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洗衣服时,眼前闪过几行弹幕。
【女主马上就要去开门,结果不小心摔倒,接着就是白布盖脸镜头……】
这时院子外传来婆婆的大嗓门:
「沈玉玲,开门!」
-1-
【女主颜值挺在线啊,怪不得她死后,男主找了那么多替身,却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比白月光威力更大的,是早死的白月光!】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孕期出现的幻觉。
什么男主?
什么白月光?
「开门啊,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来了来了。」
我应了一声,扶着腰缓缓起身。
八个月的身子,越发重了。
【镜头给到脚啦,再走几步就会踩到滑腻腻的油渍……】
【孕妇真是看不了一点,姐妹!你瞪大眼睛看看,地上有油啊!】
【孕妇真是看不了一点,姐妹!你瞪大眼睛看看,地上有油啊!】
弹幕铺天盖地砸过来,我浑身一震。
日光下,院门口附近的青石板上似有油光闪烁。
不注意的话,确实看不见。
谁干的?
图啥?
若不是这些凭空出现的弹幕,此刻我怕是已经摔了个大马趴。
想想都有些后怕。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油渍。
【咦,没摔?二刷剧情改了?】
【问题不大,老太婆开始撞门了,这角度,不出意外的话女主会被撞倒,然后,杀青!】
【看不了用孕妇祭天的戏份,就非得这么编吗?】
【古早赘婿文是这样的啦,原配不死,女二女三女四怎么办?】
【顾长山好可怜哦,匆忙赶回来,结果连媳妇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停住了脚步。
顾长山?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2-
顾长山是我丈夫。
刚怀孕时我胃口不好,就想吃点酸的。
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连连说酸儿辣女。
而后不顾我的阻拦,冒雨上山为我摘青梅,结果不小心掉下山崖——尸骨无存。
打那之后,婆婆总是隔三差五冲上门来骂我。
丧门星、贱人、赔钱货……
一串串难听的词儿,她能不喘气不重样地骂上老半天。
我听之任之,从不回嘴。
顾长山是顾家最有出息的人,就那么没了,婆婆心里有气,我能理解,挨她骂几句又能怎样呢?
有时候我甚至想,要是骂我能让顾长山起死回生,我能跟着她一起骂。
现在,这凭空出现的弹幕却说他没死?就躲在他家的地窖里?
他一直在装死?
为什么?
「丧门星,再不开门,我就要撞门了!我倒要看看,青天白日的,你个贱人在屋里藏了什么?」
木门被婆婆撞得咣咣直响。
【有一说一,这老太婆确实可恶,她明知自己儿子没死,却还是天天上门叫骂,图啥?】
【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主穷得去当上门女婿,看上的其实是女主家的饭馆。没想到他忙前忙后做小伏低好几年,结果老丈人直到死都不把饭馆交给他,男主心里有气,可不得好好谋划谋划。】
【他原本计划自己假摔一下,女主着急之下肯定没法继续忙活饭馆的事,然后他再顺理成章提出让自己二弟代管一段时间……】
【但老太婆觉得只要女主死了,自己儿子自然而然能接管饭馆,这年代,鳏夫的名头都比赘婿好听。】
【当然,她做这一切,男主事先并不知情,老太婆将他敲晕关在地窖,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都出殡了。】
【他便想着将错就错,趁机考验一下女主对他的感情,可他没想到她会摔倒,然后一尸两命。】
【女主死后,男主一夜白头,之后专心搞事业,功成名就后,他在很多替身身上缅怀女主,可谁都不是她。他的余生,都在孤独懊悔中度过……】
……
黑压压的弹幕看得我头痛欲裂。
所以,顾长山搞这出假死,是为了我家的饭馆?
-3-
我家在镇上经营着一个饭馆。
我爸在世时,经常骄傲地说他是老沈家私房菜的第十八代传承人,说着说着他就有点儿失落——因为我是个女的。
厨子界的规矩,传男不传女。
「哎,老沈家私房菜要断了传承咯。」
我很是不服气,反驳说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能干的我也能。
我爸仍然叹气,说以后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我拍着胸口保证:
「大不了我不嫁人,可以给你招个上门女婿行了吧?」
他眼前一亮,当即便找了媒婆。
可惜过了好几个月,都没人应声。
这年头,赘婿名声不好,只有实在没办法的男人才会同意入赘。
我爸很是懊悔,担心这话放出去后,我会因此找不到对象。
对他来说,传承重要,但我一辈子的幸福更重要。
正当他惆怅时,顾长山竟托媒人来说他愿意入赘。
他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帅小伙!
