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亮

新婚日,我与花楼娼女错换了花轿。
当我发现不对要揭开盖头时,眼前出现了弹幕:
【恶毒女配还不知道花轿是男主故意换的吧!】
【我觉得她挺可怜的,自己的未婚夫为了心上人换了花轿,本该是侯府世子妃,却错嫁给商人之子。】
【前面的别急着可怜她,男女主都洞房了,她还要逼男主将女主送回花楼,男主不肯,她就疯狂报复,当真可恶。】
【她活该,她死也想不到,女主可是老皇帝流落民间的公主,她这番打压恰恰促使了他们相认,最后反而害死自己全家。】
我挑眉,流落民间的公主?
很好,现在这个身份是我的了。

-1-
「江兄,大喜之日怎么板着张脸!」
「就是啊,小嫂子可是倚翠楼有名的花魁,江兄好福气。」
紧接着,一个粗声粗气的嗓音响起。
「滚!这福气谁爱要谁拿去!」
江?花魁?
刚醒来,我便意识到不对劲。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姓,陌生的词,以及透过红盖头,看到的略显简陋的摆设。
正要探究时,飘着几行文字的光屏出现在眼前。
【恶毒女配还不知道花轿是男主给她下蒙汗药故意换的吧,也是可怜,自己的未婚夫为了心上人换了花轿,让她堂堂太尉千金错嫁为商人妾。】
【可怜啥可怜,我们女宝和夜阑都洞房了,她还仗着自己的身份逼女宝回花楼,花楼那是什么人待的地方,夜阑不肯,她还打压报复他们,真是可恶至极。】
【可是女配才是夜阑的未婚妻呀,女主明明是小三,女配对付她也没错吧?】
【不被爱的才叫小三,女配之前不知道就算了,换亲后,男主都跟她解释了他和女主两情相悦,她还要嚣张跋扈作死就恶心了。】
夜阑!
男主?换花轿?
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撰紧手指,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光屏里的文字还在继续:
【前面的别气别气,我们女宝可是老皇帝流落在民间的公主,女配耍手段欺负女宝,反而促使了女宝和皇帝相认,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落得个全家乱葬岗的结局。】
【对啊对啊,恶毒女配的作用就是让女宝早日找回自己的真实身份,促进男主和女宝的感情,她所有的恶毒手段都会被男女主十倍百倍的还给她。】
【其实女配好好认命当男二的小妾,说不定还能有好下场。】
【男二表面身份就是个商人之子,还不是以后那个打下半壁江山跟男主分庭抗礼的义军首领,就女配这攀龙附凤的性格,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我很好奇,女配要是知道男二以后的成就,会不会讨好男二以求活命的机会。】
【来了来了,江佑马上就要进来了,见证女配羞辱江佑的作死冥场面。】
还未等我厘清光幕中透露出的信息,房门就传来打开又关闭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径直掀开盖头,正对上Ŧù¹男人戾气十足的目光。
男人长得人模狗样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却是一脸凶相。
身材也是高大挺拔,倒真有几分义军头子的样子。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冷冷道:
「毕萤是吧,既然进府了,以后就给我好好待在后院,不该想的别妄想。」
我抄起枕头精准地砸到他脸上:
「你狗眼瞎了,把本小姐当成一个花楼娼女!」
江佑敏捷地接住枕头,勃然大怒:
「你疯了——」
我蓦地站起身,一张精心妆扮的脸显露在烛光中。
他愣住,声音劈了叉:
「你是蛇???」

-2-
弹幕停滞了片刻,突然汹涌而出。
【哈哈哈你是蛇是什么鬼,男二这是在卖萌吗?】
【不是,也没人告诉我,恶毒女配长这么好看呀!】
【这么一看,女主这个花魁是寡淡了点哈!男主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呜哇哇美女姐姐贴贴,我狂亲亲亲亲!】
【你们怎么回事,这就叛变了?再好看她也是恶毒女配,一开口就冲男二发脾气,你们等着吧,男二已经暗暗记仇了。】
【姐…姐妹,男二看着不像是在记仇啊,倒像是看呆了!】
我古怪地看了一眼江佑。
他视线果然正直勾勾地盯在我脸上,目光中暗色涌动。
我顿时柳眉倒竖,狠狠把盖头也扔了过去: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狗眼!」
伴随着红盖头落下,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江佑下意识地轻嗅了两下,蜜色的脸诡异地红了一寸。
【不会吧不会吧,男二这就爱上了?】
【哈哈他行不行啊,这还是盖头,要是换成肚兜小衣啥的,不得把他美鼠了!】
我更气了。
什么男二,什么义军首领,分明是个登徒子。
我寻找着手边的一切东西,抓起来不管不顾地砸过去。
江佑回过神,躲过袭击,三两步跨过来制住了我。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我充耳不闻,死命要挣脱他的手。
他手掌很大,一只手就能握住我双手,力道也大的惊人。
我挣脱不开,干脆手脚并用地踹他,边踹边威胁道:
「色狼,登徒子!」
「放开我,不然我让我爹把你全家下大狱!」
【哇哦,女配好勇,敢威胁男二,她不知道男二天生反骨,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她不是勇,她就是恶毒加蠢,大小姐当惯了,以为谁都会让着她。】
细白的拳头雨点般落在身上,不痛但极其缠人。
江佑低咒了一声,干脆把我禁锢在怀里,凶道:
「冷静点,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睡了你!」
我身体猛地一滞,惊恐地看向他。
江佑不自在地舔了舔唇角,继续装出凶巴巴的语气:
「能好好说话了不?」
弹幕都说了我是恶毒女配,我像是那么容易受威胁的人吗!
我眼珠子一转,嘴唇一扁,豆大的眼泪就从眼眶里簌簌落下。
江佑顿时着急忙慌地放开我,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姿势:
「你别哭啊!你哭什么?我刚开玩笑呢,没想欺负你。」
「你……你别怕。」
我哭声一顿,擦着眼泪的手往下移,只露出一汪泪眼巴巴地看着他:
「真的?」
草!可爱死了。
江佑仿佛被烫到似地移开视线,粗声粗气道:
「真的真的真的,我敢不真吗?」
说着,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你劈头盖脸的砸老子一顿,老子还没哭呢!」
【卧槽卧槽,女配这么会哭,这谁禁得住呀!】
【我有个想法……】
【我也,嚣张美艳千金大小姐 VS 糙汉忠犬义军头子】
【配一脸嘿嘿!】

-3-
对完账后,江佑冷静了下来,眼神里的一丝热切瞬间散去。
他没有丝毫犹豫:
「走,我送你去侯府。」
没用的,去侯府后发生的事,弹幕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了。
此时我的好未婚夫夜阑怕是已经和那位女主开始洞房了,等我急匆匆赶到侯府,未婚夫就会恬不知耻地要我将错就错答应了换亲之事。
而我不同意直接大闹一场,当晚满京城的人都知晓了我错上花轿进了商人府邸的事情。
那些人在羡慕一个花楼娼女成了世子妃之际,还纷纷指责我该恪守妇道,认命和江佑成为夫妻。
夜阑真是好算计。
我捏了捏因蒙汗药还有些绵软的手,眼神微凉:
「还是送我回太尉府吧。」
书里,我是因为在侯府耽搁了时间,蒙汗药药效代谢殆尽,没能察觉出人为换花轿,反倒少了个对付夜阑的借口。
这一次,我看他还怎么清清白白地跟心上人在一起。
【咦?女配怎么不按剧情来?】
【前面的不懂了吧,书成世界后,剧情人物偶尔也会有偏差行为,正常。】
对上江佑疑惑的目光,我委屈地低头:
「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上门去,必然会闹得人尽皆知。」
「与其落人口舌,倒不如先回太尉府,让我父母出面,悄悄换回来。」
江佑眼里闪过一丝怜惜:
「还是你想得周到。」
他开口保证:
「你放心,今晚这件事一定不会从我江府流传出去。」
【男二真得很正人君子,明明可以将错就错留下女配,偏偏选择了放女配回去。】
【对啊对啊,其实他和女主的这门亲事是江父给定下的,他这时候对女主是有偏见的,换亲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女配也很聪明,不像书里写的这么无脑。】
【但这样也没用,男主不会让她得逞的。】
我瞄了眼弹幕,垂下眸掩住笑意。
我当然知道没有用,然而我真正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我可没忘记,之前弹幕里说的那位女主的真实身份。
流落民间的公主?
这个身份真不错,抢了我的未婚夫,就拿它赔吧。

-4-
照弹幕所透露的。
十六年前,怀有身孕的王美人随当今圣上下江南,半路遇上反贼叛乱,乱局中,王美人和皇帝失散,身边只余下寥寥几名侍卫和贴身宫女入画。
反贼追至与侍卫发生大战,王美人受惊早产,只能在一个破庙停下。为了保护王美人,宫女入画穿着王美人的衣服引开了起义军,留下她一人在破庙生产。
好在入画半途碰上了皇帝派来的军队,军队平定了叛乱,沿路找到破庙时,只剩下王美人难产后的尸体,而肚子里的孩子却不知所踪。
直到我和女主换花轿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皇帝召了夜阑和女主觐见,宫女入画看见女主,一眼就觉得女主像当年的王美人,再联想到当年那个孩子,女主这才成功和皇帝认了亲,从花楼娼女一跃成为金尊玉贵的长公主。
而我这个恶毒女配,只因不满换亲一事打压女主,和女主抢夫君,就被皇帝下旨满门抄斩,最后还被扔进乱葬岗遭野狗啃食。
看到这里,我心里冷笑连连。
什么男主女主。
既然他们不给我活路,要将我打成恶毒女配,那我就干点恶毒女配该干的事。
父母一向宠我入骨,看到我只身被江佑送回府,顿时惊怒交加。
当着江佑的面,我叫来了府医检查身体,果然查出我中过蒙汗药的事,再加上使人去探了同样被换了新娘却至今没有任何动静的侯府。
这蒙汗药是谁下的,一下就有了怀疑对象。
我难过地垂下头,泪珠一颗一颗地滴落,看的人心尖发颤。
余光中,江佑表情未变,眼神却沉得可怕。
他的手动了动,青色脉络下的血液暴躁地涌动起来,像是在鼓动着什么。
这就够了。
我唇角微勾,再抬头,又变成了难过中带着坚毅的表情:
「江公子,此事恐怕有些蹊跷,如果你相信我,请把这件事交给太尉府,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我一个交代。」
江佑嘴唇动了动,压抑着怒火开口道:
「需要我做什么?」
「回江府安抚住你父母,然后等消息。」
我如是道。
江佑定定看了我一眼:「好。」
江佑离去后,父亲连忙问我:
「月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你的脾气,发生换花轿这种事,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虽然不清楚缘由,他也看得出来,我演这一出是给谁看。
可这样,他才更疑惑。
总不能他闺女进江府这一遭,就看上江佑那小子了吧?
凭什么?凭他长得糙?
我安抚父母:
「父亲母亲,有些事我一时解释不清楚,我以后再细细跟你解释,现在我需要父亲帮我一个忙。」
父亲勉强压下怒气:「什么事?」
我看向窗外树枝投下的暗影,冷笑道:
「点齐人马,杀上侯府,我要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5-
太尉府别的没有,唯独掌管着京师兵马。
本朝太尉一职是真真正正的实权职位,调动军队虽然需要经过皇帝的同意,可小范围找些人马办事,下层军官也很愿意卖太尉府这个面子。
不过一炷香时间,我们就将邕侯府团团围住。
老侯爷骂骂咧咧地从后堂走出来:
「你们是哪个府上的,敢袭击朝廷命官的府邸!」
「本侯一定要上报圣上,治你们的——」
话还未完,老侯爷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站在父亲身边的我,又下意识往夜阑院子的方向看了看。
「亲家,你们这是?」
「还有月儿,你怎么在这,不是应该在?」
父亲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问话:
「本官可当不起你这一声亲家!」
「月儿为什么在这,你倒问问你那个好儿子!」
老侯爷不知想歪了什么,看向我:
「可是我那逆子做了什么混账事?」
说着,他高喊道:
「来人,去把夜阑那个逆子给我叫过来!」
我淡淡道:「不必了,我父亲已经派人去请他们夫妻过来了。」
我刻意加重了『夫妻』二字。
夜阑和毕萤总不能是忽然相爱的,作为父亲,他真的一点夜不知情吗?
老侯爷瞳孔一缩,显然明白了什么。
我看向父亲:「父亲,可否请您和老侯爷移步,我想自己跟他谈谈。」
父亲知道我自小注意甚多,自然愿意配合我。
老侯爷自觉没什么底气,不情不愿地被父亲拉走了。
他神情羞恼却无紧张之色,大概也不觉得我能干出什么出格事。
连弹幕都一派轻松。
【我嘞个豆,女配倒反天罡!在侯府赶太尉和老侯爷出去。】
【完了完了,她不会要打我们女宝吧!】
【安啦,有男主在,女宝会没事的。】
不过片刻,大堂外就传来了声响。
「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呜呜阑哥哥我好怕!」
「别怕,这里是邕侯府,没有人能在这里伤你。」
男子的厉呵声,女子柔弱的求救声,夹杂着牛皮军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随着穿寝衣的一男一女被士兵押了进来,弹幕在这一刻开始沸腾了。
【姐妹们,我宣布男女主超甜的!】
【啊啊啊啊男主他超爱的,我都要羡慕女宝了。】
【恶毒女配能不能去死一死啊!居然还带人来破坏男女主的洞房花烛夜。】
【哈哈可惜已经晚了,男主早就和我们女宝嘿嘿嘿了!】
弹幕一面倒地歌颂夜阑和毕萤的绝美爱情,对我大肆谩骂批判。
我眯起眼,将目光投向进来的一男一女。
女子跪在地上,小脸苍白,颤着身子端是楚楚可怜之姿。
她几乎不敢抬头看我,只是低垂着脖颈,露出后颈上斑斑点点的青红痕迹。
显然,她刚刚做了什么一目了然。
我视线略过她,落在了男子身上。
男子无疑是俊美的,哪怕只着了件寝衣,被士兵强押在地上模样狼狈,也掩不住他的风姿。
我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前未婚夫,难以想象他顶着这副看似精明的皮囊,居然会做出换花轿这种蠢事。
如果没有毕萤认亲这回事,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换了太尉千金和花楼娼女的花轿还能全身而退?

