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前妻养崽日常

穿成男配的恶毒前妻,一个通过打骂孩子来发泄不满的变态。
当晚我便离了婚,刚想走,却在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他实在太瘦了,像一个营养不良的难民。
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拥抱我的渴望,却胆怯地不敢伸出他的手。
可怜到让我不忍心抛弃他。
我想了想。
其实,去父留子,也不是不行。

-1-
我穿成了男配的恶毒前妻。
一个靠孩子逼婚,最后被净身出户赶出家门的女人。
意识到这一点,我五味杂陈,最终叹了口气,裹上睡衣去了客厅。
客厅灯光如昼,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正趴在茶几上,一笔一画地涂鸦。
瘦弱的脊背拱起,小兽一般,自顾自嘟囔着,去拿面前的水彩。
我靠着门框,看了他很久,眸光复杂。
我对男配和女主的恩怨情仇不感兴趣,车祸来到这里,第一反应就是拎包走人,远离这狗血的主线。
唯一让我犹豫的,就是这个孩子。

-2-
他是个命苦的孩子。
原主靠他上位,却丝毫不爱他。
动辄不给饭吃,甚至拳打脚踢,面目狰狞地骂他「不争气」,不能帮她留住男配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拼命学习,什么都比女主的儿子做得好。
可揣着年级第一的成绩单回家,却只得到母亲的辱骂:「只比他高两分!你这个丢人的废物!」
十岁那年,他被妈妈关在门外,淋了一夜的雨。
第二天高烧,求妈妈给他喊个医生,却只得到她的嘲讽:「装什么装。」
男孩死了,死在那个瓢泼大雨的晚上,孤零零一个人,死于高热引起的惊厥。
他的一生,短暂得像昙花,却远没有昙花那般,被人捧在手心的珍贵。

-3-
男配对他不闻不问,偌大的房子里,只住着原主和他。
如果我就这么走了,这孩子……
我叹了口气,轻轻喊了一句:「安安。」
男孩画画的动作停下来,扭头看见我,一瞬间,眼睛乍出亮光,
他想跑过来,却不敢,小手揪着画纸,看着我,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妈妈。」
「饿不饿?」
「我不饿,妈妈,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他有点忐忑,和小心翼翼的兴奋。
幼崽的本能是靠近母亲,哪怕汲取不到温暖。
我静静地看着他踮起脚尖,费力地将凉水与热水掺在一起,用手背试温,小跑过来,递给我。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想吃什么,我去做。」
「都行。」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乖巧,「妈妈做的,安安都喜欢。」

-4-
我让他再看一会绘图书,自己去了厨房。
厨房一团糟,油污遍布,锅碗瓢盆脏兮兮地堆在一起,光看着就忍不住令人青筋直跳。
男配每月给原主十万生活费,ṱű̂₅不知道被她花哪里去了。
我点了外卖,然后下单了明天的家政阿姨。
走出厨房,看到男孩背着手,站在茶几前,仰头眼巴巴地看着我。
「妈妈,今天在学校,老师夸我画得好看。」
六岁的宝宝热切盼望着来自妈妈的夸奖。
他画的宇宙,土星的光环闪闪,被仔细地涂抹成亮色。
「好看,安安真棒!」
我夸奖他,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
他眼睛闪闪的,唇角的笑意荡开,掩饰不住。

-5-
安安很乖,不同于六岁的男孩猴子一般的吵闹,他乖得小心翼翼,生怕我一个不高兴,就又不要他。
吃完饭,他小小的身子主动端起碗筷,踩着凳子拿起洗洁精——
我的眼皮狠狠跳了下,立刻把他抱起来。
「你不用做这些事。」
安安趴在我怀里,身体有点紧绷。
我摸着他凸起的肩胛骨,暗骂了一句原主不是人。
抱着他去了房间,哄着他睡着,小心翼翼出来,靠着门板,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总归要解决。
我掏出手机,打给了男配,也就是安安的爸爸。

