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浆补浣洗十二年,终于把夫君供成探花郎。
把夫家养成了御封的百善之家。
谁知,一夜之间,婆家众人都变了脸。
一手养大的小叔子,觊觎嫂子。
拼死救下的小姑子,盼她去死。
婆母听闻她有孕,状若见鬼。
而夫婿,早已入赘别家。
阿珠腹中不知有了谁的孩子,被逼得上了吊。
她死后,替她复仇的厉鬼,真的来了。
-1-
祠堂的案上,摆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豆大的火苗,被小叔子带进来的风一晃。
「嫂嫂,又在给你死去的爹娘烧纸?」
小叔子阴柔的声音响起。
我蹲在黑漆漆的祠堂中央,没理他,自顾自地往火盆中投纸钱。
「嫂嫂一家都是善人,也都是糊涂人。」
「嫂嫂的父母,是因我家而死不假,你双生姐姐也因此走失,但这都是陈年往事了。怎么,嫂嫂,你还想挟恩以报不成?」
火盆中,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我的脸。
十二年前,我本是富足商户家的小姐。
却受欧阳家牵连,一夜之间,蒙受灭顶之灾。
那时,欧阳家被仇家寻仇,欧阳夫人带着欧阳时,欧阳时两岁的弟弟和刚出生的妹妹,躲到了一墙之隔的我家。
我爹娘虽不知情,但却受到牵连被杀。
我和我七岁的双生妹妹阿珠,也在混乱中走散。
小叔子叹了口气,似乎在怪我不懂事。
「嫂嫂,不会还记得我儿时戏言吧?」
「我是说过,若我哥中榜以后变心,我们家便与他一刀两断。」
「但说到底,我哥才是我们的骨肉血亲。嫂嫂虽浆补浣洗,将我和妹妹养大,但终究是个外人。」
-2-
心中郁气翻滚,我默不吭声。
伸出一只手,去拿纸钱。
小叔子眼疾手快,拉住我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如今,我哥已贵为探花郎,嫂嫂却身份低贱。与我哥,一个天上,一个泥里,并不相配了。」
他将脸凑近,在我耳侧小声道:「即便我哥不嫌弃你粗鄙,但你寡廉鲜耻,失了贞节……还妄想继续待在我家?」
我捏紧了拳头,手中的玉佩嵌入肉中,却不觉得疼。
看着我惨白的面色,小叔子冷哼一声,摆明来意。
「你霸占探花郎嫡妻的名分,影响我哥前程,还不快自请下堂,把欧阳家的传家玉佩退还。」
「今日退还玉佩,我们还能将这十年来,你资助我哥科考的束脩给你。到了明日,可就没这好事了!」
之前为了让阿珠死心塌地地给欧阳家当牛做马就把传家玉佩给阿珠。
如今觉得阿珠没用了,想踹了阿珠,但又怕被言官参奏抛弃糟糠妻,就逼阿珠自请下堂,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心中怒火翻腾,喝道:「自请下堂免谈,若是和离,我自会归还玉佩,滚!」
我低头看了看玉佩上挂着的同心结,顺手扯下扔进了火盆。
那同心结立刻燃了起来。
小叔子不但没生气,反而借着盆中的火光伸头来觑我。
「一滴眼泪也没掉?果真是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嫂子心中,这么快就没有我哥了?」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笑道。
「嫂嫂这是生我的气了。那日,嫂嫂攀住我的手,求我救你。哦唷,哭得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嗒」的一声,是栓门的声音。
便有一双手从身后扑来,牢牢地锁住了我的上身,一股子酒肉的气息喷在我颈侧:「嫂嫂别怪我不救你。」
「你脏了,我哥才会不要你!」
「等我哥不要你,我再把你锁起来,你就是我的了!」
他掐住我的脸,凑上来胡乱亲道:「嫂嫂,你真香,哭吧!为我哭一次吧!」
-3-
我奋力挣开,甩了他一巴掌。
谁知他却恼了,一把揪住我的衣襟,破口大骂。
「水性杨花的贱人,不知道被人骑过多少次了,装什么贞洁烈女!」
我按住蠢蠢欲动的袖子,拉开距离:「我有身孕了,不是你的吗?」
「有身孕了?」小叔子先是一惊,转而愤怒,狠狠将我推倒在地。
「我还没尝过,你竟然就怀上了野种?贱货!一天不抽你,你就难受!」
抽我?
阿珠身上深浅纵横的鞭痕,难道是这么来的吗?
