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柔弱庶女,意外听见恶毒嫡姐的心声:
【妈鸭!真不愧是汉服,我这种屌丝穿起来也好看!】
【女鹅好香!女鹅好软!我要撮合我女鹅和男主在一起!】
【可男主是我官配诶,什么都磕只会害了我自己。】
我看着叉腿坐在石头上抠牙的嫡姐,陷入了沉思。
-1-
嫡姐最近很不对劲。
早晨去主母房里问安时,跪在我旁边的嫡姐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这请安啥时候才能完事儿啊!想拉屎了!】
我吓了一跳。
过了一会,她又崩溃大喊:
【憋不住啦!!】
??!!
我偏头看过去,嫡姐面上神色如常,一脸恭敬孝顺。
她似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凶我:
「白莹莹,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
我快吓哭了:
「没有…没有…」
我听见她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呼~差点就崩人设了。】
-2-
问安结束后,嫡姐「嗖——」的一下窜进了净房。
而我还愣在原地,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话,
我是父亲妾室生的女儿,从小在府上就不受待见,嫡姐白嘉仪更是隔三岔五找借口罚我。
但前不久的一天,她看ẗų₄我的眼神突然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也是从那时起,我能听见她在心里在想的话。
那天她朝我扬起下巴,
「白莹莹,过来。」
我走过去,她上下打量着我,
嫡姐性子高傲,不高兴时,就连院子里的狗也要被踹上两脚。每次她这样叫我过去,我都免不了挨上几句骂。
我害怕地缩缩肩膀。
她突然把手搭在了我腰上,开始上下摩挲…
与此同时,喋喋不休的心声传来:
【摸摸嘛!我摸摸我摸摸!怎么啦!我来摸一下!我摸一摸…】
我看着她不断上扬的嘴角,心里越发觉得没底。
我发抖着问:「姐姐,怎么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非常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又板起脸训我,
「咳…白莹莹,你太瘦了!晚上多吃点!」
我有些为难,
是主母让我保持身段少吃的啊。
主母准备把我嫁给燕王萧元,
燕王是京城第一纨绔,终日眠花宿柳。
燕王喜欢细腰美人,主母便严格控制我的身材。
她总嫌我腰身不够纤细,动不动就让丫鬟把我的晚饭撤掉。
「多吃点,记住没?」
「记住了,记住了…」
嫡姐满意地走了。
但她的心声还是源源不断地传来,
【女鹅好香!女鹅好软!真想 rua!】
待嫡姐走远,我悄悄问丫鬟小翠,
「小翠,什么叫『女鹅』?」
「奴婢也不知道…」小翠结结巴巴,「奴婢猜应该是后院里的那只大母鹅?」
什么?!
嫡姐说我是大母鹅?
可她前两日还说,要吃什么铁锅炖大鹅呢!
