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新生

我和秦洲都重生了。
这一世,他没有在小巷子里救起我,我也没跟他回家。
他靠着前世的记忆,抓住时代浪潮,去了南方创业扎根。
而我去了远在几千里外的帝都读书工作,身边有了新的朋友和伴侣。
再见时,是他与前世那位小秘书的订婚宴。
那晚,秦洲表面上和我装不熟,喝醉后却把我堵在厕所,「老婆,我想喝你做的醒酒汤了,我们回家。」
朋友见状,吓到连忙把他拉开,「秦总,这是我师兄的老婆,你老婆在外边!」
听到这句话,秦洲浑身僵住,眼神阴沉得可怕。

-1-
前世痛苦的画面重新上演。
黑夜里,我被一群混混围堵在巷子口。
这是我重生的第五天,无论我怎么想尽办法避开他们,他们依旧如前世一般,神出鬼没,拽住我的头发,一脚把我踢进无人小巷。
阵痛袭来,我蜷缩在地上,手悄无声息地抓住了书包里的菜刀。
就在这时,背上的疼痛减弱,小混混们突然收手,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路灯下站着的人。
「草,是秦洲!」
「他看你干嘛!你踏马的惹他啦!」
「你少踏马扣我屎盆子,谁敢碰这疯子!」
潮湿阴暗的巷子里,十七岁的少年像神明般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
只是,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三十三岁的秦洲对我只有无尽的厌烦。
秦洲眼神冷漠,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义无反顾地站在我身边。
不过。
这一世,我会自己救自己。
我握紧刀柄,手起刀落,划向了踢我最用力的那条腿。
「草!」
小混混的脚腕被我划开了个口子,他回过神,一手掐住我的脖子。
可看着我不要命地劈着菜刀向他砍来,他又怂了胆,把我甩开。
「你们在干什么!」
巷尾处,闪起一束刺眼的手电筒光,年轻的女警察大步跑来。
小混混们见状不对,从另一条道逃走了。
女警察将手电筒射向我,动作防备,「你!把手里的凶器放下!」
我像劫后余生,脱力地靠在墙上,举着菜刀,得意道,「这菜刀只是看着吓人,其实连只鸡都杀不死,死不了人的,放心。」
女警察震惊于我狂妄的口气,再次命令我,「那也得放下!」
我只好将刀扔到一边。

-2-
警局里,女警察给我做笔录。
「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靠在椅子上,如实回答,「因为荣向成,半年前他赌博被人催债,失手打死了人,躲起来了,他们只好拿我来出气。」
「你是荣向成的女儿?」
「一个畜生。」我语气泛冷。
女警察皱眉盯着我,手里的笔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笑了下,心中已有了盘算,「我告诉你他在哪,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女警察名叫许妍,上辈子就是她侦破荣向成的案情。
我对她印象很深,她在我们这一带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
听到我这话,许妍停下手中的笔,重新审视我,不再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孩,挑了挑眉,让我继续说。
「你收养我,我帮你抓我爸,助你升职加薪,这买卖是不是很划算?」
许妍被我的厚脸皮弄笑了,「如果我说不呢?」
我耸耸肩,「那我也无所谓。」
许妍被惹急了眼,一拳锤在桌子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犯了包庇罪!」
「我、我只是想在有自己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之前……活下去而已。」
说着,我瞬间红了眼眶,低下头,眼睛一眨,啪嗒啪嗒地流。

-3-
许妍心软又好骗,我随便一哭,她就把我带回了家。
我知道作为一个前世已经活了三十年的成年女性,仗着一张弱小可怜的脸卖惨很不道德。
可我没有办法。
家里都是催债讨命的人,我没有地方休息,已经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四夜了。
巡逻的保安再看见我,我就会被送到福利院。
那里面抱团、霸凌严重,过的日子并不会比现在好。
我这才相中了刚大学毕业在警局工作还单身的许妍。
可我没想到,她家里还养了一个有精神病的表弟。
季简初对我的到来很是欢迎。
饭桌上热情地给我夹菜,殷切地询问我在哪个学校读书,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得十分热络,看起来只是一个活泼懂事的弟弟。
实际上,他那颗黑心肝早就想好了接下来几天折磨我的几百种计谋了。
至于我为什么对他这么知根知底。
很不巧,前世我和他同住在一家精神病院。
我是装疯卖傻是为了让秦洲对我回心转意,而他是真的有病。
比如他那断了的左腿,早已健全,却依旧坐在轮椅上假装残疾人,以此为乐,故意拿许妍寻开心。
这事我还是前世从院长口中打探到的。
得亏我上辈子临死前在精神病院和他争锋相对了一年,在他手上吃过许多闷亏,要不然我还真着了他的套。
所以第二天早上,他笑眯眯叫我起床吃早餐时,我偷偷将他碗里的粥和我的调换了。
果然等到我放学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他漂亮的脸蛋白得发青,一副虚脱的样子。
看来这小子下了一剂猛药,拉了一天。
我心里暗喜,却不动声色地蹲在他面前,表示对他的心疼。
这时候的季简初毕竟才十二岁,没有怀疑我,紧紧地皱着眉头,大概还在思考自己哪一步搞错了。
洗完澡,我正准备休息。
季简初突然大叫了一声,神色紧张,「诶呀!妈妈送我的项链不见了!」
我暗道不好,就听见他说,「应该是刚刚保洁阿姨来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当垃圾扔了。姐姐,你去楼下的垃圾桶帮我找一下好不好?」
许妍深知他的脾性,「季简初,你再给我作一下试试看!」
我摇了摇许妍的手,看起来十分乖巧,「没事的许警官,就在楼下,我找到就回来了,想必弟弟不会作弄我的。」
我才不去找什么狗屁项链。
我跑到了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根五毛钱的冰棍,混在一群大爷大妈中间,津津有味地看着那台放在店面门口的大屁股电视。
突然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在一众嘈杂声中响起。
是秦洲。

