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双生

我写的悬疑小说爆火后,警察第一时间找上了我。
「你的小说情节跟十年前的灭门惨案完全一致,但由于性质过于恶劣,当时案件详情并未对外公开。」
言下之意,除了凶手不可能会有人知道案件细节。
面对质疑,我轻笑出声:
「你错了,还有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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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对方语气嘲讽。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知道这么多细节是因为你是死者本人?」
「叶真,你好歹也是专业的网文作者,还需要我给你解释下死是什么意思嘛!」
说话的男人姓孙,是本市最年轻的刑警队长。
说这话时,他手掌重重地拍了下桌面。
我理解他的愤怒,十年前的这起案子是每个刑警心头的痛。
如今因为我的小说,这件事再次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不少人有跟他一样的猜测,怀疑这是凶手写的。
甚至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公开发言说,凶手这是在预告。
很快就会进行下一起灭门案。
一时间,人心动荡。
我笑嘻嘻地开口:
「孙警官,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止凶手知道细节罢了,你干吗如此激动?」
「再说了,我是不是死者你难道不清楚么?我这张脸跟他们四个受害人可不一样。」
孙警官瞪了我一眼:
「叶真,你严肃点,我们对你做了全面调查。」
「你与死者一家没有任何的亲属关系。」
「十年前案发时,你也不在本地,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案件细节,你跟凶手是什么关系!」
眼看着要被列为嫌疑人,我急忙反驳:
「话可不能乱说,我可不认识什么凶手。」
孙警官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用一脸「我看你打算怎么编」的表情看着我。
我轻咳出声:
「我知道的这一切,都是李荣月亲口告诉我的。」
李荣月正是一家四口中的女儿。
「孙警官,你相信死人托梦吗?」
最初我也是不信的。
第一次梦到她,是在半个月前。
那天我因为灵感枯竭写不出来,约了高中同学出去喝酒。
周五,路上大堵车。
出租车司机问我介不介意从小路绕。
我以为绕道要加钱,就说没关系,宁愿多花几个钱也不想在这儿听刺耳的喇叭声。
司机听闻急忙解释:
「不是要加钱,而是那条路凶得很,一般人都不愿意走。」
出于职业敏感度,我将手机塞进包里,八卦地询问怎么了。
「唉。」
司机转了下方向盘,语气凝重了几分:
「那条路上曾发生过一件骇人听闻的无头灭门案。」
2Ṱũ̂ₙ
「那天是 6 月 7 日,李荣月高考的日子。」
上午两门课考完,班主任发现李荣月不见了。
她担心对方没考好偷偷躲起来哭,就发动所有在那所学校的老师去找。
这种事情往年都有出现,考生觉得自己考不好,有些甚至会想不开。
可找遍了整个校园,依然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这时跟她同考场的同学突然说:
「老师,李荣月上午好像根本没来考试。」
班主任一下就慌了神。
担心李荣月出了意外,二话不说就去了她家。
到那儿时,别墅的大门虚掩着。
班主任先是试探性地喊了两嗓子,没得到任何回应。
班主任的口供上说,当时自己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李荣月父亲喜欢养狗,平时她来家访,狗叫声此起彼伏的。
那天别墅里却出奇地安静,静得吓人。
她走进院子,映入眼帘的是三条狗的尸体。
此时她已经软了腿,但还是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血腥味就越重。
直到打开客厅门,四具尸体整齐地摆放在餐桌旁。
Ţų³当天下午,警方就发出了通告。
呼吁市民有任何线索积极上报。
关于案件的情况,除了上面说的那些。
就只知道四口人无一幸免,更令人胆寒的是,全都被割去了头颅。
至于头在哪儿,有没有找到,凶手如何作案,死亡时间等等,警方统统没说。
案件发生的第三年,有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地。
诡异的是只要拆这栋房子,挖掘机就会出问题。
不仅如此,在这儿干活的工人总能听到有哭泣的声音。
开发商干脆将别墅周围两公里的位置隔了起来,在其他地方盖了工厂。
后来工厂破产,来这个地方的人就更少了。
说到这里,司机提醒我看外面。
三层小别墅孤独地屹立在夕阳中。
大门已经不见了,院子里也是杂草丛生。
虽然外墙已经开始脱落,也不难看出当年屋主人是用心装修过的。
「就是这里,当年的案发地。」
我叹了口气,正欲开口。
猛然看见杂乱的草堆里,正站着一个穿着血衣的女生,死死地盯着我。
我以为是错觉,使劲揉了下眼睛。
但女生还在。
甚至……又往前挪动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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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尖叫出声。
司机不解地看向我。
我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语无伦次:
「我……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女生,不对,不是好像,我真的……真的看……啊!」
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给我来了个猝不及防。
他边往前冲,边呢喃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提你们了,你们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怪我。」
下车时,司机一脸惊魂未定地提Ṱû₇醒我:
「你最好去给他们烧烧纸,否则他们会盯上你的。」
我将这件事讲给同学听,并寻求他的意见。
对方笑着打趣我:
「拉倒吧,你就是听得太认真了。」
「你忘记上次写ƭū₋古言小说,非说自己看见了大将军嘛!」
我一想也是,加之酒吧嘈杂的环境,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当晚我喝得迷迷糊糊地,回到家倒头就睡。