-6-
我对男配的观感极其不好。
但凡他有丁点儿责任心,肯派人过来照看一下安安,安安也不至于落得惊厥而死的悲剧。
当女主舔狗当惯了,自己儿子都不当人看。
指尖敲着门板,我在心里默数着时间。
响了八秒才接通。
那边的声音很冷:「什么事。」
「想跟你聊聊安安。」
他冷笑了声。
「怎么聊?又生病了?要我过去?沈妍,谎言说三遍就没人信了。
「你最好把你的小心思都收起来,我娶你就是因为安安,你要是不能接受,就离婚,你给我滚出岑家。」
突然听到这句话,我有点愣。
后面反应过来,说。
「行,那离吧,你把协议拟一下,我签字。」我又想了想,「不行,你现在就过来,我们把协议细节敲定一下,明天一早去民政局。」
那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你……」
「你要现在不过来,这辈子都别想和我离婚了。」
我啪地挂断电话。

-7-
男配果然过来了。
眉眼与安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琥珀色,晶莹剔透,像珍贵的水晶。
他的指尖敲着沙发,眉眼低垂,面无表情。
秘书麻利地递给我一份协议。
该给我的房车一样不少,现金珠宝也很多。
——除了安安的抚养权他不给我。
这个我早就能料到。
我转着钢笔,沉声说,「我要再加一条。」
「离婚后,送安安回老宅,交给他爷爷奶奶照顾。」
男配表情依旧无波无澜:「没问题,原本我也这么想。」
所以我之前是高估他了,才会觉得他会负一点父亲的责任,亲自照顾宝宝。
我扯了扯嘴角。
这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拿起钢笔,在雪白的纸上,就要签字。
「妈妈——」
安安突然说话了。
他赤着脚站在楼梯口,抱着维尼熊玩偶,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你又不要安安了吗?」

-8-
我跑过去抱住他。
他的手臂扒住我的肩膀,泪水流下来,却不敢哭出声。
「妈妈,我以后会乖的,不会惹你生气,你别丢下安安好不好……」
小小的、软软的身子,整个浸在我怀里,害怕到颤抖着,却仍执拗地不肯松开我的衣襟。
原主真是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个孩子啊。
我的心彻底软下去。
我擦着他的眼泪,柔声安慰:「妈妈不会丢下安安……我们回房间,妈妈给安安讲故事好不好?」
他趴在我的肩膀上,闷闷地擦着眼泪,没说话。
我抱着他,打算上楼。
身后突然传来男配迟疑的询问:「安安……怎么会那么瘦?」
我差点翻白眼。
顾忌着安安,我不想跟他吵,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9-
再三保证我不会离开后,安安才抱着维尼熊玩偶睡着了。
睫毛一颤一颤的,睡得明显不安稳。
我小心抽出被他攥住的手指,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男配还在楼下,靠坐在沙发上,看着餐桌上一片狼藉的外卖,抽着烟,我站在楼梯口,想了半天他的名字。
没想起来,索性放弃。
走下去:「岑总为什么还在这儿?」
他磕了磕烟灰,神情几分不满:「你每天就带安安吃外卖?」
「也不是。」
吃外卖还算好的,原主有时都不给安安饭吃。
我坐在他对面,不耐烦地赶客:「没事就走吧,很晚了,路不好走。」
男配慢吞吞地吸了口烟:「我每月给你十万,不是让你带安安吃外卖的。」
「我说了不常吃……」
「这里乱七八糟,厨房也不像个能做饭的样子……」
我烦了,火气噌噌噌冒上来,一把摔了面前的烟灰缸。
「你有完没完!」
「平时不管不顾,现在过来挑刺,你当自己谁啊?」
「还有,抽烟给我滚出去,当谁都稀罕吸你的二手烟?」
男配被我惊到,下意识瞥了眼手里的烟头。
顿了顿,弯腰在茶杯里摁掉。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夸他有礼貌还是骂他有病。

