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负心郎

夫君中了探花,婆母催促我们赶紧要个孩子。
当晚一壶酒下肚,醒来却在公爹榻上。
婆母冲进来扇我耳光,「你个不知羞的小娼妇!」
夫君神色冰冷,「看在你为我崔家操劳十三年的份上,是自请下堂还是毒酒一杯,自己选吧。」
我知道,今早是夫君把我抱到公爹榻上。
他不曾犹豫,更不曾发现我眼尾划过的泪。
我垂下眼睫,「和离吧。」
崔凌一纸休书扔我脸上。
我转身去了县里找到林媪。
她是平阳侯夫人的乳母,前来找寻丢了十三年的嫡小姐。
我上前跪下:「冬娘愿意认祖归宗。」

-1-
林媪激动落泪,连忙将我扶起,「好好好,咱们这就启程回家。」
见我失魂落魄,林媪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她轻叹一声,握住我发凉的手,「小姐莫伤心,侯爷和夫人,还有世子,他们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林媪说父亲母亲是而立之年才有的我,之前母亲生兄长时伤了身体,太医说想要再孕是一件很难的事,于是在母亲怀上我之后,全家人慎之又慎。
十个月后,六斤八两的我呱呱坠地。父亲母亲对我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分外疼惜,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那些年的长安城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平阳侯府的小姐乃是长安第一宝!」
父亲有从龙之功,是朝中重臣。
母亲出身更是贵重,她是皇太祖一母同胞的小妹,又曾在夺嫡之争中助力当今天子登上帝位。
深受天子敬重,可谓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而兄长年纪轻轻便已是战功赫赫的骠骑将军。
崔凌于他们而言,微小如蝼蚁,他们轻而易举便能让崔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走丢这十三年,每年都有人上门冒充相认。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平阳侯府钻,我却在被林媪找到的时候,告诉她:「这里有我的夫君,我的家。」
「崔凌?凤阳郡主榜下捉婿相中了他,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十五。」
我不信。
崔凌走之前明明跟我承诺,「倘若高中,定不负冬娘。」
崔凌样貌好,会读书,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才子。
喜欢他的女子犹如过江之鲫,比我会挣钱的比我能干的比我好看的多得是,但崔凌从未多瞧她们一眼。
他总说:「她们再好也不及冬娘半分。」
可在昨晚,我偷听到他们一家三口商量如何把我解决掉,好让崔凌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和凤阳郡主完婚。
向来亲切的婆母说要用砒霜把我毒死,对外就称我给猪圈杀虫的时候不慎误食。
和蔼的公爹则说给我的牛下药,让它在帮我拉车进城卖猪肉的时候发疯发癫,将我拖下山崖摔死。
细心温柔的夫君冷声否掉他们的提议,「我刚中探花,冬娘就死掉,外人定会起疑。而且我们崔家能发达全靠冬娘,她要是就这么死了,我良心难安。」
原来话本子里说的都是真的,寒窗苦读的书生一旦高中,便瞧不起家中任劳任怨的妻子。
后面的话我不敢再听。
轻手轻脚回到房间躺下,我缩成一团抱紧自己,静静等着天亮跟崔凌提和离。
昏昏欲睡间,崔凌把我抱到了公爹榻上。
他没要我的命,选择以清誉为要挟。
这世道对女子尤为严苛,女子名声一旦坏了,这辈子也就毁了,到时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说什么最毒妇人心,男人分明才是最狠的。
他们权衡利弊,懂得取舍,真心在他们面前一文不值。
我不要崔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要让他整日活在前程尽毁的惶恐之中。