梦里,再次见到了那个穿着血衣的女孩。
她问我想不想写一本爆款小说赚大钱。
我忙不迭地点头。
几天后网编编辑联系我说,新书爆了,还问我哪来的这么好的脑洞。
我一头雾水地打开链接。
这才看到不知道是谁用我的名字发布了新书,并且冲上了榜一。
读完后,我顿时毛骨悚然。
正是李荣月一家的故事。
「就是这样。」我叹了口气看向孙警官。
「准确地说,这书不是我写的,而是李荣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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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审讯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孙警官到底是见多识广,面上看着波澜不惊。
而他一旁的小警察,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仿佛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又不知道从哪问起。
半晌,孙警官才缓缓开口:
「既然如此,为什么书迟迟不肯完结?」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何荣月。
她一脸落寞地告诉我,因为自己也不知道凶手是谁。
她之所以借我的手将所有的细节写出来,就是为了说给警察听。
希望他们能够早日抓到凶手。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孙警官。如果你还有任何想问李荣月的可以尽管告诉我,等我晚上见到她会帮你问清楚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轻叩桌面:
「叶真,你不会以为你刚才说的那些,我真信了吧?」
「你不愧是常年霸榜的作者,讲的故事的确生动且精彩,我差一点就信了,只可惜啊。」
差一点吗?
我很想问问孙警官,差哪一点。
他仿佛看出了我内心所想,主动解释道:
「我们查过你所有的行踪。」
「半个月前,也就是 8 月 2 号那晚,你搭乘了一辆尾号为 7723 的出租车路过了李荣月家门口。司机给你讲了这起案件,你也确实说自己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后来你在酒吧下车跟刘然见面这些都没问题。」
「可那晚你从头至尾都没喝酒,并且在跟刘然分开后,你压根就没有回家!」
「所以故事从醉酒开始全部都是编造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我没回家?
这半月内,我跟往常一样,一天三顿叫外卖上门。
我胃口一直很差,每次点外卖都吃不了几口,跟新的一样。
因此跟楼上的张爷爷约定好,我将吃过的外卖放在门口,他每天来收一次喂流浪狗。
难道张爷爷敲过我的门?!
不可能!
张爷爷知道我的习惯。
我猛然想起来。
是监控!
只有看了监控他才会如此笃定,我忘记破坏掉楼道里的监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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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响了起来。
「孙队,有紧急情况。」
说这话时,敲门警察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我身上。
眼底的惊恐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孙警官虽疑惑,但还是乖乖地走了出去。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脸色难看。
我想关于那晚我的行踪,他应该是知道答案了。
「刚刚有人来自首,你知道是谁吗?」
我乖巧地摇摇头: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警察。」
「是刘然。」对方自顾自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是他,除了他没人知道我那晚去了哪里。
「叶真,你知道他刚刚跟我说了什么吗?」孙警官的声音有些抖动,像是在说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
「他说 8 月 2 日那晚杀了个人,正是你。」
是的,他的确杀死了我。
准确地说。
他杀的不是「我」,而是——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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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荣月。
十年前 6 月 6 日那晚,我跟父母还有弟弟惨死在了自家的别墅。
许是我的怨气太重,那晚过完,我的灵魂就被永远地困在了案发现场。
我也曾试图离开去找凶手,但诡异的是我不管怎么走,都离不开那里。
这十年来,我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因为不同的原因去过那里。
有警察,复盘现场。
有好心人,不忍我们的遭遇来祭拜。
有博主,来探险博流量。
每当这些人来,我都会故意发出声音,或者弄出阴风让他们察觉到我的存在。
我以为只要让大家知道这里闹鬼,就会有道士前来驱鬼。
只要能跟他们对话,我就能告诉他们案发时所有的细节。
渐渐地,大家的确开始传我家闹鬼,但结果不仅没等来道士。
就连人来得都少了。
大家好像已经将我们四个人遗忘了。
渐渐地,大家都说这栋别墅闹鬼,来的人越来越少。
可明明小说里写的是,有地方闹鬼就会有道士来驱鬼。
每当这些人来,我都会发出声音,或者弄出冷风让他们察觉到我的存在。
可他们每次都感受不到,就像我们死的那晚,不管我怎么求救,都被淹没在工厂的喧嚣声中。
直到那晚叶真出现。
彼时我正蹲在院子里的草丛里翻看着好心人烧给我的书本。
「就是这里,当年的案发地。」
男人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了叶真的眼睛。
四目相对,我清晰地在她眼中看到了恐惧。
她……能看到我?
为验证这个猜想,我继续往前挪动了几下,果然她语无伦次地开口:
「我……我好像看到了个女生,不对,不是好像,我真的……真的看……啊!」
下一秒,出租车逃命般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燃起的希望就这样硬生生地破灭了。
可没想到几小时后,我居然再次见到了她。

