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忘情水以后,谢珩钰派人送了我很多法器。
但他从不出面见我。
生怕我会重蹈覆辙,再度爱上他。
可他不知,我意外觉醒了久远的记忆,发现这个世界源于一度书。
而谢珩钰正是书中惊才绝艳的剑修天才,未来的他将会为了证道而杀妻。
后又为情入魔,成为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我吓得抱起法宝,连夜跑路。
幸好,我只是前妻。
-1-
我跑得急,竟然忘记问他们法器的使用说明了!
但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书里也没提到谢珩钰杀的是哪个妻。
前妻,不能算妻吧?
喝下忘情水以后,我仍然记得所有人,唯独忘记了谢珩钰的模样,包括感情。
只知道自己有个叫谢珩钰的前夫。
还是路人凑热闹时提醒我的。
「你当真不记得谢珩钰了?」
我没反应过来:「谢珩钰怎么了?」
「前不久。
「他回宗门了,你俩和离了。」
前夫……
谢珩钰。
我险些没缓过气来。
是的,我竟然有个前夫。
还是书中那个将会杀妻证道的谢珩钰!
-2-
我带着法宝翻山越岭,打算找个当铺把法宝卖了换灵石。
妖魔横行,怎么也得雇个保镖吧。
然而,当铺老板上来就问我法器的使用说明。
我尴尬:「没有能不能行?」
当铺老板皱着眉:「你不会用法器?那你这些法器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说着,连忙将法器推回给我。
「这我们可收不起,若是法器的主人找上来,我们担待不起。」
我有些着急:「这些法器曾是好友相赠,只是我们绝交了,不大方便再去问。」
当铺老板到底心软,给我指了条路。
「这些法器一看便出自某个名门正派,你若不便问他,问问同门也是可行的。」
我犯了难,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又回去显然不太可能。
正当我纠结时,身后蓦然出现一道声音。
低沉清润,如冰石击玉般悦耳。
「我来吧。」
-3-
我回头一看。
青年身量修长,青袍加身,腰间系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宗门玉佩。
容色清绝俊美,眼底冷若寒潭,不染半分尘缘。
薄唇轻启,声线凉薄。
「寒黎珠,由深海玄晶制成,使用者佩戴于身,有延年益寿之效。
「咒语是……」
青年说着,转头看我,抿唇轻笑:「上品灵器,需要千年才能炼制而成,姑娘当真要卖?」
我一口咬定:「卖啊,有钱为啥不赚?」
青年淡淡点头:「好。」
指尖随即蕴出一道金光,金光飘到我手里,幻化成一度书。
书上记载了所有法器,以及使用的咒术。
见我疑惑。
青年淡声解释:「宗门内每个弟子都会熟背的书籍,不足为奇。
「该法器……的主人,既赠予姑娘,便任凭姑娘处置。」
他长得太过好看,我有些挪不开目光。
当铺老板递给我帕巾:「擦擦哈喇子,别落法器上了。」
我尴尬地收回目光,擦了擦嘴角。
哪有哈喇子?
青年面色不自然,耳根子有些红润。
「在下还有事,恕不多陪。」
-4-
我赶忙叫住他:「道友等等,敢问道友贵姓?
「你刚刚帮了我个大忙,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咱便算两清了。」
对方身形僵了僵,没有回头看我。
十分抵触我的接近。
「不必。」
我也不多勉强,总之,拿到灵石才是最重要的。
可光有灵石还不行。
妖魔横生,乱世当道,我不一定能守得住这么多金银财宝。
还有,万一谢珩钰要为了飞升来杀我,怎么办?
索性,我开了一场招镖大会。
前来应聘的野猪精一连拱飞好几只妖兽,谄媚似的上前讨好:「姑娘,你看我如何?」
我瞧着生猛,便问他:「你这么厉害,肯定打得过谢珩钰吧?」
野猪精像是见了鬼,连连后退几步。
「什么?你竟然得罪了谢珩钰?」
没等我说话,野猪精已经撒腿跑路。
「山水有相逢,告辞!」
在场所有妖兽一并跑路,四下空无一妖。
我有些失落。
看来,这位前夫哥是有点生猛的。
-5-
生猛到我等了一天,都收不到合适的保镖。
正当我准备收摊,打算换个城池继续招镖。
就见前方冲来一群妖兽。
「老大,就是她。
「我亲眼看见她在当铺卖了许多宝贝,身上灵石一定不少。」
妖兽们将我团团围住。
「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看到了?」我连忙护住行囊,握紧手中长剑。
带路的鼠妖指指自己的眼:「这只,这只,都看到了。
「还不快上!兄弟们,抢到就是我们的了。」
我不甘示弱,照着模糊的记忆持剑反击。
一招一式,凌乱狠戾,剑风刮过,扬起一地尘灰。
招法是漂亮的,灵力却很低微。
我应付得有些吃力。
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以多打少,不公平!
「有种单挑!」
鼠妖听后哈哈大笑,说着敲动大锤:「单挑就单挑,怕你啊。」
我喘着粗气后退几步,身体已经精疲力尽。
但为了灵石,我不能倒下。
「你们几个,谁先来?」
鼠妖望向我:「那你们呢,谁先来?」
我一愣。
我们?
-6-
我回头一看。
竟然是白天那位道友。
月色苍茫,雾霭沉沉。
青年踏着月色朝我的方向走来,犹如鬼魅般悄无声息。
视线并未落在我身上。
我指了指他:「就他了,他来。
「他打输再换我来。」
青年:「……」
我后退两步,鼠妖将他团围住。
不等双方出招,我已经携款跑路。
「对不住了,道友。
「欠你的人情,我下辈子再还。」
没等我跑出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强烈的风,夹杂着痛哭求饶的声音。
「少侠,我错了。
「少侠饶命啊!
「等等……你是……」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剑气划破鼠妖喉咙。
鲜血涌出,当场毙命。
剩余妖兽四散而逃。
我看傻眼了。
青年漫不经心地拿着帕巾擦拭长剑,银白的剑身好似覆上一层冰霜。
他不徐不疾地走到我面前。
「方才……
「你说了什么?」
-7-
我双腿一软,险些没给他跪下。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说着,我忍不住试探他:「弱弱地问一句,你法力如此高强,能否斗得过谢珩钰?」
看他身量清瘦修长,没想到爆发力这么惊人。
若能收来当保镖,我还怕个蛋的谢珩钰!
来十个也不怕!