我吓的两眼泪汪汪,
太可怕了,呜呜呜…
-3-
皇后生辰,攒了个局,把全京城的贵女都邀请了过去。
皇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想给太子萧洵和其他几个王爷选妃。
嫡姐是内定的太子妃,虽然还没下旨赐婚,但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就像众人都默认,我会被嫁给燕王萧元一样。
宴会这日,嫡姐盛装打扮,一身锦衣灿若云霞。
她对着镜子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妈的!真不愧是汉服,连我这种屌丝穿起来都好看!】
……
我已经习惯了。
宴会上,燕王在一群莺莺燕燕中间看到了我,大步走了过来。
他眼眸微眯,赤裸裸的目光在我腰间逡巡,
「几日不见,白小姐又水灵了些,本王看了真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像是在受刑一样,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怯懦开口,
「燕王殿下好…」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时,嫡姐来了,她一脚直接横插进我和燕王中间。
【乱开黄腔,棺材板反光,狗东西滚一边儿凉快去!】
她一边在心里骂,一边把我护在身后,
【只有深情专一的男主才配得上我女鹅!】
燕王脸色微变,有些不痛快。
嫡姐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惧,
「我妹妹相貌如何,还轮不到王爷评头论足,倒是您这管不住嘴的毛病,该好好找个大夫好好治治。」
一顿话怼的燕王哑口无言,
他本想发作,但碍于嫡姐是内定太子妃,实在是惹不起,思前想后,最后恼羞成怒地拂袖走了。
燕王走远后,我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姐姐。」
她转身过来,
「白莹莹,别以为我帮你说话,就觉得我很待见你。
「我只不过看你是白家的女儿,出门在外,代表着白家的脸面,才护着你的,千万别多想,明白了?」
我一头雾水:「啊?」
可她心里明明在喊,
【啊!太喜欢女鹅啦!】
-4-
吃饭,其他贵女都在小口小口装模作样,只有嫡姐在真的吃。
我坐在她旁边,被迫聆听了她全程的心理活动。
【大貔貅大貔貅大貔貅大貔貅,喝白酒喝啤酒喝红酒喝洋酒…】
【萨瓦迪卡——吃麻辣大西瓜——】
好吵,
但我不敢说。
很奇妙的是,自从能听见嫡姐的心里话之后,我不像以前那样怕她了。
【哎呀!塞牙了!】她突然大叫。
【完啦!怎么嘬不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
她找了个借口,溜到偏僻的后花园去。
我偷偷跟了出去,躲在假山后面看,
嫡姐叉着腿坐在大石头上,一边抖腿,一边抠牙,
丝毫不见大家闺秀的端庄。
过了一会,她好像也感觉到这种仪态有点不妥,于是拢了拢裙裾,换了个姿势。
【我是不是该收敛一点?我现在这样,好像林黛玉骑鬼火去门口倒拔鲁智深回头对贾宝玉吹口哨。】
她接着念叨。
【太子怎么还不出现?再不让我磕 cp 我真的会发疯!】
我听不懂,只能继续听,试图揣测她话里的意思。
她表情纠结,眉毛拧成一团。
【但太子是我官配啊…】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我自己。】
她又做了一会心理斗争,眼神再次变得无比坚毅,
【不行!我女鹅怎么可以嫁给那个王八蛋呢?那跟让她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要想办法撮合她和萧洵在一起!】
我听到这话,吓得不由得后退一步,
太子萧洵?
可那不是嫡姐倾慕已久的男人吗!
-5-
我和嫡姐在后花园消磨的时间太久,完美错过了太子的出场,
等再回去时,太子已经被贵女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我们一无所获的回了府。
当晚,嫡姐找来了我的院子。
她直截了当地问我,
「白莹莹,你想不想当太子妃?」
我:「……啊?」
京城白家累世功勋,又有从龙之功,就连陛下都说过,太子妃的位置,是白家女儿的。
可我只是个庶女,这事哪里能轮得到我呢?
我有些为难。
嫡姐似看透我心思,又向我迈近一步,
「你就说想不想吧?」
「可…」
「别的什么都不要考虑,」她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如炬,「只要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我斟酌了一会,小声说想。
她终于笑起来,
【啊呀呀,原来女鹅也喜欢他呀,真是双向奔赴,我心甚慰啊。】
可我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我想成为太子妃,倒不是喜欢太子,
我只远远的见过他几眼,半句话也没说过,谈什么「喜欢」呢?
只是,我想要那个身份。
我生母是父亲的妾室,我一出生就被抱去主母膝下抚养,ťũₘ人前也要称她为「姨娘」。
要是成了太子妃,我应该就可以亲自奉养我娘了吧。
只是,为什么是我?