-10-
茶杯底被烫出黑色烟圈,算是废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直起身子,终于说起正事。
「你刚刚也看到了,安安离不开你。
「你能不能带他去我爸妈那里住一段时间,等他习惯了再走,不然我怕他哭。」
我皮笑肉不笑地嘲讽他:「岑总也知道关心孩子了,真难得。」
估计觉得没必要和我生气,他态度还能看。
「那明天我找人来帮你们搬东西……」
「不用了。」我轻飘飘的地堵住他的话,「岑总,您说您的,我可没答应。」
「什么?」
他明显很意外。
我抱着手臂窝在沙发里,懒洋洋地笑了声:「安安抚养权归你,和我没啥关系了,我凭什么要管他会不会哭?」
「你是他妈妈,明明……」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还在乎这个?」
他的话生生噎在嗓子里。
他也很清楚,对极致自私的「我」来说,安安只是个换取婚姻的工具。
他的眸色沉下来,泛着冷。
「那你想怎样?」
「明天一早就去民政局办离婚,至于带安安去他爷爷那里……」
——可以,没问题,但我凭什么让你好过。
我身子坐直了些,捧着脑袋,笑眯眯地看向男配。
「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去。」
男配猛地站起来,气得差点儿掀了桌。
黑眸里露出不可掩饰的厌恶:「沈妍,你真让我恶心!」
他狠狠踹了茶几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摁了摁额头,有点无语。
踹茶几……他脚就不疼吗?
舔狗加暴力狂,怪不得女主不要他。

-11-
第二天,我帮安安背好书包,刚要打车,就看见男配的劳斯莱斯停在门口。
还有透过摇下的车窗那张冷酷的侧脸。
我想了想,觉得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敲了敲他的车窗,我笑眯眯道:「先送安安去幼儿园呗,不差那一会儿。」
男配睨了我一眼。
我麻利地把安安抱上车。
这孩子很怕他爸爸,小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子,使劲往我怀里靠。
车窗外光影流转,他轻声问我:「妈妈,爸爸是要送我上学吗?」
他的声音其实很小,但耐不住车里太安静了。
我清晰地看到男配签字的手顿了下,呼吸都清浅了一个度。
我挑了挑眉,故意捏了捏他的鼻子:「安安,爸爸送你,你高不高兴?」
「高兴!」
安安重重地点头,随即小声说:「幼儿园那些人都嘲笑我没有爸爸,现在可以让他们看看了……」
我的心被敲了下,转而酸涩,对男配和原主的讨厌又加了一个度。
我故意问他:「那以后每天爸爸都送安安上学,好不好?」
我刻意避开了男配威胁的气场,只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安安。
他小心翼翼地揪着手指,呼吸都有些乱了。
「真的,真的可以吗?」
这询问太小心翼翼了,还带着隐隐的哭腔。
男配原本威胁的话被噎了回去。
他直起腰,眸光落到安安身上,眼底多了几分复杂情绪,不明不白。
突然抬手摸了摸安安的脑袋:「可以。」