只见他解下腰上的鞭子,高高举起就要落下,我松开袖口,一道白影从他眼前划过。
小叔子尖叫一声,捂着手,在地上不停打滚。
若祠堂的灯火够亮,便能看见他的一只手,肉眼可见的变黑,表皮已溃败腐烂,化为红黑的脓水。
我对准他的胳膊肘,狠狠地踢了一脚。
一条小臂,就如煮烂的萝卜一般,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小叔子鬼哭狼嚎,连哭带骂。
「吵死了!」
我拔出匕首,嚓嚓在他身上插了几刀。
爆发一阵痛哭后,祠堂安静了许多。
小叔子像条死鱼一样,在地上颤抖,喘着粗气。
方才咬了小叔子的一口的蛊貂,轻巧地跳到我肩上,转过身,金黄的双目紧紧地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块肥肉。
「让你滚,你不滚!啰啰嗦嗦,恁多废话!」
「刚刚说谁寡廉鲜耻,水性杨花?」
我顺手给了他一耳光。
「要玉佩就要玉佩,你他妈搞什么荡妇羞辱。你这个品种的白眼狼,我真是第一次见!」
小叔子好似见了鬼,涕泗横流地扭动着身体向门外爬去。
「我嫂嫂从来不打我,你不是我嫂嫂!你为何与她长得一样!」
「不管你是谁,我可是探花郎欧阳时的弟弟,你杀了我,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我啐了一口。
「探花郎探花郎。一句一个探花郎,你高贵!你了不起!」
「探花郎是什么狗屁玩意儿!三年一茬,能有多稀罕!」
见我面如恶鬼,小叔子害了怕,慌忙求饶:「祖宗,你放了我吧,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报官。我包袱里有银两和路引,你都拿走!」
几句话的功夫,他爬到了门前。我站定,静静看着他。
果不其然,他一个猛扑打开了门栓,喊道:「杀人了!救命啊!」
门外赫然站着的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蒋云飞。
小叔子仿佛见到了救星,屁滚尿流地扑过去。
「蒋大人救命!有人要杀我!」
-4-
「蒋大人,是我啊!你我曾在邕王府见过一面,我是欧阳时的亲弟弟!奉邕王之命前去西山,这个女贼胆敢伤我,大人快杀了她!」
他说罢,阴毒地回头看我:「大人,你将她绑起来,我亲自动手也可以!」
小叔子说了半天,却发现他嘴里的蒋大人,一动不动。
他正要催促,却见蒋云飞向我拱手。
「属下来迟,请大人恕罪。」
「这里是青州,去西山可不路过青州啊。打扰谢大人办案,还冒充欧阳探花亲弟。来人!将这个逆贼给我扔回去!」
祠堂内灯火摇晃,犹如地狱。
我盯着被扔进来的小叔子,阴恻恻一笑:「刚才说到哪儿了,想让阿珠陪你是吧?」
「阿珠死了,我送你下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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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雷声闪过,祠堂门大开。
我冷着脸,抱着通体雪白的蛊貂走了出来,身边立即有人给我披上了大氅。
我拢了拢领子,吩咐道:「不想死的,就等明日一早,人蛊练成之后再开门。」
「是!」屋外的人将祠堂层层围了起来。
人蛊?
听见这个词,蒋云飞浑身一冷,不自觉地想起了诏狱种种血腥恐怖的传闻。
眼前这个人年纪虽轻,但不可小觑,她活阎罗的名头不是白白得来的。一身高超古怪的功夫不说,手段心计更是厉害。
他心中更加谨慎,恭谨上前问道:「大人可曾审出些什么?」
「没有。」
我望着夜里乌云翻滚的天际,吩咐蒋云飞:「找人查查他的路引,看看邕王安排他去西山办什么事,安排人替他去。」
「是。卑职一定安排妥当。ƭūₔ另外,阿珠小姐已经入土了,大人可要查下去?」
入土了?
我的阿珠,七岁一别,到今日我才得到她的消息。
我惊喜赶来,谁知,却看见她怀胎两月的尸体,悄无声息地在梁上吊着。
她一身粗布衣裳,脚下扔着的一块玉佩,手里握着小时候我送她的长命锁。
浑身的鞭痕,膝上的老茧,被掌脸的痕迹,还有腹中怀胎两个月的孩子……都告诉我,她过得不好。
我善良的阿珠,连蚂蚁都不忍心踩到的妹妹,怎么就得了如此下场呢?
十二年前的那夜。
我与阿珠瑟瑟发抖地藏在床下,有人搜了进来,阿珠为了保护我,主动现身引开追兵后,不知踪影。
而我,遍寻阿珠未果,替爹娘收了尸,一路流浪,辗转拜在师父门下,才有一口饭吃。
师父是隐世的高人,但她性格狂傲,为人亦正亦邪,对我说不上好或是不好。
她将经世治国之学教给师姐,师姐嫁给了皇上成为皇后之后。
她又收了我,将施毒御蛊之术教给我。
师父走后,我便将一身本事卖给师姐,领了官职,为她办事。
阿珠身体枯瘦如柴,而我常年接触蛊毒,身量本就不足,稍一修饰,她小叔子完全没有分辨出来。
见我迟迟不语,蒋云飞忐忑开口:「谢大人?」
「查。」
我回过神来,抬头看看天,眼中的湿意褪去。
「查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也好让他们一家团聚。」
蒋云飞应下,看了一眼我的脸色,迟疑半晌还是开口提醒。
「皇后发来了第二封密信,称邕王迟迟不就藩,皇上烦扰已久。给了您一个月的期限,谢大人尽快进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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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府离着京城不远,蒋云飞一路安排得很是妥当,并没耽误太多工夫。
他将搜到的房契递了过来,「谢大人,门外便是欧阳探花的府邸了。卑职只能送到这里,请大人保重。」
我低头看看房契,发现上面落了两个人的名字。
谢明珠,谢似玉。
「等我长大了,便在京城买个大宅子送给姐姐!」
「到时候,前面挨着德顺丰点心铺,后面便是永乐门的烤鸭子,姐姐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我下了马车,望着不远处的德顺丰点心铺,心中一阵苦涩。
阿珠她,真的给我买宅子了。
宅子不大,位置却好。位于青鸾大街后的帽儿胡同,离探花郎上值的翰林院只有两条街。
京城居,大不易。
我的阿珠,要洗多少件衣服,卖多少碗茶,才能换回这么一个宅子。
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从我身边辘辘驶过去,驶到欧阳府门前停下,便有门房开了门,几个小厮簇拥着一个金尊玉贵、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出来。
车内的女人掀开帘子说了什么,便言笑晏晏地便钻进了马车,而那公子一脸笑意。
待马车要走了,我才回过神来,这莫不就是欧阳时?