她解释道,「因为我不想当了,所以让你来。」
我有些诧异,
「为什么?」
嫡姐从小便倾慕太子,隔三差五刻意制造一些相处机会,怎么现在说不想就不想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蛮不在乎的耸耸肩,
「我移情别恋了呗。」
-6-
嫡姐告诉我,要抓住三个月后除夕宫宴的机会登台献艺。
我决定跳舞。
嫡姐看了我准备的舞后,摇了摇头:
「好是好,但就是不够独特,差点意思。」
她把自己关进房间冥思苦想数日,终于编出来一支舞,取名为《惊鸿舞》
果然如其名所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我在感叹的同时,同时也有几分不解:
嫡姐从小学的都是操持家务、执掌中馈,唱歌跳舞之类的,她从来不屑于去学。
那她又是怎么编出这支舞的呢?
她在心里对着这份杰作啧啧称赞:
【不愧是我,甄嬛传十级学者,居然把惊鸿舞分毫不差地复刻出来了!】
【这不稳了?当年甄嬛可就是靠它一举得宠的!】
【答案已经喂给你了!现成作业都给你抄了!女鹅,接下来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哎,要是当初把安小鸟香料的配方也记下来就好了。】
敲定惊鸿舞后,我在院中日日苦练。
早晨,我照例贴着墙压腿。
【让我看看女鹅在干什么?】
嫡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哇塞,一字马!女鹅真厉害!】
我停下动作,转身向她行礼,
「姐姐。」
「哦,我是来检查你练习得怎么样的。」
嫡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我就在院里跳给她看。
结果就在转身时,一个舞步没踩稳,扭到脚了,
我跌坐在地上,疼得倒吸气。
【诶呀!我的女鹅!心疼死我了!】
嫡姐走到我身边,用指尖挖了一点药膏,刚准备俯下身,
「滴——」
周围顿时安静。
我们都听见了这道尖锐刺耳的响声。
像是一种严肃的警告,无端让人心里生出恐惧来。
半晌后,她依然错愕地愣在原地。
我忍不住开口问,
「姐姐,怎么了?」
直到听见我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缩回手,转而换上一副冰冷的面孔,把装着药膏的小瓷瓶扔给我,
「自己涂上。」
-7-
离除夕越来越近了,
一天早上请安,嫡姐又在迷迷糊糊地嘀咕:
【我比狗困…】
【起的比早八还早,想鼠。】
【扭曲,尖叫,无力地阴暗爬行…】
【我很脆弱的,再让我早起我真的会鼠给你们看。】
主母端坐上位,端起茶盏细细地抿了一口,问起嫡姐,除夕宫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嫡姐打起精神,自信地表示没问题。
「我准备在除夕宫宴上,当众吟诗一首。」
主母对她投以赞许的目光,
嫡姐自小就才名远扬,这样一来,也算是证明传言非虚。
「哦,嘉仪打算如何呢?」主母问道。
嫡姐清了清嗓子,随即开口,声情并茂道:
「君如天上鹅,我乃大铁锅。
「我心知几许?铁锅炖大鹅。」
主母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嫡姐见状连忙改口:
「这个不行吗?问题不大,我换一个。」
「梦之泪伤,帅气的脸庞,梦之泪伤,峡谷之中称王…」
主母急得脸都绿了,说什么也不让她宫宴当天吟诗。
「你还会别的什么?」
嫡姐:「我会唱歌。」
她吊了吊嗓子,开口便唱,
「呀啦嗦,那就是青藏高———原。」
还破音了。
「……」
主母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异彩纷呈。
嫡姐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在心里给自己鼓起了掌,
【唱得很好,唐僧师徒四人在取经路上听过之后,立马就到了西天。】
「停停停!」主母头上青筋暴跳。
「我还会跳舞。」
