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我太奶嘴里没有一颗牙,听村里人说,我太奶年轻的时候偷人家小孩被抓到,人家把她满口牙都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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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心疼我太奶,经常给我太奶买肥肉吃,可我太奶并不高兴,她阴着脸说:「你就拿肥肉糊弄我?」
我爷皱了皱眉头,他说:「娘,煮熟的肥肉很软,油水也大,你没牙也能吃,我哪里糊弄你了?」
我太奶阴沉着脸,没好气地说:「小孩屁股上的肉最嫩最软,你就是糊弄我。」
我太奶话音刚落,我爷就变了脸色,他大声说:「娘,你少说胡话!你别忘了,你这一口牙是咋没的。」
我太奶恶狠狠地瞪了我爷一眼,她说:「还不是你爹没用?还有你们几个白眼狼,当初就不该留你们 3 个,没一个孝顺的,都是畜生。」
我太奶年轻的时候生了 6 个孩子,只养活 3 个,剩下 3 个都死了。
听我爷说,是赶大旱年景,活活饿死的。
我爷阴着脸说:「你要是觉得肥肉难吃,就去老二,老三家住,看他俩给你吃啥。」
我二爷,三爷家里穷,日子没我家过得好。
我爷话音刚落,我家院门就开了。
我二爷,三爷进了院,我二爷手里拎着瓶白酒,ṱů⁷我三爷手里端了半盆五花肉。
我太奶阴着脸,没好气地问:「你俩来干啥?我兜里可没钱。」
我太奶年轻的时候,有点值钱的嫁妆,都是老物件。
没人知道我太奶把嫁妆藏在哪里。
我二爷,三爷对我太奶很孝顺,一直想要我太奶手里的嫁妆。
可我太奶就是不给。
我二爷笑着说:「娘,我和老三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五花肉。」
我三爷把半盆肉放到我太奶面前,脸上挂着殷勤的笑。
我太奶斜眼看了眼桌子上的半盆肉,她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这点破肉,也拿来给我吃?我就不该养活你们几个畜生,一点用都没有。」
我太奶话音刚落,我三爷脸上的笑就僵硬住。
我爷说:「我总给娘买肥肉吃,娘没牙,五花肉她没法吃,端回去吧。」
我三爷皱了皱眉头,他像是没听见我爷说话,他把半盆肉推到我太奶面前,小声说:「娘,你再仔细看看这五花肉。」
我太奶皱了皱眉头,困惑地看着我三爷。
我三爷说:「娘,你太久没吃五花肉,你都忘了五花肉的滋味吧?」
我三爷话音刚落,我太奶就瞪大了眼睛,她把半盆肉端起来,仔细闻了闻,闻完,我太奶还咽了咽口水。
我太奶笑着问:「老三,这肉哪来的?」
我三爷眯了眯眼,他说:「娘,你快尝尝。」
我太奶伸手抓起一块五花肉,刚要放进嘴里,就被我爷抓住手腕。
我太奶扯着脖子喊:「老大,你要干啥?」
我爷说:「娘,这东西必须戒掉,不能吃!」
我爷话音刚落,我三爷就不高兴了,他说:「老大,你啥意思?」
我二爷也黑了脸,他说:「老大,你自己搞不来五花肉,还不让别人孝敬娘,我看你就是想独吞娘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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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冷声说:「老二,老三,现在不是大旱年景,娘已经几十年没吃五花肉,已经戒掉了,你们给娘吃五花肉,就是在害娘。」
我爷话音刚落,我太奶就用另外一只手抓五花肉,她把五花肉塞进嘴里,囫囵个往下吞,根本不嚼。
我爷想拦,也已经晚了。
我太奶端起半盆五花肉,狼吞虎咽起来,她边吃边说:「香……香……」
我太奶的手上,脸上都是油。
我爷想把盆抢过来,却被我太奶恶狠狠地瞪着。
我太奶看我爷的眼神很凶,仿佛我爷敢抢盆,我太奶就要咬死我爷。