-6-
夜阑阴沉着脸:
「司轻月,你疯了吗?」
「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调兵马夜闯侯府?」
我不由失笑,伏身勾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探上他的脸,玉白的指尖摩挲着他眼睛周围,动作缱绻温柔。
他怔住,不知是不是刚刚挣扎过还是什么,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炙热。
【啊啊啊住手!女配放开那个男主,让我来。】
【男主是女主的,但我可以代替男主,让我来牺牲!】
毕萤苍白着脸声音突然尖利:「阑哥哥!」
夜阑蓦然回神,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他用力扭头躲开我的手,喉咙重重滚动了一下:
「司轻月,你干什么?」
我粲然一笑,眼神真ŧű̂⁼诚又无辜:
「我看看你的眼睛是不是坏了。」
「毕竟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新娘换了还能坦然入洞房的?」
「除非,这花轿就是你换的!」
心虚、难堪,还有一丝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他冷下脸: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他温柔地看了一眼毕萤,毕萤也泪眼汪汪地回望他。
「我与萤儿两情相悦,早已许下了海誓山盟,只是家中父母不同意,我才出此下策,还请司小姐成全。」
「司小姐的一切损失,我都愿意尽力补偿。」
【呜呜太感动了,男主的真情告白,真的太好哭了。】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他们的誓言。】
【女配你看到了吗,求求你放过他们吧,这样的绝美爱情你忍心破坏吗?】
感动吗?
我捂了捂胸口,感到内心毫无波澜。
看来我果然是恶毒女配呢!
我歪头勾了勾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好呀,我会成全你的。」
夜阑眼里刚升起一丝欣喜,就听见我吩咐:
「拿刀来。」
什么?
他心里刚闪过疑问,宝刀的寒光已经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了。
下一刻,毕萤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我手腕用力,ťû₃在她脸上划下一刀又一刀的伤痕。
夜阑目呲欲裂:「住手!萤儿——」
他用力挣扎起来,几个士兵差点压制不住他。
直到毕萤脸上已经血肉模糊了,我才扔下刀,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
夜阑双目通红,脸上筋络暴起,形成一道道如蚯蚓般蜿蜒曲折的痕迹。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司、轻、月!我要杀了你!」
我轻笑一声,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脸:
「前未婚夫,我今天教你一个道理。」
「弱势的时候,不要冲着敌人放狠话,只会暴露你的愚蠢。」
我起身,在毕萤的哀嚎声中淡淡吩咐:
「拍烂他的嘴,我不想看到夜世子嘴里剩一颗牙齿。」
光幕里,满屏都在发疯:
【我看到了什么???女主毁容了,男主还要被拔光牙,这对吗?】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我们看的不会是什么恶毒女配同人文吧?】
【也许,可能,恶毒女配重生后杀疯了?】
【之前说剧情有些许偏差是正常的出来,你康康这正常吗?男女主都快被恶毒女配整疯了!】
【我晕了,看的我一肚子火,女配去死去死去死!】
【这是什么垃圾剧情,退钱!】
【别慌,男主是有主角光环的,啊啊快来个人救救救啊!】
或许真入弹幕所说的,夜阑有男主光环。
士兵拔到第二颗牙齿时,大堂外传来了一声怒吼。
「都给我住手!」
老侯爷怒气冲冲地跑进来,看到夜阑满嘴鲜血,大为心痛:
「阑儿!」
看来今晚这牙是拔不成了,我惋惜摇头:
「收兵,回府。」
我走出门,听见后面老侯爷的怒吼声:
「司轻月,本侯明日一定禀明圣上,我要让你太尉府吃不了兜着走!」

-7-
回到太尉府,母亲还在书房内焦急等待。
我知道是该给个交代了。
屏退了下人,屋内只余下我们三人,连哥哥们也被父亲赶回去睡觉了。
我轻抿了一口茶水润喉,才开口道:
「父亲母亲,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孩子。」
父亲勃然大怒:「什么叫你不是我们亲生的?」
母亲也皱起眉头,担忧地看向我:
「是呀月儿,你听了谁的风言风语,你怎么可能不是我们亲生的呢!」
「你忘了,娘跟你说过的,你出生那天,稳婆还没到,你就迫不及待地从娘肚子里钻出来了,还是你爹爹亲眼看着出生的。」
我表情未变,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
「我知道,可我觉得,我还可以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女儿。」
我亲飘飘地扔下一颗大雷,炸得父母一头雾水,也炸出了弹幕。
【什么意思?女配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们女宝才是皇帝的女儿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女配果然是重生的,所以她才会知道自己中了蒙汗药,才会夜闯侯府毁了女主的脸,就是为了李代桃僵。】
【细思极恐……我觉得楼上的是正解。】
【靠!世界出 BUG 了!】
父亲能从一个农家子爬到如今的地位,自然是极其智慧的,他转眼就联想到十六年前当今丢了孩子的事。
当今圣上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可膝下却没有皇子皇女,民间都在传圣上是修仙魔怔了,连女色都不碰,也不肯传宗接代。
可身为天子近臣的司沣年知道,当今是因为十六年前遭遇反贼时伤了身子,无法再传宗接代,这才寄情于休仙问道,荒废了朝政。
如今圣上迟迟不愿从宗室过继孩子,朝堂上下都人心惶惶,更有甚者,已经在站队看好的宗室子弟了。
如果十六年前那个孩子还活着,哪怕是个女孩,整个朝堂也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眼神一凛,严肃问道:
「月儿,你老实跟为父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内幕?」
我点点头,拉住父亲的手:「父亲,母亲,我需要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恶毒女配这是异想天开,冒认身份是这么容易成功的吗?女主能成功是因为她有一张像王美人的脸,女配有什么?除了年龄一样还有其它的吗?】
【说得没错,皇帝认女儿可不是张张嘴就能认的。】
【可恶毒女配都重生了,保不齐知道很多内幕,说不定真能让她干成功。】
【女配要李代桃僵,至少得解决两个问题,长相、信物。】
【长相不是障碍,女配长得不像皇帝和王美人,但也不像她亲生父母。】
【信物也不是问题,那个哑巴侍卫不是在太尉府刷恭桶吗,女配肯定找到他拿到王美人留下的金锁了。】
【什么哑巴侍卫?我看漏了什么吗?】
【就是当年护卫王美人的侍卫,有一个没死,他找到王美人时,王美人已经死了,女主也被人抱走了,他怕被问罪,就拿了王美人身上的金锁逃走了。】
【这也是个狠人,他在逃跑途中遇见军队在搜捕,不幸摔断了腿,干脆剪掉舌头划花了脸隐姓埋名,最后机缘巧合下进了太尉府当差。】
【虽然但是,你们漏了一点吧,不是还有滴血认亲这一关要过吗?古人可不知道水里加白矾能促使血液融合。】
现在知道了。
信物,还有滴血认亲。
我掩去眼里的笑意,越发喜爱光幕上的观众了。
「府上有个毁容的哑巴侍卫,还请父亲找到他,他手上有我需要的东西。」
说罢,我们各自行动。
父母亲走出房门前,我想了想叫住他们:
「对了,女儿听说,当年王美人怀着皇嗣时,圣上请太医把过脉,太医断定王美人肚子里的是个皇女。」
听到此话,父亲面色如常,倒是母亲,明显愣了一下。
【女配这话,有点意思啊!】
【什么意思?我没看明白。】
弹幕吵吵嚷嚷,不过我心思早已不再弹幕上了。
人心难测,我不愿猜测人心,却也不得不去猜。
手心手背都是肉,手心的肉总比手背肉要厚。
父母亲爱我至深,可我还有与我一母同胞的胞兄,难保父母不会更为兄长多打算一点。