急忙上前两步,赶到门前,叫了一声夫君。
那门房便来推搡我:「一边去!探花郎是你随随便便能叫的吗?」
我踉跄一下露出正脸,被门房认了出来。
「哟,这不是阿珠娘子吗?」门房嬉笑着伸手来摸我的脸,「你不守贞操,遭公子休弃,让你归还玉佩回青州去,你还登门作甚?莫不是来陪我的,哈哈哈哈。」
他声音不小,过往的邻居听见后,纷纷对我指指点点。
直到院内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制止了他继续大放厥词。
「阿四,放她进来!」
我抬头一看,是一位穿金戴玉的年轻小姐,她俏生生地立在院内,神色不明地望着我。
听蒋云飞说,当年出事后,阿珠不知为何落到了欧阳家,被欧阳夫人隐姓埋名带回了青州,并许配给了欧阳时。
我记得,欧阳时除了寡母和弟弟,还有一个妹妹,叫欧阳芸。
想必眼前这位,就是阿珠的小姑子欧阳芸吧!
我扯出一个笑来,上前两步,试探着叫,「阿芸……」
「别叫我阿芸!」
小姑子毫不客气地打断我,目光犹如坚冰。
「一个淫贱女子,不配登我欧阳府门。但想来,你是想通了,主动上门归还玉佩的吧。我姑且让你进来,你就如从前一般,跪着去见我母亲吧!」
跪着去见?真是好大的架子。
我在皇宫中,也从未膝行去见过什么人。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从门房到正堂,地上俱铺了一层细碎尖锐的石子。
我心一凉。
阿珠膝上厚厚的一层茧子,可是因此而来?
这得跪多少次,才能反复磨破生痂,长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想想便很痛。
但我想记着阿珠的痛。
膝行至婆母房中,膝盖已是鲜血淋漓,有些细小的石子已深嵌肉中。
我扶着门槛站起身来。
婆母本坐在堂前主位,端着茶盏,一路看我膝行过来。
见我起身,一脸惊诧。
片刻后,她率先开口,声音温柔。
「好孩子,你别与芸儿置气,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快坐下吧,回了青州几日,怎么看起来倒胖了些?」
我未接话,抬头直视欧阳夫人,她的容貌与十二年前差别不大,还是一副身娇肉贵,不曾吃过苦的样子。
看见她这个样子,我便更生气了。
她保养得当,那是因为阿珠替她承受了生活的磋磨!
见我无意寒暄,她也并不恼怒,甚至有些和蔼地问道:「你可是想开了,来归还玉佩?你放心,先前我向你保证之事,必言而有信。」
「保证之事?」我疑问道。
「是啊。」婆母颇有些慈眉善目,看起来倒不像个不讲理的。
「你之前说要与时儿和离,我知道那都是一时气话,你俩一同长大,时儿又如此出类拔萃,让你自请下堂你定是不愿。」
「但你也不想想,以你如今的身份如何能配得上他,你且回老家继续烹茶买酒,攒些银子。等他娶了邕王之女成嘉郡主坐稳了位置,我便做主,让你以家生奴才的身份回来继续伺候他,到时我再找个机会让他纳你为妾。这样总行了吧?」
我顿时黑了脸。
老虔婆,你没事吧?和离听不懂吗?
还想贬妻为奴为妾,这是人说的话吗?
婆母浑然不觉,继续道:「你可是还担心离开这宅子,你姐姐寻不到你?这件事你也放心,ṭû₅若有你姐姐的信儿,我们必然告知你。」
鸠占鹊巢,我还要谢谢你?
「十二年前那件事,也说不清谢家和欧阳家谁受了谁的牵连。但是,若不是我收留了你,你一介孤女,早就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这个宅子,权当你报答我家的收留之恩吧,我们找个时间去府衙把房契过户下。」
我心下冷哼一声。
欧阳家便是如此绑住阿珠的?
仗着她少不知事,扭曲事实。又利用她的善良,施恩于她。
最后让欧阳时给她点甜言蜜语,将她牢牢哄住。
这一副吃绝户的贪婪嘴脸,真是让人恶心!