-2-
启程前,我去找挚友林燕告别。
三年前,我刚到县里摆摊,被人笑话哪有小姑娘家家出来卖猪肉的,他们欺负我只有一个人,找借口掀了我的摊子,抢走我的猪肉。
多亏有林燕仗义相助,才没让他们得逞。
后来也是林燕帮忙找了个合适的摊位,我才能安心卖自家的猪肉。
得知我要去长安,林燕很无奈,「别告诉我你是要去找崔凌。平时你进城卖猪肉,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没见他接送过你一次,我说他是个没良心的,你说他忙着备考,不能分心。
「现在崔凌中了探花,朝廷肯定给了他回家报喜的时间,这种时候都不来接你,可见他就是一个白眼狼。
「要不是你把崔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起早贪黑卖猪肉挣钱供他念书,就凭他家那一亩三分地和好吃懒做的爹娘,他哪能有今日的风光?
「他若是知感恩,就该八抬大轿接你去长安享福,而不是让你自己过去。」
说起崔凌,林燕就一肚子气。
记得三年前我刚及笄,林燕说想撮合我跟她兄长,可我告诉她自己喜欢崔凌,那会儿的林燕也像现在这样,气得不行。
「那崔凌就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只知道念书的书呆子!
「而且他会试考了两次都落榜,能有什么出路?
「他爹娘又是游手好闲的德性,养家的担子全在你身上!
「冬娘,你才十五岁,难道真的要为他们崔家当牛做马一辈子吗?」
那时候我觉得婆母和公爹虽然懒了些,但他们能拿我一个外人当亲女儿对待,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自己年轻又还能挣钱,撑起一个家并非什么难事。
至于崔凌,我对他在仕途上并没有什么要求,只愿他平安快乐就好。
如今看来,自己真是愚蠢可笑至极。
人不是突然坏掉的,是因为他们秉性如此。
怪我自己识人不清。
我勉强打起精神笑笑,「我们已经、」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
是崔凌。
他朝我递出一个包袱,眉宇间尽是冰冷和厌恶。
「拿了休书就来找别的男人,你就不怕旁人议论你和林县尉早有勾连吗?」
我和林县尉总共见过不到三次,崔凌是怎么敢说出这种话的?
曾经我以为光风霁月的人,原来是如此的令人作呕。
林媪还在等着,我不愿浪费时间同崔凌争执这些莫须有的事,林燕却忍不住,她指着崔凌的鼻子骂:「嘴这么臭,看来没少吃屎!冬娘在你家累死累活十三年,将将及笄就嫁给你这个大她十三岁的老男人!
「她为人如何,你再清楚不过,现在跑来说这些诋毁她的话,你就不怕被雷劈吗?别忘了你能有今日,全靠冬娘!
「谁不知道你崔家以前半年都吃不上一回肉,是冬娘到了你家,你们日子才好起来的!人在做天在看,你敢负冬娘,必定遭天谴!」
「我负她?」崔凌轻扯嘴角。
他看向我:「是不是你自己提的和离?」
「是。」
崔凌眼里是明晃晃的威胁。
但凡我敢说不是,他就会说我勾引公爹。
我曾看过一个话本子,里面有一女子被人污蔑与小叔有染,无人在乎事实是什么,都传她不知检点,对她口诛笔伐。
即便大家后来知道没有这回事,可还是说什么无风不起浪。
反观另一个男子,趁着醉酒轻薄了大他二十岁的嫂嫂,旁人都说:「不可能,他嫂嫂一把年纪,又没什么颜色,他怎么可能看得上?」
真相曝光后,无人谴责男子醉酒胡来,都道定是嫂嫂勾引了他。
这世道对男女总是区别看待。
话本子如此,现实更如此。
林燕不可置信地将我盯住,「为什么……」
「我不愿与人共侍一夫。」
轻飘飘的话从我嘴里出来。
最心痛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我冲林燕笑笑,「不难受,我马上就要到长安去过好日子了。」
林家出来人,说林母身体不适,叫林燕进去。
林燕红着眼睛紧紧抱住我,「有什么需要尽管来信。」
「好。」
林燕走了,崔凌将包袱往我脚边一扔。
东西散了一地,都是我穿过的用过的。
在崔家待了十三年,原来也就这点东西。
我把它们挨个捡起来装好,送给了路边的乞丐。
东西虽旧,但都干净完整。
只剩一根木簪在我手里。
它是崔凌亲手为我雕刻的及笄礼。
崔凌见我留下它,以为我这是放不下,「你我如今已是两条路上的人,正所谓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你一个杀猪女该去找个屠夫才合适。」
不料我轻轻一折,便让木簪断成了两截。
正如我和崔凌的感情,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崔凌薄唇微抿,压下眼眉,「你去长安做什么?」
「探花郎这是怕我皇城击鼓,告你抛弃糟糠妻?」我拍去手上的木屑,笑着抬眸。
崔凌眼底生出戾气,「别忘了,十三年前如果不是我崔家买下你,你现在就是青楼里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子。」
「谢谢啊。」我轻描淡写回了一句,转身走在前头。
崔凌追上来抓我的手,咬牙切齿,「你要敢胡闹,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常年干重活力气大,轻而易举就把人甩了开。
甚至还震得崔凌踉跄了两步。
崔凌没想到会被一个女人险些推倒,白皙的脸瞬间染上怒色。
我不看他,径直朝着不远处的林媪走去。
身后传来崔凌的哂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原来是要去长安给人当丫鬟。也是,你一身蛮力,不当丫鬟保护主子,可惜了。」
我停住回头,「探花郎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赌你下次见到我,笑不出来。」
「有何不敢?」崔凌袖子一甩,手背到身后,「堵住为何?」
我莞尔一笑,「若被Ŧŭ₋我说中了,探花郎就学狗叫浇柱,反之,我任由崔公子处置。」
崔凌胸有成竹。
我向林媪借来纸墨递给崔凌,由他立下字据。
等他签好名字,我再摁下手印。
收好字据,我很期待下次见面。