脑子灵、读书好、人也勤快……优点一大堆。
当然缺点也很明显。
家里穷得叮当响,他是老大,下头还有三个弟弟。
最最重要的是——他妈是出了名的泼妇。
两相对比之下,我爸不愿意了。
「玉玲啊,这ṭū́⁰人不行。
「买猪看圈,他太好了,可他那个妈实在不行。
「哎,要是卫国没……」
我不乐意听他提起吴卫国,便打断他的碎碎念,一口回绝了媒人。
没想到,顾长山开始频繁往我家跑。
本来我爸给我相看了好几个小伙,但有顾长山在,其他人纷纷打了退堂鼓:
「谁能争过顾长山呀!」
他对我嘘寒问暖,对我爸毕恭毕敬。
他在饭馆起早贪黑忙前忙后,切墩、打荷、上灶台……
啥活他都干,从不叫苦叫累。
两年后,他通过了我爸的考验。
后来,在我爸病床前,顾长山举手发誓会一辈子对我好。
我爸是笑着咽气的。
过往的深情,难道都是他装出来的吗?
【咦,女配怎么停下来不走了?是网卡了吗?】
【二刷剧情变了?她拿扁担干嘛?】
我站在门侧,用扁担轻轻将门栓挑开。
正奋力撞门的婆婆便猝不及防地摔了进来,肥硕的身子正正好擦到那团油渍上。
-3-
我故作慌乱地看着她:
「哎呀,妈,你没事吧?」
婆婆抬起脸,啐了一口:
「你脸上那俩窟窿是白长的?我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怪不着说你是丧Ṭũ₇门星呢,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活生生把我儿子克死了!
「杵在那干嘛?还不快滚过来扶起我!」
她骂骂咧咧、唾沫横飞。
看着她,我有瞬间晃神。
顾母以前不这样的。
顾长山追在我屁股后面跑的那些年,她逢人便说他高攀了我:
「沈家闺女漂亮又能干,我家长山配不上她。」
时不时地,她也会来饭馆帮忙,倒泔水、擦桌子、招呼客人……
她笑起来慈眉善目,跟传言中的无理泼妇完全不搭边。
日子久了,我爸看在眼里,也放下心来,他说。
「她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不装得泼辣点哪行。」
没想到,我爸去世后,她就变了。
她开始对我各种挑剔,说都是因为我每天抛头露面在饭馆里忙活,祖宗都看不过去了才把我爸收走的,明里暗里地让我将饭馆转给顾长山管,话里话外地让我把三个小叔子安排到饭馆。
可小叔子们跟顾长山不一样,他们个顶个的游手好闲,偶尔来饭馆还总是对女顾客吹口哨调笑。
是以我坚决不松口。
饭馆的事顾长山又做不了主。
顾母气得破口大骂。
每每这种时候,顾长山都护着我,甚至当着顾母的面说他是个上门女婿,她管不着我家的事。
顾母抹着眼泪走后,顾长山劝我:
「我妈大字不识几个,跟她讲不通理的。我这辈ƭùₚ子都是你的人,你说东我绝不往西,就当是为了我,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说这话时他正低头帮我揉腿,穿堂风飘过,吹起他额间的碎发。
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没几日他便上了山。
然后,没了。
用弹幕的话来说,他死在了我最爱他的时候,因而无论他妈如何磋磨我,我都会忍耐。
但现在,他没死。
他在骗我!
那么,这笔账,就得重新好好算算了!
