查出我的身份,那有没有查出当年你爹遇难其实是我精心设计的?」
春阳轻笑。
「你猜?」
林若雨嗤笑一声。
「小小年纪,比你那愚蠢的娘倒是厉害得多。可惜到底是年岁太小,当年你娘为了护住你,让我不要找你麻烦,喝下了只能活三年的毒药。虽然蠢,但确实爱你。」
瞧见春阳的面容瞬间煞白,林若雨得意地笑了。
「可惜还是低估了你!当年为了赶走你们母子,让你们母子无依无靠,死于非命。特地栽赃陷害尚书府,叫他们因为通敌卖国被诛了九族,没想到,都这样了你居然还能回侯府恶心我。呵!没关系,既然你回来了,你这条命也留下吧!」
说着手便朝春阳的胸口用力按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朝她扑去,从她身上穿过,她却毫无所觉。
而戚宴躺在床底下,想要起来根本没有那么快。
就在我绝望之际,屋顶上忽然落下一道长鞭,精准地抽开了她的手。
紧接着白日里在皇宫中见过的赵葑,面色阴冷地落在床边,一把扣住了林若雨的脖子。
同时,屋顶下又落下了一群人,都穿着禁卫军的衣服,一个个目光阴冷地盯着林若雨。
戚宴也从床底下滑了出来,看到赵葑后目光十分复杂。
而后又看向春阳,他扯了扯嘴角,轻叹了一声。
「你确实长大了。」
他最后才把目光Ŧũₛ落在林若雨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很显然他对林若雨的感情是真的。
所以哪怕明知戚洛衡准备对春阳不利,也只是打晕,甚至没舍得让他故意伤害自己。
我站在他身边苦笑。
「你可还记得当年为了求娶我,你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结果才五年,就变心变得如此彻底,甚至眼盲心瞎,连亲生儿子也不在乎。你让我成了一个笑话……」
春阳淡淡看了戚宴一眼。
「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淮南世子,正如你说的,我们的父子情谊早已在你驱赶我和娘亲出府时就已断绝。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戚宴眸光一暗。
「我知道!」
被禁卫军压走时,他没忍住有些哽咽地问:「你娘……真的死了?」
春阳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戚宴心头一滞,紧接着竟哇的喷出一口血来。
「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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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雨和戚洛衡因为身份特殊,被陛下秘密处死了。
淮南侯在前线刚吃了败仗,陛下的消爵圣旨便到了跟前, 得知了自己儿子的荒唐事之后, 当即气的喷出一口老血, 边瘫了。
而戚宴也因屡次因林若雨泄露北疆布防图,导致北疆多次战败,而彻底被革职查办, 打入刑部大牢, 待秋后行刑。
据说在刑部大牢里,他多次想要见春阳,都被春阳拒绝了。
我倒是去了几次, 这人倒也奇怪。
死到临头好像忽然就想起我的好来了。
在牢房的石壁上用指尖血写上了我的名字。
还有对不起三个字。
我尚书府三百余口人,还有边疆死去的数十万战士, 是这区区三个字就能原谅的吗?
于是,我花了好大的代价,从鬼差那里换来托梦的机会。
入梦告诉春阳:
「戚宴被砍头后记得把他的头和身体分开埋,这样他的灵魂就合不到一块, 不完整的灵魂是没办法投Ţůₛ胎的, 会一直受炼狱之苦。当然如果你舍不得也没关系……」
春阳醒后翻了个白眼。
没说什么。
但后来, 我便经常看到山上有一个无头鬼到处在找他的头。
后来他头还没找到,就被鬼差押到地府下油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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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以身试险, 大义灭亲, 算是立了奇功,陛下很是欣赏。
尚书府也因为此事被正名, 不再是乱臣贼子。
陛下问他要什么赏赐时, 他要回了尚书府被充公的家财, 还有我被戚宴霸占的嫁妆。
对了,还有花花。
他认花花为义母, 养在身边尽孝, 也算了去我的一份心事。
再后来,春阳用心读书, 年纪轻轻便到了我爹礼部尚书的位置。
那年恰逢北疆大捷。
我看着他带着礼部的人和战败国使者, 在谈判桌上唇枪舌战, 骂到双方都站在桌子上互相殴打。
骄傲极了。
我的阳阳, 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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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赵葑,竟是一生未娶,偶尔闲下来, 便抱着一壶酒,坐到我坟前, 一杯一杯地喝。
「你说你当时怎么就那么眼瞎?明明我才是同你一起长大的人,结果他从边疆回来,你的魂就被勾走了。」
「可见感情上不专一的人, 也不仅仅是戚宴一个……」
「你小时候救过我的,都说让我以身相许的, 你个骗子!」
我有时候也会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反正他也看不见我。
其实我很想跟他说, 他冤枉我了。
我压根不记得他是谁……
幼时的玩伴多了, 总不能都要成亲吧?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发现春阳穷困潦倒,跟踪他到我的坟边。
发现春阳在我的坟头搭了个草棚,在这简陋的草棚里住了整整半年, 起了恻隐之心。
春阳的计划,也无法进行得这般顺利。
来生吧!
若有缘分,来生我去还这一份人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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