-3-
五岁那年,我上山捡柴脚滑踩空滚到山脚。
途中脑袋撞上石头,等我再次醒来,从前的事已忘得一干二净。
额头上碗底大的一个疤,和手臂上三指宽的疤都是那时候留下的。
路上林媪同我讲了许多五岁以前的事,希望能让我想起一些,但我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在见到全然陌生的家人时,我的一颗心跳得极快。
快到发痛。
痛到难以呼吸。
母亲拥我入怀,轻拍我的后背,「央央不哭Ṱú⁸……」
我这才发觉自己哭了。
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掉。
央央是外祖母在世时为我取的乳名,映贞则是外祖父在世时为我取的大名。
听林媪说两个人为了取这两个名字,还吵了一架。
他们都觉得对方取得不够好。
父亲母亲无奈,只好拿出纸条写下名字,让我自己挑选。
最后选到央央和映贞,外祖母和外祖父高兴得不行,立马当场和好。
林媪还说,其实所有纸条上写的都是央央和映贞。
可见我从出生起,就被家人浓浓的爱意包围。
我走丢后,父亲母亲一夜白头,爱说笑的兄长变得沉默寡言,他们每一天都在盼着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到我的身影。
外祖母和外祖父临终都在为我祈祷,希望我能早日归家。
他们思我念我,我却在被林媪找到的时候,不愿归家。
心如刀绞,泪水愈发汹涌,母亲低头为我擦拭,温柔的双眼满是心疼,「央央不哭……不哭……」
叫我不哭,她自己却哭得厉害。
我伸出手,拭去泪,「母亲不哭。」
父亲也红了眼睛,他背过身去,悄悄抹掉泪花。
兄长姗姗来迟,手上拎着香满楼的荔枝酥山和透花糍。
是我从前最爱吃的两样东西。
林媪说我有次生病,特别想吃荔枝酥山,可那是冰凉之物,得等病好了才能吃。
父亲母亲不同意,我就抓着兄长软磨硬泡。
兄长实在拗不过我,夜里跟做贼似的溜进我房里,结果刚要给我喂一口荔枝酥山就被母亲当场拿下。
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可在看见兄长递来的东西时,仍旧会情不自禁扬起嘴角。
「谢谢阿兄。」
分别十三年再见,我和这个家并没有想象中的生疏。
而我在长安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我在村里生活了十三年,去过最热闹的地方是县里的庙会。
长安繁华,我以为自己会很难融入,没成想还不到半个月,就适应得差不多了。
期间父亲与兄长告了假,每天和母亲一起陪着我四处走动。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平阳侯府走丢十三年的女儿回来了。
数不清的帖子递进平阳侯府,都在问什么时候办团圆宴。
时间定在下个月十六。
崔凌和凤阳郡主完婚的第二天。
按辈分,崔凌到时候得随凤阳郡主给我下跪敬茶,喊我一声表姑。

-4-
崔凌在返程途中去益州叩谢了他的恩师。
ƭũ̂³这次会试,他被人陷害牵扯进了一桩舞弊案,是主考官方太师亲自查明真相,还他清白。
在益州待了数日,崔凌才回长安。
此时离他与凤阳郡主成婚的日子不到六天。
这天,崔凌和几位友人在香满楼小聚。
一位友人感慨:「崔兄真是命好,家中有懂事能干的小妹挣钱供你念书,而今中了探花又被凤阳郡主相中,日后我等再见,可就要称呼崔兄为郡马了,到时还望郡马能够提携一二。」
「还望郡马能提携一二。」
另外几人齐声向崔凌敬酒。
一声声郡马叫得崔凌飘飘然,「好说,都好说。」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我让店小二送去一壶剑南春,就说是恭贺探花郎新婚之喜。
很快,就听见崔凌问店小二:「你可知隔壁是谁?」
「是平阳侯府的小姐。」
店小二刚说完,桌上就有一人接过话茬:「先前听闻平阳侯府从人牙子嘴里审出了走失小姐的下落,没想到还真被找回来了。听说是在襄平的一个小县城里待了十三年,我没记错的话,崔兄也是襄平人,说不定崔兄还见过这位陈小姐。」
崔凌手里的剑南春砰一声搁到桌上,像是突然被吓到,没拿稳。
他看向说话的人,「可知这位陈小姐是何模样?」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了摇头。
「这位陈小姐在外总是戴着帷帽,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大概只有平阳侯府的人才知道她的长相。」
「都说陈小姐小时候像极了她的外祖母,想来长大之后也和已故的太皇太后没差多少。」
「太皇太后年轻时乃天下第一美人,这位陈小姐必然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在一片夸赞声当中,贴身丫鬟春雪为我推开面前的两扇门。
「不好意思,映贞让各位失望了。」
我摘下帷帽,露出额头上的疤。
几人倒吸凉气,眼里流露出惋惜之色。
当然,除了崔凌。
他眉头紧皱,背脊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盈盈一笑走过去,「探花郎怎么好像不认得我了?」