「看你这呆巴样我就来气,克死我儿子的贱货!看我不打死你!」顾母倏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朝我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我微微侧身,将扁担往前一杵。
她没料到我会还手,于是「啪」的一下,又一次摔倒了。
当她挣扎着要爬起来时,我又戳了她一下,她又又摔了。
连摔三次,这次她爬不起来了,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着。
我抚着肚子,很是后怕。
原本预产期还有差不多一个月,但凭空出现的弹幕、凶神恶煞的顾母、表面假死实则在暗中窥视的顾长山……
一切的一切,让我心头涌上一股未知的恐慌,胎动倏地变得很频繁。
我缓缓朝门外走去。
却在将将要跨出门槛时,与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
弹幕一片兴奋:
「芜湖!是男主到了!】
-4-
【剧情全变了呀,原本男主推门而入时,就看到女主躺在血泊里……】
【细思极恐,他其实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老太婆后面。】
【毕竟女主的主要作用是为男主完成原始的资本积累,然后功成身退。】
「妈,你小心点。」顾长山一开口就愣住了。
他估计没想到撞到的人是我,而躺在地上的人变成了顾母。
但他瞬间反应过来,张开双臂,深情开口:
「玉玲……」
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
在他要抱上来时,我迅速地扯过门上兜辣椒的布罩子,往前一扔。
趁着他被罩子盖住头时,我举起扁担,对着他咣咣咣连打好几下。
厨子是个体力活。
为了能跟男人一样不费力气地颠勺,我手臂上练出了一节节硬邦邦的腱子肉。
且这年代的女人,谁不是干活干到生,甚至有人上午生完下午就下地。
所以我很不明白在所谓的原剧情里,我为什么会轻轻一摔就没了。
现在我没摔,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顾长山被我打得嗷嗷叫:
「别打,是我,我没……」
我手中的扁担已经打到了他的脸上。
他捂住了脸。
下一秒,我狠狠戳了他的下身。
他痛得蜷缩在地。
我稳步跨出院门。
顾母骂声一片:
「贱人,你敢打他!看我不打死你!」
顾长山终于扯下了盖在头上的布罩子,眼见着他即将爬起来时,我倏地一下从外将院门关上,而后迅速转身,将隔壁邻居的门拍得砰砰响:
「婶娘,虎子哥!救命啊!」
动静太大,几乎是一瞬间,左邻右舍都开门跑了出来。
而我家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顾长山捂着大腿根,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玉玲,是我啊。」
许是被辣椒呛着了,他的嗓音沙哑撕裂。
几个月的地窖生活,让他的肤色看起来很苍白。
风恰好吹起落叶,街道上瞬间安静。
不知谁喊了声:「见鬼啦!」
隔壁大娘蹭蹭蹭地端了个尿桶,「哗」的一下,将顾长山泼了个透心凉。
大娘:「退退退!」
众人:「退退退!」
顾长山:「……」
「啊!敢往我儿子身上泼尿,我跟你拼了!」一身油污的婆婆冲了出来。
弹幕炸了。
-5-
【这一段太快了,我来不及反应……】
【隔着屏幕都闻到了骚味,哎呀呀,男主吐了,不敢想象有多酸爽。】
【谁家男主被泼尿啊!】
我靠在最强壮的刘婶肩上,哭得梨花带雨,:
「长山走后,婆婆隔三差五就上门找茬,这你们是知道的,每一次我都骂不还口。」
「可谁知道她今天……她今天竟带了个跟长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上门吓唬我。」
我握着大娘的手,心有余悸: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被吓晕了……呜呜呜。」
街坊邻居几乎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甚至有好几家人都在我家的饭馆帮工。
这会儿正是大家伙没事做的时候。
听完我的话,众人开始七嘴八舌指责顾母:
「顾婶,人死不能复生,长山这事说实话怪不到玉玲头上,你一天天的老上门骂她,长山也不能活过来是不?」
「他要真活过来,看到你这么磋磨他媳妇儿,肯定会怪你的。」
「你男人当年早早去的时候,你婆婆可是把你照顾得仔仔细细的,连句大话都没对你说过……」
……
顾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管不顾就要上来挠我:
「我就知道你是个狐媚子不安分,跟这么多人勾搭着让他们帮你,呸……
「哎呀,谁、谁绊倒我……」
顾长山终于回过神来,他激动地看着我:
「玉玲,是我啊,我没死!