见婆婆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恶劣地笑了笑,开口道:「玉佩我会归还,但让欧阳时自己来。」
「时儿有要事在身,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是。」
我眉眼一弯,乖巧微笑:「是,先告诉母亲也不打紧。」
「我怀孕了,欧阳家有后了。」
「怎么可能?」
和寻常的婆婆不同,婆母得知我有孕,不喜反惊,活似见鬼一般。
婆母先是厉声反驳,说我和欧阳从未圆房,让我不要胡乱攀扯。
又说我有红杏出墙之嫌,那孩子必不是欧阳时的。
待我问她,可有证据证明我通奸,奸夫是谁的时候。
她反而怀疑地问我,「你真的都记不得了吗?」
接着便打着让我休息的幌子,让人把我绑起来关进了柴房。
此事真是蹊跷。
看婆母这意思,这孩子真不是欧阳时的。
可是,欧阳家一共就两个男人,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进了柴房,袖口的蛊貂便钻了出来,三两下咬断了绳子。
我点了点它的头,它便乖巧地从窗缝钻了出去。
过了一会,蛊貂带回来一个人,蒋云飞。
蒋云飞恭敬跪下,递过来一个匣子,里面装着一双血淋淋的断手。「门房无礼犯上,属下将他的手砍了,献给谢大人。」
有权就是好,有些事不用你吩咐,自有人抢着去做。
「知道了。问出什么了?」
「回大人。门房说,不曾见过陌生男人来找阿珠小姐,他听到内院妇人说小姐不守贞操,便跟着以讹传讹。」
「他还说,小姐很守规矩,以前回回出入都有欧阳时相陪,从未单独出过府。后来,欧阳时中了探花,被邕王看中,欧阳时有意入赘就不常回府,阿珠小姐便再未单独出去过,直至回青州老宅。」
「还有呢?」
「留在青州府的人,倒是探听出一个消息。欧阳家有人失贞,但不是小姐,是欧阳芸!听闻她曾看上南边来的一个富商,贪图富贵,无名无分地跟了人家,谁知那人早已娶妻,夫妻二人将她拴在门口,令她奏乐取乐。还是阿珠小姐想办法救了她。二人自此后情同姐妹。」
竟有此事?
难怪我总觉得欧阳芸有些不对劲。
细细回想,欧阳家几人中,都提起过阿珠失节之事,但对此事的认知是不同的。
小叔子说,「别怪我不救你」,言下之意,阿珠是被逼迫的。
而婆母只说有出墙之嫌,对阿珠是否真的做了背德之事,不下结论。
唯有欧阳芸,一来便指着鼻子骂我淫贱,神情中除了憎恶,更多的是恶毒,似乎非常肯定,阿珠一定失节了,而且是主动勾引别人。
这类人,我在诏狱中见多了。
自己跳进坑里,爬不出来,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们内心殷切期盼,给自己垫背之人一定要罪孽深重,由此便可以获得一种畸形的心理满足。
似乎在说,看!还有比我更坏的,她都这样了,我ƭű₊那点事算点什么。
就好像只要别人罪行深重,就能掩盖她自身的过错。
情同姐妹吗?
「他们走访了欧阳家附近邻居,说阿珠小姐在青州府,素有贤名。平时缝洗浆补,闲时卖茶,供应欧阳一家吃穿用度、读书赶考。
但不知为何,欧阳时高中后,却传出寡母供出探花郎的消息,阿珠小姐所做之事全都变成了欧阳夫人的功劳。」
「就连皇上都称赞欧阳家为百善之家,破格封欧阳夫人为五品诰命夫人。」
皇上已经年老,喜欢听些好大喜功的,往往下面说什么就是什么。若不是娶了师姐为继后,这天早就翻了。
不过,皇帝膝下无子,翻天是早晚的事。
「去仔细查查,欧阳时是怎么搭上邕王的。」
等他退下,我拿出阿珠的金锁,珍重地挂在胸前,蜷起身子抱住自己,就像那夜,抱住阿珠一样。
-8-
「谢明珠!我以为你是来归还玉佩的,才好心放你进来,你敢赖在我家不走?」
柴房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欧阳芸冲进来大喊大叫。
我坐起来,下意识摸了一下胸前的金锁。
小姑子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指着我骂:「你不是说,将金锁卖了,钱拿来买宅子了吗?我要备嫁妆,你还说自己没有钱,撒谎精!」
我讽刺道:「你自己都说了,这个宅子是我买的,还说『我赖在你家』,不心虚吗?」
她不仅不心虚,还理直气壮:「没有我哥高中探花,你有什么资格在京城买宅子?你不就赚了几两臭银子,凭什么对我高声说话?」
你救了她的命,她却来咬你一口,还说你没有资格救她。
农夫与蛇的故事,在哪个朝代都有,但舞到我活阎罗面前的,她还是头一个!
我内心怒火翻腾,毫不留情地怼她:
「凭我赚的臭银子,将你哥供应至探花!凭我缝洗浆补,将你和你弟养大!凭我,在全家放弃你的时候,去那鬼窟里将你捞出来!」
「欧阳芸,你摸摸良心,我对你家做得还不够吗!还要我怎样?」
我双目赤红,心中的不平久久翻滚。
阿珠做了这么多!你欧阳家有什么资格,对自己的再生恩人道德审判!荡妇羞辱!私下用刑!逼迫至死!
你有什么资格!
欧阳芸不敢看我,梗着脖子道:「谁让你不顾廉耻,红杏出墙,失了贞节!」
「我失身给谁了?」
小姑子也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硬着头皮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心里有我哥,就应该自尽,省得他被别人非议!」
这小姑子,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
自己与人私奔,失贞后可以忘却前事,鲜花着锦,深闺待嫁。
嫂子没了名节,就要立时去死!