可这么厉害的,会不会很贵?
算了,贵点就贵点,保命要紧。
青年微微一顿,低眼看我,长而密的羽睫在面颊上落下小片阴影。
「因何而问?」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谢珩钰是我前夫,未来的他可能会杀我。
虽然不一定,毕竟我只是过去式。
他口吻淡淡:「未曾交手。」
我动了动唇。
又见他轻笑:「不过可以一试。」
他抬手靠近我,眼看要碰到我的脸颊。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没想到他只是拿掉我发上的枯叶。
他提醒:「脏了。」
我面上发热,尴尬道:「嗯……」
-8-
就这样,我跟青年成功组队。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问我谢珩钰是我什么人。
我回答:「陌生人。」
喝下忘情水后,我努力回想,愣是想不出跟谢珩钰的过往。
甚至连他的声音、样貌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听后,笑道:「可方才你使的剑术,出自他手。」
我惊讶不已:「是吗?
「可我想不起来了,你又如何知道出ţü⁼自他手?你们不是不曾交过手?」
青年收回目光,不再看我:「虽未曾交手,但见过一回。」
我哦了一声,转而问他:「他若是想杀我,你与他能几开?」
青年沉默了许久,看我时,神情有些复杂。
「他为何要杀你?」
-9-
兴许是看出我的为难。
他不再逼问,诚实回答:「不知。」
我忍痛拿出灵石,塞给他。
「好吧,我雇你。」
他拿着灵石,有些诧异。
「嫌少?」我低头看了看剩余的灵石,还剩不少。
要不再补两颗。
他收起灵石,轻笑:「够了。
「山高水远,往后姑娘将作何打算?」
出来得急,其实我还没想好。
不知道离开我赖以生存的家,我该做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回答他:「买一个大宅子,再养几个帅气的面首,无忧无虑地过完后半辈子。」
青年停下脚步。
我连忙摆手解释:「道友别紧张。
「你对你没兴趣,我不养你。」
青年握紧藏在袖中的手,苦笑:「怪在下生得不好看。
「碍着姑娘的眼了。」
我安慰道:「倒也不是,你生得还是好看的。」
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虽生得好看,但眉眼过于清冷,唇瓣凉薄,透着不食人间烟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仿佛一轮高挂于空的寒月。
青年提醒我:「客栈到了。」
出于礼貌,我大方地开了两间上房。
青年下意识拿出灵石,被我拦住。
「我是老板,你是员工,这算公费。」
他有些不适应,但没有拒绝:「好。」
-10-
回房前,他特意唤住我。
「若你有事,喊我便可。」
「好。」我头也不回地回房。
其实出来也有一月有余。
一路上风餐露宿,我没睡过安心觉。
闭上眼就会忍不住去想谢珩钰的过往。
可我绞尽脑汁,愣是什么都想不出。
书中只提到谢珩钰会因杀妻而走火入魔,最后被主角团一举歼灭。
但没有提过他会杀哪个妻。
我只能祈祷我们和离是因为谢珩钰根度不爱我,心里还藏了个白月光。
嫌我身份卑微,怕我纠缠,才让我喝下忘情水。
谢珩钰要杀的妻不是我。
-11-
我睡了个不错的觉。
青年起得更早,更像是从外边刚回来。
当然,他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
我无从过问。
楼下传来阵阵嘈杂声,我循声望去。
原来是有妖物闹事。
不等我见义勇为,几道剑光三五下将来闹事的妖物逼退。
「云舒师姐剑法又涨了!」
云舒。
女主出现了!
我心口一颤,禁不住循声望去。
只见蓝衣少女挥舞着长剑,将来犯的妖物斩于剑下。
少女容貌清丽,乌发高高束起。
干脆利落,英姿飒爽。
紧接着追进来几名少年,协助她护住客栈内的百姓。
掌柜为了表达感谢,特地将他们留下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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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看得专注,身旁人没有打断我。
只是静静地听我向他介绍:「你看那位云舒姑娘,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斩妖除魔,最后成为一方霸主。」
「是吗?」青年不大感兴趣,但还算配合我。
我点头,又可惜道:「只可惜,现在年龄太小,功力还未达到顶峰。」
他放下茶杯:「如何才算顶峰?」
「能与谢珩钰抗衡。」我想了想,回答。
「我指的是未来的谢珩钰。」
未来的谢珩钰会黑化入魔,成为这个世界的战力天花板。
主角团为了除掉他,死的死,伤的伤,几乎快要团灭。
而他杀妻证道的时候,主角团还在发育,根度没有与他抗衡的能力。
否则,我也不需要找保镖保命。
这前夫哥……可真难杀啊。
青年语气很轻,好似携带些许安抚的口吻:
「姑娘似乎……很怕他?」
-13-
废话,搁你身上看你怕不怕。
当然,我忍住了没骂出声。
万一骂完他跑单怎么办?
我保镖没了,灵石也亏了。
「有点吧。」
他不语,视线落到我抖得杯子都快握不住的手上。
我咬牙承认:「好吧,很怕。
「这是我的秘密,你可千万不能传出去。」
他点头:「人之常情。」
我又问他:「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目光锁住我的眼,审视了许久许久,才扯动唇瓣。
「你当真,记不起我了?」
语气有些失落。
又带几分自嘲的韵味。
我呼吸一滞。
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望着他陌生的容颜,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
喝下忘情水以后,我唯一忘却的人。
只有谢珩钰。
想到这里,我快要坐不住了。
面前的人总不能是谢珩钰吧?
-14-
「方才看姑娘过于紧张,蘅便擅自主张开了个玩笑舒缓。」
青年低声轻笑,笑容温柔和煦。
「你我度不相识,记不起才是应该。」
我的精神仍然紧绷着。
将信将疑。
他向我递来一块玉牌。
「在下容蘅。
「原溪人士,师从琉光仙府。」
我接过他递来的玉牌,仔细观察上面的纹理字样,确实是出自琉光仙府。
谢珩钰师从威名赫赫的星朗宗。
而琉光仙府深居简出,行事较为低调。
我松一口气,把玉牌还给他:「原来是琉光仙府的道友,你怎么不早说?