-12-
直到下车,安安都是高兴的。
蹦蹦跳跳地跑下车,冲进幼儿园,还不忘从人群中探出小脑袋冲我挥手。
直到他走进教室,劳斯莱斯才缓缓启动。
我靠在沙发椅背上,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男配突然出声了:「安安他……平时怎么说我?」
「说你?」
我嗤笑了声:「不好意思啊,没说过,一般都当你死了。」
「你——」
「我又没说错。」
我懒洋洋地看他一眼:「他从出生到现在,你和他待一起的时间有三个月吗?」
我嘲讽地看着他:「岑总大忙人,哪来那么多时间耗费在我们母子身上……」
我越说越起劲,他却听不下去了。
「当时你怎么怀上的安安,需要我提醒你?」他压抑着火气,「沈妍,你生之前我就告诉你了,除了妻子的身份,我不会给你任何东西。
「是你自己非要生下来,现在又来怨我?」
我沉默了。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
原主不是他喜欢的女人,被人设计生下不在期待里的孩子,任谁都不会高兴的。
我叹了口气:「可我们两个的恩怨,不该牵扯到安安身上……」
话虽这么说,可身临其境,没几个人不会迁怒吧。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在心里骂了原主一千遍一万遍。
车内很安静,静到男配的指尖敲打西装的声音沙沙作响。
半晌后,他出声了:「你说得对,我们两个的恩怨,的确不该牵扯到安安身上。
「我还是希望你能去老宅陪陪安安,他一下子换了环境,我怕他不习惯。
「如果你希望我求你的话,那我……」
他喉结滚动,闭上眼睛,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很久都没能出声。
看来对原主示弱对他真的是很屈辱一件事。
我没了看戏的心情,坐直身子。
「算了,我去,别一副要你命的样子。」我深吸一口气,「当初是我做得不对,我在这里给你道歉,但是我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安安。」
我恳切地看着他:「我早晚有一天要走,希望你能好好对他,至少别像这六年一样,不闻不问。」
男配抬头,很惊诧于我的示弱。
他慢吞吞开口:「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藏的。」我无所谓地耸肩,「反正道歉也不会少块肉。」

-13-
直到从民政局出来,男配和我都保持着安静。
漆红色的廊柱前,他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我。
「我送你回去?」
我摆手:「不用,我打车,你上班吧。」
说完就要走,却不想被他叫住。
他眼神复杂:「你变得挺多的,行事作风和以前真是不一样。」
「变哪儿了?」
「要是以前,你肯定死缠烂打逼我把你送回去,我不答应就坐地上哭。」
我脚步顿住了,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手指发颤。
「你说的,不会是我领证那天吧?」
男配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身子呆住了。
真的,坐地上哭,这种丢人到家的小孩姿势原主是怎么学会的啊!
我欲哭无泪。

-14-
男配最后还是没有送我回去。
毕竟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不讨厌的陌生人。
和我虚与委蛇推托一阵,毫不犹豫坐上劳斯莱斯扬长而去。
我漫无目的地去了商场,买了杯奶茶,坐着发呆。
男配给了我好多好多钱,我觉得自己至少要搞清楚他叫什么名字。
上网查了好久,才在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个有关岑家的新闻,配着照片。
模糊的侧脸,隐隐约约能看出来男人锐利的下颌线。
——岑逸。
我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将备注改到了手机里。

-15-
男配搬家的动作很快,中午就打电话告诉我可以直接回老宅了。
我拎着喝了一半的奶茶,慢慢悠悠地浪荡回去。
岑家人对原主,向来敬而远之。不想惹,也不想沾染上关系。
说白了,就是看不上。
再加上男配根本不喜欢原主,春节什么的,她一个孤儿,只能自己带着孩子过。
这么想,其实也有点可怜。
我叹了口气。
她想往上爬的心是好的,但再怎么样,都不能设计他人逼婚,还虐待孩子。
心里一片唏嘘,我被管家领着,去了客房。
他表情很客气:「少爷的房间不允许别人进去,请您见谅。」
但脸色紧绷着,像是有点紧张,怕我因此发难,非要和男配一个屋。
没想到我无所谓地摆手:「行,别忘了派人去接安安。」
我转头倒进柔软的大床里,只想好好睡一觉。

-16-
我是被安安戳醒的。
他小小的指头专注地戳着我的手臂,看我睁开眼,一下子收回去。
他神情有些紧张:「妈妈,我就是想碰一下……」
「没事。」我摸了摸他的脑袋,抱着他坐在腿上,「安安见过爷爷奶奶了吗?」
他使劲点头,眼睛闪闪的:「爷爷奶奶,还有姑姑!他们都给我带了礼物!」
他的高兴显而易见,小小的脸上充斥着满足与快乐。
我松了口气。
看来岑家人对他还不错。
至少不用担心走了之后,安安会过得不好。

