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落他心

我跟竹马吵架。
他无奈地说,你别总是顶撞我。
我眼睛一转:「你才是,天天晚上背着你妈,顶,撞,我。」

-1-
江遮带着浑身的消毒水味,翻进我卧室时,又已经快半夜十二点。
数十年如一日,他进我卧室就如进入自家后花园。
我靠坐在床头玩手机,看他动作熟练地迈腿跨过玻璃窗框,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在外的名声极好。
院士的关门弟子,当年的高考状元,市一院心外被重点培养的一把手。
自持、自律,为他量身打造的形容词。
高不可攀,不可沾染,是他中学时刷榜各校园论坛校草时,出现的高频词。
我抻直腿,撇了撇嘴。
看江遮站在我房间中央,单手扯掉自己上半身的 T 恤。
还没进浴室,他就已经松了裤子。
「给我找条短裤。」他回头嘱咐我一句,就推门进了我的浴间。
大概没有哪朵「高岭之花」会开成江遮这副模样。
高考毕业的当晚,他就把我哄上了他的床。
如今他七年本硕博还没毕业,课业与医院的事情,繁复繁重。
但他天天晚上,上大夜班都要回来,都要进我的房,不觉累似的。

-2-
我下床拿钥匙开了最底层的柜门,防着钟点工和我妈,里面锁着的,全是江遮的衣服。
随便给他扯了条睡裤,我靠到半透明的浴室门上,轻轻敲了敲:「裤子。」
只轻轻的力道,门自然而开。
江遮连门也没锁。
我没有江遮那么不要脸,只拿着裤子将手探进去:「不要我走了。」
浴室水声淅淅沥沥,是我常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手上的东西被扯走,江遮湿漉漉的手指好像擦过了我的手肘。
有点痒。
我将手收回来,听见他在里间问:「内裤呢?」
「夹裤子里面的。」
我蹭了蹭自己的手腕,隔着扇门问他:「你干什么每次都要来我这洗澡,万一楼下我爸妈知道了。」
「那不正好么。」江遮确实有把偏低偏沉的嗓音,隔着水声传进我耳里,是有点烧耳朵的。
但他总在我面前说不要脸的话:「他们知道了,我就上门提亲。」
我被他逗得笑了一声:「我都还没同意呢。」
我靠在门上看自己的指甲,嘟囔完这句话,没防备身后的门板,突然被从里拉开。
脚下一滑,我差点往后仰。
但江遮稳稳抬手托住了我的后背。
他惯常用偏冷的水洗澡,浑身都是潮气,这会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湿凉的水珠全滑进我颈间,我想站直拿毛巾擦。
但他托着我不让,并且还抬起另一只手,压着我肩膀,让我彻底仰靠在他怀里。
「那你要怎么才同意?」他半垂眼睫,问我。
数十年如一日,我在江遮面前半点没有长进。
被他一亲一碰一摸,红脸发热是常态。
我在慌乱中莫名其妙地开始找寻理由:「张姐说我现在刚起步……要在粉丝大众面前营造单身的形象,不能谈恋爱,更不能结婚了……」
江遮的手指不安分地在我脸侧蹭了蹭。
他低头靠近我耳侧,说:「那我给你当地下情人。行吗?」
他又抬眼,黑沉的眼瞳直直望着我。
他身上的水全蹭到我身上,我俩用相同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味道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身上的。
我瞥一眼紧锁的房门,历来都是背着我爸妈与他爸妈。
所以我低声说:「本来,一直,就是地下情人。」
江遮笑了。
我们贴得很近,我能感受到他胸腔的轻震。
他的手指往我衣服里触。
我轻轻推了一下:「今天不准咬我脖子。」
他眉心不耐地一挑,有点烦躁,有点冷淡。
他问:「张雯又给你接什么戏了?」
张雯是我的经纪人。
我摇摇头,低声与他解释:「不是拍戏,明天有个活动,我得穿裙子。」
江遮不算个好脾气的,他尤其不满意我进娱乐圈,但我对他早有方法。
我抬起两只手臂,面露哀求,揽上他的后颈:「你别凶我啊。」
然后踮脚,主动吻上他的唇畔。
江遮搂住我后腰的手一紧,他抱起了我。
「你就会装乖。」他说。