-8-
父亲的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金锁就交到了我手里。
当晚,太尉府病死了一个毁容的哑巴家丁,为了不冲撞主家,被草草的裹了身草席扔到了乱葬岗。
与此同时,邕老侯爷在早朝上状告太尉及太尉之女带兵夜闯侯府,意欲行凶。
而父亲同样跪下状告侯府世子给新婚妻子下蒙汗药,私自调换花轿。
一方代表了开国勋贵的势力,一方代表了清流名臣,一时间,朝堂内吵得不可开交。
坐在上首穿着一身道袍的老皇帝头痛欲裂,直接各打一板子:
「太尉司沣年私调兵马,押入宗人府候审。」
「太尉之女司轻月夜闯侯府行凶,究其缘由,其情可悯其心可原,思之察之,押入宗人府候审。」
「邕侯世子夜阑调换花轿无情无信无义,赐二十大板打入宗人府。」
「倚翠楼娼女毕萤,明知邕侯世子所行非正道,仍妄图李代桃僵嫁入侯府,其心可诛,赐白绫一根,毒酒一杯。」
接到圣旨时,我正在白纸上落下毕萤的名字。
我不由得看了一眼纸上的字,也不知这所谓的主角光环能不能护着女主。
不然,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赐死,未免也太过荒诞了。
【疯了疯了,这世界完全疯狂了!恶毒女配简直大杀特杀!】
【说真的,我已经习惯了,把这个世界当同人文看吧。女配……女配也挺好的,又漂亮又聪明还有重生优势,男女主怎么玩得过她呀!】
【补药啊!难道我的夜萤 cp 就这么 BE 了吗?】
【没事的没事的,事情一定会迎来转机。】
我也想知道,事情会怎么继续发展。
弹幕还在紧张兮兮地聊着。
一些人跑去夜阑那里观看他被行刑,一些人在毕萤那紧张地看着情况。
我脚步虽踏进了宗人府,可男女主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刚从女主那切过来,炸裂,太炸裂了,男二居然跑去救了女主。】
【女宝没事就太好了,谢谢楼上的姐妹,我都不敢切过去看。】
【乱了全乱了,剧情都乱成一锅粥了,我现在完全不敢想象后面会怎么发展。】
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我猜到毕萤会平安无事,不是相信她的女主光环,而是相信夜阑。
爱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毁容,相信是个男人,尤其本身是自负自傲之人,必然承受不了。
昨晚之后,夜阑一定会为毕萤留好后路。
没想到,救毕萤的,居然是江佑。
不是让他乖乖待在江府等消息吗?
真不听话!
我眼中蒙上了一层暗色。

-9-
也不知是不是皇帝的恶趣味。
宗人府将我和夜阑关在了两隔壁。
我是自己走进去的,他则是被狱卒抬进去的。
此刻的他面无血色,汗渍泠泠,趴在稻草堆积起来的床上,丝毫看不出往日风光霁月的模样。
我本不欲理他,他却似乎恨我至深。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恶狠狠地盯着我,仿若要将我扒皮抽骨。
啧!
我不耐烦地踱步过去,居高临下俯视他半响。
末了,唇角牵起恶劣的笑:
「夜世子,你现在好像一条狗呀!」
夜阑不敢置信地怔住,片刻后面容瞬间狰狞。
他撰紧手指尖刺进掌心,牙关紧咬,身体紧绷到微微颤动。
有种他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掐我脖子的错觉。
然而他笑了,从一开始低低地笑到逐渐癫狂,他看向我,眼神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轻蔑、愤恨、嘲弄、得意、自傲。
我不解皱眉,忍不住道:「你莫不是疯了?」
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司轻月,我知道你爱慕我。」
我瞳孔震颤。
确定他真被我刺激疯了。
弹幕上满屏问号。
【???男主是怎么得出女配爱慕他的结论?】
【这很难评,拔他牙齿是爱慕他?嘲笑他像狗是爱慕他?】
【要不说人家能当男主呢,这份自信,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见我无话可说,夜阑越发自得:
「当初踏春宴上,你我不过见了一面,你便对我一见钟情,回去后更是让你父亲来暗示我去提亲。」
「我在你府上,不过是多看了眼那幅蟒蛇抱松图,你就眼巴巴的着人送来。」
「你我相处甚少,你却知道我喜食萝卜荠菜,讨厌甜糕蜂蜜,知道我甚爱柳州的墨砚,宣州的纸,通州的狼毫,每次送礼都送得恰合我心意。」
我越听越无语,听到最后,我心中最后一丝怒气都消散殆尽,只余下荒唐好笑的情绪。
就因为这些?
出生在太尉府,我自小就知道父亲的不容易,知道我司家与那些勋贵出生的世家大族不一样。
司家有父亲这一个位高权重的太尉,可也只有父亲这个太尉。
从一开始我就做好了为司家奉献的准备。
身为女儿身,我无法像哥哥们一样建功立业,能做的便是联姻。
夜阑确实是我自己物色的未婚夫。
他祖上是赫赫有名的勋贵,母族还有皇室血脉,长得也还不错,于我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联姻人选了。
我图侯府的勋贵血脉,侯府图我父亲位高权重,双方一拍即合。
没想到我为了使联姻顺畅夫妻和睦,对夜阑表演的柔顺恭谨和妥帖,在他眼里竟成了爱慕他的铁证?
荒唐,可笑!
我玩味地笑了,眼神却愈发冷厉:
「所以呢,我爱慕你,你便可将我的真心踩在地上,愚弄、厌憎?」
「新婚之日换花轿,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夜阑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悔意:
「我若知晓你反应如此激烈,我必不会……」
他后悔在没有掌控权势前与我撕破脸,后悔错估我的行事最后闹到这个地步,却从不后悔换了花轿。
无可救药!
我冷冷地勾起唇,心中百无聊赖:
「我刚刚说错了,你不像狗,像一条粪坑里的蛆。」
浑身恶臭,还自以为香气扑鼻。
我突然难以忍受跟他待在近处。
连忙敲了敲木栏杆,将狱卒喊过来:
「劳烦把夜世子搬远一点,他身上的臭味熏到我了。」
【噗呲!女配嘴好毒哈哈!】
【叹为观止,不管是男主还是女配,真令人叹为观止。】
【我觉得女配说得有道理,男主简直就是人间之屑,为了自己能和女主在一起,让女配陷入这样的境地,要知道古代女子处境何其困难,他这样就是要毁了女配的一生啊。】
【现在相想,我要是女配,我会做得比她更狠。】

-10-
夜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狱卒脚步踟蹰,两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看出他的为难,笑道:
「那可以给我换个牢房么?」
狱卒松了口气:「当然可以。」
「您请。」
宗人府地牢关押的大多是犯罪的皇亲国戚官员之类的,环境也比天牢要好得多,一路走过,好些牢房里都干净整洁,甚至铺着床榻锦被。
狱卒一边带路一边小声解释:
「这些都是人家里送进来的,您来得匆忙了些,等太尉府送来了东西就好了,我们这倒是有别人留的物品,但都是用旧的,不适合给您用。」
我点头:「无妨。」
反正我也待不了两天,算算时间母亲那也快行动了。

-11-
母亲的行动比我预想的更早一些。
换了新牢房后没过多久,狱卒带着几个大内侍卫来开门了。
「圣上要见你。」
我被带至御前。
一进门,殿内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我身上,而殿中正站着我的母亲。
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很快掩去。
正欲跪下行礼,上首明黄色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地询问:
「她就是月儿吗?」
母亲恭敬回答:
「启禀皇上,她正是小女司轻月。」
「轻月。」皇帝在嘴里反复咀嚼着我的名字:「皎皎明月高悬,好,好名字!」
他冲我招了招手,一脸和蔼:
「月儿,过来让朕看看。」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由得看向母亲。
母亲冲着我点头示意,我才带着些许不安走上前。
【老皇帝其实已经认定女配是他亲生女儿了,真的不得不说,女配她妈刚刚编的故事还挺合情合理的。】
皇帝语气柔和:「你几岁了?」
「回皇上,臣女今年十六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
「年岁十六,好,好!」
他突然沉下脸:「司轻月,夜闯邕侯府行凶伤人,你可知罪!」
我立刻跪下,不卑不亢地答道:
「启禀皇上,邕侯世子背信弃义在前,臣女不过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臣女无罪可知。」
他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大家被欺负了,都自己杀上门去,国法还要不要了,衙门还开不开了?」
我伏身拜下:「这个臣女认,但臣女不悔!」
一时间,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我忍不住紧张地抿了抿唇,却倔强不肯改口。
他细细打量我,突然抛下一句惊雷:
「你可愿同朕滴血认亲。」
我睫毛颤了颤,下一秒诧异抬头:
「什……什么?」
我的反应似乎取悦到了他,他哈哈大笑起来,沉重窒息的气氛一扫而空。
一旁的太监也笑着逗趣道:
「司小姐小小年纪就手段果决,可真像您。」
皇帝笑着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他自己:
「就这副倔驴脾气,像朕?」
太监是从小侍奉皇帝的,见皇帝心情愉悦,说话也随意了几分:
「老奴记得当年李景和的事,先皇质问您时,您也是这样,怎么都不肯服个软,急得老奴哟!」
我心中一动,冒充身份的事,我私下自然做足了万全准备。
关于当今圣上的脾气、喜好,以及一些事迹,我自然不会放过。
李景和是鲁国公府的世子,仗着自己是勋贵之后嚣张跋扈。
当年先皇皇子众多,却迟迟未立太子,众皇子为了得到国公府的势力,对李景和多有忍让,只有当今圣上,始终对他不假辞色。
有一次,圣上撞见李景和在街上调戏良家女子,直接当街结果了他。
此事被鲁国公告到先皇那,当时众人都以为圣上要无缘皇位了,谁知这件事最终被先皇挡了下来,以鲁国公告老还乡,当今被封为太子为结局。
这一直是当今颇为自得的一件事。
我听父亲说起这事时,就盘算过,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现在看来,结果还不错。
皇帝与太监逗笑打趣了几声。
我趁机弱弱插嘴:「皇上,您刚刚说什么滴血认亲?」
「瞧瞧!瞧瞧!」
皇帝又笑出了声,指我的手都微微颤动,他看向身边众人:
「你们瞧瞧她这小模样,说她胆子大,她又跪得跟鹌鹑一样,说她胆子小,她还敢插我的嘴!」
众人都忍不住笑意,一时间,大殿内气氛格外欢快。
问话半天得不到解答,我气得没忍住鼓了鼓嘴。
皇帝俯下身放柔了声音:「生气啦?」
我神色恭谨,只有抿直的唇角才透露出我的气闷:
「臣女不敢生气。」
皇帝了然点头,调侃道:
「不敢生气,不是不会生气。」
「行了,起来吧,有什么疑问等会儿说,现在我们先办正事。」
「张全,去拿东西。」
我疑惑起身。
很快的,张全端着一个盘子到我面前,盘子上,放着一盏清水和一根金针。
「司小姐,还请用金针取一滴指尖血滴到盏里。」
我有些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母亲,母亲温柔安抚我:
「月儿,没事,听张公公的。」
我咬了咬唇,面上松快了些许。
即便已经在心里预想过无数回了,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我还是几乎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
我将目光投向面前的金色龙纹盏,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我不再犹豫,拿起针重重刺进指尖。
一滴鲜血滑落进指甲,又从指甲上滴落。
啪嗒!
微弱的水滴声犹如牢不可破的命运绢纱般被重重撕裂。
在此刻,响若惊雷。
下一秒,一阵清风顺着大开的殿门溜了进来,卷起一丝血腥气送至我鼻端。
这不是我指尖的血。
是战场,是硝烟,是血与火的征途。
而我胯下战马嘶鸣,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12-
我几乎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全端着盘子呈到皇帝面前。
到此刻,皇帝也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
他指尖轻颤,悬着半空中半响才伸过去。
随着血珠滴落,他全身贯注地盯着茶盏,神情近乎虔诚。
殿内众人提着一口气,目光注视着茶盏。
这一刻,世界是静止的,唯有盏内的两滴血液在缓缓移动,最后交织在一起。
「融合了!融合了!」
张全像个孩子般激动地大叫:「皇上你看到了吗?我们找到公主了。」
皇帝嘴唇颤抖,无声地留下了泪。
他不住点着头,嘴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一个音。
真好!真好!
朕的公主回来了!朕的孩子……
朕的孩子回来了,朕有自己的孩子了,朕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仿若烟花突然绽放在漆黑夜空,弹幕瞬间炸开。
【啊啊啊好激动,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流眼泪了。】
【是呀是呀,我刚刚居然为恶毒女配屏住呼吸,为她祈祷,为她感到欣喜。】
【我明明是女主的粉来着,可这一刻,我觉得内心仿佛被什么填满了一般,迎来了一场盛大的欢喜。】
【呜呜我懂,我是男主粉来着,可我现在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上去了,呜呜夜阑对不起,让我先为女配姐姐欢呼三分钟,等会儿就回来和你同仇敌忾。】
【因为我们都是小人物,是平凡的,是微尘,我们都在世俗的泥藻里挣扎、随波逐流。而在这里,我们又成了命运的旁观者,自以为洞悉着他人的命运,可当有这么一个人,她挣脱了,她撕裂了,她改写了自己的结局,我想我们这些平庸者,很难不为她骄傲,并且感动到痛哭流涕。】
【楼上说得真好,我就没文化啦,我粗俗,先爆一句粗口——司轻月,你好牛,你牛气冲天啦!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叫你恶毒女配了,你是司轻月,你是我的姐!】
【哈哈哈破坏气氛的叉出去,但——我也接一句,司轻月,你是我的神!】
我再也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
必须承认,这一刻,他们很可爱。
比傻乎乎向我透露剧情的时候还可爱。
皇帝兀自激动了半晌,突然想起我。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御座,一把搂住我的肩,满怀期待:
「月儿,我是你父皇。」
我自然不会让他的期待落在地上。
可是,突然被告知一个陌生人成了自己父亲,又怎能不踟蹰。
我既惊讶又迷茫,万般滋味都写在了脸上。
动了动唇,我忍不住回头去寻母亲,就像第一次独自过河发现母亲没跟上来的小鸭子。
恐惧中带着一丝兴奋,又不知所措。
母亲还是用那种温和的,鼓励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定下心神,喃喃低语:「父——父皇。」
「哎!」
皇帝重重地应了一声。
在他身后,太监总管张全擦着眼泪,激动得无以复加。
我的心情无比平静,只有对演戏的不耐烦。
皇帝迟迟不进入下一个流程,我却不愿耗下去。
只能自行推动进程。
我视线逡巡在皇帝和母亲之间,目光中带着一丝谴责,声音发尖:
「可是父亲他?」
像只小兽,有些底气,却又因为面对犯错的生身父母,少了底气。
皇帝瞬间黑了脸,指关节敲在我脑门上:
「你这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愕然:「不是吗?」
在他们的解释下,我才明白所有『真相』。
原来十六年前,母亲带着孩子回娘家探亲,行至江南时,在破庙救了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婴,旁边还有一个妇人的尸体,因那时乱局丛生,母亲就拿走了妇人身上的金锁以作凭证。
后来母亲所生的女儿夭折,母亲怕丈夫伤心,干脆将这个小女婴说成自己的孩子,一晃十六年过去,丈夫升官,她随丈夫一路从江南来到京城定居,才慢慢探寻出女婴的身世。
可一来女婴身世复杂,她怕猜错便是万劫不复,二来,她将女婴当亲生女儿,实在舍不得。
若不是此次我与父亲都被下了狱,她慌神之下才说出来,还不知道要掩藏多久。
我听完,第一反应是跪下求皇帝饶恕母亲的罪。
皇帝和蔼地扶起我:「她救了你,还把你养得这么好,朕又怎么会怪罪。」
「那……」我弱弱问:「您可以饶恕我父亲吗。」
皇帝这才想起我还有个假爹,心中不由一阵酸涩,有种乖女儿跟假爹更亲的感觉。