我气笑了。
「欧阳芸,你也是失贞之人,怎么不去死?」
她支支吾吾:「我,你和我能一样吗?我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
「没有几个人知道,那是因为我用你说的臭银子,封了左邻右舍的口!」
小姑子见我揭她老底,恼羞成怒,扯着嗓子道:「银子银子银子!满脑子都是银子!你赚钱是为了我哥吗?那只是你见我哥天资聪颖,知道投资他是稳赚不赔买卖!」
「你真的当我是亲妹妹吗?跟你要一块金锁,几次三番推辞,就知道念叨你那个该死的姐姐!」
她撕破脸咆哮:「她死啦!早就死啦!」
「你们全家都死了!」
-9-
阿珠腹中之子尚未查明,不宜打草惊蛇。
我忍了又忍,才没当场将欧阳芸捏死。
怀着一肚子气,趁着夜色回了一趟诏狱,谁知这边也不顺利。
北镇抚司下设诏狱,专理皇上钦定的案件,但皇上年老,不愿理政,有些小事默许皇后代为处理。
前两日,北镇抚司抓了几个从西山兵营到邕王府送信的信使。
邕王得知后,以后宫干政为名,在朝堂上攻讦皇后一派,还要追究北镇抚司公器私用之罪,而皇上似是有些听信邕王之言,近日对皇后颇为不满。
若真审不出什么,抓不到邕王的错处,不仅皇后难辞其咎,我更是人头不保。
偏偏邕王府守卫森严,上次安插的探子,全军覆没。
我一气之下,一连杀了几个信使,也未审出些什么。
见我脸色漆黑如墨,诏狱上下战战兢兢。
只能上前禀报一些花边琐事,比如几个月前,邕王之女成嘉郡主在马球赛上,瞧上了顾国公府的小公爷,偏偏皇后表嫂家的侄女也瞧上了小公爷。
隔了几日,皇后那个表侄女便失踪了。
三五日后,她衣饰凌乱,人事不省地被扔在了闹市中央。
皇后前些日子也正因此事烦心,明明知道此事跟邕王脱不了关系,可偏偏没有证据。
邕王府前去结亲,那小公爷本有心上人,被威逼之下,竟和心上人一起自尽了。
如此一来,京中高门适龄的世家子弟纷纷联姻抱团,邕王不得已提出从小官中召婿入赘。
不管结果如何,邕王以择婿为由,驻京不就藩的事实是狡辩不得的。
我摩挲着项上的金锁,这事儿可真有意思。
-10-
我被关在欧阳家的柴房中,除了欧阳芸来过一次外。
只有两个十多岁的小丫鬟,偷偷给我送了几次饭。
两人胆小,放下就走,并不多话。
饭菜虽不精致,却很干净。
知道有人善待阿珠,我心里也好受许多。
这几日,欧阳时一直未曾回家。
一大早,两个小丫鬟捧着水盆衣饰进了门,将我从上到下梳洗打扮了一番。
说明日便是沐佛节,婆母要带我去护国寺为我腹中的孩子祈福,今日便要先去寺里住下。
话虽然这么说,婆母却让人在我腹部多裹了几圈,生怕被人看出我有身孕。
又给我套上一身华贵的蜀绣八福裙,比小姑子的还要艳丽许多。
两个小姑娘眼中流露出担心的神情,我却觉得甚好。
护国寺位于京郊,离着青鸾胡同很远,还未到节日,一路上摊贩众多,很是热闹。
我朝以佛教立国,沐佛节是佛教大节,王公贵族、平民百姓都抢着上护国寺的第一炷香,抱一抱金身大佛的佛脚,祈求国运昌隆,万事顺心。
婆母这么安排到也挑不出什么错。
到了护国寺,已是日落时分。
住在这里的宦官家眷不少,欧阳家还真的有些许薄面,护国寺拨给我们两间紧临金身大佛的僧舍。婆母与小姑子一间,我一间。
放下东西,我们便同其他官宦家眷一同到斋堂去用斋。
到了斋堂,小姑子见我面上并无惊惧愧疚之色,忍不住出口讽刺:「若不是我哥有本事,你能住进这护国寺?」
「若我是你,我定要跪在佛前忏悔整夜,涤荡恶业!」
我可不惯着她,冷哼一声呛道,「是啊,你不顾廉耻,与人私奔,识人不清,是非不分。你是应该跪坐忏悔,欧、阳、芸。」
我声音不小,未曾顾忌周边还有其他夫人小姐。
有耳朵尖的听到了,立刻交头接耳:「欧阳芸?难道是新科探花,欧阳时的家眷?」
「应该是吧,未曾听说京中还有谁姓欧阳的。」
「嗯,我也听说,他家有个女眷不守妇道,被赶回老家,原来是她妹妹。」
「欧阳时看着光风霁月,想不到家里如此污烂!」
今日,能住进护国寺的,非富即贵。这等闲言碎语传出去,她想择门好亲事,决绝不能了!