「刘婶、李叔、二虎子……是我啊!你们仔细瞧瞧,我真的是顾长山。」
他一个个地点着人名。
有胆大的人捏着鼻子凑上前打量。
「哎哎,好像是真的。」
「确实挺像的……」
「不是都死了吗?这怎么回事呢?」
顾长山语气温柔:
「玉玲,这事说来话长,咱回家说,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讲给你听。」
说罢他朝我走了过来。
人群渐渐让开一条道。
顾母嘴里仍在骂着:
「丧门星,别人看见自己当家的死而复生,恨不得马上给祖宗牌位磕几个,她可倒好,那扁担抡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
「一个女人整天抛头露面地,跟一群男人在饭馆厮混……
「长山,这次你一定得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那饭馆就得交给咱老顾家的人管才是正理。」
我目光一凛。
顾长山已高声宣布:
「我先带玉玲回家,晚点我摆桌酒跟大伙好好解释。」
刘婶将我往前推了推:
「你家这事都快赶上戏本子了,快回去吧,小两口好好说说话。」
我倏地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顶着顾长山深情的目光,我一字一句问他:
「你怎么证明你就是顾长山?」
「啊?」
「我就是我,为什么要证明?」
「你说死就死,说活就活,凭什么不用证明?」我用手抚了抚肚子,继续道,「我爸不在了,各位街坊就是我的长辈,你就当着各位长辈的面儿说说,怎么死的,又怎么活了?这段时间都在哪儿?」
顾长山傻了眼。
【来了来ţü²了,亘古难题,如何证明我是我。】
-6-
顾母开始叫嚣:「你个赔钱货,莫不是睡过的人太多了,连自家男人都认不出来?要啥子证明?」
她骂得实在太难听,早有看不下去的邻居将破布塞到她嘴里。
顾长山说不出话来。
我很执着:
「怎么证明?」
他却扑通一声跪下了,边说边自扇巴掌:
「我知道我这段时间不在,你一个人辛苦了,我错了!
「现在我回来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就跟以前一样,不,比以前还好。
「我给你跪下了,要打要骂随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啪啪啪的巴掌声清脆又响亮。
一下。
两下。
三下。
……
不多时他的脸便肿了起来。
我闭上了眼。
他口口声声都在忏悔。
可关于为什么假死这事是一句也不提。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这么一跪,便天然地站在了制高点。
旁人见状便也不好意思再对他太过苛责。
果然,围观的人开始帮他求情。
「哎哎,玉玲,我看长山也知道错了,这事许是有啥误会。」
「对呀对呀,当时也是他二弟说他摔下山崖,大伙儿找了半个多月也没找到……」
「散了吧散了吧,小夫妻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俩自己解决吧。」
就连刘婶都低声对我说:
「他估计真有什么苦衷,你也别太端着,总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人群渐渐散开。
顾长山眼底闪过得意。
他缓缓站了起来,朝我伸出手:
「玉玲,过来,咱回家吧。」
我站着没动。
-7-
从他假死到现在。
八个月。
整整八个月。
在我悲痛万分的时候,他妈不仅不安慰,还隔三差五上门对我极尽辱骂,丝毫不顾及我是个受不得刺激的孕妇。
在我强打起精神经营饭馆的时候,他妈又跑到饭馆撒泼打滚,搅和得我不得不关掉饭馆。
弹幕说,这一切他都不知情。
可我不信!
他妈看着泼辣凶悍,但事事都听他的,他才是他家真正的主事人。
这一切,明明就是他的算计!
而我偏偏太坚韧,硬生生地挺到了现在。
逼得他们不得不想出在地上泼油这损招。
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弹幕,恐怕我早就如他意了。
顾长山对着刘婶无奈一笑:
「玉玲这是还生我的气呢,怪我以前把她宠得脾气太坏了。」
刘婶嘿嘿笑了一下:
「我们玉玲脾气好着呢,都是你那个妈,你得好好管管她,谁啊天天这么骂一个孕妇,玉玲要不是身子皮实,早就禁不住了……啊呸,看我这嘴,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说罢她推着我往前,压低声音道:
「我看长山这态度可以,当着大伙的面,他又是下跪又是扇耳光,你先跟他回去,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把话说开就行,真有啥事你叫一声我就来。」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浑身一凛,寒意从脚底升起。
下一秒,我掐住了刘婶:
「婶子,我、我好像要、要生了!求你送我、去、去医院!」
顾母跑过来挤开了刘婶:
「去什么医院啊,浪费钱,快扶回家,我会接生,我来!」
顾长山扶住了我:
「听妈的,她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接生婆,比医院那群人靠谱多了。」他转头跟刘婶道谢,「婶子,谢谢你一直扶着玉玲,天也不早了,二牛哥该回来吃午饭了。」
刘婶猛拍头:
「对哦,我得回去做饭了。」
说罢一溜烟跑了。
我那句「别走」就那么咽在嘴里。
顾长山和顾母一左一右钳着我往家走。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好像误入反派灭口现场。】
【突然为女主感到担忧,这老太婆真的会好好给她接生?】
不会的。
她肯定不会的!
怎么办呢?
「你脖子上这哨子得摘下,谁家大着肚子的婆娘还戴首饰啊,也就你,整天妖妖娆娆地勾人。」
哨子!
还有哨子!
赌一把!