我太奶的眼神吓得我爷没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太奶把盆里的肉吃干饭。
我爷皱紧眉头,他用手指着我二爷,三爷骂道:「都是你们两个干的好事!以后娘想吃五花肉,我看你们咋办!」
我二爷笑出声,他说:「这事好办。」
我三爷应和着:「对,这事简单。」
我爷困惑地问:「这事好办?」
我二爷点了点头,他说:「娘,这五花肉能买到,就是价格贵点,你也知道我和老三家里穷,只要娘你能拿钱,我就能给你买到五花肉。」
我二爷话音刚落,我太奶就变了脸色。
我太奶用手指着我二爷说:「你个畜生,你还在惦记我的嫁妆。」
我二爷说:「娘,你年纪也大了,眼看着就要 100 岁,还留着嫁妆干啥?」
我太奶距离 100 岁还有 3 天,听村里人说,百岁老人会变成吃人的恶鬼,我们村从来没有百岁的老人,也不知道这个传说是真是假。
我太奶的眼珠子来回转了两圈,她笑呵呵地说:「没了这嫁妆,你们还不得把我活活打死,嫌弃我是个累赘。」
我太奶话音刚落,我二爷就急忙说:「娘,你多心了,我们要你的嫁妆,就是想好好孝敬你,你想想看,你留着嫁妆,也花不到钱,还不如把嫁妆拿出来,换成钱花。」
我三爷说:「就是就是,我们肯定好好孝顺你。」
我太奶咧嘴笑了笑,我看见她牙根处好像冒出新牙了。
很快,我太奶把嘴闭上,她说:「把嫁妆给你们也行,但我有个要求。」
一听我太奶答应,我三爷眼睛都冒着绿光,他说:「娘,啥要求?」
我太奶说:「过几天,就是我一百岁生日,我想大办一场,多请点人,尤其是小孩,多找来点,让我高兴高兴。」
我三爷说:「娘,你放心,肯定给你大办。」
我二爷笑着说:「肯定大办。」
我太奶见我二爷,三爷答应,又扭头看向我爷:「老大,就在你家院里办,咋样?」
我爷皱了皱眉头,他说:「娘,我怎么听说百岁老人会变成吃人的恶鬼,你想大办一场,不会是想吃人吧?」
我爷话音刚落,我太奶就变了脸色,她恶狠狠地瞪着我爷,冷声说:「我是你亲娘,哪有说自己亲娘是恶鬼的?你个畜生东西,有种你就把我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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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见我爷不说话,我太奶又说:「咱村里从来没有过百岁的老人,你们知道为啥没有不?」
我太奶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来回转了两圈,打量着我爷他们兄弟几个。
我爷脸色变得难看,把头扭了过去。
我二爷,三爷对视一眼,俩人心知肚明。
我二爷干笑两声说:「那是他们没福分,活不到百岁。」
听我二爷这么说话,我三爷急忙应和着:「就是就是,他们没福分。」
我太奶笑着说:「我要是没有值钱的嫁妆,我也活不到百岁。」
我太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斜眼看着我二爷,三爷,说不上来的诡异。
我太奶又说:「把村里上了年纪的也喊来,后院的陈瞎子也快 100 了吧?把他也喊来。」
我太奶话音刚落,我二爷就变了脸色,他说:「娘,请陈瞎子干啥?多晦气。」
陈瞎子原本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也都娶了媳妇,还给他生了孙子,可就在前年,陈瞎子家里人都死了,只剩下陈瞎子一个人。
村里人都觉得陈瞎子晦气,他年纪太大,吃了子孙的寿命。
我太奶眯了眯眼,她说:「我年轻的时候和陈瞎子有几分交情,就把他请来吧,多一副碗筷的事。」
我二爷点了点头:「也行,那就把陈瞎子请来。」
我三爷说:「娘,给你办寿,花钱的地方肯定不少,我们兄弟 3 个手里也没啥钱,要不你先拿点嫁妆出来?」
我太奶笑出声,她说:「我就知道,你们几个畜生还在惦记我的嫁妆,都滚出去吧,我给你们拿嫁妆。」