-4-
这里离他家不远,一条街就只有这里有一家便利店,碰到他并不奇怪。
他手里拿了一根冰棍和一些糖果。
是从前他最爱给我买的。
他不吃这些,是给谁买的,我不想去深究。
我拍了拍屁股,从地上起来,将吃完的冰棍棍子扔到垃圾桶,走向他。
秦洲看见我,就像是看到什么蛇虫蚁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我前世确实是太疯了,都让他形成应激反应了。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昨天是你报的警?」
秦洲皱了皱眉,「别误会,换成任何人我都会这么做。」
是啊。
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外表冷硬不好接近,其实心肠柔软。
看到行动不便的爷爷奶奶会让座,看到路边的小野猫会喂食,看到被霸凌,缠着他的我会毫无怨言地养了一年又一年。
也会在和我结婚的第五年,将流浪街头的小秘书带上他的床。
「哥哥!」货架后面,跑出来一个小女孩,她拉着秦洲的手,递上手里的零食,「哥哥,我还想吃这个。」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我犹如天打雷劈,被钉在原地。
我原以为我早已经无坚不摧,夏然然的出现,一瞬间就将我重塑好的外壳彻底击碎,我那颗缝缝补补的心脏仿佛又一次被扎得千疮百孔。
即使她现在什么也没做,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心底还是忍不住升腾起一股怒火。
我恨夏然然,更恨秦洲。
我指甲嵌入手心,语气嘲讽,「秦洲,你真恶心。」
秦洲面不改色,将夏然然护在身后,「前世我把你养大,不欠你的。这一世,我不希望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今后再见到,就当做不认识好了。」
其实这些话,早在前世我就已经听免疫了。
只是我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夏然然,让我想起了年少时他保护我的样子。
以前我总拿夏然然和自己比较,夏然然虽然年轻漂亮,但她没见过十七岁的秦洲脸红的模样,没坐过他的自行车后座,没和他在夏夜的屋顶数过星星……
可现在,那块独属于我和秦洲的青春,也掺了杂质。
我莫名泄了气,好像对夏然然的恨意也随之消散。
我扯起嘴角笑了笑,「好。」

-5-
回到家里,季简初还没睡,手里拿着书,半倚靠在床上,故意敞开着门,等我回来。
他指了指桌上的项链,语气十分抱歉,「不好意思啊,原来放在这了,白费姐姐找了那么久。」
我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他正好撞在枪口上了。
季简初还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笑容依旧灿烂。
直到我走进他的房间,抢走他的书,又用脏兮兮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让季简初彻底装不下去了。
他这人有严重的洁癖,最讨厌别人碰他,特别是我还故意在Ṫū́⁹他面前抹了一把鼻涕。
关上门时,我无视他要杀人的眼神,表情真诚又无辜,「简初弟弟,这么晚了就不要看书了,对眼睛不好,早点休息。」
这只是我们前世在精神病院最平常的过招,只不过现在的季简初还太稚嫩,随便摸了一下,就被恶心坏了,之后连着好几天都没找我麻烦。
除了时不时像鬼影一样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吓我一跳,就没再和我有过多的接触。
不过这几天,我也没空理他。
我现在只想着把荣向成送进牢里。
关于荣向成到底躲到哪去了,他没透露给我。
但我有办法,引他出来。
荣向成有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狗腿,我去找到他,告诉我家的房子要拆迁了,大概会有一百多万,需要户主到场。
听到这消息,他没有疑虑,立刻联系了荣向成。
房子拆迁这事,确实是真的,不过是在一年后。
前世,许妍就是寻着这条线索找到荣向成的,只是那时荣向成已经把钱花完了,一分都没留给我。
我现在只是把这事提前了而已。
抓到荣向成是在半个月后,庭审那天,我特地去看了他。
荣向成看见我,破口大骂,「小贱蹄子,和你妈那贱人一样吃里扒外,等老子出来,打断你的腿!」
听着亲生父亲对自己说尽污言碎语,我始终面无表情。
前世我还常常责怪自己,是不是我不够乖,妈妈才跑了再也没回来看我一眼?
是不是我成绩不够好,爸爸总是无缘无故打骂我?
后来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弄明白,我的父母他们根本就不爱我。
我只是他们一次性爱的产物,我的出生从来都是没有意义的。

-6-
处理完荣向成的事情后,许妍没跟我提收养的事,我知道她打算把我送到福利院去。
这些天我一直都表现得很乖巧,即使季简初又重新开始暗地里使坏,我都没有吭声。
可那天还是到来了。
放学的路上,我坐在许妍的电动车后座上,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心里忐忑不安,
「我吃得不多,一餐一小碗米饭就够了,我也不挑穿的,夏天两套校服,冬天一件棉衣,能保暖就行,我成绩还不错,每个学期会有六百块钱的奖学金。许警官,我很好养活的。」
许妍没理我。
不知道是风太大还是她故意装作没听见。
想到这,我哇地一下就哭了,明明这次不是装的,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说实话,我其实挺喜ṱů⁸欢许妍的。
虽然她脾气暴躁,嗓门很大,每天接我放学都爱在校门口扯着嗓子喊我的名字,让我很丢脸,我还是会昂着脑袋跑向她。
虽然她的手很笨,给我编的头发像鸡窝,我还是舍不得拆。
我边哭边骂,「许妍,你真踏马的好烦人,既然不想收养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这时,电动车停了下来,许妍摘下头盔,语气又凶又恼,「你叫我什么!荣新月,你这还没上我家户口本,就骑到我头上来了,你可真踏马牛逼啊!还说脏话,跟谁学的!」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你不是送我去福利院?」
许妍不明所以,「我不是答应你,你帮我破案,我就收养你吗?」
我吸了吸鼻子,继续埋在她的背上,「哦,那没事了,开车吧。」
她不耐烦「啧」了声,「有屁快放!别给我叽歪。」
我想了想,连忙和她告状,「你那个表弟我都不想说……」
和许妍吐槽完,回到家里。
季简初察觉到今晚许妍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同,温柔带笑的眸子逐渐变得瘆人,看着我,嘴角扯起一抹坏笑。
「表姐,我来海城这么久,也该去上学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见季简初修长的手指伸到我的嘴边,喂了我一颗葡萄,语气又轻又柔,
「姐姐,我和你上同一所学校怎么样?刚好也有个照应。」