-5-
方才猜测崔凌见过我的那人高兴地一拍桌子,「还真被我说中了!不知崔兄与陈小姐是如何认识的?」
「我和探花郎、」
「谈不上认识,只是陈小姐在县里经营了一家猪肉摊,我去赶集的时候同陈小姐有过几面之缘。」
话刚出口就被崔凌打断,我轻轻蹙眉,「探花郎这是在急着跟我撇清关系吗?」
崔凌的迫切,桌上几人都看在眼里。
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言行反常。
我好整以暇地等着崔凌下文。
只见他起身向我行礼。
「陈小姐赠我猪肉,我教陈小姐识字,这是礼尚往来。过去陈小姐念着我的好,愿意叫我一声兄长,是我的荣幸,眼下陈小姐今非昔比,绝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待我,若是叫人误会,那可就麻烦了。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女子清誉向来重要。」
崔凌镇定自若,仿佛事实真如他所说。
演得这么好,不去登台唱戏真是可惜了。
崔凌怕我说出和他的过往,我亦没有自揭伤疤的癖好。
「探花郎说的是,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
闻言,崔凌松了口气。
我转身离开,却又在即将跨过门槛时突然停下。
待我回头时,瞥见崔凌袖子底下的两只手猛地攥紧。
我笑笑,「上次嫂嫂教我用我更省力的办法剔猪腿骨,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嫂嫂,还请探花郎代为告之。」
这个嫂嫂显然不会是金尊玉贵的凤阳郡主。
「崔兄你成亲了?」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崔凌。
我眨眨眼反问:「探花郎成婚已有三ťṻⁿ年,这事你们不知道吗?」
崔凌薄唇抿紧,脸上没什么血色。
倘若我现在只是个丫鬟,崔凌绝不会是这副嘴脸。
他会先驳斥我,再寻个借口将我除掉,让我永远也不能再碍他的眼。
一个人微言轻的小丫鬟,在他这位未来的郡马面前不值一提。
崔凌跟我打赌的时候胸有成竹,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沉默良久,崔凌低头苦笑,「我父母看她实在可怜,就把她从牙人手里买下,我拿她当亲妹妹对待,没想到她竟是这么向外人说我和她的,都怪我在拒绝她以身相许的时候不够严厉……」
寥寥几句就勾勒出一个对他情根深种且执迷不悟的小姑娘。
崔凌不去写话本子真是可惜了。
在另外几人此起彼伏的「原来如此」中,我轻轻摩挲着放在袖子里的字据。
崔凌归家那日,曾说圣上夸他字写得好,甚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连夸了他三次。
之后他的字便被争相传阅。
说长安城里无人不识他崔凌写的字。
事实证明,崔凌没有夸大其词。
长安城里的各大书斋,就属他的字帖卖得最好。
连三岁小儿都认得崔凌的字,更别提桌上这几位跟崔凌交好的。
白纸黑字,不知崔凌又会作何解释?