-13-
半柱香功夫,张全便领着司沣年进来了。
司沣年一进大殿,头也未抬就结结实实地跪地磕了个响头:「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臣有罪,带小女夜闯邕侯府,求皇上放过小女,一切罪在微臣,请皇上摘了微臣的乌纱帽,求皇上放过小女。」
一字一句,此情此景,不可谓不诚挚。
顶着女儿清凌凌的目光,皇帝莫名有些尴尬,女儿受了委屈,司沣年这个假父亲为了给他出气,都赌上了官位前程还有性命,自己这个真父亲却把女儿关进大牢。
这一想,他就坐不住了。
他离开御座,亲自上前扶起爱卿,面上满是如沐春风的微笑,细看之下,还夹杂着几分心虚。
没错,就是心虚。
皇帝自然明白,司沣年是有多爱女儿才能做出私自调动兵马,且在之后一力担下罪责的。
如今,自己还得告诉他——
爱卿啊,你养了十六年的女儿不是你亲生的,是朕的,你得还回来。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张全,还不快给太尉大人看座!」
「这一天天的,没点眼力劲!」
张全忙搬着椅子小跑上来:「司大人,你快请坐。」
说着,他打了自己两巴掌:「怪奴才,人老了,脑子都锈掉了。」
司沣年彻底迷茫了,为官数十年,哪经历过这等场景。
这位可是随皇帝一起长大的太监总管啊!
他手摇出残影,口里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张总管这可使不得啊。」
「如何使不得!」
皇帝亲自把他摁在椅子上。
「你一个太尉,堂堂一品大员,国之栋梁,朕的肱骨之臣,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官数十年,张全给你端茶倒水都是应该的。」
皇帝拍了拍司沣年的肩膀,假意责怪道:「爱卿啊,你可不要谦虚啊!」
司沣年神情恍惚:我吗?
下一刻,手上就多了一杯茶。
皇帝亲手塞了杯茶,自觉表达了对救女恩公的感激之情,满意走回御座。
他大刀阔斧地坐下,发出爽朗的笑声:
「爱卿许久未见到妻女了吧,刚巧尊夫人和月儿都在此处,你们可以叙叙旧。」
也没有很久吧?
从入狱到现在就几个时辰而已。
司沣年一头雾水,却也放松了几分。
他下意识看向我:
「月儿,你没事吧,在牢里有没有受委屈。」
我安抚地冲他摇头:「爹爹我好着呢。」
说着,我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看,连个衣角都没破。」
皇帝又酸了,他咳嗽一声:「爱卿啊,朕要感谢你,这么多年照顾我的女儿。」
什么你的女儿,我的女儿?
司沣年一头问号。
于是『真相』又被叙述了一遍。
司沣年满脸迷茫,捧着茶杯呆愣愣的,左看看夫人,右看看女儿。
这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看得铁石心肠的皇帝陛下都升起了一丝歉疚之意。
【咱爹也是老艺术家了,演得多丝滑,多顺畅,啧啧啧,不愧是太尉大人。】
【当官的哪有单纯的,没两把刷子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看看我们轻月宝宝就知道了,霸道,腹黑,满脑子鬼主意,唇角微微一勾,就有人要倒大霉了,一看就是遗传咱爹的。】
【还有咱妈也旷不多让,刚刚你们是没看到,在皇帝面前编造轻月宝宝身世时,面不改色,没有演技全是感情,奥斯卡小金人不发一个给她,我是不同意的。】
【哈哈属实是一家子戏精了,就这怎么输,你告诉我怎么输!】
刚认回我这个女儿,皇帝一片舐犊之心无处安放,恨不得直接留我在皇宫,塞一堆好东西补偿我。
还是张全劝说未准备好仪式大诏天下,先留我在皇宫不太好。
皇帝这才依依不舍地放我回太尉府。

-14-
是夜,江佑借着月色踏进了太尉府的大门。
「江公子,小姐在里面等你。」
暗卫领着他到一扇院门前就消失不见了。
江佑静默了一瞬,伸手推开门。
视野顿时开阔,院内景色尽入眼帘,精雕拱门、玉白石桌、紫叶桃树、花藤秋千,还有角落的大青花瓷缸,里面养着几条红金白锦鲤,处处清雅不失名贵。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精养的大家闺秀住所。
另江佑意外的是,院内空无一人,唯有主屋的窗内亮着灯火。
在里面吗?
江佑迟疑,他想,女子闺房他不该进去。
踟蹰间,他听见上方传来清亮的嗓音。
「江佑!」
那声音像盛夏的梅子,酸甜可口。
江佑抬头望去。
少女坐在屋檐上,晃悠着双腿,手上还拿着酒壶,漫天星光借着酒意为少女玉白的脸染上瑰丽。
晚风吹过,绿色衣袍晃荡着与青丝交织在一起。
皎洁的月跳动着,雀跃地洒在少女身上,为之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光。
少女灿烂地笑着,眉眼弯弯的,天真纯稚又动人心魄。
江佑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血液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心脏。
「砰,砰,砰!」
杂乱的心跳声清晰地响彻在耳边,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江佑!」
又一声娇俏,又理所当然的声音:「快接住我。」
少女毫不犹豫地跳下,一抹翠绿翩然坠落。
江佑下意识疾走两步,张开健硕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
好轻,好软!
怎么会这么软!
江佑脑中一片空白,他宽大的手掌轻轻覆住怀里人单薄的脊背,另一只手臂则紧紧环住细腰。
直愣愣地,完全无法思考。
【轻月宝宝好娇俏,好撩啊,这谁顶的住!】
【故意的吧?我怎么感觉女配在撩男二?】
【自信点,我们轻月就是在撩男二,啊啊啊江佑拔刀吧,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臭小子,累了吧,让我进去演两集!】

-15-
被男人有力的臂膀抱着,我双脚悬空,只能搂住他脖子:
「放我下来。」
江佑低下头,黑如点墨的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我眉头皱起,脚尖踢了踢他的腿:
「愣着干什么呀!放我下来。」
江佑喉咙滚动了两下,骤然回神似地,将我稳稳放到地上。
他背过身,掩饰着什么:
「司小姐找我有何事?」
一枝桃花垂在我面前,开的正好。
我抬手折下,在手里把玩: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江佑垂下眼眸,石桌上纵横交错的棋盘里,正摆放着一盘残局,棋子是玉石所制,颗颗光滑纯白,在月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
他撰紧手指,指尖的硬茧抵在掌心,他第一次察觉,自己的手是如此粗糙,粗糙到摸一下那些棋子,都怕在上面留下划痕。
江佑嘴角动了动,扯起一抹笑容:
「司小姐,您是太尉千金,我是个贱籍,自幼粗鄙,你们高雅人士说的话,我听不懂,我——我不自在。」
【男二这话,听着好可怜哦!】
【我知我粗鄙,配不上你皎皎明月,我知我无法拥有,所以不如不见,是这个意思吧!】
【呜呜呜江佑你配的上,你当然配得上,你可是男二呀,在乱世中为民起义打下半壁江山的男二呀!】
【可他连配不上这三个字都不敢说,因为他知道,他离她太远,所以他只能说,不自在!】
【因爱而生怖,江佑这样何尝不是一种清醒呢!】
【江佑,你没发现我们轻月宝宝在撩你吗?你别自卑啦!】
【女配姐姐快哄哄他吧,他都要碎了。】
「哦。」
我点点头,走到他面前招了招手:「你蹲下来点。」
江佑深吸了口气:「司小姐,我——」
见他不配合,我直接踮起脚尖,将桃花别在他耳畔。
他倏然睁大了眼。
「不准动哦!」我警告他。
我退后两步仔细端详,满意道:
「桃花配美人,我眼光真好。」
桃花香夹杂着眼前人清幽的香气一齐萦绕在鼻尖,组合成独一无二的味道,是蜂蜜的清甜,是花朵的幽香,是刻进人灵魂里隽永的诗歌。
江佑眸中再也容不下其它东西,只有眼前的身影,他深深望着,仿佛要将这道身影刻印在眼底。
良久,我小小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好困哦!」
江佑眼睫颤了颤,蓦地回神,声音低哑:
「司小姐,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急匆匆走开。
我注视着他,在他即将跨出院门时叫住他:
「江佑。」
他停住,再也迈不开脚步。
我走上前,攀住他肩膀。
在他震颤的瞳孔中,吻了上去。
不知过了几时,我缓缓退开,带出一丝银丝。
他双眼暗沉,动了动唇艰难开口:
「为什么?」
我眨眨眼,狡黠一笑:
「因为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想吻我。」
【啊啊啊!因为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想吻我,所以我吻你了,太甜了宝宝,这不得把男二撩晕厥了。】
【江佑你还在等什么?亲上去啊,我真是急死了,天生反骨桀骜不驯的男二哪去了,书里也没说他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呀!】
【男二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上。】
弹幕在上蹿下跳。
我丝毫没受影响。
倒退着走了两步,我冲还伫立在那回不过神的男人挥挥手:
「江佑,改天见。」
我转过身,脸上的笑意瞬间落下。
江佑,我下了这么大的饵,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江佑立了许久,突然感到鼻尖有什么滴落。
他抬起手擦过。
月光下,一抹血红染在指尖。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耳根浮现可疑的暗红。