-7-
季简初现在上初一,和初三的我不在同一栋教学楼。
学校里没有电梯,我每天早上要扶着他到五楼上课,再爬到同样位于五楼的初三教室。
有时他突然来了兴致,会故意在路上掉东西,折腾我来回跑。
当然,我也没让他好过。
往他书包里撒腐乳汁,在他校服背后画猪头,你来我往,各不相让,谁都没放过对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一年。
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夏然然。
平时秦洲都会来接她,今天他竟然放心让夏然然单独回去,也是稀奇。
巷子里,夏然然被一群女同学围着,显然是被欺负了。
我深知这种孤立无援的处境,即使我不喜欢夏然然ƭũ₆,还是出手帮了她。
「住手!你们一群人欺负她一个人算什么?」
夏然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躲到我身后。
为首的女同学生气道,「姐姐,她是个小偷,偷了我妈妈送我的钢笔!」
夏然然连忙摇头,小声道,「我、我没有。」
我问,「你看到她偷了?」
女同学争辩道,「那段时间就她一个人在教室,不是她是谁!」
我笑笑,「所以你们没有证据,就胡乱诬陷她?」
女同学哑口无言,冷哼了一声,「算了,我们走吧!」
她们人走后,我告诉夏然然以后别走人少的小路,我话还没说完,她推开我就跑了。
肯定秦洲在她面前说了我不少坏话。
身后,季简初坐在轮椅上,轻飘飘地笑了下,「多管闲事,是要遭报应的。」
我没理他,大步往前走,「你今晚自己推轮椅回去。」
见我没打算停下来,季简初崩溃大喊,「荣新月!信不信我告诉表姐,你虐待我!」
我拔腿往前跑,「多大人了,还告家长,谁理你!」
有腿不走,装瘸子,我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8-
季简初一语成谶,我还真遭报应了。
秦洲带夏然然找上门的时候,我和季简初正在为了看偶像剧还是悬疑剧拌嘴。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打开门就被秦洲一通责问。
「荣新月!你怎么不去死!」
「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下你,让你被他们打死!」
秦洲大概是愤怒极了,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像在挖我的心。
我愣了许久,怔怔道,「你说什么?」
「别给我装蒜!你昨天给夏然然吃了什么?她吐了一天!你知不知道她心脏不好,会要了她的命!」
我呆了会儿,想起昨天书包里突然消失不见的那包过期三明治,那是我给季简初准备的。
我缓缓转过头,就对上了季简初的目光,他勾了勾唇角,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他昨天看到了夏然然偷走了,故意没说。
季简初耸耸肩,没出声,和我对口型。
【我可提醒你了,要怪就怪你太蠢。】
我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夏然然,似笑非笑,
「你要不要问她,那三明治是怎么来的,再来质问我?」
夏然然躲在秦洲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哥哥,我们走吧,这个姐姐好像不喜欢我……」
秦洲掐住我的脖子,眼睛猩红,「荣新月,你还狡辩!」
我不禁想起我刚毕业那会儿,他带着我出去旅游碰上了场车祸,失控的货车向我冲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百米之外挡在了我面前。
他那时大概也想不到,他拼着命护着的人,有一天会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去死。
我眨了眨眼,眼角滑下一滴泪。
秦洲愣了愣,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这时,一个拳头砸向了秦洲的脸颊。
「谁允许你碰她的。」
季简初甩了甩手腕。
我看向站在我面前的人,发现季简初已经比我高出了半个头。
不过对比秦洲,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我本以为他会袖手旁观,没想到还有点良心。
只是良心不多。
还不忘奚落我,「荣新月,平时不挺会窝里横的吗?怎么碰到个外人,就缩起来像个鹌鹑。」
我没理他,抓起他的手看了看,「疼吗?」
有些红了。
当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
季简初似乎没听见,想把我甩开,「你干什么?」
我强硬拉住他,「别动,你要是因为我伤着了,我可不想对你负责。」
季简初愣了下,没再挣扎,乖乖地让我检查,「谁要你负责。」
秦洲看着我们两,嘲讽道,「这么快又攀上靠山了。」
我冷眼看他,「和你有关系吗?」
秦洲气得握紧拳头,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让人误解的话,还以为他在吃醋一样。
可一想到荣新月和别人亲密无间的动作,他就像胸口被压了块巨石,让人喘不过气来。
还是夏然然拉了拉他的手,脸色惨白,「哥哥,我不舒服……」
他才回过神来,将这事抛在了脑后,抱起夏然然冲去了医院。

-9-
看着秦洲着急的背影,我心里抽搐了一下,隐隐发疼。
季简初皱了皱眉,把手抽开,乖巧的模样转瞬即逝,眼神恶劣地盯着我,「你喜欢他。」
我收回目光,闷头往房间走。
「真可怜,他好像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我停下了脚步,挑眉看他,
「那也总比你好,一个生下来就心理扭曲的精神病,只能装瘸子来博取大家的关注,可你爸妈压根就不管你的死活,只爱你那乖巧可爱的弟弟。」
「像你这种人,就应该永远被关在精神病院!」
季简初在很小就被查出了精神病,他父母知道后,就彻底放弃了他,生了个弟弟。
如果不是有许妍,他早就被亲生父母送到了精神病院里了。
季简初眼睛猩红,想必被我气死了。
我才没理他,谁让他嘴贱。
那晚之后,季简初没再继续装瘸子了。
许妍出差回来,听到季简初一直在装瘸子骗她,气得把他臭骂了一顿。
这个暑假,我和季简初谁也没理谁。
我忙着家里房子拆迁的事。
这个房子是我妈的,她当初为了和荣向成离婚,把房子给了他,但前提是房产证上要加上我的名字。
这事还是前世我和秦洲结婚后才知道的,那时我妈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体贴的丈夫,可爱的女儿。
能再见到她,也只是一次偶遇。
她看到我和她一样,婚姻幸福,拉着我的手哭了很久。
我后来想过,她其实是爱我的,只是比起她的人生,那点爱无足轻重。
我已经不怪她了。
最后还去荣向成的赌债,拆迁费我分到了五十二万。
我把钱交给了许妍,作为我之后读书的费用。
许妍摸着手里的钱,感叹了一句,「是我养你,还是你养我?」
发拆迁款那天,我见到了夏然然。
她和我道了歉,「姐姐,我已经向哥哥坦白了,对不起。」
她见我没说话,把手里的糖果递给我,又解释,「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总是被那些大哥哥大姐姐欺负,吃不饱饭,我才总想着偷东西的,已经养成了习惯。不过,我一定会改的!姐姐,你能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总觉得很别扭。
见我接过她的糖果,夏然然眼睛一亮,像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和我说了许多事。
我好像理解那时秦洲为什么会喜欢上夏然然了,一个是怀着胎情绪不稳定的孕妇,一个是年轻充满生机的小姑娘。
换谁都容易变心。
夏然然告诉我,他们要搬去南方了。
早在一年前秦洲就低价购入了我家附近的房子,他获利不少。
有了这些钱,他就不用像前世一样放弃学业,一边打工一边送我上学。
以他的头脑,Ŧū́ⁿ这一世,只会比上辈子更加辉煌。
可这些又与我何干?
从此山水不相逢,不再相见。