我太奶话音刚落,我二爷,三爷脸上就露出笑,他俩焦急地往屋外跑,我爷把我也领到屋外。
我二爷凑到窗户旁边,眼睛使劲儿往西屋看,西屋的灯却被我太奶关了。
里面漆黑一片。
我二爷皱紧眉头,小声嘀咕句:「这老太太,防咱们跟防贼似的Ṭŭ̀ₒ。」
我三爷说:「就是,根本不拿咱当亲儿子。」
我三爷话音刚落,西屋的灯就亮了,西屋里传来我太奶的声音:「都进来吧。」
我们几个人进了西屋,就看见我太奶手里拿了一块金子。
金子大小和人指甲盖差不多。
我太奶把金子递到我爷手里,然后开口说:「老大,这事交给你办,这块金子够买两头猪杀的。」
我爷说:「够了。」
我太奶眯了眯眼,她笑着说:「行了,不早了,都睡吧,老二,老三你俩也回去吧。」
我二爷笑着说:「娘,你要是还想吃五花肉,你就给我块金子,我保证把肉带来。」
我太奶点了点头,还咧嘴笑了笑。
我太奶咧嘴笑的时候,我又看见她嘴里的牙,好像长长了一点。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我太奶已经把嘴闭上了。
我太奶问我:「秋宝,你看啥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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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摇头:「没看啥。」
我太奶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打量我。
我太奶突然伸出两只手要抱我,把我吓了一跳。
我急忙躲到我爷身后,只敢露出 1 只眼睛看我太奶。
见我躲开,我太奶脸上的笑僵硬住,她冷着脸说:「你躲啥?过来让太奶抱抱。」
我紧紧抓着我爷的胳膊,我说:「我不去。」
我话音刚落,我太奶就变了脸色,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过来,让太奶稀罕稀罕你,今晚就和太奶住吧,行不行?太奶给你糖球吃。」
我太奶很瘦,骨瘦如柴的那种,脸上的褶皱很多,眼睛狠狠地往里凹,看起来像是一具干尸。
我没说话,直接躲在我爷身后。
我太奶没好气地说:「小畜生,养你有啥用?就该把你打死。」
我太奶话音刚落,我爷就把我抱了起来,我爷冷着脸说:「娘,ťûₕ秋宝是我亲孙子,秋宝要是出事,谁都别想活。」
我太奶撇了撇嘴,她说:「瞧把你能耐的,还敢说狠话,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我勒死,像前院陈老三那样,把他亲娘活活勒死。」
陈老三就在我家前院,他这人老实本分,平常对他娘孝顺。
但不知道为啥,他娘过 99 岁生日当天,竟然用绳子把他娘活活勒死。
他娘死后,他自己也疯了。
村里人看他是个疯子,就没人管他。
他媳妇和孩子也都去城里了,家里只剩下他自己。
我爷皱了皱眉头,没说话,他抱着我离开,回了东屋。
刚进东屋,我奶就开口说:「老头子,老二,老三咋突然来了?」
我爷把金子放到土炕上,他说:「娘要在家里办百岁寿,要大办,这金子是娘给的。」
我奶把金子拿起来,拿在手里掂了掂。
我奶说:「娘手里有值钱的嫁妆,就是不肯拿出来,咱家伺候娘几十年了,就给这儿一小块金子,还要办寿,这老太țü₎太真会算计。」
我爷皱了皱眉头,他说:「你少说几句。」
我奶冷哼一声,她说:「咱村没有活过百岁的老人,娘能活这么久,还不是因为咱家心善?要我说,娘的嫁妆就该拿出来给咱家。老二,老三都是白眼狼,没他们的份。」
我爷像是没听见我奶说话,倒头就睡。
转眼过了 3 天,到了我太奶百岁当天。
我太奶是晚上子时生的,现在距离子时还有十几个小时。
我爷用金子买了两头肥猪,还买了酒。
我二爷,三爷俩人从镇上买回来一只羊。
还有在河里抓的鲶鱼。
我家院里很热闹,挤满了人,都在忙着杀猪杀羊。
我们几个小孩都被赶到西屋玩,西屋还有几个年纪大的老人,都八九十岁了。
他们骨瘦如柴,牙齿发黑,看起来像是干尸。