-8-
眼见着院门就在前方,我哭着开口:
「长山,我肚子疼头也晕,实在走不动了,你背我。」
顾母狠狠地掐着我的胳膊,声音尖锐:
「刚刚戳我的时候还那么大力!就这几步了,矫情什么呢,赶紧的!」
我闭上眼,将整个人的重量死死往顾母那一侧压,声音细弱蚊蝇:
「我真的ţŭₗ痛得快不行了……」
顾母被压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顾长山赶忙扶住我:
「玉玲,你忍着点,妈,你快扶一把,我背她回去。」
顾母不乐意,骂骂咧咧地扯着我。
顾长山压低声音:「还有人看着呢。」
顾母这才扶着我,顾长山蹲了下去。
就是现在!
我反手推开顾母,猝不及防下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在顾母愤怒的眼神中,我一屁股坐到顾长山背上。
扑通一声,他趴在了地上。
趁他愣怔时,我拿起脖子上的哨子,用力一吹。
下一秒,嘟嘟的哨声响起。
三短一长。
一短一长。
我拼命地吹着。
顾母爬起来,将哨子一把扔掉:
「你发什么疯!吹得我耳朵都聋了,还不快起来!」
顾长山在身下呻吟:
「我、我的腰、好像断了。」
他蛄蛹着挪开我。
顾母拖不动我,一气之下甩了我一巴掌。
我死死掐着她的手,肚子阵阵坠痛,裤子湿漉漉一片。
羊水……破了。
在晕倒前,我看见人影朝我奔过来,我说:
「快送我去医院!」
他声音温和:
「放心,有我在呢。」
我安心地闭上了眼。
-9-
医院里,我哀嚎了八个小时,还是生不下来。
护士在走廊吼:
「家属呢?产妇心率过低,现在要剖腹产,家属快来签字。」
隔着薄薄的一层帘子,我听见顾母在撒泼打滚:
「保小的,医生,我们保小的。」
顾长山嗓音嘶哑:
「医生,大的小的我都要,大的小的我都要!」
护士不耐烦了:
「我问你保大保小了吗?我是让你签字!」
顾长山磨磨唧唧:
「玉玲要是有什么事,我也不独活,医生,实在不行,就保大的!」
护士急了:
「你现在签字,大的小的都能保得住!再磨蹭下去真要出事了!」
我撑着力气喊:
「吴卫国、大叔,摁着他签字!」
紧接着外面一阵兵荒马乱,顾长山被揍得嗷嗷叫,护士喊:「签了!快,进手术室!」
弹幕疯狂乱炸。
【是我之前漏看了吗?有这段剧情?反派跟女主认识?】
【这估计是重拍的版本,很多剧情都不一样了。】
【话说回来,得亏有反派,不然女主还真就一尸两命了,反派那几个拳头看着真爽。】
【还好现在剖腹产制度改了,只要产妇同意就能进行,要是还像剧里这样,这不活生生把自己命ţů₊交到渣男和恶婆婆手上嘛。】
【芜湖,男主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了,还狠狠地质问反派,话里话外怀疑反派和女主有一腿。】
【结果反派和几个街坊压根就没接男主的话,刘婶还用抹布将他嘴堵上了,哈哈哈哈哈。】
【原本是女主死了后反派才出现的,男主开饭馆他也开饭馆,还就开在男主隔壁,门头都要比男主的高一些,跟男主作对了一辈子。】
……
泪水无知无觉地滑落。
顾长山,这些账,我要一笔一笔算。
-10-
我做了个安安稳稳的月子。
刘婶负责做饭照顾宝宝。
吴卫国负责带几个人看守院门。
顾长山每天都来院门口跪着,大声求我原谅。
吴卫国看着我,瓮声瓮气地开口:
「这就是干爹精心给你挑选的人?他精明了一辈子,不可能看走眼,铁定是你看着姓顾的长得好,就跟干爹闹。
「要不是我刚好赶回来,你、你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他喋喋不休地指责着。
我眼眶微湿,忍不住呛声打断:
「我爸倒是想选你,可谁让你连夜逃走……」
吴卫国是我发小。
我爸对他很满意,说他天生是吃厨子这碗饭的,人也老实忠厚,对我言听计从,且他父母早亡,家庭人口简单。
我爸试探着问我愿不愿意——我想说再看看,可眼角余光瞄见他躲在墙角偷听,便红着脸点了头。
我爸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心里默数着,以为吴卫国隔天就会托人提亲。
结果,他连夜跑了,留下一张纸条,说他配不上我。
我气得直跺脚,执拗地等了他两年,就想要一个解释。
再后来,他偷偷回来了,在附近的工地上做个小包工头。
顾长山假死的那段时间,他时常悄悄来帮我做事,打满水的水缸、劈好的柴火、偶尔还有一碗纯白的鱼汤。
我默默记着这些好,但从未主动找他。
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
哨子是他以前给我的,他说。
「遇到危险就吹,三短一长,我听到的话,我一定赶过来。」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顾长山和他妈拖着我进门时,我想,我要赌一把。
就算事后顾母泼脏水说我水性杨花,我也要赌一把。
命都快没了,还守着名声干嘛?