-6-
万万没想到才刚拿出字据的一个角,崔凌竟两眼一闭,当场晕了过去。
大夫说是旧疾复发所致。
此前崔凌为救凤阳郡主,左胸挨了一刀,伤口距离心脏不过一寸。
伤势严重是真的。
晕得蹊跷也是真的。
难不成我每次拿出字据,崔凌都要旧疾复发一次?
显然是行不通的。
当晚,崔凌送来帖子,说他白天突然晕倒,害我受惊,明日中午会在映月湖设宴向我赔礼道歉。
崔凌这是想赶紧处理掉我手里的字据,免得我用它生出什么事端。
旁的事,他可以胡编乱造,但字据是他一笔一划亲手写的,没那么容易狡辩。
「我既然受到惊吓,那我休息两天是不是应该的?」
春雪抿唇一笑,「奴婢这就去给探花郎回信。」
春雪原是跟在母亲身边伺候的,母亲见她行事机灵又会拳脚功夫,就派她来照顾我。
既然要朝夕相处,我和崔凌的那些事也就没瞒着春雪。
让崔凌等着的这两天里,春雪早中晚都会向我汇报崔凌的状态。
无非就是心不在焉、烦躁。
这也就是趁凤阳郡主去了益州侍疾,崔凌才敢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到第三天,崔凌再次递来帖子,先是关心了我的身体一番,再说他傍晚在映月湖设宴,若我有空,请前去吃顿便饭。
宴席设在湖心的一艘画舫上,我刚进房间,便听见崔凌哽咽地唤了声「冬娘」。
四下无人,只有我和崔凌。
他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来抓我的手,「冬娘你五岁到我家,深知我考取功名有多不容易,此番若不是方太师相助,我就遭了牢狱之灾。
「凤阳郡主又是方太师的外孙女,我实在不好拂了她的意。
「冬娘你应该也知道,凤阳郡主这人是出了名的霸道,但凡她看上的,必须要得到。
「当初她喜欢长兴伯,就逼得长兴伯的意中人跳崖,堂堂伯爵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老百姓。
「冬娘,我会那么对你,实在是无奈之举。」
说到最后,崔凌红了眼眶,仿佛他真是被逼无奈。
我叹了口气,替他擦去眼泪,「所以你那般狠心地对我,是为了我好是吗?」
「冬娘,我对不起你。」
崔凌顺势握紧我的手,一句话哽咽三次,似乎他真的对我充满愧疚。
我牵动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跟我说?」
崔凌满眼凄怆,「只有让你恨我,你才能彻底放下离开。」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既如此,现在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探花郎不日便要与凤阳郡主成婚,这是想让我去抢婚不成?」
委屈的眼泪说来就来,我甩开崔凌的手,转身就哭。
崔凌赶忙安慰:「我并非这个意思,是我自己午夜梦回,总看见你伤心落泪,也是我自私,想得到你的原谅。」
确实是自私。
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像崔凌这般自私自利的小人。
一边想做Ţû⁹郡马,一边又想借我攀上平阳侯府。
既要又要,恶心至极!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味哭泣。
崔凌耐着性子,低声下气地一遍遍问我:「冬娘,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
在不知道第几遍过后,我终于正眼瞧他,「跪下。」
崔凌脸色一僵,「冬娘……」
他该不会以为跟个孙子一样在我面前转来转去,我就能原谅他吧?
心下嗤笑一声,我委屈道:「父亲母亲和兄长待我如珠似宝,倘叫他们知道崔郎的所作所为,崔郎不仅会丢了仕途,说不定余生还得在牢狱里度过。是我从中周旋,崔郎才能安然无恙。」
崔凌攥紧了手,「当真只要我下跪,冬娘就会原谅我?」
「跪吧。」
早在回家第一日,兄长就说他要抓了崔凌,打他个半死不活。
父亲母亲也说要将崔凌流放岭南,罚他终身不得再回长安。
但我觉得这两种惩罚都太轻了。
崔凌不是喜欢攀高枝往上爬吗?
那我就让平阳侯府成为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
终有一日,这把刀会落ŧû₄下,斩断他的青云路。
现在,崔凌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乖乖跪下。
他不仅要跪,还得跪得让我开心。
这会儿崔凌像条乞食的狗一样伏在地上,仰头望着我,「冬娘,能原谅我了吗?」
我拿出袖子里的字据,微微一笑弯腰,「如果我说原谅你了,你下一句是不是就让我把它交给你?」
崔凌终于意识到我前面都是装的,温和的眼神陡然变得尖锐阴狠,「冬娘!」

-7-
「我叫陈映贞。」我慢慢站直身体,垂下视线,冷眼纠正。
崔凌咬牙切齿,「陈映贞!你别欺人太甚!」
崔凌咬牙切齿想要站起来,被我一巴掌扇回去继续跪着。
我在崔家干了十三年的重活,崔凌就养尊处优了十三年。
瞧瞧,这细皮嫩肉的脸都出血了。
「想要回字据可以,只要你按承诺做到就行。」
「不可能!」
崔凌挣扎着想爬起来,我一脚踩在他的心口,他登时往后一倒,闷哼一声,再难翻身。
「好啊,那我就把这张字据交给各大书斋,想必不到一个晚上就会传遍整个长安,届时看你怎么解释。」
「你就不怕旁人知道你爬公爹的床吗!」
崔凌目眦欲裂地将我瞪住。
我浅浅一笑,「看来探花郎这是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你现在能跟我说话,是因为我还不想要你的命。」
崔凌两只手捏得咯咯作响,然而他什么也不能做。
只能乖乖狗叫,乖乖表演狗浇柱。
戏看完了,也该走了。
我叠好字据放回袖子,「探花郎的表演不及路边野狗的三分之一,着实无趣,再给探花郎一个机会,只要探花郎能把我这些年花在崔家的钱还回来,我就把字据还给你。」
「陈映贞!」崔凌双眼血红,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剥。
我没理会,转身就走。
崔凌除了照做,还有别的法子吗?