-10-
假期结束后,我才想起自己很久没看到季简初了。
听许妍说他去帝都参加什么竞赛。
直到高中开学了一个星期,我在班里见到了那位成绩优异,连跳两级的物理竞赛生。
我都忘了他上辈子是京大的物理教授。
季简初坐我后桌,英语课上,他趴在桌子上,手指戳了戳我的后背,「荣新月,我们和好吧。」
听到这话,我都快要笑死了,「我们好过吗?」
「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
我靠在椅背上,季简初离我极近,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萦绕在鼻息,是许妍新买的柑橘味洗衣液,不知道是他身上的,还是我身上的。
我愣了会神,才回他,「我也和你道歉。」
他手指勾了勾我的发尾,笑了下,「行。」
同桌看着我俩,一脸八卦,「你们……什么情况?」
我用笔敲了敲她的脑袋,「想什么呢,我弟弟。」
说完,我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从身后袭来,我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季简初举起了手,「老师,荣新月说她会这道题。」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掐死他的心都有。
之后我和季简初的关系还算融洽,一起上下学,时不时斗下嘴,作弄一下对方。
只是上了高三他变得有些奇怪,不愿再和我同撑一把伞,待在同一间卧室,动不动就发脾气。
我只当他青春期到了,又开始犯病,也没在意,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脑子并不聪明,上辈子虽然超常发挥考上了华大,但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了,我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那时的好运,只能付出比别人双倍的时间,一遍遍地啃书本,刷习题。
而季简初早就凭着物理竞赛收到了各大高校抛来的橄榄枝。
一月的海城大雪纷飞,屋内开着热烘烘的暖气。
我刷题刷到十二点,热得口干舌燥,去厨房接了杯凉水。
季简初又在看偶像剧,他看我走过,抬眼突然问我,「你想考哪所……」
「大学。」
他说到一半顿了顿,眼睛连忙看向电视,面色通红,手不自然地放在大腿上。
我就是再蠢,此刻也明白了。
我洗完澡,忘记穿上内衣,秋季薄款睡衣勾勒出了隐隐的轮廓。
我装作没看见,进卧室前,回了他一句,「京大。」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报考了华大。
成绩比前世高出了十六分,我还是和前世一样,报了计算机。
这事季简初还蒙在鼓里。
大学开学那天,许妍只送我们到机场,她一路叮嘱我们不要吵架。
最后我和季简初吵起来了,这一吵就是五年。
季简初拉着我的行李准备下车时,看我仍坐在地铁上,抓着行李不放。
刚刚还翘起的嘴角瞬间绷直,目光从疑惑到呆滞。
他反应过来了,几乎颤着音说出那句话,「Ţŭ̀ₗ荣新月,我再来找你,就是狗!」

-11-
五年的时间过得很快。
因为不用像前世一样打工兼职,我有了更多时间,参加比赛、实习,交到了很多的朋友。
其中不乏我的追求者,我也想试着接受除了秦洲以外的男人,但怎么看都觉得难以下口。
谈恋爱这事就不了了之。
大学毕业后,我加入了一家有发展前景的初创公司,同事大多是熟识,人员简单,关系融洽。
许妍一年前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不好再打扰她,便在帝都买了一套二手房。
早在高中毕业那个假期,许妍就把那五十二万原封不动地还给我了,我拿着这些钱买了些比特币,做了些投资,仅仅五年,资产就翻了好几番。
兜里有了钱,我现在每天的日子过得喜滋滋。
如果季简初没找上门的话。
那晚公司聚餐,我喝了点酒。
季简初把我抵在门上,屋里没开灯,借着月光,我看到了有些莹润的眼睛,委屈得都要哭了。
这几年为了躲他,我回海城的时间都是和他错峰开的,我们碰面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他又长高了些,弯着腰,低垂着脑袋,祈求般看着我,「荣新月,我给你当狗,你看看我好不好?」
谁能想到,前世我们还想要对方的命,他那么高傲的人,居然会低声下气来求我。
我无耐地叹了口气,以长辈的口吻好言劝说他,「简初,你年纪还小,把亲情误以为是爱情,姐姐能够理解,这次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我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他堵住。
他的吻生涩又强势。
我大概是喝醉了,竟一时忘了推开他,与他沉沦。
心跳剧烈,四肢发软。
良久,季简初才放开我。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的灯,看见我还闭着眼,他轻笑了声,意犹未尽地啄了啄我的唇角,绵长的呼吸在我耳畔轻喘。
「姐姐现在还把我当做小孩吗?」
「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听听,你的心正在为我狂跳。」
季简初按住我的脉搏,将手腕贴在唇上,笑声勾人。
他顶着一张精雕玉琢的美人脸,不心动是假。
但打心底说,我对他并没有很深的感情,此刻顶多是为色所迷,荷尔蒙的驱动。
况且,我不想因为季简初坏了我和许妍之间的关系。
我撇开脸,再一次拒绝了他,「心不跳,我不就死了。」