我冷眼看着小姑子脸涨得通红,却不敢上前辩驳,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捂着脸跑了。
心中不禁畅意。
小姑子说过,若心里有他哥,就应该自尽!省得他哥被人非议。
也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做到。
做不到,也不要紧。
她和阿珠姑嫂一场,我会帮她。
-11-
我当然不会天真地觉得,婆母会好心到带我祈福。
果然,夜深后,便有人悄悄摸到了我的房门前。
「屋内的人已经迷晕了?你不会害我吧!」
小姑子清脆的声音传来:「你就放心去吧!明天一早,你就一口咬死是谢明珠勾引你的。事成之后,还有五十两!」
呵呵,今晚吃斋饭时,我就发现不对劲了,给我下春药。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我跟着师父上的第一课,就是服毒。
师父说,只有服毒才会解毒,才能下毒。
这些年来,我尝过的各种毒药,不说上千种,也有几百种,身体里各种毒素、蛊虫相互制衡。
像这种低级春药,我喝下去,跟喝杯水的效果差不多。
那男子壮了壮胆,刚摸进来,便被我用蛊虫控制住了,他站在门口,喘息不止,发出一些不入流的声音。
窗户上的两个影子很快离开了。
第二日,沐佛节,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个捉奸的好日子。
邕王一家代表皇上,被万千虔诚的信众拥簇着,到护国寺求第一炷香。
被臣民围绕邕王很是满意,一切也都很顺利。
直到他们按照方丈的引导,来到了金身大佛脚下。
一声尖叫划破寂静。
-12-
「佛教重地,竟有如此淫秽之事!」
一位夫人尖叫着,跌倒在众人面前,指着一间厢房,手不断地颤抖。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却见厢房中有好大一张床,五六个赤膊的汉子中间,有一老一少两位女子,身无寸缕,正坦然酣睡。
「放肆!竟在沐佛节行此丑事,这是谁家的家眷?」
邕王震怒。
方才摔倒在地的夫人,与婆母似是有点交情,但不多。只听她磕磕绊绊地回道:「是……是欧阳探花的母亲和妹妹。」
Ṫū₆昨日晚饭时,我听见婆母千叮咛万嘱咐这位夫人,让她明日来叫着我们一起参拜。
婆母和小姑子的连环计,环环相扣,终是把自己扣了进去。
邕王本要就地发落,一听是欧阳探花家,竟然愣了一下。
但厢房的门大敞着,众人都看见了。
便有明白地向不知情的人解释:「不是第一次了!欧阳探花的妹妹常做此事,昨日还有人指着她鼻子骂呢。」
有人疑问:「妹妹如此也就罢了,她母亲为何也如此行事。不是才因守节被封了诰命?」
有大胆推理的:「听说是晚上离不了男人……」
还有嘴比较毒的:「这算哪门子百善之家,改名叫娼妓之家得了!」
我站在人群中默不作声。
欧阳时正在后院陪成嘉郡主,听到消息,急忙便从人群中挣了出来。
床上的景象丰富,超出他的想象,饶是他贵为探花,也不由一愣,急忙脱下外衣将母亲和妹妹盖了起来。
晚了。
该看的,不该看的,众人都看到了。
随着信众越来越多,消息也不胫而走。
在佛教场所行淫乱之事,无非是在作死的边界来回试探。
虔诚的信徒群情激奋,纷纷请愿,要求邕王处置此事。
婆母这招真是狠。
若换了阿珠,或是任何一个不懂毒的女子,此事一发,必死无疑。
「不应该啊!怎么会是这样。」欧阳时俊美的面孔涨红,向邕王求情道:Ṭűₙ「定是我娘和妹妹受人设计,请邕王殿下查……」
他心中一虚,此事可经不起查。
「……还请殿下饶她们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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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欧阳时给了邕王什么好处,也或许是成嘉郡主求情。
邕王居然真顶着民情,将此事压了下来。
只是将两人囚在护国寺。
我立刻安排言官,于朝堂之上弹劾邕王,并派人到酒肆学堂附近散播消息。
顾国公府听闻后,主动投诚,联合姻亲世家,不计代价,疯狂攻讦邕王一派。
于是,小公爷被成嘉郡主逼死的事情一同被散布出去。
无故离藩,办案不公,威逼百姓,几条罪名下来,民间呼声不减。
一时间,此事闹得沸反盈天。
坊间隐隐传出,邕王德薄才疏,恐难承皇位之重的消息。
邕王受了斥责,焦头烂额,闭门思过。
皇后借机削了邕王一半的兵权。
欧阳时停职留用,被从邕王赶了回来。
欧阳芸和欧阳夫人二人由诏狱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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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红极一时的欧阳府,如今门可罗雀。
除了给我送过饭的两个小丫鬟,是孤儿,无处可去外,其他仆人知晓主家出了事,纷纷辞去差事。
偌大一个宅邸,居然只剩我们几人,迎接欧阳探花荣归。
欧阳时阴沉着脸,见到我颐指气使:「杵在那儿干嘛,晚膳呢!」
厨子都跑路了,还想吃饭。
我乖巧应下,让人去厨房弄了一碗清汤面。
光吃面没有滋味,我忍痛拿出了珍藏的蛊虫。
欧阳时吃得吸溜带喘。
见我一脸欣慰地望着他,问我「来点?」
我摸了摸肚子,「孕吐,没有胃口。」
我话音刚落,欧阳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将手中的筷子一放,满脸堆笑地起身扶我:「瞧我的脑子!怎么忘了你有孕之事了,快快坐下。」
又殷勤地倒了一杯水给我:「听娘说,以前的事,你记不大清Ţũ₆了?」
水又加了料了。
我接过来放下,抿抿嘴笑道:「嗯,不小心磕到了脑子,忘了许多事。娘还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是真的吗?」
「听她胡说!不是我的是谁的。」
说完不放心,又问「当真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
欧阳时心中一喜,他被停职不要紧,皇上也活不了几天了。
只要邕王看重他,他迟早起复。
问题是,如何再次取信于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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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欧阳府中歇下,第二日,果然身在邕王府中。
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装出一副慌乱样子,捂着脸往外跑,在门口被欧阳时拦下。
「邕王进宫未回,你、你怎么就醒了?」他有些迷茫。
我当然醒了。
你和你娘是真小气,下药不仅下最便宜的,量也不舍得放足。
我用帕子捂住脸,只哭不说话。
「珠儿,好珠儿,你别慌,我们进来说。」欧阳时揽着我进了屋。
「珠儿,你爱不爱欧阳哥哥?」欧阳时将我揽在怀中,好像笃定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未等我开口便继续说道:「哥哥现在有困难,你是不是要帮哥哥?」
「有什么困难?」我放下帕子,静静地等他编。
「珠儿,邕王他马上要登基了,但我因母亲之事见罪于他。若不弥补,恐怕你我二人小命难保。」
他先是恐吓,然后求我道:「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珠儿,你再陪他一次……」
我真心诚意地给了他一耳光:「欧阳时,你在说什么!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他捂着脸继续劝我,「谁的孩子不重要。邕王他,就喜欢这样的……」
心中猜测的竟然成了真。
欧阳时这个畜生,竟然为了取悦邕王,将阿珠送到了邕王床上!