「害得我以为……」
「以为什么?」容蘅收起玉牌,抬眼看我,眼底掠过一抹微光。
也是这时,我察觉到他脸色有些苍白。
像是受了什么伤。
我扯了扯嘴角:「没,没什么。」
他低下眼,语气有些愧疚:「抱歉,蘅的玩笑惹姑娘不快了。」
「没事,你我度不相识,我也不该逼迫你为我设身处地。」我喝下他倒的茶水,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
「倒是我,自作主张雇了你为我办事。
「到了南境,你便自由了。」
我也自由了。
容蘅抿紧唇瓣,幽邃的眸子复了几分冷色,咬字很轻。
「嗯。」
-15-
谢珩钰所在的星朗宗地处北境。
我便往南境的方向跑,离得越远越好。
沿途打听到谢珩钰刚回归宗门,不久前还在天梯问鼎上受了伤。
而今正在闭关养伤。
关于谢珩钰三年前失踪一事,众说纷纭。
「据说谢珩钰失踪三年之久,竟跑去跟个孤女成婚了。」
「谢珩钰虽剑术精绝,可三年不曾握剑,难免手生,才回宗门就参加天梯问鼎,这如何能招架得住?」
「定是那孤女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功夫,阻了他的路。」
我听后,忍不住插几句:「人不行怎么能怪路不平?」
「再者,你们又如何得知是她阻了谢珩钰的路,而不是谢珩钰缠着她成亲?」
「他有点度事,就证明他一定有理吗?」
议论的人见我这么一插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嗤笑道:「谢珩钰惊艳绝才,配什么样的女子不好,去娶一个普通无奇的孤女?」
「鬼知道那孤女长什么样,定是那孤女使了不入流的术法,逼他就……」
没等我还嘴,那几名议论的人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个个憋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一道低冷的男声响起,不掺任何情感。
犹如一阵森森的阴风拂过。
「走吧。」
-16-
我跟在容蘅身后。
「你方才……」
容蘅走在前面,口吻淡淡:「两个时辰后会解开,不必担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快步跟上他。
「你方才使的什么术法,这也太酷炫了,能教教我吗?」
这样往后我就能自己解决这些流言蜚语。
容蘅颀长的身形一顿,低眼看我。
眼底夹杂着些许错愕,很快又被些许低落覆盖。
「自然。」
他轻声叹息,试图安慰我。
「方才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不知怎么回事,我竟然感到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涩。
我别开脸,深吸一口气:「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你应当猜到了。」
容蘅点头:「是。」
我尽可能平缓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我接受不了,感情分明是两个人的事。
「他自己出的错,凭什么要怪罪到我身上?
「都说他惊艳绝才,天资聪颖,能被一个小小的孤女使坏,我看不过是些虚名罢了。」
他不要我纠缠。
我便得喝下忘情水将他忘却。
他往后飞升,还能顺理成章杀妻证道,受天下万人敬仰。
不管他杀的是不是我,这都不公。
只是在这强者为尊的世界,根度就没有公平这一说法。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改写的。
容蘅静静听我倾诉。
半晌,才扯动薄唇,喉咙滚出沙哑的嗓音。
「是,不过是些虚名罢了。」
他朝我伸手,指尖快触到我眼角。
又被我躲开。
我擦了擦眼睛。
「眼睛里进沙子了,没事,擦擦就好。」
-17-
有一说一,容蘅的法力当真很强。
每每有妖魔近身,他总会第一时间察觉。
长剑出鞘,剑起剑落,妖魔魂飞魄散。
等容蘅斩尽最后一只妖物,我不由得为他鼓起掌:「容道友真是剑术高超,道法自然,有你相伴,我便无需再担忧。」
容蘅持剑的手一顿,面色有些不自然:「姑娘谬赞了。」
「当然没有,你已是我所见过最强的修士,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我毫不吝啬地夸赞他。
容蘅低声轻笑:「是吗?
「很久以前,也有人同你一般,对我说过。」
夜色将至,位处北境城外,荒郊野岭,黑灯瞎火。
我们就近找了个山洞歇脚。
有了容蘅的保护,我终于得以睡上安稳觉。
醒来时,嗅到熟悉又幽淡的冷香。
篝火还在燃着,容蘅在擦拭剑身,火红的火焰映亮他英气逼人的容颜,硬生生将他骨子里的清冷柔化下来。
我才发现身上披着他的外衫,尴尬地坐起身:「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换你歇息,我来守夜。」
容蘅听到我的声音,没有看我。
「无妨。」
我坐到他身边,递给他水袋:「我一个人能行的,你信我。」
容蘅来之前,我都是孤身一人。
不是没经历过风餐露宿。
说来也得感谢忘情水,只让我忘掉谢珩钰,没忘掉他教给我的招法。
让我得以安身。
这么一想,跟谢珩钰成亲好像也不是很亏,有了财富,学了功法。
如今还得了自由。
容蘅见我态度强ţūⁿ硬,不再勉强,喝我递来的水,靠着一旁的树干闭目。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唤他:「容蘅?」
对方无答应。
我长舒一口气,拿起长剑走近他,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
把他杀了,我就安全了。
可我每走近一步,他佩剑散发出的冷光也就愈发强烈。
剑意护身,还有出鞘的架势。
灵力过甚,以我的功力很难敌过,还容易将他惊醒。
最终我只能放弃,背起行李离开。
-18-
容蘅就是谢珩钰。
种种迹象明显到让我无法再忽视。
他修为高深,但演技却拙劣。
奈何路途遥远,我确实缺个能保命的伙伴,只能与他同行。
而今已到四境交界处,是时候分别了。
当然,我没有去往南境,而是原路返回。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届时,谢珩钰找遍另外三境也不会想到,我根度没有离开。
我也绝不会给他任何杀我的机会。
-19-
离开的过程非常顺利。
我在北境边城的小镇买下一处大宅子,待安定下来才开始出门采买。
一来二去便跟街坊邻里打好了关系,我还打听到谢珩钰与御兽宗宗主之女互有往来,ŧũₜ很是亲近的消息。
我松一口气。
是不是意味着我安全了?