-12-
可这一次季简初似乎没打算放弃。
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等我下班,为我洗手做羹汤,做好晚餐后又开四十分钟的车回学校。
连着有半年的时间。
那晚下了暴雨,我一时心软,就留他在客房过夜。
自那晚后,他就赖着不走了,直接把我这当成了他家。
我没空理他,给了他把钥匙,去了南城出差。
出差的半个月,季简初每晚都和我打电话。
扯些有的没的,说实话,我心里还挺开心的。
就像是知道家里有个人挂念着自己,每天工作都有了盼头。
公事结束那天,姜九放假回南城,说要请我吃大餐。
姜九是我大学时同一个宿舍的学妹,她现在在华大读研,又成了季简初的同门师妹。
我和她关系好,也没客气。
只是这大餐是秦洲和夏然然的订婚宴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酒店里,姜九见我望着荧幕上的订婚照,和我介绍,「是不是吓傻了!华宇科技的老总,我们两家做了好几年的邻居,他这个人还挺讲义气,发达了也没忘记我,走Ţū́⁷,今天带你见见世面!」
我皱了皱眉,转身就想走,「蹭别人席吃,我可丢不起那人,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怎么能说蹭!我可是封了礼金的,快走!今晚必须得给我吃回本!」
大厅里人来人往,我被姜九用力一拉,不小心踩到了旁边人的鞋子,我抬头想说对不起,就看见秦洲站在我面前,抓着我的手肘。
姜九没注意到我们的动作,见是秦洲,热情打招呼,「秦总!别来无恙啊!恭喜恭喜!」
秦洲早已松开了手,表情看不出异样,仿佛刚刚的举动只是举手之劳。
「这位是姜小姐的朋友吧,既然来了,就当给我个薄面,好吃好喝。」
他都这样说了,如果我再推辞,显得我还在意他一样。
最后我和姜九找了个座位坐下。
姜九还在感叹,「我跟你说啊,这秦总他老婆才刚成年,他就忙着和人家订婚了,生怕他老婆被人抢走一样。」
「果然,好男人都是不流通的。」
「就一个订婚宴,弄得比我们普通人结婚还用心。」
我低头吃菜,却味同嚼蜡。
突然想起我和秦洲是没办过婚礼的。
我俩那时都很穷,去民政局领了个证,在餐厅吃了顿饭,就算是结婚了。
我其实不在乎这些,可那时的秦洲却一直记在心里,一遍遍向我承诺,等他有钱了,一定会在南城最豪华的酒店为我戴上鸽子蛋大的婚戒。
我还笑他浮夸。
如今时过境迁,我等来的却是秦洲挽着别人向我敬酒。
我回过神,回敬他,「那我就祝秦总和夫人一生两人,三餐四季。」
秦洲好像喝醉了,声音有些沙哑,「借荣小姐吉言。」
夏然然没认出我,眉眼含笑,看着秦洲的眼神满是爱意。
他们走后,姜九问我,
「诶,你和秦总认识啊?我怎么感觉他好像一直在看你,还有他怎么知道你姓荣?」
我岔开话题,借口去了卫生间。

-13-
季简初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我按下接听键。
一只手突然在暗处拽住我,手机掉到了地上。
秦洲一身酒气,头埋在我的肩上,就像前世他无数次外出应酬喝多了酒,和我撒娇一样,动作亲昵,
「老婆,我想喝你做的醒酒汤了,我们回家。」
我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反而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随之我脑海闪过许多画面。
有我们的过去,有夏然然。
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季简初,我担心他要是知道我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会不会难过。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季简初已经替代了秦洲,走进了我的心里。
我脑子瞬间清醒,推开秦洲。
门外,姜九撞见了这一幕,吓到把秦洲从我身边拽开,「秦总,这是我师兄的老婆,你老婆在外边!」
姜九收了季简初的贿赂,一直在撮合我们两。
加上季简初每天黏着我,身边的朋友都以为我们在一起了。
我没解释。
只是秦洲听到这句话,似乎酒醒了一大半,看我的眼神阴沉得可怕。
他扯着领带笑了笑,和我道歉,「认错人了,改天向荣小姐赔罪。」
秦洲走后,姜九打了个冷颤,「还好你没事,要是被师兄知道你被别的男人抱了,我下学期得累掉一层皮。」
我望向地上前一秒还在通话的手机,心里想完蛋了。

-14-
却没料到季简初压根就没在意。
分明平时我和男同事多聊几句,他都会明里暗里地试探我。
我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生气,好几天没理他。
直到季简初在微信上看到了我和秦洲的聊天记录。
沙发上。
我观察着季简初的表情,发现他表现得异常平静,平静到我以为他已经忘记了秦洲这号人。
我有些失落,抢过了手机。
一个星期前,华宇科技有意投资我们公司的新项目,我作为项目的负责人,秦洲来到帝都,自然要接待他。
我们全程公事公办,私人微信上聊的都是公事,没有一丝暧昧的迹象。
除了我刚刚故意把秦总的备注改成秦洲学长,就是想看看季简初会不会吃醋,哪知道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失去了兴致,正想把备注改了回来。
这一举动反而激怒了他,将他一直伪装得完美无缺的面具敲了个稀烂。
我被桎梏在沙发上,季简初抓着我的手腕,眼神逐渐疯魔,「想掩饰什么?别告诉我你还喜欢他?!」
我一时来了脾气,说话口无遮拦。
「你是我谁?你凭什么质问我!」
顿时,他脸上的怒气消散,轻轻笑了声,像是在自嘲,「是,我在你眼里只是个舔狗。」
「荣新月,你没有心。」
季简初转身要走时,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玩脱了,连忙抱住他的腰。
「别走,我刚刚是故意气你的,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季简初全身绷直,呼吸加重,像只被困的小兽在低喘,我见他没回应,手伸进了他的衬衫里,
「季简初,我好像爱上你了,你今晚要不要和我确定关系。」
我话音刚落,他的吻已急不可待地落了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疯狂。
事后清晨,我不禁感叹,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啊。