-8-
崔凌只是一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按理说光凭他那点俸禄,要想还清我花在崔家的钱,得到猴年马月去了。
可他不到两天时间便凑齐了。
虽然我没算过自己具体给崔家花了多少银两,但两大箱黄金肯定是够了的。
这次我说到做到,把字据给了崔凌。
刚拿到手,崔凌就把字据给烧了。
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春雪检查了两个箱子,确认都是黄金。
「小姐,您说他这些金子都是从哪儿来的?」
看崔凌刚才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黄金应该是凤阳郡主给的。
就是不知道崔凌是怎么跟凤阳郡主说的。
但是稍微想想也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吉祥话。
翌日便是大婚,我这个做表姑的按礼数得去给凤阳郡主梳头送吉祥话。
等我说完,凤阳郡主屏退左右,说有几句体己话要跟我这个多年未见的表姑讲。
她起身,从梳妆台上拿过一根金镶翠蝶碧玺花蝠簪在我发间比划。
「只要表姑守口如瓶,我和崔郎日后会多多孝敬您的。」
簪子落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凤阳郡主扶我坐在铜镜前,笑靥如花道:「崔郎拿她当妹妹,可她却对崔郎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孰是孰非,想来表姑心里也清楚。表姑就莫要再犯糊涂,为了那三瓜两枣去威胁崔郎。万一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威胁?
我无声一笑,原来崔凌是这么说的。
「郡主就这么相信探花郎?」
「崔郎曾舍命救我,我自然是相信他的。」
可他救你并不影响他骗你。
不过这句话我没说。
仅凭三言两语就想让凤阳郡主看清崔凌这个人,不现实。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让人进来继续梳妆。
有个丫鬟在跨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裙摆,摔了手里的石榴珊瑚盆景。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这一摔,凤阳郡主顿时沉了脸,罚丫鬟自行鞭腿二十下。
一个时辰后,听说那丫鬟没挺过来,去了。
记得让春雪去后院查看的时候,那丫鬟明明只是腿脚不便,并无性命之忧。
有人说凤阳郡主这是和我闹了矛盾,转头把气撒到丫鬟身上。
第二天团圆宴,我喝下凤阳郡主敬的茶晕倒,旁人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凤阳郡主气不过,蓄意报复。
兄长连忙找来太医为我诊脉,隔着屏风,我看见凤阳郡主脸色惨白地杵在原地,「我没有!不是我!」
她不停重复着这两句话,可惜没人信她。
很快,崔凌正气浩然地抓来一个丫鬟,「说!你为什么要在茶里下鹤顶红?」
在场之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咬牙切齿,「之前逼死长兴伯的意中人,昨天又打死一个丫鬟,今天竟胆大到毒杀平阳侯府的小姐,她分明是仗着自己的外祖父是帝师就为所欲为!」
「我没有杀她们!」凤阳郡主气红了眼。
「快说!」
崔凌一声催促,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是奴婢想为死去的姐姐报仇,这才在郡主敬的茶里下了药。」
如此拙劣的解释,根本就没人信。
大家都认为崔凌这是护妻心切,随便找了个人给凤阳郡主当替罪羊。
现在他们连同崔凌一起骂。
凤阳郡主哽咽:「崔郎……」
崔凌温柔笑笑:「有我在,一定会没事的。」
这时,我抬眸看向太医。
太医会意,拱手道:「小姐只是中了暑热,并无大碍。」
全场哗然。
崔凌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僵硬。
他想借凤阳郡主的手除掉我,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昨天死掉的丫鬟是为了给今天造势,刚才假惺惺的维护是为了蒙蔽凤阳郡主的眼和心。
今天要是成了,那崔凌便是一举两得。
既解决了我这个祸患,又让凤阳郡主对他死心塌地。
我走出屏风,看着崔凌黑沉沉的眼,缓缓一笑,「不惜以别人的性命来换郡主安全,探花郎对郡主的情谊,真是感人。」
刚刚太医并未说我是中毒,他就找来一个凶手,信誓旦旦说她给我下了鹤顶红。
可见心急是办不好事的。
这下,全都是骂他崔凌草菅人命的。
没过多久,大街小巷就都知道今科探花郎不把人命当回事,是个冷血无情的东西。
崔凌成了过街耗子,人人喊打。
天子停了他的职,让他好好反省,归期未定。
不料才过一天,崔凌就官复原职。