-7-
晚上十点,她跟那个叫刘然的男生前后走进了别墅。
她说:
「我傍晚见到的那个女孩肯定是李荣月,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要是能把这个故事写出来,我的新书肯定大爆。」
她翻看着现场,试图找到些证据。
刘然的目光则是赤裸裸地落在了她撅起的屁股上。
「刘然,你说话……」扭头,她看到了他贪婪的目光。
被发现,刘然也就不装了,上前就将她扑倒在了沙发上。
「真真,你说想看鬼屋我陪你来,你是不是也该回报我一下?」
叶真挣扎着,可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网文作者,根本反抗不了常年健身的刘然。
我看不下去,急忙上前去扒拉刘然。
可人鬼殊途,我的双手径直穿过了刘然的身子,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试图弄出些声音来吓跑刘然,可不知怎么的,平日里那些小把戏这次居然一个也用不上。
「这里闹鬼,刘然你不怕有鬼么!」
「有鬼?你指的是我这个色鬼吗?真真别怕,我很温柔的。」
叶真越反抗,刘然的力气就越大。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施暴却无能为力。
就像当年我看着凶手杀死我的亲人一样。
我跪在一旁歇斯底里地喊着叶真的名字,可就连她都看不到我了。
我也不知道叶真挣扎了多久,直到她再也不动。
刘然骂了声晦气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走上前隔空摸着叶真的尸体。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
再醒来时,我已经成了叶真。

-8-
「叶真。」孙警官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唤了回来。
「刘然说他亲手杀了你,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把手伸过去:
「要不你亲自试试,我有没有脉搏?」
孙警官看了我一眼,却说道:
「他慌张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他跟着我们同事去了现场,跪在地上求我们将他抓起来判刑。」
我瞬间变得疑惑,这是闹的哪一出。
难不成刘然是知道我来了警局,误以为我要报案这才前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但下一秒,孙警官的话打破了我的猜想:
「我们说你没死,可他不信非要求见你一面,你……见么?」
我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内心顿时激动了起来,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见,为什么不见?」
半小时后,我在会客室见到了刘然。
他跟那晚的样子大相径庭,脸色苍白,神情紧张,两只眼睛不停地到处乱看。
目光相接的瞬间,他僵在了原地。
几秒钟后,他冲着我的方向「扑通」跪了下来,边嗑边哀求:
「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我不是人,我不该对你存有别的心思,我罪该万死,你放过我吧。」
「你想让我怎么样,我现在就去死。」
说完他就往桌角撞,他身边的孙警官反应迅速,一把将他扯住。
「叶真没死,你看清楚。」
刘然颤抖地窝进孙警官的怀中,看得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声加剧了刘然的恐惧。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恶鬼来索命了,我罪该万死。」
身边的警察跑出去喊医生,唯独我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刘然的目光自始至终看的就不是我,而是我的身后。