其中陈婆子年龄最大,她就比我奶小 1 岁,陈婆子笑着说:「老姐姐,你好福气,儿孙还给你办寿。」
我太奶撇了撇嘴,她说:「我兜里要是没有值钱的嫁妆,早被勒死了。」
陈婆子笑着说:「老姐姐,我咋记得你生日是明天呐?」
陈婆子话音刚落,我太奶就变了脸色,她朝着陈婆子喊:「瞎说!我自己生日还能记错?就是今天。」
我太奶说这话的时候,嘴张得老大,我看见她新长出的牙越来越长,还很尖很细,她扯着脖子喊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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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婆子干笑两声,她说:「瞧我这记性,是我记错了,老姐姐你别生气,咱们这伙人能不能活到百岁,可全指望着你呐。」
陈婆子话音刚落,李婆子就接话:「就是就是,都指望着你呐。」
李婆子说完这话,又长叹了口气,她说:「我家后院的老瞎婆子活得好好的,就因为快百岁,就被他儿子关地窖里了,听说活活饿死的,村里的后生都怕咱们变成吃人的恶鬼,老姐姐,只要你安稳过了这个生日,我们这些人就能跟着沾光了。」
陈婆子应和道:「是啊,虽说这日子过得苦,可谁不想活着?」
陈婆子话音刚落,西屋就进来人,我抬头一看,进来的人竟然是陈瞎子。
陈瞎子睁着眼睛,眼球向上翻,白眼仁特别多。
他不是完全的瞎子,还是能看见人的。
陈瞎子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他牙齿发黑,又细又长,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一根麻绳当腰带。
麻绳还挂着破烂,有红头绳,还有铃铛,还有男人戴的手套,看起来乱糟糟的。
陈瞎子开口说:「都在呐。」
陈婆子小声说:「老姐姐,你咋把他也喊来了?多晦气?」
我太奶说:「年轻的时候,陈瞎子帮过我家忙。」
我太奶说完这话,又对陈瞎子说:「来了,上土炕坐着吧。」
陈瞎子像是没听见我太奶说话,他的眼球向上翻,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陈瞎子连着咽了几口口水,自言自语道:「香……这味道真香……」
我们几个小孩都不怕陈瞎子,甚至有胆子大的小孩,还围着陈瞎子转圈跑着玩。
陈瞎子笑着说:「老姐姐,咱啥时候吃饭?肉太香,我快忍不住了。」
陈瞎子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流了口水。
我太奶眯了眯眼,她冷声说:「我把你喊来,可不是让你惹麻烦的,快点上土炕。」
我太奶话音刚落,陈瞎子就把嘴闭上,还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陈瞎子上了土炕,他腰带上还有个拨浪鼓,那拨浪鼓我越看越熟悉。
好像是小豆子的。
小豆子是我三爷的亲孙子,前两年突然丢了,一直没找到。
我下意识地盯着拨浪鼓看,陈瞎子像是察觉到我在看他,他从腰间把拨浪鼓拿下来,对我说:「你想要这个啊?你想要就给你。」
陈瞎子说完这话,嘴里还发出嘿嘿的笑声,他笑的声音很刺耳,像是在算计什么。
我没敢接拨浪鼓,假装没听见陈瞎子说话。
陈瞎子见我不接拨浪鼓,他又把拨浪鼓放到腰带上,嘴里还小声嘟囔了句:「他不要,真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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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瞎子话音刚落,陈婆子和李婆子就对视一眼,俩人神情有点复杂。
陈婆子说:「ṱû⁾老姐姐,我去院里帮忙,干干活。」
李婆子也说:「我也去帮帮忙,坐得腰疼。」