-3-
我跟江遮做了十来年的邻居。
不说我与他,我们两家本该发展成亲密的近邻关系。
但遗憾的是,我爸年轻时曾猛烈追求过江遮的妈妈。
相当高调,相当大胆,甚至那会有非她不娶的架势。
所以我妈历来看不惯江遮的妈,江遮的爸也历来视我爸为眼中钉。
在这种情况下,顶着两家尖锐的世仇,我跟江遮反而还看对眼了。
甚至不只是简单看对眼的事。
在学业繁重的高中时期,我跟江遮已经会背着两家父母和老师,同学,钻小树林了。
江遮是常年霸占第一的优等生,是学校随时就能拉出去的门面,是所有老师的眼中ťû₉宝,心头肉。
甚至到现在,大概除了我,也没谁勘破过他的本来面目。
没人知道他找施工队搭了暗桥,联通我跟他的卧室。
没人知道他会翻我书包里别人塞进来的情书,删我手机里那些找由头加我的陌生号码。
没人知道他会在领奖的主席台后台,顶着前方教导主任的声音吻我。
江遮在外人面前清冷自持,背地里却逮着我,做尽了离经叛道的事。
众人都说他疏朗稳重。
背地里他却心眼小气性大,占有欲和控制欲极重。
但谁让我喜欢他。
谁让我自己,也是心甘情愿。

-4-
第二天早上我要赶早班机,江遮要上早班。
我们都起得早。
但我妈起得更早。
她轻敲我房门,说我的助理已经到楼下的时候,江遮一件衣服也没穿,正搂着我霸道地睡在我床上。
我放大声音先应付了我妈。
然后紧接着推江遮:「快点起来。」
江遮倒没有赖床的习惯,但他半点不着急,只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看我洗漱。
「这次要去几天?」他问我。
薄被只搭着他下半身,他上半身有几道显眼的红痕,都是我昨夜的作品。
我又要走,他眉目微冷,是又不高兴了。
他好像恨不能我是个什么物件,能天天挂在他身上。
我光着脚下地,随意扯了件衣服去洗漱。
忙中,我仍回了他的问题:「加上来回,得要个三天。」
镜面光滑,所以我能清楚看见江遮自后面靠过来。
他将自己的拖鞋搁到地上,单臂搂住我的腰,轻松就将我拎起来。
「又不穿鞋。」他说。
我脚踩进男款拖鞋,从镜面里,看向他的眼睛。
江遮历来都偏瘦,学生时代更是清冷,清隽的代名词。
都说他是斯文的文青属性。
但跟他相熟后,我才知道他自幼练拳。
我曾看见过他的某任陪练,近两米的肌肉壮男,拳头比人脸大。
却在江遮的攻势下,狼狈地节节败退。
所以江遮很多时候弄我抱我,真跟弄个玩意儿似的。
我完全没有反抗的可能。
也并不想反抗。
镜面里江遮的黑瞳深沉。
我望着他,有些心虚地补充完后半句:「但回来后,我就得进组了。」
我的声音更小了,眼神闪烁。
果然,江遮的眉心一蹙。
他手臂还搂在我腰上。
他微一使力让我往后,整个人都靠到他身上。
「是张雯疯了还是你疯了?ƭů₂」
有时候他是格外霸道,格外不讲理的。
他盯着怀里的我,声音冷了:「进圈之前说的,每年最多给你排六个月工作——」
但好在我熟知要怎么去哄他。
我靠在他肩头,踮脚仰头,以吻去封缄他的唇。
他生气了,只垂眼望着我,动作间半点不配合。
所有的亲密事都是他教我的。
我学着他的动作,耐心地去磨,想要以舌尖去抵开他的唇。
他仍不配合,我抬手扯住了他的耳垂。
我是在恃宠而骄了。
耍赖般要他开启齿关。
江遮松了我扯住他耳垂的手。
他的手滑下来,终于捧住了我的脸。