-15-
和季简初表明了心意之后,他不再对秦洲的事耿耿于怀。
就连迎面碰上秦洲,也会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我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秦洲那里却出现了变故。
那天加班有些忙,我让季简初先回去。
晚上会议结束,已经十点多了。
秦洲递给我们几张邀请函,「明晚我在林庄设了宴席,还望贵司的朋友能赏个脸。」
他现在是我们公司新项目的最大投资人,本人都亲自来邀请了,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怕季简初又偷偷生闷气。
我把邀请函放进了包,乘电梯下楼。
秦洲就站在我旁边,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我的后颈上,看得我浑身难受。
站在我身后的实习生小美从包里掏出支药膏,「荣总监,你脖子被蚊子咬了,我正好带着药,我帮你擦一擦。」
我想起季简初开了荤后不知节制,在我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
我尴尬地笑了笑,「谢谢啊,麻烦你了。」
电梯到了一楼,我领着包走得飞快。
这时,秦洲突然叫住我。
「新月。」
这还是重生后他头一回这样叫我,听着有些反胃。
我不想和他闹得太难看,便忍着不适问他,「秦总还有什么事吗?」
秦洲笑意温和,把手里的礼袋递给我,
「我知道你还因为我订婚的事生气。」
不是?
他有毛病吧!
接下来他一个摸头杀更是弄得我措手不及。
「这是给你的赔礼,一条礼裙,我按照你的尺码找人定制的,后背镂空的设计,正好与你肩胛骨中间那块的蝴蝶胎记相得益彰,还希望你明晚能穿来参加宴会。」
话落,秦洲目光挑衅地看向后方。
与此同时,我身后响起一道东西掉落的声音。
几滴冰凉的水珠贱在我的小腿上。
我后背发凉,缓缓转过身。
季简初就站在我身后,眼睛空洞,似乎浑身都在发抖。
他脚下,奶茶泼了满地,是我下午和他提过的那家奶茶店。
我大脑宕机,仿佛已经忘了怎么思考,身体僵硬到无法动弹。
他大概觉得难以置信,想要再一次确认,夺过了秦洲手里的礼盒,再看清裙子的尺码后,自嘲地笑了声。
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秦洲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指尖碾过我眼角的泪水,无奈叹了口气,「宝宝,你以后的眼泪只能为我而流。」
「啪——」
我一巴掌甩在秦洲的脸上。
他摸了摸被我掌过的脸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低头笑了声,目光贪婪地落在我脸上,像一只卑劣的疯狗。
「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恨我也没关系。」
我不懂秦洲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就像前世我不懂他那么爱我,为什么又突然爱上了别人一样莫名其妙。
他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觉得他像个大煞笔。
我二话不说又甩了一巴掌,连忙追上季简初。
季简初没走远,我跟在他身后,想伸手抓住他,又颓然清醒,缩了回去。
我难道要说,我和秦洲前世是夫妻,所以他才知道我衣服的尺码,背上的蝴蝶胎记。
毫无疑问,这话我说不出口。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即使是世间最亲密无间的爱人,在他面前袒露的伤口某一天也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剑。
这是秦洲教会我的道理。
就在我意识到我们已经绝无可能后,季简初拉住了我的手,嗓音微哑。
「不用解释,我信你。」

-16-
第二天晚上的宴会,季简初陪我一起去。
秦洲看到我们手挽着手,有些惊讶。
他大概没想到,经过昨晚的事,我俩还没分手。
季简初心存报复,举着酒杯朝秦洲走去,「秦总不建议带家属来吧。」
秦洲早已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态,眼眸带笑,可发白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怒火,似乎要将手里的酒杯捏碎。
「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季简初当仁不让,阴阳怪气道,
「秦总真是幽默,这是嫌自己家园子的月季不够艳,又惦记上了别人家的玫瑰?」
「我说你这朝三暮四的品行得改一改,别到时落得个两边不讨好。」
两人无论身材还是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即使站在人群边缘,也引得不少人驻足。
更何况两人暗含杀机,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让在场的人都嗅出了一丝不对的气氛。
我正想拉着季简初离开,旁边凑热闹的实习生小美忽然来一句,「诶!荣总监,听说你们下个月要结婚了?」
这句话让秦洲彻底黑下脸。
我一脸茫然。
唯有始作俑者洋洋得意,揽住我的肩,「是啊,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十五号,大家一定要来啊,秦总也不要忘记了。」
话音刚落,秦洲一个拳头朝季简初打了过去。
瞬时,两人厮打了起来。
我深吸了口气,没理他们,叫来保安后,站在宴会厅外平息怒火。
没一会儿,季简初败兴而归。
秦洲打架就没输过,季简初没占到好处,脸颊上布满了伤痕。
「你来之前说了不捣乱的!」
走廊里,我自顾自往前走,恼火道。
他跟在我身后,似乎也有些生气,「我没捣乱,过两天我们就回海城领证,一个月后我们就办婚礼。」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季简初,你下次再擅作主张,我们就……」
「你敢!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他捂住我的嘴,一拳砸在墙上,低压的嗓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
我头顶发凉,这才意识到,季简初的乖都是装的,他本质上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
在感受到我被他吓到后,季简初立刻恢复了乖巧的样子。
「别的男人惦记我的女朋友,我难道还不能吃醋吗?荣新月,你太欺负人了。」
眼前的人低着脑袋,额前的碎发盖住了他的眼睛,只看见一行清泪滑到脸颊。
红润的嘴唇微张着,在颤抖,唇角还带着未干的血渍。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我心一软,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事,将他抱在怀里,摸着他的脸颊心疼道,「疼不疼?」
「你亲亲他就不疼了。」