这俩人急匆匆地下了土炕,去了院里。
陈瞎子眼睛朝上翻,冷声说:「见了我像是见了瘟神,什么东西。」
我太奶说:「你少说几句。」
陈瞎子脸上露出笑,他说:「老姐姐,我是真没想到,你还会想着我,不枉当年我帮你。」
我太奶阴沉着脸,她说:「你听话,我保证让你吃饱。」
我太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几个小孩看。
陈瞎子笑出声,他连着点头,嘴里说着:「好好好,我信你的。」
陈瞎子话音刚落,我太奶就凑到陈瞎子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陈瞎子连着点头,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我有点害怕陈瞎子,就跑到屋外玩。
等到晚上,我家院里摆了十桌,每桌上都有 6 个菜。
我太奶坐在主桌,和她一桌吃饭的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
我和我爷坐在一桌,吃饭的时候,我爷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太奶看,他害怕我太奶变成恶鬼,早早地就在仓房里准备好了绳子,还和几个年轻后生说好了,只要我太奶变成吃人的恶鬼,就把我太奶活活勒死。
桌子上的菜很丰盛,几乎都是肉。
我大口地吃肉,肉很香。
吃完饭,已经过了午夜 12 点,我太奶还好好的,没有变成恶鬼,村里人也就都散了。
院里只剩下家里人。
我二爷谄媚地笑着说:「娘,你说要大办寿宴,我们已经给你办了,你的嫁妆是不是也该拿出来分了?」
我三爷应和着:「娘,该把嫁妆拿出来了。」
我太奶嘿嘿一笑,她说:「老二,老三,你俩今晚就别回去了,跟我住西屋,明日一早,我就把嫁妆给你们兄弟 3 个平分。」
见我太奶答应,我二爷,三爷都很高兴。
连忙答应住下。
我太奶领着我二爷,三爷就进了西屋。
还把西屋的门关上。
我奶皱了皱眉头,使劲儿推了下我爷,她说:「你发啥呆?你刚才没听见娘要把嫁妆平分,娘的嫁妆就该是咱家的,凭啥给老二,老三分?」
我爷像是没听见我奶说话,他扭头进了东屋,把我奶气得直跺脚,气冲冲地进了东屋。
进了东屋,我奶还提嫁妆的事,她说:「这些年,一直都是咱家伺候娘,凭啥把嫁妆给老二,老三?我看就是因为你怂,让人欺负到头上。」
我爷阴着脸说:「你以为那嫁妆是啥东西吗?那嫁妆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晦气得很。」
我奶愣了几秒,她说:「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我爷点了点头,他说:「那些嫁妆都是娘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那些死人都是大旱年景活活饿死的,别总惦记那些嫁妆。」
我奶皱了皱眉头,她说:「就算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那也是值钱的。」
我爷懒得和我奶吵架,就把屋里的灯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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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灯后,我奶又小声说了几句,见我爷不说话,她才安静。
我也闭上眼睛睡觉,可我一闭上眼睛,我就能想起老瞎子的脸,我总感觉他已经盯上我了。
深夜,我被尿憋醒,我跑到茅房上厕所。
从茅房回来的时候,刚好经过西屋。
我闻到西屋里有很重的血腥味儿。
还听见「嘎嘣嘎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吃东西。
这么晚了,谁在吃东西?