-5-
分开的时候,我有些气喘。
我仍仰靠在他肩头望他。
我说:「你知道的,我成绩不好。
「但我不想用我爸妈的钱养你。」
我朝他笑,说:「所以我得努力工作,用自己挣的钱——」
我放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养你这个小情人呢。」
我看一眼他,故意说:「你可是极品货,万一不愿意跟我了怎么办。」
江遮的手指捏住了我脸,略微使力,阻止了我的胡说。
他的脸上还是没笑,没怎么被我彻底哄好的模样。
「我说没说过。」
江遮说:「不需要你努力?」
他当然说过。
还不止说过一次。
在学生时代,面对我的破烂成绩时,在我艺考前紧张失眠时,甚至在我初入演艺圈,事业不顺时。
他都说过这种话。
爸妈是我的大山,江遮就是我的帆船。
他们给了我无穷尽的依靠,妄图替我遮蔽和阻挡所有风浪。
但我终究还是个独立个体。
妈妈从小培养我各类乐器舞蹈,我想让自己的付出有意义。
我也想让自己的存在有意义。
而不是单纯依附于爸妈或者江遮。
路是我选的。
不只是单纯成绩不好的原因,而是我自己也喜欢。
我垂了垂眼睫,避开江遮的眼神。
我从他身上起来,站直身体。
我低声说:「你们都很厉害,我是那个最没用的。」
江遮挺用力地扯住我的胳膊,这次是真的皱眉生气了。
「宋栖,别搁这跟我犯浑。」他像是警告我。
我妈再次在外面敲门,催促我起床,说是要误了航班。
如果我昨晚没有锁门,她现在可能已经推门进来了。
我转身出了浴室,拿起江遮的衣服。
将衣服都递给他,我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你先回去,等会我妈要找钥匙开门了。」
他一脚踩上窗框,却转头沉沉地看我一眼。
他的视线黏在我身上,半晌都没个动作。
我不自在地往旁边避了避。
又抿抿唇,低声说:「等我回来,进组前,我请半天假。」
我终于巴巴地看向他:「到时候你不一定有空。」
我说:「我来你医院找你。」
跟江遮的关系里,可能是性格原因。
江遮历来都是个强势的。
他掌控着我俩的感情。
他主动必然是居多的。
但他其实相当喜欢我偶尔的主动。
果然,我这句话落,他终于抬手拉开窗要往隔壁去了。
我站在房间里,看他赤裸着上半身,只穿条简单睡裤翻窗的场景,不由笑了。
我说:「你每天这么翻来翻去的,搞得我俩真像是偷情。」
江遮站在窗外的空板上,回头看我。
他说:「你不想偷情,我立马就能上门来见你爸妈。」
我的手触到窗框:「……再给我点时间。」
江遮不了解我爸妈。
他们一个固执,一个强势。
在他们眼里,我仍是那个听话的乖女儿。
步步都听他们的安排。
他们不让我碰的,我敬而远之。
所以我想再等自己大点。
再等他们对我的管控放松点。
我不想我跟江遮的关系披露,变成场腥风血雨。