她说完,现场跳了两段,
只是这舞与平常的舞太不相同——节奏很快,动作幅度很小,主要是手臂和头在不停摇摆。
我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
按照她心里说的话,这两段舞,一段名为《花手》,另一段名为《青海摇》。
主母快要昏过去了,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气的手都在发抖,
「够了!我看你是中了邪了!」
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喊着着要请个道士来驱除邪祟。
嫡姐赶忙拦住她,「我没事的,我只是最近状态有点不好,我沉淀一下就没事了。」
「你这个状态,还怎么去宫宴上献艺?这不是出丑吗?!」
「那就让她代我上场好了。」嫡姐指着我,「她会跳舞。」
主母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问,「你能跳?」
我连忙说可以。
主母咬了咬牙:「也只能这样了。」
-8-
宫宴上,嫡姐端坐席间。
只有我才知道,在她平静的表面下,内心活动是多么精彩。
【这跟甄嬛传主题乐园有什么区别!】
【好无聊啊,能不能拉进度条啊?把我女鹅前面的流程都快进掉。】
【只想看我女鹅跳舞。】
到我了。
我站在大殿中央。
钟乐响,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水袖扬,红裙翻飞,步下生莲。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嫡姐在坐席间不停高喊:
【啊啊啊啊啊!】
【女鹅真棒!】
【扭曲!尖叫!光明地爬行!】
余光间,我瞥见太子双眼发直地看着我。
嫡姐:【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主的眼神都快拉丝了!我女鹅简直杀疯了!】
再一转身,又看见燕王微眯着眼,幽幽地看着我。
嫡姐:【晦气,果然眯眯眼的都是变态。】
……
姐姐,有点吵,我快要听不清伴奏钟乐声了。
-9-
我在宫宴上一舞成名。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跳惊鸿舞的那个,是白家的小庶女。
就连陛下也注意到了。
宴席散后,他特意让我们留下,请我们登上城楼一同观烟火。
我正准备跟着人登上城楼,被燕王叫住。
他本来是应该走在前面的,这么一看,他是在等着我。
「白莹莹。」
我屈膝回礼,礼貌又疏离,
「殿下。」
他朝我伸出手,想让我搭着他的手。
我十分抗拒,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拂了他的面子。
【妈的,看见这男的就烦。】
嫡姐翻了个白眼,心中忿忿道。
然后她像没看见一样,「腾腾腾」从燕王面前走过,「啪」一脚踩了上去。
燕王目瞪口呆。
不只是他,连我也看傻了。
嫡姐阴阳怪气地开口:
「哎呀!怎么是燕王殿下啊!您不是走在前面吗?
「真对不起,这人太多了,我眼神不好,一不小心就踩到您了。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跟我计较的吧!」
燕王被变相拂了面子,阴沉着脸走了。
-10-
城楼上下,人海涛涛,
人们都在期待着新年的第一场烟火。
我个子稍矮,站在嫡姐前面。
她在后面撇撇嘴,小声抱怨:
「你就不能站别的地方吗?你站的位置,待会看烟花时会挡住我视线。」
啊……?
烟花是抬头看的啊,我站在前面又不会挡到她。
我叹了口气,稍微往前挪了两步,心里想着,这样总行了吧。
嫡姐的心声传来:
【女鹅,再往前一点点…】
难道还能挡住?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真的按照她的话往前挪动脚步。
【对对对!太上道了!】
她继续指挥:【再往左一点,左左左左左…】
我依言照做。
【挨上了!好!】
我抬眼望左边一瞧,
?!