我趴在西屋的窗户上,朝西屋里面看。
借着月光,我看见两个人影,佝偻着身子,背对着我。
这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我很熟悉,是我太奶。
另外一个是谁呐?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那个人影缓慢地扭过头,竟然是陈瞎子。
陈瞎子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转身,还朝着我嘿嘿笑。
与此同时,我太奶也回过头看我。
我太奶看我的眼神十分恶毒,像是我坏了她的好事。
我不敢出声,急忙朝着东屋跑。
我刚跑进东屋,还下意识地把东屋的门锁上。
我刚锁上门,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
门外传来我太奶的声音:「老大,快开门。」Ṱŭₔ
我太奶的声音把我爷,我奶吵醒。
我爷朝着屋外喊了一声:「咋了娘。」
我太奶说:「老二,老三打起来了,动了刀子,你快出来拉架。」
我太奶话音刚落,我爷就猛地坐起来。
我爷刚要下土炕,我就抓住我爷的胳膊,我说:「爷,我在我太奶屋里看见陈瞎子了,他俩透着诡异,我在西屋根本没看见我二爷,三爷,他俩更没打架,我太奶在说谎,不能开门。」
我爷皱了皱眉头,他说:「你咋知道你太奶说谎?」
我说:「刚才我去茅房,亲眼看见的,陈瞎子就在我太奶屋里,他俩都很怪。」
我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我太奶的砸门声:「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我太奶的砸门声,一声比一声大。
我太奶扯着脖子喊:「快开门,你个畜生东西!」
我奶皱了皱眉头,她说:「老头子,先别开门,老二,老三虽然各怀鬼胎,但都胆子小得要死,哪敢打架动刀子?我也觉得娘在说谎。」
我爷叹了口气,他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老二,老三!」
没人回应。
我爷说:「娘,你把老二,老三喊过来。」
我太奶气急败坏地说:「他俩在西屋打架呐,我咋喊来?你快把门打开!」
我爷皱了皱眉头,他爬到窗户旁边,透过窗户朝外看,这么一看,我爷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透着恐惧。
我奶说:「老头子,咋了?」
我爷急忙把床帘拉上。
我爷说:「门外不是娘。」
我奶说:「那是谁?」
我爷说:「是陈瞎子,他在模仿娘说话,邪性得很,当年,他儿孙一夜之间全死光了,这事蹊跷得很,我怀疑陈瞎子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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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我奶的声音:「老大,快开门!老二快把老三打死了。」
门外又传来我三爷的惨叫声,叫声很刺耳。
我奶皱了皱眉头,她说:「老头子,这可咋办?」
我奶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
仿佛要把木门敲烂。
我爷下了土炕,他踩在板凳上,手里拿着镰刀,他用镰刀在草房顶上掏出来一个大窟窿,月光顺着窟窿照进屋里。
我爷说:「秋宝,你过来。」
我下了土炕,我爷把我抱在怀里,让我顺着窟窿爬了出去。
我的身体紧紧贴在房顶,生怕被陈瞎子发现。
很快,我爷我奶也从窟窿里爬出来。
他俩就趴在我身边。
我爷示意我别出声。
我又听见我太奶的声音:「老大,快开门!你要是不开门,我就从窗户爬进去。」
我太奶话音刚落,我就听见砸玻璃声,噼里啪啦,玻璃被砸碎了。
顺着房顶上的窟窿,我看见陈瞎子从我家窗户爬了进来,他在我家屋里乱翻,嘴里还嚷嚷着:「人呐?人都跑哪里去了?」
陈瞎子说完这话,还把我家的地窖打开,他弯着腰,把脑袋探进地窖里。
我家地窖很深,足足有三米深,平常家里人下地窖,都会先放下去一个凳子,然后人再下去。
我爷见陈瞎子趴在地窖口,使劲儿往地窖里看,他小声说:「我去把陈瞎子扔到地窖里。」
我爷说完这话,就小心翼翼地从窟窿爬回去,他手里还拿着镰刀。
我爷的动作很轻,陈瞎子根本没注意到我爷,他的注意力全在地窖里面。
我爷挥动镰刀,在背后偷袭陈瞎子,陈瞎子一个脚下不稳,整个人摔进地窖里,「砰」的一声。
地窖里传来陈瞎子的叫声:「哎哟,摔死我了。」