-6-
离开前算是跟江遮不欢而散。
我们陷入了半僵持的情境里。
我忙于工作,江遮医院里的事情也半点不轻松。
他被医院里的老师前辈寄予厚望。
学弟学妹们也视他为榜样。
所以我其实很能理解他在医院里的「半失联」状况。
我只想着快点工作结束,去医院再找找他,哄哄他。
但工作没能如我所愿地顺利完成。
甚至还爆了个大雷。
在酒店下榻时,我们正巧碰到来参加同个活动的影帝周知楷一行人。
我即将要跟他进同个组。
他是主角,我是配角。
于情于理,我们也该主动打个招呼。
周知楷出道早成名早,现在也还没到 30 岁。
但他意外地好相处,打完招呼,闲谈两句。
我们就一起进了酒店。
第二天早上出发前往活动会场时,我们再次在门口遇到周知楷。
凌晨的时间点,天色还昏暗。
就算是酒店正门,也没几个人往来。
周知楷没做多的掩饰,只穿着简单的运动套装站在门边吹风。
他身边的助理在着急地打电话,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都是圈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所以宋姐上前去问他们怎么了。
周知楷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像是隔着墨镜看了我一眼。
他的助理苦大仇深地解释:「车抛锚了,在联系司机,酒店也说给我们调车,但就怕赶不上。」
他略作犹豫:「我们周哥……也不能去随便打车。」
宋姐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朝她点点头。
圈里混也看重交际和人脉。
后面要进周知楷的组,这种表面功夫该做还是要做的。
宋姐请周知楷上了我们的车,说我们的车七座,再来两个人都能坐下。
周知楷嘴角勾了点淡笑,倒没多做推拒。
他点头朝我们略微致谢,然后上了车。
后来在活动会场,也是巧合。
周知楷的位置就排在我前方。
按理说,我的咖位在周知楷面前是远远不够看的。
但这次大咖云集,单拎出来全是要坐 C 位的。
主办方谁也不愿意得罪,座位排布就纯按照姓氏首字母。
中途时,我跟周知楷偶有交流。
我以为这些都是巧合和寻常。

-7-
但我唯独忽略了周知楷的人气。
他出道数十年,洁身自好又神神秘秘。
他从未传过任何绯闻,媒体更无从探知他的感情状况。
这次他出来参加活动,更是难能可贵。
媒体自他下飞机就开始隐秘跟拍。
所以我们在酒店门口的巧合相遇。
变成了媒体口中的「相携来参加活动」。
他的车出故障上了我的车。
变成媒体口中的「早晨从同个酒店出来上了同一辆车」。
活动时,我跟周知楷说的那屈指可数的两句话。
也被媒体无限放大,说我们浓情蜜意,相谈甚欢。
甚至前两天新剧刚官宣的角色人选。
我自己凭借面试杀出重围得来的机会。
也变成了媒体口中的「影帝亲自下凡带女友飞升」。
媒体的笔和镜头是扭曲事实的刀。
还在活动现场,周知楷跟我的「绯闻」就乍然蹿上了娱闻热榜。
我是个被大影帝捎带的不入流角色。
但我是个女孩,还是个相当年轻的女孩。
我出现在周知楷身边,像是油锅里突然落入一点火星。
活动结束,宋姐就收了我的手机和所有的电子设备。
她说公司会出面替我解决这件事。
她说工作照常,让我什么都不要想。
不用想,都知道网上如今会是何种血雨腥风。
周知楷还太年轻,又长了张无可挑剔的脸。
事业粉和影迷剔除,就全是视他为理想型的女友粉。
我问宋姐:「网上骂我的挺多?」
她没多说,只摇摇头让我休息。
我无奈地笑了:「还是把手机给我用下。」
我说:「我想给他打个电话。」
我话说得隐晦,但宋姐立刻就明白了。
她关了我手机的网络,才终于肯递给我。