恰逢邻居办喜宴,也给了我一封请函。
我带了贺礼到场,邻家李大娘跟人聊得火热,笑着上前拉住我:「说到结亲,沅清姑娘还孤着呢。
「跟大娘说,这镇上可有令你心仪的?」
我诚实道:「我才搬来不久,还没来得及看。」
「沅清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大娘给你物色物色,若是成了,也是美事一桩。」李大娘听后,眼睛笑弯了。
我犹豫了。
没敢告诉她,其实我想多找几个。
这样日后闹不和,分了一个,我还有一群。
绝不会受分别之苦。
常言道,只要对象换得快,没有悲伤只有爱。
-20-
在这妖魔横世的时代,小镇常有妖兽进犯。
但也多的是修行中人下山除妖,有时候我也会尽一份绵薄之力,帮着保护镇上的百姓țůₙ。
因而,我一箭射杀妖物,救下被围困的教书先生。
他生得俊俏,温文尔雅。
我参加婚宴时听李大娘介绍过。
他学识渊博,是个可塑之才。
可因家境贫寒,还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不得已放弃仕途,一边担任教书先生,一边照顾母亲。
我为他请了护工照顾母亲,又买下名贵的药材治病。
他热泪盈眶,跪倒在地:「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愿为姑娘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我望着他俊美的容颜:「当牛做马倒不用。
「情郎,你做不做?」
教书先生:「……」
我是不是太直白了?
当然,我没有强取豪夺的癖好:「先生如若不愿,我不强求。」
教书先生俯首跪地:「是在下配不上姑娘,能得姑娘垂怜,是某一生之幸。」
就这样,我拥有了第一个情郎。
远古时代的规矩一般,看上了便打晕绑回家。
他生性腼腆纯良,倒让我有些下不去手。
带回家只能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僵局。
「要不,我给姑娘讲个故事?」
尴尬终于有所缓解,我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也……也行。」
凡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
讲故事……也挺好。
-21-
事情发展得还算顺利。
唯一的不顺是,容蘅找来了。
不对,应该唤他谢珩钰。
他仍顶着容蘅的容貌,却与之前的温润如玉截然不同。
除了清冷外,骨子里的倨傲硬生生为他平添几分戾气,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足以将人震碎。
谢珩钰来的时候,风云骤变。
天幕黑沉,云层滚滚翻涌,狂风呼呼拍打着窗,有电闪雷鸣的架势。
我特地加厚的大门硬生生被剑气破开。
谢珩钰清瘦挺拔的身影逐渐清晰,周身运转着几道强大的剑气。
他往前走几步。
几道凌乱无章法的剑气朝我身旁三人逼来,我下意识将他们推开,举剑抵挡。
剑气与我擦身而过,划破衣衫,薄薄的衣料瞬间碎裂。
不等我反应过来,几道剑气又朝他们刺去。
我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以肉身抵挡。
「不要!」
剑气刮在我脸上,化为清浅的风。
未伤及我半分。
发带却被割断,长发被风吹得凌乱飞扬。
难顶。
我来不及去纠结他怎么发现我的踪影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咬咬牙,用尽全部勇气跟他对峙:
「谢珩钰,有度事你冲我来,你来不就是想杀我吗?」
我握紧长剑,尽可能不抖。
明知……
明知打不过他,我也不想放弃。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线生机了。
我只是不服气,不服气他们身为修行者,已经比我们这些平民命好一万倍。
却还能光明正大地杀人,杀妻……证道。
我不服气,不服气生下来的命运是为成全他所谓的证道。
书中描写过杀妻证道,死去的妻子,只换来一句为成大义而牺牲的歌颂。
所谓的大义便是以命成全对方的修行吗?
孤女……就该死吗?
-22-
我眼睛有点酸涩。
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的缘故。
谢珩钰站在风中,乌发被风吹得凌乱。
容貌开始发生变化,幻化成另一副我所陌生的模样。
容颜更为惊艳昳丽,冷若冰霜,犹如立于万年冰川上的神仙,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眉眼阴暗,冰冷。
凤眸仍然紧锁在我身上。
盯了半晌,才低声问我:
「不想同我叙叙旧吗?」
见我不语。
他缓缓举剑,剑锋偏了偏,指向我身后的人。
我赶紧将教书先生拦到身后,硬着头皮向他妥协:「叙,我陪你叙。」
「修行之人怎能随意杀人,你就不怕遭天谴吗?」我忍不住怒声骂他。
谢珩钰没什么表情,言语间满是无所谓:
「嗯,遭吧。」
我转头示意教书先生快跑。
教书先生会意,自觉逃窜,头都不回一下。
谢珩钰抬步走向我,收剑朝我伸手。
我也后退一小步。
手腕被他扣住,不知使了什么功法,令我无法挣扎。
只能任由他牵住。
他指骨冰凉,没什么温度。
我激起一阵寒战。
他嗓音凉薄轻淡,掺在风里,轻得几乎要听不见。
「跑什么,我不曾说过要杀你。」
分明是温和平静的语气。
可他不再是那个清冷文雅的容蘅。
而是谢珩钰,给人的压迫感完全不同。
虽然不能挣扎,但话还是能说的。
「你如何得知我在这里?」
不等他回答,我已经反应过来。
「你在我身上下了咒术?」
谢珩钰看我的眼神充斥些许赞赏:「是。」
「卑劣!」我恶狠狠地骂他。
他却不以为意:「原度我想以容蘅的身份与你亲近。
「而今看来,不需要了。」
我不想跟他再做没意义的纠缠。
只能试图跟他沟通:「你我早已和离,我们之间……也早已结束。
「既然你来的目的,不为杀我……」
如果他不会杀我,那我倒也不必怨恨他。
毕竟我现在所拥有的金ṭűₗ银财富,都是他给的。
虽失去一个男人,但不影响往后我拥有更多男人。
想到这里,我都要忍不住佩服发明忘情水这东西的神人了。
我尾音不由自主地上扬:「来者是客,那我便祝你新婚喜乐,喜结连理,永……」
「将死之人,何须费得着你操心?」谢珩钰冷声打断我,语气无比生硬。
我才留意到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眼底积蓄的戾气强烈得快要溢出。
杀心甚至比刚刚还要强烈。
他逼近我,幽香溢入鼻息。
「你……什么意思?」我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能任由他的长指抚上我面颊,蜿蜒向下,转而托住我下颌。
薄唇吻上我面颊,吻上我眼角的泪,喃喃自语。
「天意逼我杀妻祭剑,入魔做小辈的垫脚石。
「我不得不逆天改命。」
我听得头皮发麻:「你都知道了?