陈瞎子还在地窖喊:「快把我拽上去,等我出了地窖,我就把你们都吃了!」
我爷见陈瞎子进了地窖,他双脚才敢落地。
我爷把地窖的门盖上,又快速爬回房顶。
闹出这么大动静,西屋的灯一直暗着,我太奶还有我二爷,三爷他们都没有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爷皱紧眉头,他说:「等天亮,就把村里人喊来,把陈瞎子弄死。」
我奶点了点头,她说:「行。」
这一整晚,我们几个人都没敢睡觉。
直到天亮,我们几个人才敢下房顶。
陈瞎子还在骂,只不过他的骂声变小了。
下了房顶,我奶就跑出去喊村里人。
我爷领着我进了西屋。
西屋的土炕上都是血,我二爷,三爷已经被吃了,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骨头架子上是带血的衣服。
我爷皱紧眉头,他在屋里喊:「娘……娘……」
没人回应。
我爷又大声喊:「娘!」
我听见柜子里传来声音。
我爷把柜子打开,我太奶从柜子里爬出来。
我太奶可怜巴巴地说:「老大,陈瞎子不是人,他把老二,老三吃了。」
我太奶说这话的时候,还用手抓住我爷的胳膊。
我太奶的手指很怪,她的指甲很长,颜色发黑,像是鬼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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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说:「娘,你没被陈瞎子咬吧?」
我太奶哭着说:「没有,是老二把我塞进柜子里的。」
我太奶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她嘴里的牙已经长成了,又尖又细的。
我爷明显察觉到我太奶嘴里的牙,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没再说别的。
我太奶哭着说:「昨晚可把我吓死了,陈瞎子突然进了西屋,也不知道他咋进来的,陈瞎子还活着吗?」
我爷说:「陈瞎子在地窖里。」
我爷话音刚落,我家院里就来了人。
村里人几乎都来了,他们手里拿着铁锹,木头,气势汹汹的。
我爷急忙出了屋,他说:「陈瞎子把我家老二,老三吃了,他就在地窖里。」
村里人都挤进我家东屋,还把地窖盖子打开。
地窖里传来陈瞎子的声音,陈瞎子的声音有些发哑:「放我出去,我要把你们都吃了。」
陈瞎子话音刚落,村里的老人就说:「陈瞎子不能留,他要吃人。」
我爷皱了皱眉头,他说:「拿火来。」
很快,年轻的后生就拿出火把,还有干稻草。
我爷把干稻草扔进地窖里,又把火把扔了进去,刹那间,地窖里燃起大火。
我听见老瞎子的惨叫声:「啊啊啊……」
我爷说:「多拿点干稻草。」
几个年轻后生,又拿来一些干稻草,把干稻草扔进地窖里。
转眼,过了半个小时,地窖里的火已经灭了,地窖里也没了声音。
年轻的后生说:「陈瞎子死了吧?」
我爷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下地窖把陈瞎子带上来。」
我爷话音刚落,村里人皆是倒吸一口气。
万一陈瞎子还活着,我爷可就凶多ţũ̂ₙ吉少了。
我奶说:「老头子,你别下去。」
我爷说:「陈瞎子把老二,老三害死,我得确定陈瞎子死了。」
我爷说完这话,就往地窖里放了板凳,他小心翼翼地进了地窖。
我爷朝着地窖上喊了一声:「绳子。」
年轻的后生把绳子扔了下去。
很快,地窖里又传来我爷的声音:「拉!」
几个年轻的后生用力往上拽,陈瞎子的尸体被拽了上来。
陈瞎子已经死了,被烧得面目全非,身上散发着恶臭味。
村里人皆是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看到陈瞎子这个死相,都觉得恐惧和恶心。
唯独我太奶在角落里发笑,她看陈瞎子尸体的眼神透着绿光。
陈瞎子已经死透了,可我爷还是不放心,他用斧头把陈瞎子的头砍了下来。
村里的年轻后生说:「陈瞎子多大年纪了?他咋变成吃人的恶鬼了?」
「就是,他咋变的?他有一百岁吗?」
「奎子娘不也一百岁吗?她咋没变恶鬼?」
奎子娘就是我太奶,奎子是我爷的名字。
村里人皆是看向我太奶。
我太奶坐在门口,朝着村里人嘿嘿笑了笑,她说:「我不是恶鬼,你们别怕。」