原本站在前面的太子,竟然也向后、向右,朝我这边挪了过来。
于是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挨到了一起。
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太子,难免有点紧张。
他真好看,高鼻深目,端服正冠,立如峨峨玉树。
他偷偷瞄我时,发现我也在看他,轻咳一声,耳根迅速攀上一抹殷红。
我飞速别过头,脸颊迅速烧了起来。
好在烟火表演快开始了,我可以趁机转移一下注意力。
「砰!」第一朵烟花炸开。
人群立刻掀起了一阵欢呼,喧闹声鼎沸。
烟火腾升,直冲云端,热烈地绽放,一轮接着一轮。
一片繁盛浩闹的盛世气象。
身旁的太子轻轻碰了碰我。
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他往我手心里塞了一枚珠簪。
面红,耳烫,心弦发颤。
我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像寂寥廖的山谷,一下子就繁花遍野。
我捏在手里,小声道谢:
「谢谢殿下。」
嫡姐的心声不合时宜地出现。
【哟哟哟哟哟哟哟…】
-11-
我和太子关系进展飞快。
他邀我上元节同游,还隔三差五叫人给我送东西。
主母有些坐不住了,她叫嫡姐对我多加提防,省的我鸠占鹊巢。
「没关系啊,」嫡姐宽慰她,「太子要是喜欢她,那就让她给我陪嫁呗。」
「日后东宫肯定会更多女人的,要是她得宠,还能多帮我们家拉拢太子。」
庶女陪嫁,帮着嫡女争宠、拉拢家族的例子不在少数。
主母一听,好像有点道理啊,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12-
很快到了春猎。
其他人为争头筹,纷纷朝山林深处走去,寻找鹿和熊之类的猎物。
太子没有去,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眉眼含笑,Ťů₋问我,「想去打猎吗?山里有些兔子野鸡还算好打,我可以教你。」
我点点头。
嫡姐虽然嘴上说着走了,但我知道,她就躲在树后面。
因为她的心声把她位置暴露无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甜!】
【不愧是正主,正主的糖就是好磕!】
【我也识趣点走了算了,小情侣需要单独相处的机会。】
说着,她也跟上了大部队。
我们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处偏僻山谷。
正在找路往回走时,几只暗箭射死了我们的马。
接着凭空出现了一群黑衣人,朝我们越来越近。
萧洵极为冷静地拉弓,放箭。
电光火石间,为首之人中箭倒地,长刀落在手边,萧洵走过去,踩着刀把,一蹬,刀稳稳落在他手上。
「是刺客。」
他把我护在身后,一身鲜衣被风鼓动得翻飞,烈烈如焰。
「别怕,孤带你杀出去。」
萧洵拦在我身前,来一个杀一个,
刀光剑影不断在我眼前闪过,再回过神时,一群刺客都已经被他解决了,这片山谷重新归于安静。
长刀插了半截在土里,他筋疲力尽,半撑着刀柄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温热鲜血溅在他清冷的眉眼间,浓密的眼睫微垂,眼底下落了一小片阴影,
四周满地都是刺客尸体。
休整片刻,他撩起衣袍,擦干净了手上的鲜血,才朝我伸出手:
「莹莹,来。」
那惯拿刀剑的手苍劲有力的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格外好看。
我搭上去握ţú₉住,
他武功也如此厉害,
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骤然,凛风穿空,又一支羽箭自我身后射来。
「白莹莹!」萧洵大喊。
他极快地抱住我翻了个身。
我听见他薄唇溢出一声轻哼。
接着他没了力气,就这么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半倚靠在我肩上。
「萧洵!」
羽箭刺穿了他左肩,鲜血汩汩涌出,衣袍上洇湿了一片殷红。
不远处,肯定还埋伏着另一批刺客。
形式陡然急转直下。