-9-
尚在病中的方太师从益州赶到长安,请求天子治他管教不当之罪。
凤阳郡主自幼失去父母,从小便跟在他身边。
方太师认为凤阳郡主如今的霸道无理,都是他惯出来的。
而崔凌在宴会上的所言所行,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妻子。
言外之意,崔凌不过是尽到了身为人夫的责任,有什么错?
至于是谁错了,显然只会是凤阳郡主。
得知自己的外祖父都在天子面前说了什么,凤阳郡主只觉得不可思议。
「长兴伯的意中人是被他父母逼死的,这您是知道的。
「那丫鬟也不是被我打死的,她是自杀的,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大理寺的仵作。
「而我是您一手带大的,我什么品性,您明明最清楚。」
凤阳郡主含泪质问方太师,得到的回答却是:
「婉婉你是女儿家,不用考取功名,你也就不知道崔凌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他的策论写得极好,按理说前两次会试不该落榜,可他无权无势,便遭人使了绊子。
「崔凌历经波折才有今日,让他因你葬送前程,你真的忍心吗?」
「为了一个外人,毁掉我的名声,您就忍心是吗?」
凤阳郡主痛心疾首,方太师只是心疼地叹了口气,让她以大局为重。
当今天子原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几经波折才重回长安。
登基初期,朝堂动荡,官员们大换血之后,天子重开科举,广纳贤才。
方太师不忍看崔凌就此埋没,便把自己的外孙女推到风口浪尖。
长安城里都说凤阳郡主是祸水,是毒妇。
说要不是她,探花郎又怎么会干出那等鬼迷心窍的事?
至于崔凌,他找到了方太师这座更大的靠山,便对凤阳郡主不假颜色。
他说:
「过去长兴伯意中人跳崖身亡的时候,大家也是这样骂郡主,以前郡主能熬过去,现在肯定也没问题。
「女子一旦出嫁,荣辱便全系在丈夫身上,郡主应当知道只有我好了,你的日子才能好过。
「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而不是整日困在儿女情长里,郡主会理解我的对吧?」
见识到崔凌的无情,凤阳郡主气得大病一场。
期间崔凌为了照顾凤阳郡主,衣不解带,消瘦了十多斤。
待凤阳郡主痊愈时,他已没个人样。
长安城里都赞崔凌是个好丈夫。
不到半个月,崔凌就连升三级。
升迁宴上,他用我们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说:「不知冬娘可清楚我现在的处境?」
我没理会,崔凌便加深了笑意,「倘若是平阳侯府动了我,那便是与天子为敌,与黎民百姓为敌,冬娘若不想平阳侯府背负骂名,就请在今晚子时到映月湖一叙。」
眼底一闪而过的欲望叫我顿时没了胃口。
见我脸色不好,崔凌假模假样关心了几句,又唤来府中大夫为我请平安脉。
惺惺作态,实在是令人作呕。
崔凌还是太心急了,都没意识到他自己违背了大周律例。
这条律例,足以彻底斩断他的青云路。

-10-
当今皇后陪着天子从民间到庙堂,其中辛苦,数不胜数。
登基之初,有大臣嫌她只是一个渔民之女,无权无势,不配为后。是天子力排众议,执意ṱűₐ立后,并颁布律例告知天下男子,勤劳持家的结发之妻,不可休。
崔凌公然违反,方太师再珍惜他的才华,也不敢和天子对着干。
当晚我没去见崔凌,而是好好睡了个觉。
次日天刚亮,我就精神抖擞地敲响了登闻鼓,状告今科探花郎崔凌抛弃糟糠妻。