-16-
翌日,朱雀门大开。
一行人拿着圣旨从朱雀门出发,途经朱雀大街,又转道玄武、青龙、白虎,京城内走了个遍,最后停在了太尉府门前宣读圣旨。
这一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当今圣上找回了失踪十六年的皇女,正是太尉府千金司轻月。
「公主,请。」
张全抱着拂尘,迎我回宫。
我站在鸾舆凤驾前,最后回首凝望了一眼这座高门府邸。
从这一刻起,这里不再是我的家了,而我也不再是司轻月。
我叫李轻月,李周王朝的李,皓月当空的月。
正踏上阶梯,身后传来母亲不舍的喊声:
「月儿。」
母亲欲言又止,她泪水涟涟地望着我,眼中有万般情绪。
我鼻尖微酸,忍不住红了眼眶,母亲的叮咛言犹在耳。
「月儿,你长大了,娘知道娘劝不住你。」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选了就好好走,大胆往前走,但爹娘会一直站在你身后,帮你看着背后的路,直到你走到爹娘看不到的地方。」
父亲浑厚如千年古钟般的嗓音响起,他带头跪下高喊:
「臣恭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月儿,你走在了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你准备好了吗?】
【我想她一定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前路艰难险阻,无论是高山还是惊涛。】
【撒花撒花!我宣布司轻月,从今往后,你将不再困于荒野,你将去远方,去天空,去海底,去任何你愿意去的地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弹幕变得一片和乐。
他们不再提起男主女主,而是为我喜为我忧。
他们似乎变成了真正的老朋友,只属于我的朋友。
我顿了顿,不再犹豫,直接进了鸾驾。
再见了,司轻月。
还有你好,李轻月。
鸾驾缓缓行进,快至朱雀门时,街道两侧的人群越来越多。
忽然一阵风袭来,掀起窗帘的一角。
我突然察觉到一个刺骨的目光,视线掠过街道一侧,最后落在了一座民房屋檐下。
那是一个月白色身影,纤瘦怡和,弱柳扶风。
她头上戴着一顶帷帽,脸上还包裹着丝巾,遮得严严实实。
不是女主,又是谁。
既然毕萤在这,那江佑也在不远处吧。
我眼底露出了一丝笑意,干脆掀开窗帘,冲着她的方向,扯起一个笑容。
江佑,我等你。

-17-
皇帝对于我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报以千万分的热情。
他命令年逾古稀的宗亲王亲自为我主持大典,既拜天地,也告祖宗。
奉天殿外,我身披吉服冠冕,被皇帝牵着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直到最顶端,我回身接受百官朝拜。
那一刻,我浑身战栗。
血液在我血管中奔腾汹涌,叫嚣着无尽的欲望,对权势的欲望。
我想我天生就该俯视别人。
所有人!
回到宫内,一群下人整齐站在殿内迎接我。
打头的是一个身着灰衣的嬷嬷,她头发灰白,梳得一丝不苟,连一丝发丝都没有落下来,
她的脸布满了时光的印记,却仍能从中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弹幕发出惊呼。
【是入画,当年王美人身边的宫女。】
【听说自王美人死后,她拒绝了皇帝要放她出宫嫁人的提议,自梳成嬷嬷。】
【是呀,她十年如一日地守着王美人住过的锦绣阁,等着当年那个孩子归来,可惜——】
可惜,她等来的却是一个冒牌货。
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可那又怎样。
青山处处埋忠骨,地狱处处是忠魂。
父亲为官数十年,从一个小小进士做到天子近臣,又何尝不忠心。
他又等来了什么好下场?
抄家,杀头,弃尸乱葬岗。
所以,她的忠诚不是对我,我又何必惋惜。
我勾起唇,等待着一众奴仆结结实实地拜了下去,才温柔叫起。
入画泪眼朦胧地望着我,几近哽咽:
「公主,奴婢终于把您盼回来了,哪怕现在让奴婢去死,奴婢也心甘情愿了。」
我迟疑:「你是入画姑姑?」
入画连忙擦掉眼泪,激动地点头。
她柔了目光:
「要是娘娘看到公主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不知道有多欣慰。」
我拉住她的手,满脸亲昵:
「正好,姑姑给我讲讲母妃的事情吧。」
凭借着王美人这个话题,我与入画很快就熟络了起来,仿佛这十六年,她从未缺席过我的人生一样。
夜色静谧,月明如水。
我坐在铜镜前,任由入画给我解着头发。
她眼里是淡淡的怀念:
「当年我就是伺候娘娘梳妆的。」
我亲昵道:「那明早,我也要姑姑给我梳妆。」
入画笑了:「好,只是不知我手艺有没有生疏,我。」
她讲着讲着,突然停住了。
铜镜里,她的目光似乎凝在了某一处。
我眼神一定,淡淡问:「姑姑怎么了?」
入画掩饰似低下头:「没什么,奴婢就是在想明早给公主梳什么妆容。」
「是吗?」我定定看了她一眼,在她越来越心虚的表情中蓦然笑了:
「姑姑梳得一定很好看。」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了。
「公主,水准备好了。」
「好。」我笑着道:
「很晚了,姑姑休息吧,我先去沐浴了。」
入画连忙点头:「那奴婢先去休息了。」
说着,她急匆匆地走了。
我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看了眼弹幕。
【这个姑姑很奇怪啊,她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不可能吧,女配做得很缜密了,连皇帝都相信了,她能知道什么。】
【我重新去翻了遍书,没有发现,这个入画在剧情里就是女主认亲的工具人,她后面都没什么出场了。】
【你们看她,刚刚眼神都变了,绝对有问题。】
【哎呀好着急呀,这种龙套角色,我们也看不到她的情况。】
【哈哈真要被发现了也是恶毒女配活该,也是为我们女宝出一口恶气,还有男主现在还在宗人府关着呢。】
【上面的喜欢男女主请去男女主那好吗,别来这里影响和谐。】
【恶毒还不让人说了,我就说,恶毒女配恶毒女配恶毒女配!你们这群三观不正的人,女配抢了女主的身份,你们居然还喜欢她?】
【你有病吧,女主男主又好到哪去,女配就活该家破人亡?】

-18-
弹幕又吵起来了,见看不出有用的信息我淡淡收回视线,吩咐道:
「你们都出去吧。」
沐浴时我一惯不喜旁人在侧伺候。
宫女面面相觑,不敢忤逆我,只能躬身应是,有序退出了大殿。
刚还乌烟瘴气的弹幕又开始舔屏。
【呜呜女配姐姐要洗澡了,好想把眼睛寄过去。】
【该死的隐私条例,干嘛这么严格,我想看泡过澡新鲜出炉香香软软的轻月宝宝啊啊啊!】
【我恨 404,我恨河蟹大神!】
褪下衣袍,我缓缓浸入水中,氤氲的水汽缭绕在周围,我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
忽然,窗子发出吱嘎的声音。
极轻,极短的两声。
若不是殿内寂静无声,我也无法察觉。
来的挺快!
我唇角微勾。
甚至不用看弹幕我便知道来人是谁。
脚步渐近,我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
韶光潋滟,惊了那人一眼。
我立马娇呼一声:「何人擅闯?」
迅速扯过薄衫披在身上,可肩头还是漏出了大半。
江佑急急忙忙背过身,声音低哑:
「司小姐,是我,不知道你在洗澡,冒犯了。」
「江佑!」
我神情羞脑,裹紧薄衫娇呵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他红透了耳根,僵在那里不敢回头,只声否认:
「我什么也没看到!」
「是吗?」我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伸腿从浴桶中出来,带起连连水声。
江佑耳朵微动,蜜色的皮肤又红了一寸。
倒是有趣得紧。
「江佑。」我灿然一笑,娇俏地嗓音带上了钩子。
我蛊惑道:「那你想不想看一看?」
江佑本来还紧张地想着解释的话,在听到这一句问话后,脑袋倏地一片空白。
我拢紧衣裳,赤脚走过去戳了戳他紧绷的背:
「说话呀,你还没告诉我想不想看呢!」
江佑猛地转过身,带着几分羞,几分脑:
「司小姐,我今日来是有要事,你——」
我白皙娇嫩的双足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他眼前。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又猛地转过身,硬着头皮说道:
「还请司小姐先将鞋袜穿上,小心着凉。」
我低头看去:「呀,我竟然忘了。」
赤白双脚可怜兮兮地叠在一起。
江佑身体颤了一下,催促道:「那你快去穿。」
我为难地看着水房下的石砖,犹犹豫豫地探着脚尖:
「嘶!好凉!」
江佑暴躁地低咒了一句,回身一把扛起我,大步走进寝殿。
他将我往床榻上一扔,凶狠地欺身而上。
「司轻月,老子都这么躲着你了,你非要招惹老子是不是!」
【发生了什么?刚进来就这么刺激?】
【不是,刚刚轻月宝宝不是在洗澡吗?男二怎么出现啦?】
【哇哇哇!男二雄起了,就说男二后期这么勇不可能是任人调戏的呆鹅。】
我已经顾不得理会弹幕了。
我呆呆坐在床上,男人凶狠锋利的眉眼近在咫尺。
「你——你干什么?你敢动我,我——」
「嘶……」
警告的话还未喊完,肩膀就被咬了一口,又痛又痒。
「江佑!」
我恼怒地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他脸纹丝未动,倒是我的手心红了一片。
我气得抬头怒瞪他,恰恰撞进他嗜人危险的眸。
他冷着脸,胸膛因怒气起伏着,散发出野蛮的气息。
我悄悄后移了下屁股,移一下,再移一下!
即将脱离他的气息范围,我心里欢呼雀跃着。
下一秒,一只灼热宽大的手捏住我后颈,微微使劲,轻易地将我按了回去。
他眼神半眯,冷冷笑了:「现在知道怕了?」
我懵了一瞬,眼眶渐渐发红,抽噎着控诉他:
「江佑,你完了,你又欺负我,我要——」
「你要把我全家下大狱。」
江佑放开我,懒洋洋地接口。
「才不是。」我气鼓鼓地开口:「我要让我父皇砍了你的头!」
江佑挑了下眉,神情意味深长:
「他真是你父皇吗?」
我擦着眼泪的手一顿,抬眸看他:「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他抬手碰触我耳尖:「毕萤这里有一颗朱砂痣。」
他语气凶巴巴地:「我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反正就是告诉你一声。」
说罢,他转身便走。
「站住!」我喊住他:「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气势汹汹地走回来,戾气十足:
「你知道毕萤还有养父母吗?你知道他养父母是谁吗?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执意要我娶她吗?」
我眼眸闪了闪,证实了心里的某些猜测。