我赌对了,他来了。
室内的小炉子上架着几个橙子,香气滋滋地冒出来。
月子里不能吃凉的,吴卫国便将橙子给我烤着吃。
他待我,一如从前。
可我不明白,他当年为什么跑?
时隔多年,我问了出来。
-11-
他支支吾吾地开口:
「我、我、总之是配不上你,哎哎,你别哭呀,都是我的错,我、我有苦衷……」
【我嘴快,我来说,因为他跟人打架伤了身子,医生说可能不育,然后他就跑了。】
【这还是他抱着女主爸的牌位忏悔时说的,可惜女主到死都不知道。】
谢谢,现在知道了。
我面无表情:
「什么苦衷,不就是生不了吗?」
「你、你怎么知道?谁说的,这都谁知道了?」
「你不跟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会介意,万一我不介意呢?」
「啊?」
「可惜一切都晚了,你……看轻自己,也看轻了我。」
吴卫国脸色发白。
「我妈说的没错,你俩果然有一腿!沈玉玲,你对得起我吗?」顾长山冲了进来。
他叉着腰,滔滔不绝地指责着我,说到动情处还摔了个杯子。
他说,怪不着他在我家做小伏低那么久,我爸才勉强同意婚事,原来是一直拿他当猴儿耍。
他说,一般丈夫出事,媳妇儿早就悲痛欲绝了,哪像我一样该吃吃该睡睡,连饭馆都正常营业,原来是我红杏出墙,早就跟吴卫国勾搭上了。
他说,说不定他入赘这事,就是我和吴卫国这对奸夫淫妇的算计,就为了跟他借种。
……
他红着眼,历数着我的不是。
原来,在这段婚姻中,他竟有如此多的不甘。
说到最后,他「啪」的一下拉开帘子,高声道:
「大家伙都听到了吧!这样黑心的东家,连枕边人都能眼不眨地算计,你们还敢跟着她干吗?」
门外人头攒动。
顾长山竟然把饭馆的厨师和伙计们都拉来了。
-12-
吴卫国大步走过去,将帘子拉上:
「玉玲刚出月子,不能吹风。」
顾长山怒了:
「滚开,你这个奸夫,要你在这假关心?」
他俩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见状赶忙上前拉架。
小小的屋子,瞬间挤满了人。
烤得黑焦焦的橙子咕噜噜地滚到地上。
不知是谁踩了上去,汁水溢了一地。
顾长山吼着:
「谁都别拉着我,今天我要给他个教训!」
顾母趁乱冲上来挠我,刘婶眼疾手快制住了她。
顾母骂她:
「你还帮着这个丧门星,小心遭报应!」
我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她气疯了:
「长山,这个小娼妇竟敢打我!你给我打她,往死里打!」
下一秒,她愣怔了。
因为顾长山被人反剪双手,跪在地上,好不狼狈。
他叫来的人,竟全站在我这边。
顾长山不可置信:
「为什么?」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转而满脸愤慨:
「沈玉玲!你竟然跟这么多人都有一腿?!你……」
回应他的,是众人的拳打脚踢。
「这兔崽子骂得太脏了,忍不住。」
李大叔说:
「那年地里收成不好,我家闹饥荒,快撑不住时,是老沈头给了我家一小袋玉米面,他拖着瘸腿带我上山,教我辨别山里哪些草可以当菜吃,哪些草可以当药卖。
「他看家的本领,就那么眼不眨地教给我,现在你欺负他唯一的女儿,你问我为什么?
「你装死那阵子,你妈天天上门叫骂,要不是玉玲拦着,我早收拾她了。」
王大娘说:
「我呸,还一般当家人出事,媳妇儿早就悲痛欲绝,咋,你死了我们玉玲就得跟着去死啊?