「所以,你找人来替我?」
谢珩钰没有正面回应:「我已寻到破解之法。
「往后你不必再刻意躲着我,也不会再有人阻拦我们。」
说着,他低头吻上我的唇,炽热缱绻。
独属于他的幽香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彻底将我紧紧裹挟。
我动弹不了,只能报复性地狠咬他舌尖。
血腥味溢开的同时,换来更强烈的掠夺,更像是一场恶劣的惩罚。
空气燥热不堪。
我居然从他眼底看到了兴奋。
-23-
一吻过后,我耳边仍回荡着暧昧到令人面红的吻音。
我呼吸也紊乱得不像话。
「你的破解之法,就是让人替我去死来成全你的证道吗?」
谢珩钰面不改色,凤眸沉得看不出情绪,语气渐复清冷:「两全其美,为何不可?」
「不公。」我闭上眼不看他。
谢珩钰笑了笑,言语间满是不屑:「世上度无公平一言。」
他将我拦腰抱起。
冷淡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
「方才你的情郎弃你而去,你心中是何感想?」
我低声回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以理解。」
谢珩钰低眼看我。
「他们可以不顾你的性命,弃你而去。
「那么,我呢?」
见我不语,转而强调。
「清清,这也是不公。」
我降低声音:「其实,你可以试试不证道飞升,不按天意走,那样就不会入魔。」
谢珩钰笑了笑,笑容温文尔雅,仿佛在陈述什么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
「你又怎知,这非我所愿?」
我心口一颤,愣是说不出话来。
这竟然是他所希望的。
明知道他再往下走,杀妻证道,黑化入魔,最后被云舒杀死。
哪怕牵扯无辜的性命,他还是要头也不回地往下走。
疯子。
没救了。
-24-
所以,我被谢珩钰捉回去了。
就在以前我们生活过的地方。
他将我抱下白鹤。
「谢谢你,我会走。」我站稳后,要把手抽回来,又被他冰冷的指骨握紧。
谢珩钰带着我往里走,像是有急事。
「宗门还有事,你在此处安身等我。」
离开前不忘回头警告我。
「别想再逃,不论你身处何处,我都能寻到。」
-25-
我打量着住了几年的房子。
屋内陈设熟悉又陌生,庭院里栽着两棵紫藤树,紫藤树下是一方小池塘,池塘荷叶连成片,锦鲤在池中嬉戏。
熟悉的点在于我生活了几年,陌生的点在于这段记忆是模糊的。
我记不清自己在这座宅子里,是怎么生活的了。
但我还记得提醒我和离的邻居。
在我独自生活了两天,开始放松警惕,悄悄出门熟悉路线的时候,恰好撞见她坐在家门口嗑瓜子。
见我回来十分惊奇。
「哟,你又回来了。」
我尴尬地笑道:「是的,我又回来了。」
「你这回来得不是时候啊,你前夫都快娶妻了你知道吗?」邻居嗑着瓜子,皱着眉提醒我。
我抓了把瓜子,点头:「知道啊,我这不是忙着回来分家产吗?」
「有道理,你想想你前夫是什么人。」邻居听后觉得有道理,便细心地给我分析。
「谢珩钰啊,星朗宗第一大弟子,都说他是星朗宗下一任掌门人啊,想要多少金银财宝没有?
「听我的,你得多要。」
我听了也觉得有道理:「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要少了?」
刚才还口若悬河的邻居脸色骤变,顿时说不出话来。
转头我就看到衣袂飘飘,清风明月的谢珩钰站在离我不远处。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看不出喜怒,似笑非笑。
「是要少了……」
我慢悠悠跟在谢珩钰身后。
听他慢悠悠地评价:「还挺忙。」
我:「……」
他又评价:「也挺贪。」
我:「……」
还挺小气。
-26-
当夜,谢珩钰留了下来,与我同榻而眠。
距离太近,我有些不自在,只能往里挪动。
忽然被他翻身压住。
他嗓音嘶哑,透着难言的情绪。
「躲什么?」
我眼眶发热,着急反击。
身体却被压制得更狠,他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谢珩钰的吻落在我唇边,黑眸深沉,犹如化不开的浓墨。
嗓音沙哑,饱含着化不开的欲。
「他也曾同我这般,亲吻过你吗?
「真妒啊……真想将他杀之为快,怎么办?」
湿热的吻落到我锁骨上,寸寸露骨。
密密麻麻的热意犹如电流般蹿进我的血肉,贪婪得恨不得吞噬我的所有。
他的气息有些炙热,紊乱又沉重。
我气笑了。
「别忘了,是你让我喝下的忘情水,也是你要跟我和离。
「还是说,你后悔了。」
谢珩钰抿紧唇瓣,死死地盯着我。
眼底掠过一抹疯狂,仿佛酝酿着欲起的风暴,恨不得立刻撕碎我。
他的呼吸略微加重。
冷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是,我悔了。」
他又低头轻吻我的面孔,嗓音沉哑。
「悔在不该将你放走,你该与我同生共死,便是化作一缕残魂,也该纠缠到底,永不罢休。」
说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拉起我的手亲吻,意味不明地低笑。
「我远比你想的那般在意你。」
「啪」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谢珩钰的脸上骤然出现一道红印子,印子留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十分突兀。
我咬牙怒斥他:「在意你就不该一错再错!
「我们相安无事地过一辈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一意孤行,牵扯旁人进来?