-19-
【啥?我看的假小说吗?女主还有养父母?】
【有呀,原著里提了一句,养父在她三岁时把她卖进了倚翠楼,难道养父母还有别的身份?】
【男二父亲执意要男二取女主,不是因为他算了卦说女主能旺男二吗?】
【细思极恐。】
【应该是世界自动填充了小说漏洞,毕竟小说有些剧情也挺经不起推敲的。】
江佑缓了一下,继续讲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冒认她身份的,但我告诉你,知道毕萤身份的人不止我一个,你现在处境很危险。」
我跪坐着捏住他衣角扯了扯,仰起小脸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你帮帮我呀!」
他俯视我半响,动作粗鲁地拉上我滑落的衣领:
「又给老子玩这套是吧!」
我尴尬地整理好衣袍:「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哼!」
江佑冷哼一声,眼里写满了『不信』两个字。
我鼓了鼓嘴:「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江佑眼皮微掀:「意思是之前都是故意的?」
我气急,又强自压下:
「江佑,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明明是问句,我却是肯定的语气。
不知为何,我心里如此笃定。
说着,我站起身,攀上他肩膀,以俯视的姿势看着他。
他眼眸里漆黑一片,连一丝情绪也没有泄露出来:
「司轻月,我一开始想了很久,我在想我一个贱籍,除了有些拳脚,家里有点银两,我实在想不出,哪里能得到你的青睐?」
他低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天上的明月照在玉石上,玉石会发光,照在路边的顽石上,顽石只会投下一片阴影。」
我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江佑,你。」
江佑抬起手,一点点拉下我的手臂。
他后退两步,直挺挺地站在那:
「毕萤和她养父母那,我会解决。」
「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珍重。」
话音落下,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
弹幕一片哀嚎。
【他把轻月比作天上的明月,把自己比作路边的顽石,我的天哪,太好哭了。】
【补药啊!我磕得 cp 就这么 be 了吗?】
【女配姐姐,求求你叫住他啊,我们再抢救一下吧!】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满屏的请求下叫住了他:
「江佑,你再帮我个忙吧!」
江佑顿住:「什么?」
弹幕已经学会自动抢答了:
【帮忙留下来。】
【帮忙喜欢我。】
【帮忙睡一觉!】
【噗!楼上的你别破坏气氛。】
我说:「帮我杀一个人。」
江佑回过身,一个名字念得咬牙切齿:「司、轻、月!」
我歪了歪头:
「你皇宫也能进,杀个人应该很容易吧!」
「小反贼!」
【???女配刚刚说什么?她就这么说出来了?小心男二灭口。】
【不至于,男二都被女配撩成卑微小狗了,他怎么舍得杀她。】
江佑面色铁青:「她是谁?」
「入画,王美人身边的宫女,当年王美人发动的时候,只有她在,我怀疑她发现我身份了。」
「她晚上给我梳妆时表现得很奇怪,直到你告诉我毕萤耳朵有一颗朱砂痣我才恍然大悟。」
「假使当年,她引走追兵之前,王美人就已经生出孩子了,或者生到一半了?」
我告知了她的位置,末了,还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你做得隐蔽点,最好让她暴毙而亡,主子的孩子找回来了,她心愿已了,在睡梦中安详去世,或者服毒自杀,追随主子而去。」
江佑扔下一句『不用你教我』就消失不见了。
【……服了,女配你没有心。】
【真的,她没有情丝,眼里只有对权Ṭű¹力的欲望,男二离她远一点是好事。】
宽敞的寝殿再次陷入了寂静。
我在原地无声静默了许久。
不知为何,我心口抽动了一下。
这条路还很漫长,还有很多难关等着我去克服。
江佑,为你动心的这几秒,已经很长了。
再见!
还有,对不起。
我不能放过你,在你没有失去利用价值前。

-20-
我以为一早醒来会听见入画的死讯。
谁知当我问起时,却是宫女支支吾吾地回答。
她说,入画一早出宫探亲去了。
我指尖捏得发白,面上却丝毫未露,不解道:
「是吗,可是姑姑还答应我要给我梳妆呢。」
「姑姑不是自梳了吗,她父母已逝,还哪来的亲戚?」
「说,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宫女面露难色:
「公主,入画姑姑她真的出宫去了,至于探得是哪个亲戚奴婢就不知道了。」
我沉下脸往外走:
「我要去她房间看看。」
宫女一惊,急急忙忙地跟过来:
「公主,奴婢们的房间脏乱简陋,恐会脏了您的脚,你……」
我充耳不闻,径直往前走。
直到一个声音喊住我:
「月儿,着急忙慌的去哪呢?」
我回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父皇,您怎么来啦!」
皇帝穿着明黄色常服,手拿折扇,额头上冒着几滴汗珠。
他走过来,神色如常,眼底却藏着一丝忧虑。
「父皇来找你用膳。」
「好呀!」我软软地应声。
下一秒,我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发丝:「不过我得先找入画姑姑给我梳妆。」
皇帝眼眸闪了闪,笑道:
「让宫女给你梳吧,入画,朕让她出宫去了。」
「月儿啊,入画是个忠心的,她啊早该是出宫的年纪了,这么多年守在宫里就是为了等你回来,现在你回来了,她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朕就放他出宫了。」
我被说服了,有些失落道:「哦,原来是这样,她也不跟我道别。」
【入画不是被男二噶了吗,为啥要瞒着女配,他们怀疑了?】
【是皇帝的一片爱女之心吧,他把女配当小宝宝呢,怕她伤心。】
【刚刚女配是紧张了吧!安啦,男二还是很靠谱的。】
【一大早欣赏了一出好戏。】
【欢迎来到演技大赏,请问皇帝演技好还是我们轻月演技好。】
皇帝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用着膳的功夫,他突然开口:
「你跟夜家那小子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我夹菜的手一顿,脑海中迅速思考着他问话的用意。
其实,从原本皇帝对这事的处置看出来,他其实是两不相帮。
看似邕侯府那边一死一伤,而我和父亲,却只是被关进了宗人府,可别忘了,我父亲进去了,邕老侯爷却还在外面,他整治一个关在牢里的罪犯还是很容易的。
若没有我认亲的事,我和父亲纵使只在宗人府待上数日,恐怕也要吃上一翻苦头。
此时,受到委屈的是他的女儿,他的态度又是什么样的呢?
我心里有了主意,口不对心地说道:
「父皇已经罚过他们了,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皇帝笑了起来:「那真算了?」
我委屈点头,勉强应道:「嗯!」
皇帝哈哈大笑:
「可不能算,算了我家丫头不得委屈死。」
我眼眸一亮,顺着梯子就爬上去了:「那父皇给我做主。」
皇帝柔了神色:
「可不得父皇给你做主吗。」
「朕身为皇帝,要是朕的公主受了委屈还不能出气,朕这皇帝不当了。」
他冷哼一声:
「邕侯那老匹夫倒是乖觉,一早就跪在宫门口请罪了。」
他沉吟片刻:「朕就许他告老还乡,可好?」
告老还乡?
比起剧情里我全家的下场又算得了什么?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乖巧应声:「但凭父皇做主。」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
「至于夜家那小子,你还喜欢吗?」
「要是不喜欢,就让他在牢里多待几日,你去出出气,别弄死了就好。」
「你要是还喜欢,闹到这种地步,你也不好再嫁他,不过私下收个男宠还是可以的。」
我忙摇头拒绝:「男宠就不必了,我出出气就成。」

-21-
得了金口御令,我带着人直接往宗人府冲。
倒不是对折磨夜阑有什么兴趣。
自我简单粗暴地改变剧情后,弹幕对我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了。
出现了入画这个意外,我更是发觉弹幕也不是万能的。
他们看似高高在上俯瞰着全部,可越是细微的地方就越是照看不到。
而这些细微之处,就很可能隐藏着致命一击。
我需要慢下来,好好地查漏补缺,把所有我能想到的危险先一步排除。
夜阑,这个世界的男主,一个深恨着我的人,或许他哪天就会绊我一跤。
所以,我只能先解决他。
见到他时,他躺在稻草堆里,身上是灰扑扑的囚服,看样子,身上的伤也只是草草上过药而已,原本宗人府该有的待遇在他身上没有半分体现。
看见是我,他眼神里满是复杂:
「你来干什么?」
「是要报复我吗?」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笑了:
「明知故问。」
我俯下身,轻声道:
「夜世子总不会是以为,我要对你强取豪夺吧!」
夜阑脸上泛了红意,他别过头,别扭道:
「我承认你赢了。」
「司轻月,我们和好吧。」
「余生,我会尽我所能尝试着去爱你。」
我越听越觉荒唐,不由气笑了:
「你疯了吧!还是被关傻了?」
夜阑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又强自压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尽量平和: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但请你放过我父亲,邕侯府继承自祖辈,是我爹一辈子的荣耀,这个爵位不能在我爹手上丢掉。」
图穷匕见。
我冷下脸:
「我和父皇早上说的话,连圣旨都未发出,你一个被关在牢里的犯人不过一个时辰就知晓了。」
「你们邕侯府其心可诛啊!」
夜阑瞳孔一缩,周身的冷静终于碎裂了: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不可能!」
他猛地看向牢房外的狱卒,目呲欲裂:
「是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陷害我,告诉我!」
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夜世子,别演戏了。」
「回吧,无趣。」
我走出牢房,吩咐狱卒:「锁好了,务必不能让夜世子跑出去。」
狱卒恭敬地应声。
【女配的手段真是简单粗暴,先是让人将她和皇帝的话漏给狱卒,让狱卒说给男主听,然后她就可以以邕侯府在皇帝身边安插内应的名义,让皇帝治他们死罪了。】
【可这么粗糙的手段,皇帝看不出来吗?】
皇帝当然看出来了。
他平静地下了圣旨,判邕侯府满门抄斩。
【啊啊啊刚看完小说过来追剧,男主就这么要噶了?这剧情认真的吗?】
【楼上的习惯就好,轻月宝宝的基本操作而已,她一向是快准狠,男主能在她成为公主后还多活了两天,已经是男主光环在起作用了。】
行刑那天,我进了御书房。
他看着手上的书淡淡道:「你太着急了。」
「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急』,和『过』。」
「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弄死就行,又何必如此。」
我眼神坚定:「可女儿不甘心,也等不及了。」
他抬起头,拿着书的手点了点我:「你呀你,这臭脾气。」
我期期艾艾地上前,抱住他的手臂:「父皇,谢谢你。」
他『唔』了一声:「没有下次了。」
我心一凛,很快又扬起笑容:「父皇你最好了。」