-8-
我一连给江遮打了三个电话。
前两个都自然响到铃声停止。
但第三个电话再拨过去,对面的机械女生告知我机主已经关机。
我捏着手机,有些不太能安定。
周知楷太火了。
不用去想,单看宋姐这小心谨慎的态度。
我也知道这件事闹得有多大。
江遮不是断网的原始人。
相反,因着我入圈。
他一个往常从不关注娱闻的人,也开始简单了解了。
江遮的坏脾气,不可能安安静静不吭声的。
唯一的解释,或是他在医院忙碌。
理智上我能有理有据地劝住自己。
但情感上,我还是不受控地感到心慌。
我让宋姐立马订机票走,晚上就走。
事情闹成这样,明天也没有必要再在众人面前做那个谈资。
宋姐倒没多说,依言安排了我们的返程。
夜班机,落地已近凌晨。
落地我就看了自己的手机。
江遮的电话仍没回过来,也没有半点消息。
我又给他拨过去一个电话。
但入耳的依旧是机械女音,江遮的手机仍没开机。
我坐不住了。
本来准备先回家安顿的。
但车行一半,我仍叫司机掉了头,想先去江遮的医院看看。
今晚上见不到他,我心不安。
下车前,我换了身简单的衣服,全副武装地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以往我知名度不高。
但今天我的照片和绯闻仍挂在高位热搜上。
我不敢掉以轻心。
我也怕给江遮惹麻烦。
我按照江遮曾带我来过的路,熟门熟路地进电梯,上心外科的楼层。
半夜的医院寂静无声。
来往只偶有值夜班的护士。
我先去综合大厅和几间尚且开着的病房看了看,都没有见到江遮的身影。
然后我才往走廊尽头,他们值班的休息室去看。
走廊尽头那间休息室的灯光只开了半边,门微掩着。
透过门缝,我看见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微弯着腰,她尤其温柔地将张蓝色薄毯搭到趴在桌面上睡着的江遮身上。
灯光温柔地洒在他们头顶,女医生侧着脸望向江遮。
然后,她抬手轻轻拨了拨江遮前额的碎发。
手机在兜里不停震动。
是我妈的第五个电话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被女医生身形挡住的江遮,接起电话从安全通道下楼了。

-9-
我不被允许关注网络上的骂声。
但不代表我爸妈不看。
他们自然忍不了网络上对我的各种批判,揣测和辱骂。
当晚回家,我就被爸妈收了所有的电子设备。
他们只说让我好好休息,只说他们会替我解决这件事。
而在听说已经有激进的周知楷的粉丝在人肉我的地址和信息时,他们更是不让我出门了。
我像是被爸妈软禁在家里。
因为他们打着的是保护我的名号。
但我也联系不上江遮。
我隔壁那间房整天整夜地不亮灯。
江遮并没有回来过。
在家里的第二天,爸妈说请了客人来家里做客,让我下楼见人。
我穿着简单的居家服,踩着拖鞋下楼时,却觉得自己在做梦。
不然,才跟我传绯闻的大影帝周知楷怎么坐在了我家里的沙发上。
周知楷听见声音,转头朝我看来。
他是低调的,身上只是简单的黑色运动套装。
不知道年纪和阅历的话,单看他,也像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大学生。
他微抬头望着我,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他说:「宋栖,又见面了。」
我妈朝我招手,让我坐到她身边。
我有些愣,但没出声,只依言坐到我妈身边。
看他们跟周知楷的言谈,我才发现他们似乎是旧识。
我只知道我爸妈经营了一家老牌上市公司,并不知道他们还跟时下最火爆的影帝有交情。
我坐在沙发上听他们说话,听了半天。
才听出来这通谈话的主要内容。
网络上各种人的恶言似乎的确让我爸妈非常不满。
所以他们反而要坐实这传言,要让我名正言顺起来。
他们不仅要让我成为周知楷的「绯闻女友」,还要让我成为他名正言顺,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我爸或是居高位已久,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像是指令。
他说:「我没涉猎过你们娱乐圈,当初宋栖入行,我的帮衬都并不怎么到位。
「所以一来,小周的资源和人脉,可以帮着我们带带宋栖;再来,后面如果再出现这种事情,宋栖跟你的关系都定了,也没有媒体敢瞎扯乱谈。」
我爸给周知楷斟了杯热茶:「我算是看着你长大,把宋栖交给你,我信得过。」
他说:「说你们是青梅竹马,也并不算夸张。」
周知楷坐在对面,姿态放松闲适,像是真的跟我爸是旧相识。
他嗯了一声,却突然看向我:「你小时候,我见过你的。」