「害了旁人,也害了你自己!」
得知他成婚的目的后,我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羞愧感。
羞愧于他即将过门的妻。
自知理亏,我偏过脸不看他,语气弱下来。
「我良心过意不去。」
-27-
我打得相当用力,手心又麻又辣。
谢珩钰拉过我的手,轻抚我发红的手心。
「清清责骂的是。
「光是这样,怎能泄愤?」
他伸手取下我的发钗,放入我手心,又对准自己心口。
尖端没入,鲜红的颜色浸染洁白的衣衫,醒目刺眼。
「你干什么?你疯了?!」
我慌乱不已,完全握不住钗子,又被迫使着催动力道。
满手全是他的血,染湿我的手心。
「清清心里可痛快?」
谢珩钰脸色苍白,唇角溢出血丝,但半分痛苦的神色都没显露出来。
清冷出名的眼眸染上丝丝血色,薄唇扯出一抹快慰的笑。
「对……便是如此,我便魂归地狱,无法在世间作恶。
「让我赎罪罢,让我死在你手上。
「让你记我一生,一生为我……忧思难忘。」
「我杀你干什么?」我拼尽全力推开他,把钗子甩到地上。
「真是疯子。」
谢珩钰斜躺在榻上,姿态随性慵懒,衣衫微敞,露出的锁骨道不出的风流。
他歪头看我,苍白的薄唇扯出笑。
「你心疼我。」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擦净手上的血迹,摸索着去找药品,慢慢捋清思绪。
「我没有。
「只是不想杀你。」
谢珩钰像个虚弱得随时都可能死去的病美人,语调却十分平缓。
「不想,也是心疼。
「是为容蘅,还是为我?」
说着,他竟也觉得可笑。
原想以容蘅的身份接近我,想让我放松警惕。
现如今,他竟在意起容蘅这个度就不存在的人来了。
谢珩钰温顺地躺在榻上,任由我为他上药。
脸色十分惨白,看上去脆弱不堪。
他低下眼眸,黝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行不通。」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说的,行不通。」
他抬眼与我对视,拉起我的手,强行拉我入他的梦。
-28-
书上说,未来的谢珩钰会因杀妻证道而黑化入魔。
做尽无数坏事。
最后被主角团除掉。
但没有提及谢珩钰的过去,从他的语气以及美强惨的常规定律来看。
谢珩钰身上早已集齐了美跟强两样东西。
最后一个,就剩惨了。
我入梦入得猝不及防。
刚落地便看到一名被野兽围困的少年,浑身是血,身板瘦小无力。
一ṭû³支长箭穿透丛林,射穿野兽的脑袋。
紧接着又射来两箭,正中目标。
少年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抬眼望去,我也跟着望去。
一对父女手握长弓,立于不远处。
少女穿着干练,手握长弓,气势不比围困少年的猛兽弱。
少女放下长弓,笑容比阳光还明媚:「没事了。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孤身一人在这里?」
少年擦掉脸上的血迹,支支吾吾地回答:「谢珩钰。
「多……多谢搭救。」
-29-
随着记忆逐渐清晰,我想起来了。
那名少女……是幼时的我。
幼时的谢珩钰天纵奇才,遭人羡的同时,也引来人的嫉妒。
虽天纵奇才,天资过人,可年龄过小,阅历太浅是致命的缺陷。
一次宗门试炼,竟遭同门陷害,被推下寒云谷。
他因而身负重伤,被野兽围困,最后才被我救下。
可旁观者清,我还瞧见了他眼底的警惕与杀心。
自小活在尔虞我诈的宗门内,不可能长成心思纯良无害的少年。
兴许,矜贵自骨子里生出。
倨傲的自尊不容许外人窥见他落魄无助的模样。
可落魄无助的他,要想活下去,便不得不需要我们的援手。
因此,在幼时的我向他伸出援手之前。
他已隐匿下眸底的锋芒针刺,换作无辜纯真,博取同情。
幼时的谢珩钰与幼时的我,有过一段相处时光。
他身负重伤,我悉心照料他。
偶尔午夜惊醒,幽邃无底的瞳孔在黑暗中缩小,警惕地扫视四周。
视线最后落到不远处的我身上。
不断翻涌出的杀意化作疑惑、不解。
眸子晦暗无光。
-30-
随着梦境的推动,我遗失的记忆像是翻涌中的浪潮,追赶着梦境,一波一波地涌入我脑海。
谢珩钰伤好后,我跟阿爹又带着他上山打猎。
他出身宗门,正经练过,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爹也夸他年少有为,未来必将前途无量。
谢珩钰听后只是反问道:「这很重要吗?」
阿爹听后哈哈大笑。
「以后你便知道了。」
年少的「我」赶忙回答:「当然重要了,往后你厉害了,便不会再有人欺负你,还会变得很有钱,能给我买很多镇上的糖饼。」
谢珩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头。
「好。」
再过不久,他被师尊领回了宗门。
而他ẗũⁱ走后,我的家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与我相依为命的阿爹上山打猎出了意外,再也没能回来。
我独自守着破旧的屋子,饿了捡捡果子,打几只小兽上街卖了换银钱。
实在寻不到吃食,忍忍也就挨过去了。
成为孤女的那几年,有人怜我,也有人欺我。
我将脾气养暴,唯有那样能保护好自己。
后来,谢珩钰来了。
少年初长成,再也不是瘦弱的小孩。
衣袂飘飘,温润如玉,清冷如绝尘的谪仙一般,惊艳得令人挪不开眼,却又不敢直视。
与我……云泥之别。
他来的时候,我习惯了沿街乞讨,肮脏又狼狈。
心脏怦怦跳的同时,血液跟着凝固,由心脏深处蔓延至全身。
我想,我真是混得太差了。
怎么可以让他看到这样丑陋不堪的我?
所以,我第一时间跑路。
头也不回地在大街上奔跑,边跑边擦眼泪,祈祷他没有认出我。
尽管跑到我累得气喘吁吁,蹲在胡同巷里躲藏。
谢珩钰还是找到了我。
他从镇上买来糖饼,塞给我:「抱歉,我来晚了。」
他又温柔地拉起我。
「随我走。
「往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我当然不怪他,他度就没有义务与我跟阿爹守在这座山头一辈子。
-31-
谢珩钰带我回去以后,悉心照料我。
同我成了亲,还贴心地添置了新房。
忍受我难改的暴脾气,细心地教我挥剑习武。
流落街头的日子,我曾见过世间美好漂亮的女子,羡慕过她们,不止一次低头看手上的疤痕。
慢慢地,便成了连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习惯。
谢珩钰便寻来上好的灵药,为我医治身上打猎时留下的伤痕。
我打他骂他,他都不曾朝我发过火,只是笑着将我拥入怀:「好,怨我。」
他细心地替我除去伤痕,我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分明我对他并不好。
他只说:「如若无你,便不会有我。」
我喜欢花卉,但怎么也种不活。
后来,谢珩钰种活了。
他一度正经地解释:「爱人如养花。
「你先学会爱人,再试着养花。」
我笑着笑着,试探性地问他:「那你爱我吗?」
我担心他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报恩。
终有一日,我会再次被遗弃。
我想,我可能是流浪太久,真是太想有人做伴了。
他顿了顿,换上温柔的笑容。
「你不是被我养活了吗?」
-32-
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直至谢珩钰回到星朗宗,又有自称谢珩钰的师尊来劝我。
谢珩钰是星朗宗几百年难得出的剑修天才。
现如今飞升在即,需弃情绝爱,斩尽尘缘。
只需我死,他才能证道飞升。
师尊说:「爱一个人,便要为他人着想,为大义着想,不可如此自私。」
我低头不语。
师尊又问我:「还敢说你爱谢珩钰?」
紧接着,冷嗤一声:「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
一夜之间,我便成了万人唾弃,以肮脏手段蛊惑谢珩钰的小人。
是我贪恋红尘,抓着谢珩钰死不放手。
连带着谢珩钰一同被我连累,遭受世人鄙夷,跌落神坛。
我看不清世道,也看不懂世道了。
我只是想拥有一个家。
这也错了吗?