-11-
平阳侯府走丢的小姐竟然在崔家待了十三年。
而且还和探花郎崔凌做了三年夫妻。
此事一出,震惊全长安。
我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一双手,虽然自打归家以后就一直有专人为我调养身体,但一些深入肌理的痕迹是不管用多少灵丹妙药也没法消除的。
比如左手大拇指上的疤痕,是五岁那年做饭被开水烫到,事后崔母随边弄了些草药给我敷上,说这点小伤犯不着看大夫。
结果伤口红肿溃烂,最后只能挖去腐肉再重新上药。
而横在右手掌心的那道疤,是崔父让我去学杀猪弄的。
猪没杀成,还差点没了一只手。
我说的是否属实,崔凌的态度就可以证明。
他待我要是问心无愧,早在知道我是平阳侯府小姐的时候,就会说出我曾在他家生活了十三年。
而不是此刻在金銮殿上,一脸苍白,满头大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方太师冷脸拂袖,转身就走,一个余光也没给崔凌。
殿外突然Ṱü₈一阵喧哗。
是崔家二老到了。
崔凌升官,接他们到长安享清福,没成想刚到长安就听说崔凌出了事。
此刻二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崔凌寒窗苦读这些年有多不容易。
接着又质问我:
「那年你跌下山崖,是凌儿背着你到县里找大夫,大夫说要是再迟一步,你的腿就废了!」
「还有凌儿肩上那道伤,是你被流氓欺负,他帮你教训他们的时候被砍的!」
「凌儿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他对你的好,难道你都忘了吗?」
两个人声泪俱下,试图用往事来让我心软。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我在崔家的十三年,没休息过一天。做饭、洗衣、犁地、播种、收割、养猪、卖猪肉,全都是我自己。崔凌对我的那点好,我早还清了。」
「是我们从牙人手里买了你,你才能有机会好好活着和家人团聚!」
崔母咬紧了腮帮子,一双吊梢眼狠狠瞪住我。
我笑了,「买下我不过是因为崔凌那年已经十八,也到了该有个人暖床的年纪,而我手臂有伤,是里面卖得最便宜的。
「所谓的崔凌救我,是他蓄意谋杀没有成功,又被人撞见,他不得不背我去县里。」
崔母脸色发白,整个人不受控地后退了两步,「你都想起来了……」
这还得多亏了崔凌。
昨天宴席上被他恶心到,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柱子。
昏昏沉沉间便将五岁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我在上元节的晚上被拐走,身上值钱的东西都遭人抢走,为了留住母亲留给我的小金锁,我挖掉手臂的一块肉,把它塞了进去。
后来被崔凌发现,他挖出金锁,又把我推到山脚。
额头上的疤就是崔凌用石头砸的。
他想置我于死地,好在老天有眼,没让他得逞。
他们一家三口凭金锁断定我出身富贵,对我好也只是想着万一我被家人找到,他们能索要一笔不小的钱财。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三年,耗尽了他们的耐心。
崔母嗫嚅着唇,久久说不出话。
崔父不知何时已经跌坐在地上,两腿抖得像筛糠。
至于崔凌, 他耷拉着脑袋,嗤笑一声,「你是赢了我,可你的名声也坏了,他们都会议论你跟一个男人睡了十三年!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嫁!」
名声这种东西, 只要自己不在乎,那就谁也伤害不到我。
我走近崔凌,轻轻启唇, 「不管我嫁不嫁得出去,你都没机会看见了。」
崔凌猛地抬头, 恨不能把我给吃了。
我后退一步, 「再见了, 探花郎。」

-12-
崔凌丧尽天良, 天子命人将其所犯罪行编辑成册,印刷传唱,警醒世人。
天子说崔凌任由我处置, 很快我就收到了凤阳郡主的一封信。
信上写:
「他欺我, 辱我, 求表姑让我给他一刀。」
凤阳郡主这一刀,让崔凌变成了阉人。
之后我又把崔凌给了兄长。
他早就想收拾崔凌了, 只因我想自己动手才一直忍着。
兄长下手一下比一下狠, 但都不致命。
每天就这样吊着崔凌的一口气,让他生不如死。

-13-
除夕这晚,大理寺来人说崔凌快不行了。
我到了牢里,崔凌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 艰难地张开干涩的嘴。
「那年冬天, 你到我家, 我给你,取名冬娘。」
「冬娘,去给我铺床吧, 我温完书就来。」
他偏头一笑, 枯皱的脸上堆满层层叠叠的褶子, 偶尔还见到一两条蛆在伤口里面钻。
「我叫陈映贞。」
我冷眼看着, 一遍又一遍地向崔凌强调。
崔凌如梦初醒,逐渐惊恐, 「你个毒妇!」
他扑过来就要掐我。
我一脚踹在心口, 「到地狱再骂吧。」
崔凌呕出一大口血,倒地不起。
他死死盯着我的方向,转眼就没了呼吸, 睁大的眼睛里尽是恨意。
外面燃起了烟花。
绚烂的光芒穿过墙上的小窗, 盖住了牢房里的死气。
又到了新的一年。
这一年,我将迎来崭新的日子。

-14-
大年初一, 我接到林燕和她母亲。
林母患有心疾, 近两年总是经常发作。
宫中有一位太医专门研究了心疾三十余年, 他给林母看过之后, 找到了治愈的法子。
林燕感激地将我抱住, 「映贞,真的很谢谢你!」
「应该的。」我拍拍林燕的后背。
闲暇之余,林燕提起崔凌, 问他现在混得如何了。
我望着城外乱葬岗的方向,「应该是一具白骨了吧。」
「啊?」
林燕还不知道崔凌已经死了。
但是不重要。
「不提他了,我带你去东西两市逛逛。」
「好。」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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