「那你爹死了那么久,你娘咋还赖活着呢?
「哦,你爹跟你不一样,你爹是真死了,你比他有能耐,你是装死。」
顾母张嘴就要骂,我眼疾手快地将尿布塞进她嘴里。
她老实了。
顾长山目眦欲裂。
-13-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所以,你是因为看到了吴卫国,怀疑我跟他不清不楚,所以干脆装死来试探我?」
他目光闪躲。
「我怀着孩子,丈夫惨死,婆婆上门叫骂,饭馆被迫关门,这一套阴招下来,我不死也得脱层皮吧?
「你那三个弟弟,每天都在附近溜达,看似闲逛,其实是在盯着吴卫国,只要他进屋,你们就可以破门捉奸了对吧?」
他低头默认。
我继续道:
「然后呢?趁乱打死我?最后能顺理成章接管饭馆?」
他慌忙摇头:
「你别瞎猜,你是我媳妇,你的就是我的,我何必多事搞这出?
「咱爸考验了我两年,那两年,人人都笑话我,说我连入赘都上赶着,还捞不着。」
他理直气壮:
「我通过了你家的考验,那我也想考验考验你。
「我想知道,假如我真的不在了,你能不能守得住。
「你表现得不错,我那天出现在你面前,就想告诉你,你也通过了我的考验,没想到最后,你还是叫来了吴卫国,呵呵,是我看走了眼……」
他吐出口中的血水:
「你俩要是没啥,你吹个哨子他能着急忙慌跑出来?狗都没他跑得快。
「不过我不在意,不管你和他之间有过啥,那都过去了,我不嫌弃你。
「再说,你孩子都生了,以后咱俩把日子过好就行。
「我发誓,以后你俩这事我就烂在肚子里,绝不多说一句话。」
人在无语时是真的会笑。
在事实这么清楚明了的情况下,他还是不管不顾往我身上泼脏水造黄谣。
当着众人的面,他理直气壮、宽容大度。
留给我的,却是余生无尽的自证。
但凡往后我有点错,这盆脏水都会变成黑洞,将我吞噬。
社会对女人的道德标准本就比较高。
他的心思,何其歹毒。
吴卫国呸了一声,就要上前揍他。
我拦住了他。
他震惊:
「你打算原谅这小子?
「你要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要是为了孩子,我——」
「你闭嘴。」我打断了他,「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吴卫国慢慢地放下手,神色颓然。
顾长山眼里迸出惊喜。
我走过去,扶起他,不经意地问:
「院子里的油,是你Ṱúₗ泼的还是你二弟泼的?」
「二弟。」他脱口而出。
我点了点头,朝外头喊:
「公安同志,都听到了吧。」
顾长山神情惊恐。
-14-
一见到公安,顾家二弟腿就软了,还没走到派出所,他在路上就全交代了。
顾母本就不同意顾长山入赘,只是顾长山跟她保证,不出三年,沈家饭馆绝对会更名为顾家饭馆。
结果,我爸在的时候,他插不上手。
我爸走了,他还是插不上手。
店里的人表面上叫他老板,背地里谁也没把他当回事。
而他每次旁敲侧击让他弟弟们进店帮忙时,我都一口回绝。
每个月的账我都把在手里,他要给他家拿点钱全要经过我。
他郁闷不已。
正好顾母路过工地时,无意间撞见了吴卫国。
于是顾长山便想出了假死这出戏。
在他的预想中,我这般面子薄的小媳妇,又怀着孕,铁定经不住他妈的骂战。
我要是没了,他再跑出来主持大局,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可没想到我竟挺到了快生。
要是我顺利生下孩子,那还有顾家什么事?