-9-
我急忙扭头去找,但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的错觉?
刘然已经被拖拽了出去,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沮丧地瘫坐在椅子上。
突然,带着笑意的女声传入了我的耳朵。
「找什么?我在这儿呢。」
循着声音看去,叶真赫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指着门口的位置。
「刘然……你干的?」
她傲娇地抱起双臂:
「敢欺负老娘,老娘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还想再问什么,孙警官走了进来。
见我对着空气说话愣在了原地。
「你在干吗?」
我讪讪一笑:
「构思新的小说,不好意思,我喜欢口述。」
话落,叶真在我耳边咯咯笑了起来:
「胡说八道,我可不喜欢口述。」
孙警官「哦」道:「你们作者的习惯还真……奇怪,你看看要没什么问题的话麻烦你在这上面签个字。」
说着将一份口供推了过来。
孙警官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写完,将笔收了回去。
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他眼神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离开警局,我迫不及待地跟叶真交流了起来。
这才知道那晚她的魂魄就跟着刘然离开了,所以我才会见不到她。
至于我为什么会进入她的肉体,她也说不出原因。
「这半个月来我可把刘然折腾坏了,最开始他不信,以为自己喝多了,直到我第三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再也忍不住跪地求饶。」
「最可笑的是,他表面上求我放过他,背地里却想偷偷跑出去找道士来害我。」
「要不是死太便宜他,我高低得把他吓死。」
说这些话时,叶真的脸上笑意盈盈。
「对了,你怎么样,凶手有线索了吗?」
见我一愣,她解释道:
「你用我的名字写小说,并且找人刷榜火起来不就是为了引凶手出来嘛?」

-10-
的确如此。
我从来就不是为了让警察重新调查这起案子。
凶手当年做得太缜密,即便重新查一万遍,结果还是那样。
唯有将这件事不为人知的细节发出来才能引起凶手的注意。
叶真点头道:
「所以你才会故意将我家的地址在评论区暴露出去的吧?」
我「嗯」了声。
「这件事的确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我先帮你搬家,之后去找道士出马,将你的魂魄引回身体里,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当初进入叶真的身体后,我找了她很多天,可不管我怎么找都没有她的身影。
我安慰自己她应该已经投胎了,唯有这样想我才能用她的躯体冒险。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投胎,还去找了害死自己的凶手。
「然后呢?你何去何从,凶手还找不找了?」叶真伸了个懒腰,散漫地开口。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离开别墅的机会,一旦离开叶真的肉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回别墅,还是灰飞烟灭?
不管哪一种,都很难有机会抓到凶手。
「放心吧,既然我能出来第一次,就肯定有机会出来第二次。」
这话与其说是回答叶真,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叶真「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你可拉倒吧,谁会想到去你家杀人灭口?」
「我这具身子送你了。」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叶真解释道:
「说实话我自杀过好几次。」
叶真说自己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并且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她想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我急忙劝说:
「好死不如赖活着啊,加上你经历过这一次,你更得……」
「你错了!」叶真笑着打断我的话,「我这几天除了折磨刘然,还在阴间面试了一份工作,平时没事就上上班写写小说,开心得不得了。」
「至于我这副躯体,要是能帮你找到杀死你的凶手,我会很开Ṫų₆心。」
说话间,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叶真说晚上还要去地府报到,因此匆忙跟我说了再见。
还说要是能在地府遇到我爸妈弟弟的魂魄,一定会帮我转达思念。

-11-
拜别叶真后,我决定去看看爸妈。
由于案件始终没破,我们的尸体被存放了起来。
当年亲戚为我们一家设立了衣冠冢。
我边烧纸扎边呢喃着:
「爸妈、小寒,我是月月,我来看你们了。」
「你们是不是很意外我为什么长这样?我现在在别人的身体里,这具身体的主人叫叶真,她将肉体借给我,让我找到杀死全家的凶手。」
「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找到那个王八蛋。」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人,来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到叶真家时,天已经黑了。
推开门的一瞬,我就察觉到了异常——家里有人来过。
因为知道凶手早晚会找上门,所以走之前我特意在客厅的地板上撒了一层薄薄的散粉。
此时上面赫然出现了一排脚印。
脚印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
也就是说对方此刻还在家中,没有离开。
意识到这一点,我有些激动。
等了十年,终于可以看到对方的真实面目了。
脚步一直延展到了卧室门口就消失不见了。
理智告诉我,此刻应该报警,但报警之后呢?只要对方不承认就没办法证明是他杀死了我们全家。
与其这样,不如跟他同归于尽。
更何况,我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我切断了所有的电源,一时间室内陷入无尽的黑暗。
紧接着我戴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夜视镜。
掏出防狼喷雾跟匕首,小心翼翼地往卧室的方向挪动。
刚握住门把,我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
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人不在卧室!