-17-
岑家人对安安何止是好,简直好到爆炸。
玩具房、书房、卧房、绘画室……凡是能想到的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他们都给安安安排上了。
我看着一旁兴致勃勃拼乐高的安安,心情有点复杂。
我不理解,既然岑家人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还能容忍安安跟着原主那么久。
我为此去找了岑父。
他听到我的想法,愣了下,有些奇怪。
「安安是你的孩子,你有资格决定他被谁抚养,我们怎么可能把安安从你那里抢走?」
他还有点愧疚,「我知道小三他没有负起父亲的责任,这些年辛苦你了。」
岑逸好像行三——小三。
我忍住笑意,轻声说:「当初的事我也有错,不能全怪他。
「我和他已经离婚了,等安安熟悉岑家后,我就会走。」
我朝他认真鞠了一躬。
「以后就麻烦您了,请您好好照顾安安,我感激不尽。」
岑家的家教和氛围,足以让我放心把安安留在这里。
我舒了口气。

-18-
男配被他爸妈逼着回来吃饭。
餐桌上,爷爷奶奶不停地给安安夹菜,摸着他大大的脑袋,心疼得不得了。
「多吃点,安安,看你手臂瘦点的。」
男配盯着他看了片刻,别扭地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到安安碗里。
他别扭到说不出话,安安却欣喜地笑了,似乎有点不敢置信,小声喊:「谢谢爸爸!」
他是很高兴的。
但餐桌上其他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点难过的影子。
尤其是岑父,在听到安安那声小心翼翼的「谢谢」,心疼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狠狠瞪了眼男配,然后更加殷勤地给安安夹菜。
晚上,我替安安洗完澡,擦着头发。
他乖乖地坐在我怀里,捧着童话书看得起劲。
我问他:「安安喜欢爷爷奶奶吗?」
「喜欢!」
小家伙用力点头,然后突然抱住我。
「但安安更喜欢妈妈。」
软萌的声音,刚喝了牛奶的小身体自然而然带了奶香。
我的心都ŧů₋要化了,抱住他的肩膀,感慨原主何德何能。
那般造孽地虐待一个孩子,却仍得到他全身心的爱护与尊重。
只能说,这大概是,动物幼崽与生俱来的,对于母亲的渴望。
我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忍不住叹了声气。

-19-
男配直接被他爸妈逼着住了回来。
父爱的基因作祟,他想必也有点愧疚,没拒绝。
虽处于同一屋檐下,但我九点起十点睡,他应酬,很晚才回。基本很难碰面。
所以那天,我睡眼惺忪地走下楼梯,看到客厅里他呆呆地坐着,还有点意外。
看了眼表,晚上十二点半。
我打开冰箱拿了瓶酸奶。
原本不打算管他,可路过沙发的时候,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又看见他眸光呆滞,整个人像傻了一样。
挑了挑眉,决定人道主义关怀一下。
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要给你煮碗解酒汤吗?」
他脖子僵硬地转过来,定定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
我真的感觉他喝傻了。
去厨房煮了碗醒酒汤,顺道煮了点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餐桌旁边坐着。
拍好几下他都没动。
我不耐烦了,抓住他的胳膊往餐桌那边带。
他乖乖的,任由我动作,只是视线虚浮在半空,散在别处,不聚焦。
我把解酒汤推到他跟前。
他突然抬头看向我。
说:「今天是乔乔的婚礼。」
我下意识问:「乔乔是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如果不是你设计我,我怎么会连争都不敢争?任由她嫁给别人。」
——任由她嫁给别人?
——女主?
男配仍在自顾自说着:「她穿婚纱很好看,王冠很配她,像个公主。
「她笑得也很开心,我从没见她那么开心过……」
大半夜和前夫讨论他的已婚心上人,这感觉还真是……有趣。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