-10-
我是话题的中心。
但从头到尾,并没有一个人有问过我的想法。
我爸要接着周知楷的话说下去。
我终于没忍住,打断了我爸。
我说:「爸,我不想。」
我妈在暗中拉了我的胳膊,我爸也终于偏头望向我:「什么?」
藏了江遮太久了。
不怪他委屈,不怪他不满。
我爸妈都将别的人介绍到我面前谈婚论嫁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我没有再遮瞒的必要了。
视角余光里,周知楷也看向了我。
我望着我爸,字字说得清晰。
我说:「爸,我有男朋友,你不能再给我介绍别人。」
几乎是我话落,我爸就皱紧了眉。
我妈也加大了拉住我的力道。
但我仍站了起来,站到了我爸面前。
我说:「他叫江遮,我跟他高中时就开始谈恋爱了,就算我要嫁人,我也只会嫁给他。」
「你说什么?」我爸已然是盛怒的前兆,他说的这句话是吼țū́⁽了。
但我仍在他的威压下,继续说下去。
我说:「如果你不信,可以让我妈上楼看,我的衣柜里,还有江遮的衣服。」
「老宋!」
我妈的惊叫声起,我爸一巴掌扇到了我脸上。
这是我爸第一次打我。
但我没有办法,我爸固执,又维持着相当霸道的父权主义。
我得彻底在他面前拼个鱼死网破,甚至引出江遮留在我房间里的东西。
才能彻底绝了他给我介绍别人的心思。
起码,我跟周知楷是再扯不上别的关ṱūₚ系了。

-11-
若说先前我爸妈是为保护我。
那现在就是彻底软禁我了。
我已经知道后果,将江遮的名字一说出去,以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尤其是我爸,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们翻出了我房间里所有江遮的东西,彻查了手机里我跟江遮的聊天记录和照片,甚至发现了窗外那条连通我们房间的暗道。
别墅与别墅离得太近。
我被我爸妈送到了市中心另一套高层公寓里。
他们不让我见江遮,不让我找江遮,也不让我见别的人了。
我历来听他们的话,他们说东我绝不往西。
但这是第一次,我在他们面前说不。
不论我爸妈怎么说,怎么凶,我都没低过头。
我只向他们描述江遮的好。
我只向他们描述我们的感情。
但我ṭųₖ爸妈认定的事情是没有说服余地的。
他们只让我跟江遮分手。
只让我跟江遮再不来往。
或许是遗传了我爸的固执,我的固执唯一就体现在江遮身上。
被关在公寓的第二周,我靠在窗边发呆。
我爸是防着我跑,不仅找了人看我,还把我放在 22 楼,杜绝我翻窗跑的可能。
高层安静,所以一声锁扣扣上的「咔嗒」声就格外清晰。
但我懒得去看,去追究。
仍望着远处的中心医院的方向。
那是江遮工作的医院,或许他现在就在那里面。
但我没想过,心里出现的人,会在下一秒就出现在眼前。
江遮一身利落的黑色衣服,抬手把住了我的窗框。
他惊险地站在窗框的边沿上,眼神沉黑。
他抬手敲窗,让我从里面打开。
我心惊惧,这可是 22 楼。
但没多犹豫,我就靠过去了。
我甚至屏住了呼吸,轻轻推开玻璃窗。
窗外的江遮抬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尤其有力。
然后他抬腿跳了进来。
我下意识扑过去紧搂住他的腰,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我靠在他胸前,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你是不是疯了,这是 22 楼。」
我说:「你不要命了?」
江遮像是笑了一声,他解了身上的腰带,随手甩到后方的桌面上。
他的手微凉,却安抚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忘了我从小玩攀岩的。」
他说:「你门口守着两人,我翻进来,是想先问你。」
我仍抱着他,微仰头看他:「问我什么?」
他盯着我,脸上ťũ₊的笑突然没了:「你要跟我分吗?」