顾家人急了。
于是想出了到我院子里泼油,让我摔倒的主意。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没想到我竟如未卜先知般……
公安同志听完,很是一言难尽。
顾家人这般吃绝户的谋算,影响实在太恶劣。
于是兄弟俩双双被判了三年劳改。
顾长山没经住打击,在押解途中试图袭警逃走,混乱中被当场击毙。
顾母崩溃了。
她跑到饭馆前叫骂,扬言要吊死在店门口。
只是这回,没人再同情她。
不仅如此,还对她指指点点。
她将气撒在路过的狗身上,狠踹了几脚后,被狗狂追了半里地。
慌乱之下她被车撞了,全身上下只剩嘴能动。
【真是……恶有恶报啊。】
【不知道该说点啥,还是给女主点个赞吧。】
【男主没了?那后续的商战、找白月光替身的剧情也都统统没了?】
【谁要看渣男自传啊,我想看白月光反杀。】
【豆沙啦,统统豆沙啦……】
-15-
吴卫国来跟我道别。
「现在大家都赶着下海经商,我也凑凑热闹,这回走了,就不回来了。」
我点头祝他一路顺风。
他一步三回头,终究是没忍住:
「你、你要跟我走吗?」
弹幕热闹非凡。
【得救了,原来改成了深情男二上位记!】
【男二经商很有一套的,原剧终时他的饭馆都搞成全国连锁了,女主跟了他,这辈子只需要貌美如花就行了~】
【开始预测后续剧情:男二一遍遍问女主,你最爱的是我还是姓顾的,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结婚……接着两人开始拉扯几百章,甜虐甜虐的!】
【女主,看得见吗?快答应他!】
【答应他!】
在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他如救世主般出现。
而今,他一脸深情地向我告白,眼里满是志在必得。
他没法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会把我的孩子当成亲生的来养。
一切都很完美。
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我还是摇了摇头。
他很不解:
「为什么?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刘婶和李叔他们,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
我问他:
「顾长山他妈没见过你,更不知道我爸以前想给咱俩定亲的țũ³事,那么,是谁告诉她的呢?」
他张口就来:
「他家算计了你那么长时间,这点儿事稍微多打听几下,总能打听出来。
「咱俩以前的事,饭馆的人都知道,保不齐就是他们说出去的。」
微风拂过。
我恍惚忆起那年,那个躲在角落里偷听的少年,以及红着脸的我。
我们之间的故事,在他一声不吭跑路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良久,我说:
「吴卫国,我用半本沈家菜谱,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以后咱俩就别再见了吧。
「这段时间你一边照顾我, 一边在屋子里翻找, 找得很辛苦吧。」
他惶然:
「不是这样的,玉玲, 你听我说……」
我打断他:
「菜谱其实就藏在我爸牌位旁边的香炉里,你若是能给他上柱香, 铁定就能发现。
「可你没有,我爸生前对你那么好, 你却连给他上柱香都不敢, 为什么呢?」
他颓然地走了。
-16-
人心复杂。
很多时候, 事情说透了就挺没意思的。
顾家老二泼油的时候,吴卫国看见了。
可他视而不见。
我不想、也不敢去猜他的真实想法。
论迹不论心,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救我。
他的真情是真,算计也是真。
可我不愿为着他那点真心,让自己的余生困在这种自以为是的深情里。
最终大圆满的结局,其实过程中早已让自己变得狼狈不堪、惨淡无力。
更何况——我抬眼看向弹幕。
我现在手握这种能预知未来的弹幕, 明明靠自己,就能过得风生水起。
何必按着他们的意思, 走什么白月光团宠路线呢?
我弯了弯唇角, 似是低声自语:
「顾家还剩两兄弟, 为了安全起见, 我得换个地方经营饭馆, 要换到哪里合适呢?」
弹幕的后面,是人。
是人, 就好为人师。
更何况, 是这种高高在上, 以为统领全局的人。
果然,弹幕纷飞:
【当然是到朝阳路啦,别看现在是个穷巷子,可不久之后就会是……】
【腾飞路和光明路也不错,那里以后可是 CBD……】
我默默将关键信息记在心上。
隔天便开始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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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我靠着弹幕, 精准地踩中了几次风口后, 一路起飞。
很快便将老沈家私房菜开成了全国连锁。
期间我也偶遇过吴卫国。
他确实如弹幕所说, 是个经商的好手。
短短几年,仅靠着半本菜谱也混得人模人样。
巧的是, 他开的饭馆名称,叫「正宗老沈家私房菜」。
在外, 他还以老沈家私房菜第十九代传承人自居。
且他似乎悟到了什么,完全不再自己选址。
他紧盯着我,我在哪开, 他就直接在隔壁搞。
我们两家的饭馆, 名称相同,位置毗邻。
因为他是后开的, 门头往往都要高过我几公分。
他装模作样地跟我掰扯,说不是有意跟我作对,问我是否要并入他家。
我没理他。
次年,在商标法公布时, 我抢先把「老沈家私房菜」、「正宗老沈家私房菜」的商标全给注册了。
吴卫国知道的时候,工商局正好责令让他整改。
他破防了,大骂我不择手段。
我……当然是百口莫辩啦。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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