-20-
「她结婚对象是不是你兄弟?」
男配点头。
「是不是比你高,比你帅,比你腹黑,比你有钱,还不会笑?」
「你……」
「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是医生,天天不干正事,就帮她看病?
「问这些干什么?」
男配迟钝的脑子转过弯来,看向我,一脸警惕:「你打什么歪心思?」
「没有歪心思。」
问够了,也觉得没劲了。
我耸了耸肩:「就想告诉你,就算我不设计你,她也不会喜欢你。」
「为什么!」他不服气,「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明明我更了解她,和她更合适!」
「感情是不分先来后到的。」我转着手里的酸奶,「也不是合适就能产生感情。」
我凑近了,小声告诉他。
「你想想看,明明你们更合适,她还是不喜欢你。
「宁愿选别人都不选你……你反思一下?」
男配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你在嘲笑我?」
他抬手就要抓我的肩膀。
我笑嘻嘻地躲,一个不留神,绊到了脚下的桌角。
下意识扯住男配,倒在了餐厅的地毯上。
他在下,我在上。
我其实是不太疼的,但是听到了他的闷哼,声音都虚弱了。
连忙爬起来,伸手费力地把他拉起来,有点尴尬。
「不好意思啊,我……」
他抬手拽掉我的睡衣肩带。
我:??
「……你为什么要拽掉我的衣服?」
「你也拽掉我的了。」
他指了指西服被蹭开的扣子。
我:「……」
行吧,不和醉鬼吵架。
我认命地扶着他,打算送他回房,被他躲开。
「你又想勾引我。」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像是在叙述一个明显的事实。
「我没有,我真是不小心,刚刚绊倒了。」
他没说话,只是眸子黑漆漆的,满是执拗,像是警告我别耍花招。
我闭了闭眼,抬起双手投降。
「行,我不动你,你自己回去吧。」
我是真的觉得他傻了,不管他,拿着酸奶,自顾自跑回房间。
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21-
喝了酸奶,刷完牙,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男配那副快喝傻了的样子反反复复在我脑海里重叠。
我丝毫不怀疑他能走楼梯摔下去。
就当是送佛送到西。
我扶着脑袋,认命地起了床。
他依旧坐在餐桌前没动弹。
跟前的解酒汤和小米粥被喝得干干净净,餐厅细碎的灯光在他脸上投出刘海的影子。
他突然变得脆弱了,琥珀色的眸子看到我,一瞬间露出委屈。
「你刚刚不要我了。」
他的瞳孔里满是我模糊的影子。
委屈到极致的,对着眼前这个虚浮的人影,哀求着怜惜。
我不知道他把我当成了谁,但是不得不承认。
他的这副委屈样子,像极了一个放大版的安安。
心自然而然塌下去一块,我认命地扶住他,摇摇晃晃地上楼,用尽全部力气才勉强没倒下。
看着他躺在床上,我拍了拍胸口,终于松了口气。
快要出门的时候,床上的他突然出声了。
声音很小很细,伴着哽咽:「为什么要走……」
我动作顿了顿,轻轻出去,关上了门。

-22-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午饭都被撤下。
男配却破天荒地待在家里没走。
他应该是洗了澡,身上没了酒气,木质香调氤氲着,坐在沙发上,裤腿挺直,褶皱分明。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眸光复杂。
「冷静期过了,今天需要去办手续。」
我愣了下,点头:「好的。」
我连忙上去换了身衣服。
等穿戴整齐下来,车里很安静,隐约有点尴尬。
我找话聊:「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他声音很冷:「没必要。」
其实我不太懂他的意思,但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
男配突然出声:「安安现在已经适应岑家了。」
我愣了下,反应过来:「行,那我今天搬走。」
「嗯。」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我却偏偏听出了几分如释重负。
我眨了眨眼,突然有点好奇。
「你想让我搬走,是因为昨天晚上?」
「闭嘴!」他语速飞快,「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我促狭地笑了下:「那行,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以吧。」
他的脸色稍稍好看一点。
我转过脸,吐了吐舌头。