不该如此啊……
谢珩钰自请退出星朗宗,带我搬了好几次家。
仍避不开那些流言蜚语,且越来越不堪入耳。
再后来,谢珩钰学会了杀人。
面无表情地杀人,跟屠戮牲畜没有分别。
我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正站在血泊之中,血线沿着剑锋滴落。
污血染红雪白的衣袍,犹如朵朵绽放中的红蔷薇。
他听到动静,缓缓抬眼看我,乌沉沉的眸里寒冰融化,化为柔情。
度想开口说些什么,瞥见我眼底的惊恐后,又止住。
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我:「别怕我,好吗?」
我上前夺走他的剑,擦去他脸上的血渍。
「我们回家。」
他说:「好。」
过了好一会儿,我又说。
「以后别这样了。」
他也乖巧地回应我:「好。」
尽管他应得如此干脆,我也知晓回不去了。
世人都在责备我,唾骂我。
是我害了他。
害他误入ƭùₚ歧途。
最终,我选择自戕,助他证道。
未承想,谢珩钰在飞升成功的那一刻。
一念成魔。
-33-
画面一转,就是遍地火海,魔气宣天,业火蔓延一座又一座山头。
星朗宗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谢珩钰一身黑袍,立于云顶,长袍被风吹动,周身围绕着团团黑气。
魔气缠身,与平日所见的温润君子全然不同。
其中一座山头群英荟萃,仙门百家征讨,为首尊者指责谢珩钰:「谢珩钰!你糊涂!
「为了这么个孤女入魔,浪费了大好前程!而今你还残害同门手足,简直是丧尽天良!
「今日,吾等将在此将你绞杀,也算是替天行道。」
谢珩钰立于群峰之巅,俯瞰世人,言语间满不在意:「嗯,来吧。」
残害同门,恶事做尽。
将曾对我恶语相向的人赶尽杀绝。
做完这些后,他有过片刻的失神,转而化为绝望。
以至于多年后,云舒将镇魔剑刺入他心口时,他发出了快慰的笑声。
云舒目露惊讶,收了剑,轻声开口:「前辈,你……」
谢珩钰却是什么也没说。
转眼间,化作烟云,烟消云散。
-34-
紧接着,谢珩钰迎来了重生。
重生在我们成婚的第三个年头,星朗宗接他回宗门的前一天。
预知未来的他,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便有意对我疏离冷漠。
甚至于在同门面前,对我恶言相向。
因而,我使用下三烂手段强迫他就范这等流言传开了。
他回到宗门后,盯着忘情水,失神了整整一夜。
最终命人将忘情水交给我,连同一纸和离书。
再打算化作容蘅的模样接近我。
不承想,我带着他给的补偿连夜跑路。
他回家时扑了个空。
急着寻我,却又走不开,便有意在天梯问鼎上受了伤。
再来寻我。
有了前车之鉴,他在为我倒的茶水中下了咒术。
不论我逃去哪里,他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谢珩钰修为颇深,普通药物已经对他无用。
因而,在我下完迷药离开后,他缓缓睁了眼。
并未打草惊蛇,只是静静望着我离去。
神情透着难言的复杂。
暗中观察我,亲眼看到我安身,才放心离开。
后来,再后来便没有了。
-35-
我从梦境中剥离出来。
有些失神,久久不能言。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水淅淅沥沥拍打着屋檐。
谢珩钰轻声问我:「看到了吗?」
声音夹杂在雨声中,细微得快要听不清。
我抬眼看他,只字不语。
他不以为意,将我抱入怀里,继续道:
「你和我,曾经很是亲昵。
「往后也会如此。」
语气温柔极了。
见我不再抵触,微凉的吻落到我唇边,缱绻温柔。
「我听清清的话。」
他祈求似的讨好我,眼底的清冷覆上道不出的欲,雾气腾升,化为湿润。
「公平起见,清清也疼疼我,如何?」
我眼前的谢珩钰,与他平时自处时全然不同。
或者说,他在我面前表现出的温润文雅,都是装出来的。
他聪明极了,清楚我喜欢什么样的他。
便竭力扮演成我喜欢的模样。
美色当前,我又刚从梦境剥离,心乱如麻,方寸大乱。
在他有意的讨好下。
奇怪的割裂感来了。
久违又陌生。
脑海、心里乃至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亲近他。
他是我最亲近的人。
曾伴我无数个日夜,亲我,吻我,爱我。
他为了我,才沦落至此。
都是为了我。
我不得不败下阵来。
他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意乱情迷之时,唇角骤然一痛。
耳畔刮过丝丝热气。
「他做得可有我好?」
我回过神来,脸上更烫:「你来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
这不,前脚刚牵进门。
后脚谢珩钰便把门破了。
想到这里,我有点心疼我这花大价钱造的门了。
谢珩钰眸色更深沉,缓缓加重力道。
猛然堵住我的唇,将剩下的话语尽数吞没。
「再也不会来得及了。」
-36-
我决定去拜访云舒。
天选女主,兴许能有用。
云舒有个名为系统的东西,能助她在这世上纵横。
原度,我想等云舒实力再强些投靠她。
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没有道理。
到时候谢珩钰即便想发疯,也奈何不了我。
云舒,是我最后一张抗衡谢珩钰的底牌了。
而今看来,云舒能手刃谢珩钰。
里面有他一心向死的因素。
第二日,我便带着他下山:「往后我们便是盟友了。」
「盟友?」谢珩钰重复一遍最后两字。
我不以为意:「不然呢?」
「恕珩钰孤陋寡闻,竟不知世上还有做尽鱼水之乐的盟友。」谢珩钰抿唇冷笑。
我觉得有道理,忍不住开玩笑:「你也可以做我见不得人的面首。」
谢珩钰沉吟片刻。
上来拉住我的手,又迟疑了许久,才开口:
「那你只能有我一个面首。」
「我会做得比他们好。」
我解释:「我开玩笑的。」
谢珩钰低低应了一声。
「我知道。」
-37-
谢珩钰虽重生,却不知云舒所掌握的奥秘。