刚刚才经历一场激烈的打斗,眼下萧洵又负了伤,我们根本无力抵抗。
他低头看着箭勾辨认,
「是燕王。」
太子一位万众瞩目,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觊觎,燕王当然也不例外,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心狠手黑,公然刺杀。
「现在已经毒蛇已经出洞了。」我问,「你的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出人意料的是,他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我有些愣神。
「没有下一步打算。」
我不可置信地问,「怎么可能?这不是你用苦肉计做的局吗?」
「真的不是。」
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心思深不可测的太子啊,帝王心术、纵横捭阖、挟权弄势信手拈来的太子啊。
我不相信。
「你的太子隐卫呢?」我四处张望,「他们肯定埋伏在附近吧,怎么还不出现呢?你快点使唤他们啊?」
「唤不动了。」他无奈地笑笑。
「刚才第一批刺客现身,没有一个人来护驾,那时我就知道,有人对隐卫动过手脚了。」
我双眼瞪大,
「你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护驾,还要替我挡箭,你怎么糊涂成这样!」
他沉吟片刻,
「你有危险啊,我什么都来不及想。」
「萧洵,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太子,未来的大梁天子,你给我清醒一点!」
疯了吧,一国储君,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身陷囫囵,听起来多么荒诞不经。
「嗯,你就当我是疯子吧,
「在你面前,我确实色令智昏。」
他抱着我,埋首于我颈侧,自嘲般地笑了笑,仿佛在笑自己疯狂的行为举止,摇摇头。
「白莹莹,除夕宫宴,惊鸿舞,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忘不掉了,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嫡长子啊?你死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怎么办!」
他薄唇轻抿,思考片刻后,道:
「景王精明,晟王宽厚,他们只不过不是嫡出,但坐在这个位子上,未必不如我。」
我忙捂住他嘴,
呸呸呸,还没死呢,怎么就猜起谁是下一任太子了,他可真是彻底疯了。
「真是爱的刻骨铭心啊。」一道声音打断。
回过头,燕王萧元冷冷地看着我们,脸上一点讥讽的笑意。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白莹莹,过来。」
这人真的是贪得无厌,太子之位和我,他都想要。
我置若罔闻,冷眸睨着他。
「白莹莹,」他语气不耐烦,「矜持什么呢?你有什么可装的?
「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仗着几分姿色,好不容易抓到了往上爬的机会,就真的迷了心智了?」
我听见这话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霎时冰冷。
他又换了套说辞来劝我,
「不就是太子的妃妾么?这个位置萧洵能给你,我也一样可以。」
「你跟着我也是一样的,我会给你比他更多的宠爱。」
「莹莹,去吧,不要管我。」萧洵把我往外推,
我固执地不肯。
「听话ẗùⁿ。」
萧洵垂下眼,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你能活下来,比我们都死在这里要好。」
远处有嘈杂马蹄声,此起彼伏,渐渐地,离我们越来越近。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从中依稀分辨出了嫡姐的声音。
「白莹莹!」
萧元听到了有人寻过来的动静,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眯眼,调试着弩箭的方向,对准我们,