-23-
从民政局出来,搬走,收拾好新房,差不多就已经到了安安放学的时间了。
我接上他,带他去了肯德基。
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汉堡,我摸摸他的脑袋,突然有些心酸。
快一个月的相处,其实我也有点舍不得他。
小小的、软软的小孩子,懂事得让大人都忍不住心疼。
但是没办法。
我深吸一口气,擦掉他嘴角的沙拉酱,尽量把声音放缓。
「安安,妈妈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他把汉堡放下,规规矩矩地坐好,小手叠放在腿上。
模样太认真了,认真到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妈妈和爸爸要分开了,安安,你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我说不下去了,却还是强撑着说完。
「妈妈会常去看你的,好不好。」
安安呆呆的,没有哭。
长长的睫毛眨着,他问我:「妈妈,所以你要把我扔给爷爷奶奶?」
「安安……」
「为什么妈妈不能带我走?是妈妈不想要我吗?」
他咬着嘴唇,甚至渗出血,眼睛里开始蓄了泪。
他努力地吸着鼻子,不让眼泪流下来。
「妈妈,我跟你一起,你别不要我,妈妈……」
我狼狈地替他擦着眼泪。
却是越擦越多,最后直接嚎啕大哭,惹得我心都碎了。
直接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哄着:「妈妈不走,好不好,安安是妈妈的宝贝,妈妈不走。」
他趴在我背上,闷闷的:「我不想要爸爸了。
「之前没有爸爸,妈妈一直陪着我。
「有了爸爸,妈妈就想离开了。」
「别这么说,安安。」
我抱着他,柔声哄着:「爸爸也很爱你的,只是爸爸妈妈有矛盾,才不能生活在一起。」
安安不说话了,只是抽噎着,小手一遍又一遍擦着眼泪。
我彻底不能再跟他提这件事了。

-24-
我把安安带回了新房。
司机从老宅拿过来乐高,他抗拒地躲在我身后。
「我不要爷爷奶奶的东西。
「要了妈妈就不要我了。」
他拽着我的衣角,倔强地抿着唇,不论我怎么说,都不肯探头。
我没办法,只能抱着他哄着,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哭累了,身子蜷缩在沙发上,小小一团。
我给他盖上毯子,走到阳台,给男配打了个电话。
司机已经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也看到了,没办法,安安离不开我。」
我无奈道:「要不,先让他在我这里?」
我实在不忍心看安安哭了。
小脸哭得撕心裂肺,通红的脸颊上满是泪,每一声,都在拉扯着我的神经。
男配沉默片刻,答应了。
「抚养费我每月会打给你。」
挂断电话,我才算松了口气。
回到客厅,安安已经醒了。
他迷瞪地坐起来,抱着被子下意识往我怀里拱。
「妈妈,你别不要我……」
我连忙抱住他:「不会,安安,妈妈错了,不该跟你那么说,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妈妈以后永远陪着安安好不好?」
他的脑袋在胸前拱了两下,迷迷糊糊地说:
「安安也永远陪着妈妈。」

-25-
男配给我了足够的钱,我即使什么都不干,也能花天酒地潇洒一辈子。
但人闲下来就容易颓废,我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工作。
一周双休,严格八小时工作制,刚好够我接送安安。
不过意外也是有的。
一天我下雨,堵车,我急匆匆跑到幼儿园,看到安安乖巧地坐在传达室里,坐得端正。
整个幼儿园就他一个小朋友了。
孤零零的一盏灯,照出安安脸上细碎的绒毛,映出他孤独的影子。
我突然有些难受。
如果安安跟着男配,专业的司机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俯身把他搂进怀里:「安安,对不起,妈妈迟到了。」
「没关系!」安安使劲摇头,「妈妈,你忙,我知道,再晚我都等着你!
「以后这种情况,借叔叔的手机给爸爸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听到了吗?」
「我不要。」
安安很坚持。
「我不要见爸爸,见到了,妈妈就不要我了。」
他简单的思维将男配和我离开这件事挂了钩,极其不愿意再看见他的那个父亲。
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叹气。