-17-
走廊暗处,秦洲看着这一幕,要嫉妒疯了。
他自认为自己活了两世,早已不会为任何事动怒。
可在他听到荣新月和别人要结婚的消息时,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拳脚相向。
他真的要疯了。
或者说,早在他订婚那晚见到荣新月的时候,他就疯了。
他本以为那晚他只是喝醉了酒,才做出那样荒唐的事。
可事后,他脑海里无时无刻都是荣新月的模样,他每晚都抓心挠肝地想她。
他这才后知后觉,他心底一直都没忘掉荣新月,即使他已经活了两世。
了解自己的内心后,他抛下了夏然然,不顾后果飞去了帝都。
他知道自己辜负了荣新月的感情,所以他打算徐徐图之,让她慢慢接受他,免得她一下就被吓跑了。
他那个男朋友,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他和荣新月朝夕相处十几年,是她心底的白月光,一个毛头小子怎么能和他相比。
哪知道那小子不是个善茬,像只臭虫一样黏在他老婆身边,撵都撵不走。
还故意激怒他,让他大打出手。
分明他也挨了痛,那小子却死不要脸握着他的拳头往自己的脸上捶,让自己看起来满脸伤痕,惹他老婆心疼。
不过没关系,他总有办法,让他老婆回到他身边。

-18-
之后的一个月,秦洲对我展开了热烈追求。
送花、下午茶每天不落,我都明确表示了拒绝,秦洲甚至追到了我家门口。
从晚上蹲到早上,不修边幅地守在小区楼下,被保安当做要饭的赶过好几次。
季简初每天路过都要嘲笑他两句。
「吓死我!我还以为这里死人了!」
「秦总年纪大了得注意身体啊!别有钱用没命花。」
秦洲丝毫不让,讥讽道,
「季同学这是又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是没钱交住宿费吗?要不要我资助你一点。」
「好歹也是名校生,整天赖在女人家吃软饭,被老师知道了多丢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丝毫不让,每次都要吵嘴半个小时。
我烦不胜烦,去同事家住了几天。
那两天正逢季简初去国外出差,秦洲也没找上门,我清净了不少。
季简初回国那晚,我下班后准备去接他。
地下停车场,我频频回头,这两天我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我。
我躲在车后面,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是荣向成!
他出狱了。
我脑袋轰地一下,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挪步往后退。
「小贱蹄子!送你老子进监狱,还敢跑!」
荣向成看到了我,飞奔追上我,拽住我的后领,当即就想给我来一巴掌。
秦洲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放开她!」
而此时,我已经一脚踹上了荣向成的命根子,痛得他哇哇大叫。
还好这些年我每个月都不间断地去上武ẗũ̂₌术课,今天也算发挥了作用。
秦洲呆滞在原地,有些傻眼。
他大概没想到,前世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现在能三两下打趴一个成年男性。
保安将荣向成压在地上,我掏出电话准备报警。
忽然这个时候,荣向成挣脱开,掏出一把尖刀,疯了一样朝我冲过来。
我闪开之际,秦洲已经扑到了我的面前,尖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19-
医院里。
季简初和夏然然赶来时,秦洲还在做手书。
夏然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并没有责问我,只问了几句关于荣向成的事,得知我将不顾一切送他进监狱后,便一心关注着手术室。
我坐在手术室外,表现得很镇定,不想让季简初看出我的不对劲。
可当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时。
我还是暴露了。
我几乎脱口而出,「我是他妻子!」
手术室外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我那句话,唯独季简初听到了。
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没表现出任何的愤怒。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不敢看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后半夜,秦洲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们回了家,一路无言。
刚踏进家门口,我就被季简初圈进了怀里。
他掐着我的肩膀,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荣新月,你要把我逼疯了。」
「你和他做到哪一步了,这里还是这里?」
他反复确认,下手不知道轻重。
我拧了拧眉,抓住他的手,「别犯病!」
他像失去了神智,直接把我抱到浴室。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季简初已经走了,带走了他所有的东西,只留下了一枚钥匙。
我没有发消息挽留,处理完荣向成的事,照常上班。
秦洲教会我,男人只是工作之余的调味剂,只要有让我感觉到情绪不安,就丢掉。
这一世我一直都秉持着这个理念。
可当真践行在自己身上,还是有些难以割舍。
秦洲已经醒了,我下班后去看了他。
夏然然也在,她拉着我说了些话,「其实订婚那晚我就认出你了,那时不叫你,确实是对你有些怨气。」
「可后来我想清楚了,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秦洲,一边惦记着你,一边又来撩拨我,有时我都在怀疑,这些年他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你。」
「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他今后是死是活也和我没关系了。」
病房里,秦洲看起来精神不错。
还不忘拿为我挡刀的事要挟我回到他身边。
我没对他客气,「如果不是你跑过来添乱,荣向成早就被我治服了。」
秦洲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失落,笑了笑,「可,我怎么听护士说,我是你的丈夫。」
我皱了皱眉,恨不得扇昨晚的自己一个巴ţú₁掌。
「新月,你还爱我。」
秦洲看着我,眸色欣喜。
爱吗?
准确说是一种习惯。
从十四岁到三十岁,秦洲占据了我人生的大半。
久到我需要用十年、二十年,或许还要更长的时间来忘记。
忘记他曾为了我在学校能像别人一样拥有自己的电脑,夜以继日地在南城闷热的工厂里拧螺丝钉。
忘记他曾为了不让同事瞧不起我,给我买昂贵的职业装、包包,自己却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袖衫。
忘记我们曾挤在城中村潮湿阴暗的出租屋里,他一遍一遍地喊我老婆,我不厌其烦地回他老公。
忘记我们当时最开心的事,就是夏日的夜里骑着电动车去江边吹风。
那时我们一无所有,是爱人,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爱上别人。
就像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爱上其他的男人。
秦洲看我眼眶发红,以为说动了我,握住我的手,「老婆,从前是我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后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失去了才后悔?
我想起了季简初,如果和他分手了,我大概会后悔一辈子。
我顿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推开秦洲,开车去了京大。
实验室里,姜九疑惑地看着我,「师兄今天没来学校,我还以为你们出去玩了。」
我又立马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
家门口,季简初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一旁,他坐在楼梯边上,气鼓鼓地盯着我,
「荣新月,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要你心里有一点我的位置,我就不会放手,死也不放。」
「如果一点也没有,你把我当床伴也好,备胎也罢,我也不会走的!」
我有些想笑,「哪有人离家出走,当天就回来的。」
季简初涨红了脸,「是的,我就这点出息,你想笑就笑吧。」
我噗嗤一笑,蹲下去抱住了他,「季简初,我突然发现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睁大眼睛,兴奋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凑近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得寸进尺,「什么?」
「行了啊。」
晚上我给许妍打了个电话。
「许警官,如果将来我和季简初闹掰了,你会不会……」
许妍知道我和季简初在一起了,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我的话,
「新月,你也是我的妹妹。」
「无论以后你们怎样,我依旧是你的家人。」
「别怕,有姐姐在。」
听到这几句话,我眼泪瞬间决堤。
仿佛这么多年,心终于有了归处。
感动还没三秒,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骂声,
「还有,我是结婚了不是死了!你一年半不回家是怎么回事!」
「别以为每个月往我卡里打钱就可以打发我!」
「正好过段时间放假,你两一起回来,我让你姐夫给你们做好吃的。」