-12-
「你都知道了?」我抱在江遮后腰上的手臂松了松。
他捏住我脸的力道略微加重,他再次问了刚刚那个问题:「你要听你爸妈的话跟我分吗?」
我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手,我没看他。
只低声说:「真要听他们的话……我现在就不会被关在这了。」
江遮哼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幸好你不敢。」
他腿脚长,两步就到床边坐下。
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腿上。
江遮的指尖轻托着我的下巴,像是打量,也像是观察。
良久,他说:「瘦好多。」
人是不能被安慰的。
这段时间被爸妈各种逼问和训斥,我都半滴泪没流。
但现在江遮托着我下巴,只这么简单一句,我的泪就有点兜不住了。
我靠到他肩颈里,将脸藏起来。
江遮在此刻尤其体贴,他没硬要我露脸,只揽住我后背,轻轻拍着。
他的声音响在我耳边,特意放慢了语调,显出种罕有的温柔。
他说:「没从正门进来见你,是因为必定会跟那两个保镖打起来。
「所以我说先来问你。
「跟保镖打起来,就等于直接跟你爸妈撕破脸了。」
他偏了偏头贴在我额头上,像是轻轻以唇吻了我。
他说:「我把你直接从这拉出去,你在你爸妈和我之间,会更难选择。
「把你架起来了。」
我终于露出脸来看他。
他低眸看着我,许久,以手指抹了抹我眼尾的水渍。
「或者,你先跟你爸妈服软,先应着他们的话。」
江遮说:「暗度陈仓这种事,我俩都熟。」
我听明白了他所说,吸吸鼻子:「现在跟撕破脸皮也差不多了。」
我说:「跟我爸妈服软,他们就要给我介绍未婚夫了。」
我话落,果然,江遮的眼神微变。
他微眯双眼,凝视我许久。
他问:「是跟你传绯闻那人?」
我扒住江遮的手臂。
我深刻明白面前这人的嫉妒心。
学生时代我跟班里的男生多说句话,他都得生气。
「我跟他什么也没有,不熟的。」
我说:「在这次参加活动前,我都没见过他。」
话落,我细细观察江遮的表情。
他将我的手指拢进掌心,却是说了别的。
他说:「上次走前,你跟我说你 18 号下午回来,17 号我排了连台。
「手机锁在柜子里,没多少电,几个电话打过来,自动关机了。」
他理了理我额角的头发:「所以没接上你的电话。」Ťű₉
我听不得江遮的解释。
尤其是这样温柔的解释。
本来不觉得难过的事情,又变得委屈了。
我低落地说:「我以为你生气了,不理我。」
江遮又捏了捏我的脸。
他哼笑一声:「我什么时候没理过你?」
他说:「不管我有多生气,我只会折腾你,不会不理你。」
我抬臂搂住他的后颈,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是的。
外人口中那样冷的江遮。
却从来没有冷过我。
恋爱 6 年有余,江遮没有跟我玩过一次冷战。