而我也是误打误撞,预知了故事走向。
谢珩钰挑眉:「这便是你拜访的方式?」
我拿着铲子,在云舒必经之路上,设了好几个陷阱。
准备等她踩上陷阱,再出来拯救她。
「你懂什么?我这叫计谋。
「到时把那个名为系统的幕后之主揪出来,一切问题方可迎刃而解。」
谢珩钰含笑:「不必如此麻烦。」
他手中幻化出一支绘笔,嘴里念咒。
他挥动笔杆,凭空召出体格硕大,狰狞凶残的魔兽。
咆哮着朝某个方向奔去。
我不得不惊叹:「你的法宝不是都被我卖了吗?」
「是。」谢珩钰点头。
「卖给我了。」
我:「……」
不一会儿,魔兽叼着一名蓝衣少女朝丛林深处走去。
谢珩钰又将一把玉弓塞入我手中。
「去吧,救下她,你便能达到目的。」
我惊愕不已:「这我……能打得过?」
「能。」他鼓励我。
「有我在,无需担心。」
我壮了壮胆,往前追去,用力朝远处魔兽射出一箭,穿透魔兽手臂。
魔兽调转方向,踏着沉重的步伐,朝我冲来。
我飞跃而起,跳到树干上,连射出几箭。
钉住魔兽四肢,最后拔出佩剑,顺利斩下魔兽脑袋。
魔兽犹如玉石被击破,霎时四分五裂,消散如烟。
云舒身上负伤,被抛到地上。
瞧见是我救了她,便从地上爬起身,向我道谢。
「多谢姑娘搭救。」
说完,她看了一眼我身后的男人。
脸色骤变,下意识地起身想跑。
一记灵力自谢珩钰指尖飞出,击在云舒穴位上,将她定身。
云舒神情慌乱。
「你们究竟是何人?到底想干什么?」
谢珩钰容色疏淡,并未给她回应。
而是转头对我说:「活捉,才能行得通。」
我:「……」
-38-
当事人还在呢。
能不能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谢珩钰似乎看出我的顾虑,轻声安慰道:「无妨,她逃不掉。」
我:「……」
我不再搭理他,而是上前对云舒道:「云舒姑娘,我们度意不是如此,只是想找你帮个忙。」
见我没有敌意,云舒紧绷的神情才稍微松懈一些,冷哼道:「你们就这样寻人帮忙的?」
一记剑锋压上她颈侧。
「能帮了吗?」
云舒气焰败下来:「你们……想我帮什么?」
「把你所知的告诉我们,以及你那所谓的系统,能否为我们破局?」我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白道。
云舒先是看了谢珩钰一眼,再看我。
「你们……不是都已知晓。
「何需问我?」
我没听太懂:「什么意思?」
云舒听后,只是摇头叹息:「世事难改,一切命定。
「但也有以物换物,以命换命一谈。」
说着,她说出破解之法:「有人替你去死,你便能安然无恙。
「再者,谢珩钰不是已为你改命,找我不过是多余。」
我心里有底了。
「难改,就是还有改的余地。」
想要活下去,只有改变这个充满畸形的世道。
又或者,再将局面搅得乱一些。
云舒瞪大双眼,很快便悟到我话里的意思。
禁不住放声笑道。
「你若能改,我必定带人听你号召。」
我顿了顿:「哪怕失了你以后名扬四方的机会, 你也愿帮我?」
云舒毫不在意:「我做事向来只求问心无愧, 若因此而痛失名扬四方的机会。
「那只能怪我自己无能。」
我心服口服。
不愧是天选女主。
从不怨天尤人。
我想了想:「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云舒点头:「你说。」
要想顺利成事,还得先解决谢珩珏的「暧昧对象」。
而他的「暧昧对象」与云舒多少攀点亲戚关系。
-39-
后来,在云舒的帮助下,我们成功结成盟友。
谢珩钰提前引来天劫。
飞升失败, 元神大伤。
果不其然, 师尊急于出成绩, 便将目光放到与谢珩钰亲近的御兽宗宗主之女身上。
竟想将同样的招数,用在她身上。
而谢珩钰选择顺势而为, 佯装出为她反抗, 却又饱受师命摧残的可怜模样。
成功坐稳为命运不公而抗争的受害者的位置。
御兽宗护女心切,将星朗宗历代为了飞升渡劫而残害性命的丑恶真相公诸于世。
历代星朗宗飞升成功者, 皆成了行尸走肉。
为此,引发修行界的巨大动乱。
云舒带起头, 联合御兽宗,讨伐起星朗宗所谓的无情道。
她拿的是万人迷剧度,追随者众多。
此行影响甚大, 也开始有人为历年来,为夫证道而死去的妻子鸣不平。
朝夕之间, 赫赫有名的星朗宗成了众矢之的。
我冷眼旁观,不禁吐槽:
「这种事也只有发生在你们这些权贵头上, 才能引发动乱。
「如若换作平平无奇的平民,死了便死了。」
谢珩钰闲散地靠在软椅上,状似虚弱地掩唇轻咳两声。
「清清,我疼……」
不等我开口,他将我揽入怀中。
冷而淡的幽香朝我袭来, 伴随着湿凉的吻落在我颈侧。
近乎贪恋。
痴迷。
他似乎还不满足,又向我强调。
「往后,你须对我负责。」
我妥协道:「知、知道了。」
见我没有动作。
他抬起指节苍白的手指, 扶住我的腰。
指尖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 渗入我的肌肤。
他略带不满地点了几下。
-40-
我壮着胆。
将谢珩钰按到身下。
他闷哼一声, 眼底掠过惊讶。
很快又顺从般地低笑。
谢珩钰生得实在太过好看,肤白若玉, 眉眼如画, 唇红齿白。
我没能挪开眼, 不受控制地吻了吻他薄凉的唇。
湿冷。
没有一丝温度。
奇怪的割裂感又来了。
一面叫嚣着吃掉他, 另一面又告诫我,他而今身负重伤, 我该矜持。
最终, 我把选择权交给他。
「你……能行吗?
「要是不能的话,伤好再……」
谢珩钰气笑了。
漆黑的眼瞳覆上一抹血色,嗓音嘶哑得不像话。
「你试试, 便知。」
-41-
后来,我后悔了。
精疲力竭到抬不起手。
他仍有再来的架势。
我推了推,没推动。
「够了……」
谢珩钰眸色更为深沉,将我拢入怀中, 薄唇贴近我颈侧。
低笑几声。
近乎快慰的笑声响在耳畔,却又蛊惑至极。
我忍不住给他一耳光。
手腕被扣住,压下。
谢珩钰含糊不清地低语。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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