-12-
他应该是想故意将我往卧室的方向引,趁我开门的时候,从身后将我控制住。
我假装没发现,开始转动门把手。
果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就是现在。
我扭头冲着前方开始疯狂地按压防狼喷雾,由于我戴着夜视镜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在什么位置。
伴随着一声怒骂,对方半弯腰开始揉搓双眼。
我急忙上前将匕首插进了他的后背,一下两下。
「妈的,贱人!」
男人忍痛起身一脚将我踹翻在地。
后背撞在地板上发出刺骨的痛意,冷汗瞬间遍布我的全身。
他蹲下身子,死死地捏着我的下巴。
「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当年的事情的?」
他跟十年前一样,穿着黑色的连帽衫,戴着口罩,倒三角的眼睛里满是狠厉。
「让我来猜猜,该ţṻ₄不会是李大志的小情人吧!」
「不能啊,当初我可是一并解决了的。说话,再不说话老子要了你的命!」
李大志情人这五个字,如同在我耳边炸了个雷。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
「你说李大志有情人?」
这怎么可能?
爸妈从大学时期起就是恋人,毕业后他们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都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但爸爸却恰恰相反,随着事业越做越大,他对妈妈就越发贴心。
在我的记忆中,他几乎没有夜不归宿的时候。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外面有情人?
可男人的反应不像是说谎,难道这中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初男人在杀死我们全家后,拿走了家中的所有财产,甚至连爸妈给我买的银手镯都没放过。
因此这些年,我一直认为他是谋财,由于爸妈过度反抗,他才会选择灭口。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爸爸有情人,那会不会……
我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了当年爸爸临死之前的画面。
他趴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
「你想要的我都给了,为什么还要……」
我误以为爸爸说的是,钱都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杀死我们全家。
或许他真正要说的是,为什么还要杀死我?!
这个猜想让我全身冷汗直流。
可是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他有了情人吗?

-13-
男人一巴掌将我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耳朵顿时发出「嗡嗡」声。
「看来不是小情人,那你到底是谁?」
「写小说威胁我,是想要钱还是想要什么?」
「我坦白告诉你吧,就算你去警局举报我当年杀了那家人,警察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当年那一案我做得几乎天衣无缝。」
男人没说大话,当年那起案子堪称是「完美」。
凶手有条不紊,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而这不也更加证实了爸爸勾结凶手的可能吗?
我挣扎着从地Ţū⁸上坐起来,冷静地盯着男人那双狠厉的眸子。
「你也会说几乎,如果真的天衣无缝,又怎么会让我知道呢?」
男人被我这句话惹怒,抬脚在我的小腹上来回碾压。
「你说得对,但现在这个几乎也被我抓到了不是嘛?解决了你就彻底天衣无缝了。」
说着男人捡起地上的匕首准备解决了我。
电光石火之间,我急忙开口:
「你确定杀了我真的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男人的手一顿。
我微微松了口气,我赌对了。
男人从来到这里起就一直在追问我是如何知道案子细节的。
看得出他很在意这起案子。
这起「几乎天衣无缝」的案子是他的骄傲,但如今有人撕破了他的骄傲,他自然忍不了。
男人静静地打量着我:
「李大志告诉你的吧。」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从他口中听到爸爸名字的那一刻。
我全身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男人以为我害怕,嗤笑出声:
「害怕?害怕就乖乖告诉我,谁还知道这件事,我或许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否则……」
因为知道男人早晚会找上门,所以我提前将匕首在农药里面泡了好几天。
刚才我砍了男人好几下,等农药彻底渗入血液,他就算不死,也没了反抗的能力。
我只需要拖延到那个时间,就能够问出事情的经过了。