-13-
「我说我并不认识周知楷,你听到了吗?」
我摇摇江遮的脖子。
他望着我,良久,才沉沉嗯一声。
他当着我罕见地说了真话。
「我信你。」
江遮说:「但见着网络上你俩的照片和绯闻,我当然会不爽。」
「宋姐说第二天就把热搜全下了的,」
我有些心虚地问他:「你看见了多少……」
「全部,所有。」江遮说。
「那我哄哄你。」我搂着他后颈借力。
靠近时,我本是吻在江遮脸侧。
但江遮把着我的下颚,让我吻到他唇上。
我从主动试探变成被动承受。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
直到我喘不上气,拍他的肩膀,他才终于跟我分开。
「这可不够,宋栖。」江遮的声音也略微带上点喘。
他的音质本就偏低,再加上略微的喘息,更是烧人耳朵。
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他一眼:「可我看见了。」
「什么?」江遮像是没听明白。
我嗫嚅许久,才低声说:「看见你们医院的女医生给你披毯子,她还摸你的头发。」
江遮皱起眉,像是不解:「谁?」
我不想说,就偏过头去。
但江遮霸道得很,他将我的脸转回去:「说清楚,谁?」
我瞪一眼他,才终于向他描述了那位女医生的长相。
江遮始终盯着我看。
听完,他只简单一句:「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就知道。
我偏过头去不想理他。
但江遮有时候很是烦人,他又把我转回去:「那天晚上下飞机,来医院找我了?」
我推开他的手:「明知故问。」
江遮反而笑了。
他托着我的脸,再次凑近,吻在我下巴尖上。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生气了也可爱。」
我又瞪了一眼他。
他说:「你说的那大概是同科室的师妹,点头之交,私下没说过话没联系过,不知道她的想法。」
江遮又凑近吻我下巴:「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那之后,我抱着江遮靠在他身上。
我们两个都安静,都没再多说。
像是要借助对方的温度和气味恢复力气。
天色渐暗,夕阳沉降。
我想起一直没问江遮的:「你等会怎么țůₘ走?
「不准再翻窗了。」
我说:「我帮你引开那俩保镖,你从大门走。」
「担心我?」他气定神闲般地问。
我挥开他的手:「废话么?」
江遮哼笑一声:「隔壁那套房也是你爸的,所以我从 21 楼上来的。」
他说:「主人家曾是我的病人, 给我安了梯, 挂了绳。」
他抚着我的后背:「安心,不会有问题。」
「不行。」
我罕见地在他面前强硬:「我不放心, 这可是 22 楼。」
我终于舍得从他身上起来:「我去引开门口保镖,两分钟后,你从正门走。」
他坐在原地笑着看我,先是点了点头。
但又说:「等会。」
他递给了我一部手机。
「今天确实要走了。」
他说:「随时在手机上联系我。」
他说:「这次不会接不到电话了。」

-14-
那之后整整三年,江遮曾数次登我们家门。
他是那样一个骄傲的, 从没体会过失败的人。
却为着我数次被我爸妈赶出门去, 接纳我爸妈的所有恶言。
中途我都不忍心。
不忍心江遮为了我弯下脊梁。
但江遮反而笑着来安慰我:「要把你从你爸妈手里抢过来, 我总得有付出的。」
他说:「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却名不正言不顺。」
他说:「别人都有父母祝福, 你也得有。」
或许是江遮的坚持,或许是爸妈终于看清江遮是个可靠的,可托付的人。
三年近 900 天, 他们终于轻点了个头。
我不知道江遮在自己爸妈那里是怎么说的。
总之,我在他们那边没有受过半点委屈。
甚至历来看我爸不顺眼的江遮的父亲, 也都能跟我爸平和交谈, 下棋喝茶。
结婚的那天晚上,江遮躺在我身边笑着看我。
他说:「早该在 18 岁就上你家门, 那样, 刚到法定年龄, 我就能娶到你了。」
我低声问他:「多跟我谈几年恋爱,不好么?」
他凑近我:「比起恋爱,更想跟你结婚。」
结婚时, 我的事业已趋于稳定。
我早不走单身的需要热度的人设。
我是个单纯喜爱表演的人,我就只在影视圈内做好这一件事,并逐步做稳做好。
那天夜里,我罕见地在私人的社交账号上更新了一条动态。
我只放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高中毕业, 江遮跟我穿同色校服, 他抬臂揽住我肩膀站在学校的树林里。
一张是上午新婚, 他低头吻住我额头的照片。
两张照, 江遮都只模糊露了半边侧脸,只有个囫囵轮廓。
想了很久,删删改改, 最后我只写了几个字:这才是青梅竹马。
婚后许久,我还在圈里见到过周知楷。
那次见面,我问出了纳闷许久的问题。
我问他:「你到现在的地位, 也不缺什么了,当时为什么还会答应我爸?」
那时在窗边,他碾灭手上的烟。
他望着我, 挺久,才出声:「你爸曾资助过我上学,他于我有恩。」
我点点头, 疑惑终于被解决。
转身想要走了, 他却又在后方说:「但以前,我确实经常看见你。」
他说:「每年春节,我都会登门感谢。」
他说:「每年春节,我都会看见你。
「但你一次也没有注意到我。」
我下意识停脚转头, 周知楷却已经垂下视线,重新点燃了烟。
我再没说任何,只往前走了。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2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