-22-
邕侯府满门抄斩自然不会没有一点影响。
勋贵的反击来得又快又猛。
宫女春柳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公主,张公公使人来传话,说皇上在御书房大发雷霆,连午膳也没用,还请公主过去劝劝。」
我听罢,站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问:
「怎么回事?」
春柳跟在我身后,小声说起了情况:
「听说今日早朝,勋贵们联合起来请奏立康王世子为太子。」
我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康王世子,我也有所耳闻,才名远杨,尤善诗词歌赋,最重要的是性格温和仁善,甚至可以说是软弱可欺。
以往,朝堂一向是清流一派的着急皇帝的继承人,因为他们是纯臣,随着皇帝一天ţůⁱ天衰老,他们希望皇帝能早日确认继承人,以确保未来皇位能平稳过渡。
而勋贵不一样,他们大多是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爵位世袭,于他们而言,皇帝有没有立太子并不影响他们的爵位,反倒是想不开卷进夺位之争,才是一招臭棋。
我当然明白他们此时上奏立太子的目的。
邕侯府倒台,就是往勋贵们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他们发现这个平时只爱躲在寝宫修仙问道的皇帝举起屠刀来是多么可怕。
于是,他们迫不及待地替自己选了一个主子,告诉皇帝——
看,你要对我们下手,我们就自己选个性格温和的主子。
法不责众,民意汹汹。
皇帝再怒,不也只能躲在御书房生闷气吗。
刚到门口,张全就迎了上来:
「公主,您总算来了,您快进去劝劝吧,皇上已经一天没用膳了。」
「还把我们都赶了出来,一个人待在里面。」
我安抚道:「别急,我进去看看。」
御书房很静,我推开门,里面就传来了皇帝暴躁的声音:
「给朕滚出去,不是让你们都别进来吗!」
隔着锦绣山河屏风。
我出声:「父皇,是我。」
里面的声音一静,过了半响,他的声音里充满疲惫:
「曾经,朕没有孩子,他们都劝朕过继一个皇子。」
「他们说这个帝国需要继承人,需要一个太子。」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
「可他们有没有想过,朕在这个皇位上待了整整三十六年,朕的身体很好!」
「朕还没有老!」
「古往今来,哪个皇帝在年轻力壮时被大臣催着立太子?」
「十六年,他们催了十六年。」
「朕没有孩子时催,现在朕找回了自己的孩子,他们还催!」
他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一群忧国忧民的臣子。」
【我理解,真的,我手上这三瓜两枣的都想要生个孩子继承呢,省得最后便宜了别人,何况是皇帝,家里有皇位需要传承。】
【看来哪都一样,没儿子,你就是皇帝也要被人瞧不起。】
【原著里,江山都要被皇帝霍霍没了,我猜皇帝心里想的是反正我没有孩子,我还辛辛苦苦治理江山干嘛,随便玩玩得了。】
【是呀,要不是后来跟女主相认了,最后努力了一Ŧū₍波,再加上男主力挽狂澜,不然老早让男二打成丧家之犬了。】
【说真的,作者是真偏爱男二啊,到大结局了,男主还没统一江山呢,男二跟他打得有声有色的。】
【匹嘞,作者明显是为了突显女主,把男二写得很厉害,每次男主陷入颓势了,就让女主跟男二求情。】
伴随着笑声,随之而来的是杯盏的碎裂声。
我一惊,连忙绕过屏风。
地上一片狼藉。
「父皇!」
我小心避开碎瓷片和水渍,跪到了皇帝脚边:
「父皇,气大伤身,女儿求您保重自己的身体。」
皇帝惨笑了一声:「是啊,朕老了。」
我听了连忙摇头:「父皇,您不老,您还要长长久久地陪着女儿呢!」
皇帝叹了口气,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发:「不服老不行喽!」
「月儿,父皇会挑一个仁善的太子,待父皇百年之后,便由他来照顾你。」
我咬住唇:「可是父皇,您真的能保证您挑的太子会善待我吗?」
「父皇,您甘心将江山交给别人的孩子吗?」
我顿了顿,坚定了眼神:「父皇,我想当太子。」
【女配好勇,再强调一遍,司轻月你是我的神!】
【皇帝会心动的吧,自己的血脉,行事果决,杀伐果断,这么像年轻的自己。】
【喂喂喂你们不是吧,谎言说着说着就当真了?女配她是冒充的啊!」】
我抬眸,对上皇帝意动的目光:
「我会好好学,以后,我不会嫁人,我会生一个孩子,我的孩子只会姓李。」
「父皇,您帮帮我好吗?」
他拇指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下不定决心:
「你让朕想想,让朕想想……」

-23-
我知道,皇帝会答应。
果然,不过一个晚上,他就做好了决定。
然而从古至今王朝更迭数千年,从未出过一个女帝。
天底下所有男人,或者说古今所有男人,不约而同地把女人排除在权力之外。
大周这个帝国的王座已经被宗室肖想了十六年,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女人坐上那个位置,即使我拥有最纯正的血统。
所以这件事最大的难关不是皇帝,是世俗,是天下。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搅乱这个局面,或者说让更多的人来争抢这个利益。
五月初八,皇帝下召凡三品以上官员、勋贵子弟,年龄合适者进宫内太学实行为期六个月的学习考教,他要为他唯一的公主选拔夫婿。
如此兴师动众之举,令朝臣疑惑。
即便是皇帝爱女如命,为女择婿也不必到这种地步。
这不像是选婿,更像是选状元。
很快一则从宫内透出的消息如烈焰岩浆入海,朝野上下都为之沸腾起来。
皇帝招婿竟然是打着要将皇位传给公主之子的主意。
也就是说,一旦自家子弟被选为驸马,那这大周皇位很可能就落在了自家头上。
别看说孩子姓李,可等孩子长大,他跟自己父亲难道就不亲近吗?
何况古有三代还宗之说,以后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至于宗室不同意?
怕他个吊啊!皇帝自己的家事,轮得到你们这些旁支远亲叽叽歪歪吗!
连之前齐心协力要推康王世子上龙椅的勋贵也开始扇宗室的脸。
什么!
勋贵世家传承如此之久,哪家没有精心教养的青年才俊,不比你们这些被当猪养的宗室子弟好。
一些够资格家里却没有好儿郎的也不惆怅,家里没有,不代Ṱůₓ表亲戚家也没有。
只此一招,朝堂势力迅速被分割成十数个势力。
同一势力里,家里有适龄子弟的也是各怀鬼胎,互相暗暗提防。
自家儿郎没有别人家优秀也没关系,万一呢,万一公主眼瞎就看上自家那混小子了。
一时间,反倒没有朝臣跟皇帝唱反调了。
掌御大周数十年,皇帝还是头一次尝到政令通达,畅通无阻的滋味,不由心头一阵畅快。
他暗自可惜,可惜这份畅快是拿身下的王座交换来的。
这令他更坚定了要将皇位传给我的决心,否则凭这群人的嘴脸,将来皇位姓李还是姓其它犹未可知。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月儿,父皇给你找个男人,等你怀孕后就把他杀了。」
「以后也是如此,继承人可以生,但孩子的父亲不能留,也不能让孩子知道自己父亲,懂吗?」
说着,他自己又否定了:
「不不不,朕还是一次多给你准备几个。」
「这样保证你自己也不知道孩子父亲是哪个,到时候把他们全都赐死就行了。」
我心中无语,憋红了脸低下头:
「父皇,这件事不着急,等先忙完选驸马的事吧!」
讲到此事,皇帝神色肃穆:「你说你有主意,朕就等着看你的手段。」
【啊哈哈哈哈,老皇帝好 Fashion 哦!几个,不得把我们轻月宝宝累死了。】
【话说轻月到底要干什么坏事啊?感觉这把朝臣溜一圈,不会玩脱吧!】
【想那么多干嘛,女配有自己的主意呢,我们坐等观看就是。】
【我有个猜测……】
【别打哑谜,爱说不说!】
【我们是不是忘了男二了,男二肯定会帮轻月的吧!】
【我怀疑轻月最多把他当播种,划掉,孩子父亲。】
弹幕还真没猜错。
我确实要利用他,江佑。
许久不见,他也该出现了吧!

-24-
江佑比我想象中的更沉得住气。
我也不着急。
钓手都知道,钓鱼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下好鱼饵后,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如果鱼没上钩,就只有两种情况。
一,这片水域没有鱼。
二,鱼饵下得不够多。
我很清楚,鱼就在这里。
皇帝选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半个月时间就已经传遍了京城。
而那些世家子弟、青年才俊也尽皆入了皇宫。
如今的皇宫好似一个戏台,聚集着所有人的目光。
一旦戏台上演了什么剧目,发生了什么,没过几日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京城内茶楼书馆日日爆满,讲的都是公主择婿的八卦事。
什么公主早上跟张家少爷游了御花园,中午和赵家公子谈天品茗,晚上赏月又碰到了黄家世子和孙家少爷在吟诗作对。
其中还有各种细节,仿佛说的人是蹲在我桌底下亲耳听到似的。
「好!」
说书人说到精彩处,引起满堂喝彩。
真是好不热闹。
【离谱,早上中午晚上的,我们女宝这一天天的得多忙啊!】
【我顺顺,张家那个是张家自己放出来的,赵家的是王家公子放出来的,想要引起其他人对赵公子的嫉恨,赏月这个——是轻月自己放出来的,估计是想钓男二上钩。】
【长见识了,原来古人也会用舆论战。】
【这不正常吗,古人又不是智障,那些文人早就会用笔杆子污蔑人了,想想《汉武故事》,汉武帝到现在还被人叫刘野猪呢。】
马车内,春柳气鼓鼓地:
「这群人真是胆大包天,敢编排皇家的事。」
「公主,你干嘛不下诏禁止啊?」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马车缓缓移动着,身后的热闹渐渐拉远。
没多久,马车就停在了此行的目的地——太尉府。
车夫跑到紧闭的大门前,握住铜环啪啪敲打了几下。
很快就有门房开了条缝隙探出来。
车夫低声说了句什么,还指了指马车,门房惊讶地睁大眼睛,脸上挂上了欣喜的表情。
他转头向后喊了两声,与另外一名仆人合力打开了大门。
太尉府仿佛被激活了,仆人们匆匆动了起来,有的擦着门口的石狮子,有的给地铺上了红绸,还有洒扫的,擦拭大门的,忙碌中透着井然有序。
如此隆重的举动令街上行人侧目。
没多久,一切准备工作就做好了。
我这才扶着婢女的手走下马车。
母亲携着大哥跪了下来,我连忙上去扶住:
「都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母亲执意跪下行了个大礼,才起身与我相携进了大门。
身后,仆人连忙挂上两串鞭炮点燃。
噼里啪啦响声大作,一整条街都知道今天公主回太尉府探亲了。
进了大厅,屏退下人,母亲泪水涟涟地抱住我:「我的月儿。」
她上下打量:「瘦了,也憔悴了。」
大哥皱了皱眉,连忙替她找补:
「母亲说笑了,果然是皇宫养人,公主气色比以前更好了。」
母亲擦了擦眼泪:「是是,我都高兴糊涂了。」
「对了,我已经叫人去请你父亲回来了,大郎,你去前面看着,你父亲回来就让他过来。」
「是,母亲。」
大哥转身出了门。
母亲拉过我的手:
「月儿你这次大张旗鼓回来是?」
我扬起笑容,却没有回答:
「多谢母亲今日配合女儿。」
她叹了口气也没再问,转而说起了其它事情:
「前段时间,你父亲请了恩典,让你二哥三哥都外放了。」
我起身福了一礼,歉意道:「是女儿连累你们了。」
她扶起我,嗔怪道:「一家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与母亲小声交流完情报,我出了门。
刚走到拐角处,一只手撰住我手臂将我拉到墙角。
看清人影,我松了一口气:「大哥,你干嘛?」
大哥皱着眉,神色复杂的看着我。
「月儿,你和父亲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面不改色:「大哥想问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二弟三弟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出生的时候,我也在。」
「你知不知道皇帝差点把我们都召进皇宫!」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响,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我定定地看着他,笑了:「哥,我们回不了头了,要么赢要么死。」