-14-
但我忽略了男人的狠厉。
他抓住我的头发,开始往墙上撞。
直到我不再反抗,他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说是吧,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我恍惚地想,就要结束了么?
我还是没办法找到真相,替妈妈报仇吗?
李荣月,你真是个废物。
就在我快要失去知觉之际,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耳边。
是叶真。
「月月,你醒醒,凶手就在你面前,你要振作起来!」
「月月,李荣月!睁开眼,看看我!」
睁开眼?我用力地张开双眼。
眼前哪有叶真的身影,反倒是看见男人正背对着我去拿地上的绳索。
这一幕太熟悉了,当年他也是这样对我妈妈的。
我妈被折腾得生不如死。
对啊,妈妈,我要为妈妈报仇。
思及此,我用尽全身力气,抬脚冲着他两腿之间狠狠地踹了过去。
男人吃痛弯腰,我趁机抄起凳子开始砸他的头。
一下两下。
血雾在我的面前炸开。
男人像是没什么知觉一般,一把抓住了我举起的凳子。
抬脚将我踹到了墙上。
「妈的,想杀老子,看老子不……」
突然,他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脸色苍白。
他痛苦地呻吟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掉。
是农药起作用了。
我努力挣扎着起来,得意地笑出了声:
「痛苦吧,难受吧,这只是开始。」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毒药是我千挑万选的,据说中毒后就像是被上千万只虫子啃噬一样。
我要让他尝尝,我们全家曾受过的折磨。

-15-
几分钟后,男人安静了下来。
嘴角全是白色的沫,他生不如死地看着我:
「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话。」
「痛快?」我讥笑出声。
「这一幕多熟悉啊,当年我妈妈也求过你,让你给她个痛快,你是怎么做的呢?」
他一刀割开我妈的手腕,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痛快这俩字咋写。」
「你妈?」男人的眼中满是惊恐。
「你妈是谁?」
我笑了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是李荣月啊,被你亲手砍断了脖子的李荣月啊!」
话落,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从叶真的身体里拉了出来。
对面的玻璃上倒映着我的脸。
那是十八岁的我。
我走上前,暴力地扯下了他的口罩。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还记得我吗?」
四目相接的瞬间,男人的眼睛瞬间瞪圆。
「不可能,李荣月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是她!」
这十年间,我幻想过无数次见到凶手后的反应。
但此刻真的看清楚了这张脸后,我比想象中平静很多。
我幻想过要用泡了盐水的刀子割掉他的每一块肉,要放干他的血,要让他痛苦而亡。
想过要让他跪在我面前,磕到死为止。
但此刻,我只想问一句话:
「你当初为什么要杀死我们全家?」

-16-
男人静静地看着我,半晌才嘶哑开口:
「你真的是李荣月?」
见我点头,他大笑了起来。
由于太激动,他喷出了大口的血液。
「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了你们全家是吧?」
「我偏不告诉你,我管你是人是鬼,我要让你永远地痛苦着。」
「杀了我吧,你杀我也无所谓,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我想过男人会这样讲。
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后,我弯腰从他的口袋中掏出了手机。
如果一个能够威胁到他的人都没有,那算我倒霉。
在那之前,我还是想试试。
屏幕亮起来的那一刻,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与此同时,男人急了。
他应该是猜到了我想做什么。
他像条狗一样在地上挣扎,由于没什么力气,只能把脑袋敲得地面「邦邦」作响。
「不要这样,求你了。」
我按住他的脸解开手机,打开置顶的聊天记录。
「你说,还是我会会你……女儿?」
男人冷笑出声。
「不愧是李大志的女儿,连威胁人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什么意思?」
男人激动起来:「什么意思?去问你那死鬼爸啊!」
边说边大咳。
我担心他没说完事情的经过就吐血而亡,急忙递给他杯热水:
「慢慢说。」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冷不丁地说了句:
「如果不是你爸爸,我们都到不了这一步。」