「既然你们鹣鲽情深,那就死在一起吧。」
我拼尽全力挣脱开萧洵的怀抱,挡在了他身前,
萧元没有犹豫分毫,扣动扳机,一箭射穿我胸口。
-13-
马车剧烈颠簸,在山路间疾驰。
各种声音,乱糟糟地混在一起,充斥在耳边。
【救命啊,脑浆都快被摇匀了!】
嫡姐的心声。
「能不能再快些!」
嫡姐拉起帘子催促马车夫的声音。
「白莹莹,你别死啊…你是我在这里最亲最亲的人了…」
嫡姐啜泣的声音。
「滴——」
刺耳警报声。
嫡姐把我紧紧抱着,在她怀里,颠簸的幅度没有那么大。
我费力从怀里摸出小瓷瓶,「姐姐…上次给我的药…」
她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白莹莹…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玩意…」
「是那天我扭了脚,姐姐给我的…止伤痛的。」我解释道,「姐姐不善骑马,我怕你今天打猎会受伤,就带着了。」
其实,我是知道的。
一直有一些原因困扰着她,让她迫不得已,才对我表现得面冷心热、心口不一。
她想对我好,
我可以感觉到的。
她不懂啊,没有被疼爱过的人,总是小心翼翼地回馈温柔。
真好,真好,
现在也有人愿意爱我了。
我很疲倦,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眼皮越来越沉重了。
「白莹莹!你不许睡!!」
她紧紧抱着我,试图用体温把我一点点冷掉的身体捂热。
「白莹莹,马上就下山了,你不要睡!白莹莹,你不许睡!」她崩溃的声嘶力竭。
「滴——滴——」
警告声响越发急促了。
【狗屁系统!什么维持人设!什么剧情!哪里有我妹妹的命重要!】
「滴——滴——滴——」
一阵徒劳无用的警告声响过,片刻沉寂后,有另一道声音响起。
「宿主擅自篡改人物设定,即将被系统抹杀。」
这是一道不属于任何人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残酷,不掺杂任何感情。
她狠狠一怔,眼神错愕,内心绝望道:
【糟了!】
也是同时,我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影暗了下去。
-14-
我虽身受重伤,但好在命大,没死成。
嫡姐日日都来我房间中探望。
自从那道陌生冰冷的声音出现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不再能听见她的心声,但她也开始不加保留地对我的好。
她同我讲了很多。
原来,这个世界是ţũ̂⁺一本古言虐文小说的,我是虐身虐心的苦情女主,而真正的白嘉仪,是负责拆散男女主的恶毒女配。
-15-
故事要从一场爱恨纠葛说起。
白嘉仪是内定的太子妃,但太子对她向来不喜。
也是在一次宫宴,白嘉仪突发恶疾,我被推上去献舞,太子一见钟情,然后关系越来越近。
忿忿不平的白嘉仪,与主母合谋,设计了一个圈套。
太子生辰,宴席间,我出门醒酒,被中了药的燕王拖入废弃宫殿。
紧接着,宫门被踏破,众人齐齐目睹了这场荒唐情事。
我被迫成了燕王的侧妃,在王府上受尽折辱,一年后郁郁而终。
-16-
嫡姐说,她是个穿越者,来自另一个世界。
因为篡改了这个世界原有的剧情和人设,被系统多次警告,现在,即将遭到抹杀。
在另一个世界,她也叫白嘉仪。
出生时,父母给她取名,
「嘉言懿行,明礼明仪,『嘉仪』很好,就叫这个吧。」
我也告诉她我的名字,
「白莹莹,『晔兮如华,温乎如莹』的莹。」
她笑起来,眉目温柔,「真好听。」
我突然想到,「那你在这里,会想家吗?」
她哇的一下哭出来。
我抱紧她,
「姐姐,抱抱,抱抱就不难过了。」
为了让她不那么难过,我试图转移话题。
「你说的,另一个世界是怎样的?」
她说,那个世界,女人也能撑起一片天。
那个世界,并不只有高墙深院,
远方的远方,有山高天远,雪北香南,
有江河湍湍奔流不息,也有大漠荒草生息不绝。
我心生向往。
「其他像我这样的穿越女,一般都在忙着画图纸,造枪支弹药,玻璃大炮,搞工业革命,」
她有些自嘲地笑笑,
「我只能用甄嬛传,和上帝视角,帮你抄抄近路谈恋爱。」
可是,已经很好了,她改写了我的命运。
让昏暗无光的角落开出小花,让自卑之人学会无所顾忌地享受被爱,
这很好了,不是吗?