我太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透着得意,她咧嘴笑的时候,我看见她嘴里的尖牙,村里人也都看见她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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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奎子娘,你嘴里的牙是咋回事?」
村里人皆是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
我太奶脸上的笑瞬间僵硬住,她说:「我也不知道,为啥长了新牙。」
我家后院的刘婶说:「老人过了百岁,还长新牙,不吉利。」
隔壁的孙伯也应和着:「这一口新牙,是要吃子孙后代寿命的,快拔掉。」
我太奶皱紧眉头,她说:「你们亲眼所见,我不是恶鬼,凭啥要拔掉我牙?我又不吃人。」
刘婶凑到我爷身边说:「这事蹊跷,你家老二,老三都被陈瞎子吃了,只有老太太活着,这老太太不对劲,还是把她牙拔掉吧。」
孙伯说:「对,把她牙拔掉,这样村里人才能放心,要是不拔掉,你们就别在村里住,搬到别处去。」
孙伯话音刚落,院里看热闹的人纷纷应和,ṱûₕ要求我太奶把新牙拔掉。
我太奶可怜巴巴地说:「老大,你给娘想想法子,娘不是恶鬼。」
我爷皱紧眉头,他说:「娘,你也看见了,陈瞎子是恶鬼,他把老二,老三都吃了,你年纪大了,要这一口牙也没用,你把牙拔了,我还给你买肥肉吃。」
我太奶愣了几秒,她可怜巴巴地说:「老大,我把嫁妆都给你,你给我留条活路。」
我爷阴沉着脸说:「娘,你就答应吧,你嘴里有一口牙,大家伙都不放心。」
我太奶皱紧眉头,看我爷的眼神复杂,她说:「我走还不行吗?我离开村子,不碍你们的眼。」
我太奶话音刚落,村里人皆是面面相觑,我爷犹豫了几秒,然后开口说:「行。」
村里人像是默认我爷的决定。
我太奶佝偻着腰,她又进了西屋,从西屋抱出来一个铁盒子。
她抱着铁盒子朝院外走,她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院里的人,然后离开。
我太奶前脚刚走,村里的两个后生就跟了出去。
我爷叹了口气,他说:「娘,你自己选的,这事不能怪我。」
我爷说完这话,就开始张罗我二爷,三爷的丧事。
在院里摆了灵堂, 又弄来两口棺材放在院里。
我给我二爷, 三爷的灵位磕头。
村里人也都祭拜我二爷,三爷。
等到晚上,村里人都还在我家院里,他们都没走, 都在等那两个年轻后生回来。
可都快子时了, 那两个人年轻后生还没回来。
我奶小声说:「不会出啥事了吧?」
我爷皱了皱眉头,他说:「不能。」
我爷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把院里人都吓了一跳。
我爷朝着院外喊:「谁啊?」
院外传来我太奶的声音, 她说:「老大, 是我,我把金子落在家里了, 快把门打开,我回来取金子。」
我太奶话音刚落, 村里人皆是小声议论, 都想知道我太奶金子的下落。
我爷皱紧眉头,他拽了下我奶的袖子,示意我奶进屋。
我奶进东屋的同时,又把我抱进东屋。
我家院里人很多, 我们几个进东屋, 外面的人根本没发现。
我奶小声问:「老头子, 咋了?」
我爷说:「快进地窖躲着, 娘的嫁妆都在我手里, 她根本没有金子。」
我奶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透过窗户, 我看见一个年轻后生把我家院门打开了。
我爷急忙把地窖的门打开, 我们 3 个人躲了进去, 又把地窖的盖子盖上。
很快,院里传来惨叫声。
我爷用手把我的耳朵捂住。
我奶说:「老头子,这到底是咋回事?」
我爷阴着脸说:「咱被娘耍了,她说的生日是错的。」
我爷话音刚落,我又听见院里传来惨叫声。
我奶惊恐地说:「娘会不会来地窖里找?」
我爷没说话, 他示意我奶别说话。
院外的惨叫声,足足持续了一整晚。
等到第 2 天, 听见鸡叫声时, 我爷才敢把地窖的盖子打开。
我爷确定外面没有危险,才把我们喊出来。
我家院里布满了尸体, 地上都是血。
我爷说:「咱们快跑。」
我爷话音刚落,我就听见西屋传来我太奶的声音:「老大,你看见我嫁妆没?」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我太奶靠在西屋门口,朝着我爷笑。
她的牙上都是血。
我爷瞪大了眼睛,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娘……」
我太奶佝偻着腰,嘴里发出笑声,慢慢朝着我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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