-17-
之后的半小时,男人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全部给我讲了一遍。
他叫任远,之前是我爸公司的一名员工。
由于从小他爸就打他,导致他性格偏激,平时也没什么朋友。
十八岁那年,他反抗自己家暴的父亲,导致父亲当场死亡。
「在农村嘛,处理尸体还是很简单的,我将我爸的尸体拖到猪圈,第二天就被啃得没剩什么东西了。」
之后,他拿着卖猪的钱到了城里。
「这期间我还杀了两个人,一次是因为对方骗我钱,一次是因为……那人要强奸一个女孩。」
之后的故事很大众,任远见义勇为地杀死了那个男人,被他救下的女孩顺理成章地嫁给了他。
任远梦寐以求的生活终于实现了。
直到他老婆进了我爸的公司上班。
剧情很狗血,他老婆成了我爸小三中的一个。
正好那时候我爸公司出了问题,需要一大笔钱,我爸把主意打在了我们的身上。
高昂的保险费用,可以挽救濒临破产的公司。
任远老婆有次喝醉了,就把任远杀过人的事情抖落了出来,没人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我爸找到了任远,提出可以送他女儿去国外上学,负责一切的费用。
作为交换,让任远解决掉我们一家三口。
毕竟他之前犯过三起案子,都没有被抓到。
「一开始我没有答应,我不想冒险,直到那天我去接女儿放学,老师说女儿被妈妈接走了,我询问才知道,她是你爸带走了。」
「那是我女儿!我不可能让她出一点事!」
「说起来,你爸才是畜生,老婆也就算了,孩子也不放过。」
达成协议后,我爸多次趁我们不在家带任远回家。
任远彻底摸清了我家的构造后,他们选在了高考的前一晚行动。
毕竟那一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考上。
没有警察会在这附近巡逻。
「你爸真的很蠢,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听到这,我已经泣不成声。
半晌,我擦干眼泪,强忍着痛问道:
「那你应该报复我爸,为什么要折磨我妈?」
一家四口,我妈受到的折磨是最多的。
到底为什么?
「因为你爸嘱咐过,对你妈尤其要狠一些,他早就受够她了。」
「再加上你妈长得有些像我死去的那个贱货母亲, 我自然不能放过!」

-18-
我控制不住情绪,拿起匕首就要杀了他。
这时, 原本寂静的门外传来了东西掉落的清脆声。
任远也听到了,开始大声地求救。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巴, 将破毛巾塞进去,用绳子缠住他。
做完这一切, 我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动。
隔着门, 我清晰地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呼吸声。
「是谁!」我厉声问道。
外面沉默了几秒钟。
「叶真, 开门,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是孙警官。
我松了口气, 刚刚我跟任远的对话早就ẗú₋录下来了,即便他不来,我也会主动去找他。
我缓缓打开门,他失落地坐在门口。
他说:「你好,李荣月。」
我笑:「都听到了?」
他点头,又摇摇头。
「来之前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嗯了声。
「你是左撇子,叶真不是。」
我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我签字时,他意味深长的那个眼神原来是这个意思。
孙警官说他把我的签名跟叶真之前的签名做了对比。
「一个人的字迹在短时间之内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除非, 不是同一个人。」
「虽然这让我很难接受,但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叶真会突然对李荣月的灭门案感兴趣。」
「你是想引出凶手吧, 你确定你能制服得了他?」
这个问题, 我也问过我自己。
我承认这样很愚蠢,但我真的不想等下去了。
十年了, 整整十年了!
事实证明, 我赢了。

-19-
他指着我的脸问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他安抚道:
「你是正当防卫, 我会帮你如实上诉,但你只能用叶真的身份出庭。」
这是自然。
见我同意,孙警官拨打了急救电话。
我们两个心知肚明, 即便是送到医院, 任远也没救了。
等待急救车来的过程中。
孙警官问出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所以那晚你们家的门锁没有被破坏,是因为你妈主动给任远打开了门。」
是的。
那天晚上爸爸说要出门, 两分钟后门铃就响了, 妈妈以为爸爸没带钥匙,没想到……
一时间我竟然分不出我跟任远的女儿谁更可怜。
她有个为了保护她成为杀人犯的爸爸。
而我有个想杀了我的爸爸。
我仰起头, 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猛然看到叶真正微笑着飘荡在半空中。
她看着我说:「月月, 你很勇敢,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活着这么有意义。」
「我决定了, 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等你回去后, 记得找到我,我们要做好朋友。」
回去?
去哪里?
我正想开口问她什么意思,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月月。」
我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妈妈正热情似火地在厨房里包着馄饨。
这时,爸爸穿好衣服从楼上走了下来。
「我出去买东西,很快回来。」
眼前这熟悉的一切,我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我强压着内心的激动, 目送爸爸走出了家门。
两分钟一到,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我急忙拖住了要去开门的妈妈。
小声开口:
「别动,门外有杀人犯。」
– 完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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