难怪门房说,阿珠小姐出入都有欧阳时陪着!
而欧阳时这个畜生,即便是阿珠有孕,他还想送第二次!
阿珠腹中这个孩子,竟然是邕王的种。
邕王也该死!
我攥紧了手指,杀欧阳时容易,杀邕王难。
我必得师出有名。
我强行压抑住杀意,问他,「你怎知邕王一定会登上皇位?」
欧阳时似很是骄傲,下巴一抬:「我当然知道。邕王世子率三十万大军,早就埋伏在西山,只待一声令下……」
他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可有证据?」
「你一介妇人,要什么证据,我已经让弟弟去西山了,还能哄你不成。待邕王事成,我便是邕王第一心腹,到时要什么官位没有。」
「夫君。」我忍着恶心叫了他一声:「夫君有难,我义不容辞。可我担心,即便是我听了你的话,邕王也不会原谅你。」
「嗯?此话怎讲。」
我跟他分析利弊,朝堂局势,民间传闻。
最终得出结论:婆母和小姑子不死,邕王政治污点便不除,污点不除,便不得民心,这也是邕王真正厌恶欧阳时的理由。
只见欧阳时的神色,由轻蔑到怀疑,又渐渐凝重,我知道他听进去了。
昨日所下之蛊,最善蛊惑心智。
我适时推他一把:「当初与我一起浣衣的柳儿的哥哥,便在诏狱当值。夫君不若去一趟,彻底把此事了结。」
他深信不疑,嘱咐我不要乱跑,匆匆拿着我给的地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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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谢谢欧阳时,那么多探子都安插不进来的邕王府,我轻轻松松就进来了。
既然来了,不带点东西回去,怎对得起我假装了一场。
我本就在邕王内室,做事也方便。费了一番工夫,还是找到了邕王与邕王世子调兵谋反的信件。
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绑在蛊貂身上,让它带了出去。
等了半晌,未见邕王和欧阳时回来,不速之客却上门了。
还未等如何,先在桌上拍了一碗堕胎药,「你自己喝,还是让人灌你喝?」
等了半天,还真有些口渴。
见我作势要拿,她又装模作样地举手喊停。
「等等。先例行掌嘴吧!别一会喝了药晕过去,就不方便掌嘴了。」
便有侍女拿出了三寸长、一指厚、上面沾满了血迹的竹片,走上前来。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
阿珠脸上被掌掴的痕迹,我曾以为是婆母磋磨,原来你成嘉郡主也有份?
「原来是全员恶人啊。」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我劈手夺过竹板,一个闪身到了成嘉郡主身前,左右开弓,啪啪啪扇了她十几下。
趁众人没反应过来,一手拿起堕胎药,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径直灌了下去。
几个侍女来拦,我一震衣袖迷药飘出,侍女纷纷倒地。
不顾成嘉郡主杀猪般的喊叫,我拖着她的腿走到院中,朝天上发了一个信号焰火,蒋云飞带着锦衣卫北镇抚司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一拥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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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邕王带着被圈禁的旨意回府,我已经控制了王府。
我用足了手段,杀了一批不怕死的家臣,在我威慑之下,剩下的人很是乖巧。
邕王进了内院时,成嘉郡主已被打得不成人样。邕王惊怒Ťųₓ之下,拔刀便要杀我,却被蒋云飞伸手拦住。
他目光阴鸷,死死盯住蒋云飞,嘲讽道:「蒋大人好威风,宗亲之事还轮不到五城兵马司来管吧?」
「当然。」蒋云飞不卑不亢,「宗亲之事属宗人府,若经皇上钦定,也可由锦衣卫北镇抚司管辖。」
「那你还不赶紧滚开!」
蒋云飞轻蔑一笑:「可宗亲殴打北镇抚司指挥使这事,归我五城兵马司管。」
「北镇抚司指挥使?」众人诧异的目光看过来。
我微微一笑。
身边立刻有人出示腰牌,喝道:「北镇抚司指挥使——谢似玉在此!谁敢无礼!」
众人俱是如雷劈一般。
让人闻风丧胆、掌管诏狱的活阎罗,竟是位女子?
在场也有人想起了这小娘子方才的果断狠辣,心中有所印证。
邕王更是目眦尽裂,面如土灰。自己竟然惹了活阎罗?