-20-
秦洲出院后,又来小区找过我几次。
我不想让季简初误会,索性邀请他进家里和他把话说开。
阳台上。
秦洲絮絮叨叨和我说了我们之间的事,试图挽留我。
我有些烦躁地问,
「秦洲,你知道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
他怔怔看着我,像是忘记了这件事,张开嘴许久才发出两个字,「什么?」
「抑郁自杀。」
我举起手腕,轻松带过,「就是这里,我还记得那块生锈的铁片并不锋利,我躲在被窝里,从天黑到天亮,割了好久才没力气。」
「可是你呢?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却和夏然然在夏威夷度蜜月。」
「所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
我把话说完的时候,秦洲慌不择路地跑了,再也没回来过。
你看,连他都接受不了。
那晚,季简初一遍又一遍吻着我的手腕,不知疲倦。
我知道他听见了。
我没戳穿他,蒙住他的眼睛,「行了。明早还要回海城,要是晚了,许妍又该骂人了。」
季简初抱住我,嗓音似乎带着些哭腔,「荣新月,我会对你好的。」
我笑了笑,「行。」
【前世番外】——秦洲
荣新月死了。
助理给他打来电话时,已经是深夜。
他的第一反应是,她死了,那他就可以和夏然然结婚了。
夏然然刚睡着,他不想打扰夏然然,拿着电话去了阳台。
他开口便责问助理,「你不知道夏威夷现在是深夜吗?」
那边助理显然愣了下,再一次重复,「是荣总,死了。」
他不耐烦地回复,「我耳朵没聋。」
他突然想起公司里有不少荣新月的人,为了不让人觉得他太无情,缓和了语气。
「我知道了,找个好的墓地,葬礼弄得体面点,我明天会赶回来。」
秦洲一直都对荣新月死了这件事没太大的波动,直到荣新月去世的第十年。
他看着他和夏然然的女儿,总会想到荣新月肚子里流掉的孩子。
那也是个女孩。
是荣新月发现他和夏然然的事后,去医院流掉的。
那是他期盼了六个月的孩子。
他只不过和夏然然睡了一觉,她怎么就舍得将他们的孩子流掉。
他那时恨死荣新月了。
也是他第一次对荣新月动手。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那时的表情,说的话,「生下她,难道要让她像我小时候一样, 整天看着自己的父母吵架吗?还是你打算让她喊夏然然妈妈?」
荣新月哭得歇斯底里。
这话像是刺痛了他心底的那点良心。
他抱住荣新月, 告诉她,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其实他当时还是爱荣新月的,对外面的女人只是逢场作戏玩一玩。
只要她既往不咎, 他会改过自新的。
可这种事有了一次就会有两次,后来直接把情人带到了公司。
夏然然年轻可爱,会说好听的话哄人, 他很喜欢。
不像荣新月整天想着公司的事, 凶巴巴的。
怀孕之后更是动不动就发脾气。
一点也不像从前那样活泼有趣。
十年前的秦洲是这样想的。
等十年后的秦洲公司运营出现了问题。
他想的是, 如果荣新月在就好了,什么难题到了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他开始嫌弃夏然然学历低,整天无所事事只会撒娇。
这天他和夏然然又吵架了。
他去看了荣新月。
他每年都会派人来给她扫墓, 却是他第一次亲自来。
他靠在荣新月的墓碑前, 望着周围的优美风景, 觉得这钱没白花。
他突然有些想哭。
荣新月从小到大最渴望的就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可和他在一起后,他们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住在出租屋里。
她工作后好不容易攒了四百多万用来买房的钱,却给他用来创业了。
之后他有了钱,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荣新月辛苦装修了大半年,还没住进去,就被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他捂着脸,泣不成声,在这待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碰到了荣新月的母亲,才知道今天是荣新月的祭日。
她母亲对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都没在意,唯独「自杀」两个字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不可思议道,「自杀?她不是病死的吗?」
说到这,荣新月的母亲跪在墓前也抹起了眼泪, 「当初妈妈要是知道你会遇上这个混蛋!我死也要把你带身边, 是妈妈太自私!」
「下一世我们新月一定要碰到个好妈妈……」
秦洲听完,落荒而逃。
他一直都知道荣新月是故意装疯挽留他,才直接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他以为她待个两天, 就会受不了答应和他离婚的。
荣新月那么惜命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他这么多年还以为她是病死的呢。
他去了荣新月原先待的精神病院,问才知道。
荣新月重度抑郁, 早就有了自残倾向, 不想活。
还是一个病友经常陪她玩,才支撑她多活了一年。
那晚回去后, 他又梦到了荣新月。
其实这几年他经常梦见他, 都是同一个梦。
只是这晚的梦更加清晰。
梦里, 他和荣新月都重生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只不过重生回去的是三十二岁的秦洲。
他还不知道荣新月已经死了,对她很不好。
梦里时间过去了十年,他才后知后觉。
可那时荣新月已经不要他了。
他像个小偷一样,偷偷看着她和别人步入婚姻殿堂, 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走在路边,疯疯癫癫,早已神志不清。
最后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死了。
秦洲从梦里惊醒, 满头大汗。
他抹了一把汗,发现是鲜红的血液。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他耳边响个不停。
他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不是梦,他真的被车撞死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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