谈话的最后,我问她,
「女鹅,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摸着我的头,
「就是很喜欢你,觉得你很可爱的意思啊。」
-17-
在我伤好能下床的第二日,萧洵来府上求亲。
三月天,黄莺出谷,燕紫来巢,尽是春光明媚。
他浸在明媚的日光中,隽秀天成,公子无双,灿然若神明。
「莹莹,嫁我吧。」
「做我此生唯一,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说,好。
我急着选个近一些的日子。
因为嫡姐说,她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不知能不能有机会,亲眼看到我披上嫁衣。
-18-
我每日赶工,做针线活,绣嫁衣,忙到飞起。
我想能在她消失前,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但偏偏,事不如人愿。Ṫũ̂₊
她开始变得精力不足,终日嗜睡,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每天刚醒没多久,就又开始呵欠连天。
可她明明从昨夜到现在,睡了七个半时辰。
她也开始变得健忘,经常问我,「你叫什么?」
「白,莹,ṭűₕ莹。」我一字一句认真地向她解释,
「是《洛神赋》里,『晔兮如华,温乎如莹』的莹。」
「哦,晔兮如华,温乎如莹,好好听,我记住了。」她浅笑,轻声重复了一遍,「那我呢?」
我握住她的手,「你是嘉仪,『嘉言懿行,明礼明仪』。」
-19-
嫁衣已经快锈好了,我忙着收尾。
主母找到了我房间,悲伤之情无以言表,
「嘉仪说她快…」她悄悄抹了一把眼泪,「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我疯了一样把嫁衣团成一团,抱起来就往外跑。
身后传来主母的哭声。
先是压抑的低声啜泣,后来,哭声越来越大,哀恸难抑。
嫡姐在合眼假寐,听到我的脚步声后,她睁开了眼。
我把嫁衣举到她面前,「姐姐,好看吗?」
我来的很急,绣花的针线还留在上面。
她勾唇,嘴角微微漾起两个笑涡。
「真好看。」
我再想说什么,嗓子却被堵住了,只有眼泪一刻不停地,吧嗒吧嗒往地上摔。
她摸了摸我的头,
「莹莹,别哭。」
我咧嘴想扯出一个笑容来,但是适得其反,哭的更凶了。
「莹莹,我不属于这里,现在我该回去了。」
我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贴在了我的脸颊上,
「我知道…我知道…」
那道冰冷的金属音再度响起:
「系统关闭倒计时。」
「10、9、8、7…」
我声音哽咽,
「姐姐别走好吗,我好怕…」
「5、4、3…」
「莹莹,最后一句话,让我来说吧。」
我凑近去,她微弱的声音响在我耳边,
「『嘉仪』,嘉言懿行,明礼明仪。」
「莹莹,要记得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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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皇后名为,白嘉莹。
取自,「嘉言懿行,温乎如莹」
这本是两句不相干的诗词,但我执拗地要把它们拼凑到一起。
「怎么?不行吗?」我扭过脸问萧洵。
萧洵薄唇扬起,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当然可以。」他放下笔,包住我的手,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们都记得那个人,她现在不在了,这名字便是唯一的念想。
「我想去哪里也都可以?」
「当然,我的责任是守护好这片河山。」
我轻装出发时,天还昏蒙着,只有几点零落的灯火。
巍峨宫阙,高耸云间,似蛰伏的猛兽,还在昏天暗地地沉睡,肃穆安详。
我遥遥地望了一眼,转头继续赶路。
到地方时,已接近正午。
天朗气清,清冽微风驰而不息,擦着脸颊徐徐吹过,我仰起头,阳光刺眼。
抬手挥鞭,
「哒哒哒…」
无边旷野扬起阵阵马蹄声,
白嘉仪,
你在另一个世界看过的风景,
山高天远,
雪北香南,
江河湍湍奔流不息,
大漠荒草生息不绝。
我也愿同去。
21 白嘉仪番外
我做了一场很开心的梦,
只是越开心的梦,梦醒时,就越会让人觉得难过。
又是新学期,赶早八的路上怨声载道。
第一节课就给我来了重重一击。
投影的 PPT 上,赫然写着,
「平时分构成:(30 分)小组作业,3~5 人,请同学们自行组队。」
小组作业,社恐人的灾难。
一下午过去,只剩下少数人还没有组队。
课程班级群有一个头像萌萌的妹子发消息:
「还有小组缺人吗?我会做 PPT,求捞求捞~」
我把她捞了进来。
我言简意赅地打招呼,
「金融 203 白嘉仪。」
她发了个可爱表情包,
「同学你好~我是工商管理 201 班的白莹莹。」
我有些错神,打字的手指僵住了。
原来,在时间的尽头,
我们终会相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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