我阴森一笑,开口安慰他:「邕王殿下,您别急。我知您爱重家眷,您的一家老小,算算日子,也快进京了。对了,还有在西山的世子,想必也在路上了。」
Ťű̂⁺「本官知道,我诏狱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放心,阎王殿宽敞,必让您一家人待得舒舒服服。」
邕王如同斗败的老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来人啊。」我懒懒地勾了勾手指,「邕王行刺本官,本官在反击的时候,不慎弄断了他两条腿……」
「还愣着干什么?」
纷乱的板子声响起,煞是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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邕王一家自有皇后收拾,我起身便去了诏狱。刚踏进门,蛊貂便一跃而起,跳到我肩上,邀功一般蹭我的脸。
下属立刻上来汇报:「指挥使英明!欧阳时果真如您所说,来劝她母亲和妹妹自缢,说什么,都是他母亲出的鬼主意,给他惹来了大祸。被他母亲和妹妹骂走后,又使了银子,非要将那两人沉塘。」
我步履不停,「继续说。」
「卑职就如大人信上安排的那般,圆了他的心愿,请欧阳探花亲自下手,将猪笼推了下去。待探花走了,又将他们两人救了上来,当着欧阳夫人的面,将欧阳芸重新沉了塘。欧阳夫人现下有些疯魔了。」
他推开一扇牢门,「人就在这儿。」
我信步进去,婆母惊弓之鸟,极力缩在牢中一角。
「婆母别害怕。是我,珠儿。」我走上前去,温柔地看着她:「我救了你。」
欧阳夫人害怕地觑了我片刻,才认出我来,一把扯住我的衣裳,哭号道:「是珠儿!珠儿啊!欧阳时那个杀千刀的,他想杀了我啊!你赶紧去找你小叔子,让他快来救我出去!」
我握住婆母的双手,犯愁道:「让我去哪儿找小叔子呢?他已经死了半个月了。」
「啊?」
「嗯,死了。我杀的,死无全尸呢。」我一脸苦恼:「本想一并救了芸妹,可她说了,失了贞节就得自尽,不能落人口实。我只好又让人将她装进猪笼。不过这样也好……」
我开心地拍手,笑容犹如幼童:「这样他们两兄妹,在地下也能做个伴!」
「你、你这个毒妇……」婆母捂着胸口,指着我,一时半会没喘上气来。
我急忙帮她顺气。
婆母一把推开我,泪流满面:「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年就不该贪图你能伺候我,而让时儿娶你,留下了你这个毒妇!」
果然是这样!
当年欧阳时几个姐弟,年纪都不大,怎么能想出如此阴毒的主意!
「欧阳夫人,终于舍得说实话了?我还以为你这个慈眉善目的面具,要戴到棺材里呢!」
我冷哼一声,「你觉得阿珠粗鄙,配不上你儿子,和离让她走就是。但你先贪图她能伺候你,又欺她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便榨干她的骨髓,来喂养你全家!后不愿她和离再嫁,逼她自请下堂。」
「是你们一家逼死了她,你们都要偿还阿珠!」
「你不是阿珠?你……你是似玉!」
婆母不愧是导演这场大戏的幕后之人,一下子便猜出我的身份。
但如今她子女死的死,疯的疯,她也豁出去了,冲着我叫嚣。
「那是她的命!我老婆子命里就是有人伺候,家族没落也该如此!她谢明珠的命就是贱!就应该伺候人!我的时儿这样优秀,以后有的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嫁给他……她谢明珠凭什么再嫁……」
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错了,欧阳夫人。你知道你的命是什么吗?」
我一刀挥下, 「这就是你的命!」
我闭上眼睛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血腥气,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身上藏着的蛊虫,聚成了一片影子, 纷纷往婆母身上爬去。
「欧阳时呢?」
「已送回府邸。」
「走,去欧阳府,我有一份大礼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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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欧阳时卧室外面, 听见里面传出非人的惨叫声。
人蛊的作用就是让已死之人,按照我想要的姿势活动。
清醒的欧阳时, 加上断了脖子的婆母, 缺了一只手的小叔子, 被泡得肿白的小姑子, 如今人可算是齐全了。
没过多久,里面的声音渐渐平息,有人来禀「欧阳时触柱而死」。
但还有一人活着。我转身便进了宫。
邕王作乱的证据已齐, 皇上本要赏邕王全尸, 是我上奏, 恳请将其枭首,以平民愤。
成嘉郡主喜欢打人, 被钉板掌脸而死。
邕王已死, 皇后已经大权在握,熬走皇上后,便登基称帝,是为女帝。
男女平等, 大开科举, 女子也可为官。
若女子不幸被玷污, 失了贞节,可上报官府,查实后由北镇抚司出手, 将施暴之人沉塘。
太平盛世, 臣民和乐。
我辞官归隐, 像师父一般, 收了欧阳府中那对孤女小丫鬟。
她们两人是双生姐妹,是阿珠将她们从善堂捡回去的。
阿珠收养她们的时候说过, 看见她俩一起长大, 心里便觉得高兴。
她们说,阿珠心善,但并不傻, 她察觉到欧阳时变心后, 决然断情,曾谋划着带她俩逃走。
只是后来被阿珠的小叔子察觉, 便提议把阿珠献给邕王。阿珠求他, 他却给阿珠用了药。
导致阿珠整日思绪凝滞, 行动迟缓。
我望着不远处阿珠的坟茔, 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放心一切都结束了, 我会好好养她们长大,不教她们用毒,也不教她们用蛊, 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她们。
我给了她们一对金锁,静静地看着她们快乐地长大,就像我和阿珠梦想中的一样。
(全文完)
作者署名: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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