-25-
夜晚,我坐在屋檐上看着月亮。
突然瓦片发出咯吱的响声。
我没有回头:
「你再不来,我就要回去了。」
江佑低沉压抑的嗓音响起:「你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呀!」
我侧头看他,眼神里浸满了温柔:
「但没关系,今天等不来你,我就明天等,明天等不来,我后天等。」
江佑喉咙滚了滚,蓦然别过头:
「司轻月,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
我露出笑容:「可你还是来了。」
江佑脸色极冷:
「你大张旗鼓地回太尉府,闹得满城皆知,也不怕宗室对你下手。」
我灿然笑了,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心凑近:
「江佑,这么担心我,你当我孩子的父亲可好。」
江佑愣住,随后狼狈地移开视线。
他双目染上了红意:
「司轻月,你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别来这套。」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额头渐渐泛出了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滴进衣领。
这么个大块头,长腿蜷缩在屋檐上,身体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还有几分可口。
沉默了几秒,我轻声道:
「上次你说天上的明月照在路边的顽石上,顽石只会投下一片阴影。」
「可是江佑,如果明月只愿意照顽石呢?」
江佑长睫微颤,他看着我,眸里满是不敢置信。
「我说了,别招惹我,我不吃这套。」
我扬起嘴角:「你伸手。」
他的理智叫嚣着『不要听』,可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动了。
我将手伸向天上的明月,虚握住,然后,放进了他手心。
「看,我把月亮摘下来,送给你了。」
他怔怔地看着手心,突然紧紧握住。
他抬头,漆黑的眸灿如星辰:
「司轻月,我不会放手的,她到了我手里,我就不会放手。」
似承诺,似警告。
【呜呜呜,我的江月 cp 圆满了!】
【女配真的好会,男二得心动死了吧,接下来,请为我们女配姐姐赴汤蹈火吧!】
【呵呵!已经赴汤蹈火了亲,男二上次就为了女配,把女主都嘎了,这个世界真疯癫。】
我轻轻笑了。
奖励似的扑进他怀里。
真乖呀,江佑。

-26-
皓月宫内,烛火全熄,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贝窗洒进来。
影影绰绰间,能看到锦绣游凤床上,身影交叠。
黑暗中,江佑眼神亮得惊人,粗重的呼吸粘腻潮湿。
他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声音粗哑:「月儿,不行。」
我坐上他的腰,俯身吻了吻滚动的喉结。
「怎么不行,你不行呀!」
江佑眼眸瞬间染上了红色,他挣扎着,身体却一意孤行地迎上去。
势如破竹。
月色慢慢沉下,一缕天光乍起。
他终于停下。
我已经浑身绵软,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嘿嘿嘿瑟瑟,我看到了瑟瑟!】
【看月儿这模样,男二不会横冲直撞了半宿吧?】
【大胆点,我猜一宿!】
【可恶的 404,有什么是我尊贵的盐选会员不能康的,我要回放,我要去马赛克。】
【我也……大家一起刷上去让官方看到。】
弹幕滚动得飞快,我根本无力捕捉。
江佑爱怜地亲了亲我汗湿的额头,眼神坚定:
「月儿,我要走了,等我回来。」
我抚摸他颈上跳动的筋络:
「五个月。」
「五个月后,就是我选驸马之时,你可要快点哦。」
江佑手臂倏然收紧。
临走前,我叫住他,漫不经心地吐出残忍的话:
「我昨晚叫人去江府接你父母了。」
「现在他们应该到我的别院了。」
江佑僵住,不可置信地回眸。
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放心去,我会好好照顾伯父伯母的。」
「江佑,你会理解的,对不对!」
【女配你没有心!这句话我已经说累了!】
【卧槽带感!这才是一个帝皇该有的样子。】
【呜呜我以为月儿至少是有一点点喜欢男二的。】
【女配疑心也太重了,她就这么不相信男二对他的感情吗?】
我收回视线,勾出一抹冷淡的笑意。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怎么会不相信爱情呢?
可是当权势和爱情在天平两端时,我只会选择权势。
说我以己度人也好,小人之心也罢。
我相信江佑,但也不会拒绝多一份保障。

-27-
六月二十三日,盘踞在锦州山岭一带的白巾军卷土重来。
以锦州ẗŭ̀₂为据点,进军江南迅速占领了大片江南之地。
打头的首领是一位年岁未过三十的青年,以治军严谨,手段铁血闻名。
起义的火焰迅速蔓延,无数底层人士纷纷响应。
白巾军人数在短短一月功夫扩张至三十万人。
七月十五,白巾军攻下江南。
七月二十九,攻沧州。
八月十二,定州沦陷。
【男二猛猛地很安心。】
【包的。】
消息传到朝堂时,已是八月底。
皇帝看到战报,急怒攻心下,当朝吐血晕厥。
此时,军队已逼近幽州。
过了幽州,便是京城所在的白州地界。
大厦将倾。
朝堂上下没了主心骨,顿时乱作了一团。
这时候,太尉司沣年出面,提议拥立公主李轻月为皇太女,临朝称政。
九月初一,我被急匆匆拥上太女宝座。
还未等商议出领兵人选,就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
紧接着,我又急匆匆地登基,成为大周第一位女帝。
九月初三,朝野上下一片惨淡。
我下了登基后第一道圣旨,派太尉长子司轻言前去招安。
所有人都认为我疯了,却没人出头阻止。
眼看就要亡国了,谁也不愿意在此时做一个罪人,满朝上下尽是骨头绵软之辈。
九月二十日,白巾军投降。
十月初一,万众瞩目中,白巾军主帅抵达京城。
我穿着明黄龙袍,带着百官,站在城墙上迎接他。
高头战马,一身银甲,寒光冽冽,他抬头对上我,冷硬的眸瞬间暖了下来。
【终于,大结局了,我宣布这就是正剧!】
【好激动啊,皇位、爱人,轻月什么都有了。】
【瞧瞧男二这没出息的样子,忘了女配是怎么威胁他的吗?就这么不反抗了?脑子有问题吧!】
【楼上的笑鼠了,人家自己乐意,你还替他委屈上了,不过男二确实脑子有病。】
【恋爱脑怎么不算是一种病呢!】

-28-
又是一个明月夜。
同样的宫殿同样的床同样的身影。
男人如猛兽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我,动作狠厉。
我有些难以承受,软软地一巴掌扇过去。
「你轻点,小心伤着孩子。」
他骤然停下,不可置信道:
「你说什么?」
我不耐地又一巴掌:
「停下干嘛!」
他眸中发出不可思议的亮光,有些手足无措:
「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事?」
我双手攀上他肩膀:「满三个月了,你轻点就好。」
江佑视角番外

-1-
我从小就察觉到,我的家庭有秘密。
作为一个普通商人家的孩子,我还是我父亲的独子,可父亲却没有教过我从商之道。
我学的是四书五经,君子六艺,兵法谋算。
而在大周,商人是贱籍,一个世袭的,无法科举也无法从军的贱籍。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需要学这些。
可父亲让我学,我也便学了。
后来,父亲为我定了一门亲事,新娘是倚翠楼的花魁毕萤。
而原因居然只是算命人口中的一句,她旺我。
我知道父亲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不会因为这种荒唐的原因做出这个决定。
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那个秘密,家里一直掩藏的秘密。
我无法理解,却在父亲的坚持下妥协了。
成亲前,我潜入倚翠楼,见到了那个即将成为我妻子的人。
柔弱,漂亮,与世间女子没有什么不同。
我以为我的一生也就那样了,可那一夜,我推开新房的门,看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明媚、美好,如天上的皎皎明月。
当然,她的脾气也和她的外表一样,张牙舞爪的,无比生动。
我很庆幸,我同意了父亲娶妻的请求,否则娶毕萤的就会是别人。
而她也会出现在别人房里。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动人,像一只对着猎食者挑衅的小动物一样,自以为吓住了它,却不知道,猎食者只要轻轻张开嘴巴,就能把她叼在嘴里。
幸好是我,幸好我足够理智。
我送她回了太尉府,她故意当着我的面叫来了府医,查出她被下了蒙汗药。
看着她眼泪不住滴落,明知道她有故意的痕迹,我还是心疼了。
心疼到想要冲到邕侯府杀了那个男人。
那时候的我不愿承认心底卑劣的心思。
看,你的未婚夫给你下了蒙汗药,你不用再嫁他了。
「需要我做什么?」
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做好了决定,只要她点头,只要她说一声需要,我就会为她冲锋陷阵,为她扫除障碍。
可她不需要。
也是,她是太尉千金,她有的是人,和手段去解决问题。

-2-
我回了江府,直接找到父母摊牌。
父亲脸上惊怒交加, 他抓着我的手,要我一定要把毕萤带回来。
我头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态。
我知道, 她关乎着那个秘密。
可不知怎的,我拒绝了。
我突然不想要知道这个秘密了,无论它多重要。
在这一晚, 父亲告知了我全部秘密。
原来,我是义军首领的后代,我的身后还站着一群人, 他们在等我成长, 等着托举我问鼎天下。
而毕萤, 本是父亲一时恻隐下才被留下性命,可随着老皇帝一天比一天苍老, 却没有一个皇子皇女出生。
她就渐渐变得重要了,父亲把她当成了一条捷径,或者说, 一个通往权利的阶梯。
可我们都没想到, 不过一个晚上, 事情就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狂奔而去。
我也没想到,小姑娘居然这么刚, 直接带着兵马夜闯侯府,不仅毁了毕萤的容貌,还差点伤了侯府世子。
然后,皇帝降罪,两败俱伤。
我探进侯府时,恰巧碰到皇帝降旨赐死毕萤。
思考片刻,我还是暗中配合侯府世子留下的人手完成了偷天换日的举动,将毕萤带回了江府。
那时我想的是,如果皇帝最终降罪小姑娘一家,我就想办法用毕萤将她换出来。
意外的是,她当晚就派人来找我。
抱着心底隐蔽的欣喜, 我毫不犹豫地去了。
也是这一天, 我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大到直接将我的心思砸个七零八落。
从太尉府出来,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可命运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一次又一次,我放不下,断不离, 我知道她只是在利用我。
我清醒着痛苦, 用尽全身力气割舍。
直到那晚,小姑娘笑意吟吟地看着我:「江佑, 你伸手。」
身体拒绝不了地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她将手伸向天上的月亮,虚握住, 然后,放进了我手心。
「看,我把月亮摘下来,送给你了。」
我呆愣住。
现在, 月亮是我的了。
那一刻,花是香的,风是甜的,连黑夜都格外甜蜜。
女孩笑得月牙弯弯的。
我望着她, 心跳舞起了一场盛大的狂欢。
不逃了。
我想,既然逃不掉,那就让我穷尽一生去追随吧。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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