-26-
也是经过这个,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躺平下去了。
至少不能让安安跟着我,过不如跟着男配的生活。
我重操旧业,做回上辈子的老本行。
——电气工程师。
原主脱离社会太久了,学历也实在不够看,我决定先读个研究生。
挑了所学校,买回大把复习资料。
经常是安安在一旁看绘图书,我在旁边奋笔疾书做题,做笔记,看课本……
他心疼地帮我擦掉额角的汗,噔噔噔跑出去,端过来一盘切好的苹果,用叉子插着,喂到我嘴边。
上辈子我跟项目做设计久了,对高压线路极其熟悉,电网调度和分配也略知一二。
上个研究生没啥难度。
——至少我以为。
男配过来给安安送衣服,看到满屋子的复习资料,眉头挑了挑。
「你在学习?」
「忘了你本科毕业证还是求着我花钱帮你买的?」
我:「……」原主这么没出息的吗?
我摸了摸头,讪讪道:「人总是会变的嘛,要给安安做个好榜样。」
他瞥了我两眼,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些日子,为着安安,他和我也熟悉了不少,差不多是可以聊一点事情的朋友了。
大概他也没想过会和我关系缓和。
他也跟我聊过:「当初你设计我逼婚,我连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但现在觉得,你也还行吧。」
他指了指跟前的资料:「至少毕业四年重新读书,这种勇气就不常见。」
我跟他开玩笑:「你不怪我拆散你和乔乔了?」
他扯了扯嘴角:「那能怎么办呢?」
「她嫁给我了我兄弟,我再对她有想法,就是对我兄弟的背叛。
「我和她,仅仅是朋友了。」
「你还真是清醒。」
我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这么懂规矩的男配,挺少见。

-27-
我没考上。
出成绩那天,我整个人傻了一样,盯着电脑页面,指尖都冷了。
安安拽了拽我的袖子,担忧地看着我。
「妈妈,你没事吧。」
「没事。」我抱起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安安,妈妈出去ṭűⁱ一会,你在家乖乖待着,好不好?」
他乖巧点了点头。
外面下着小雨,我没打伞,外套都没穿,自顾自走在雨里,脚上是胡乱套上的运动鞋。
我无意识晃到了海边。
屈腿在海边坐下,我红着眼睛,盯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看了好久。
——直到男配找到我,我依旧是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应该是有些生气的,脚步匆忙,却在走近我的时候缓下来。
黑色的伞面罩在我头顶。
他停顿了两秒,手臂撑下来,坐在我身边。
我听到他试图安慰的话语:「你不用那么在意那个……如果你真想上学,我可以帮你申请国外的学校。」
「不用了。」我摇摇头,「我不在乎这个,我只是,对自己很失望。」
看到成绩的那刻,我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凭什么,我以为,往上爬会很容易?
安逸的生活腐蚀了我的进取心,纵容了我的懒惰与倦怠。
我太飘了。
上辈子,我从底层开局,一路拼尽全力,顶着行业对女性的歧视和打压,走到自己梦寐已求的位置。
而如今,却守着钱财沾沾自喜,心思飘浮在半空,不想努力,不切实际。
我不能再这个样子了。
我擦掉脸上的水珠,转头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安安找不到你,就给我打了电话。」
我直起身想回去,被他摁住:「我爸妈把他接回老宅了。」
我动作慢下来,缓缓松了口气。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继续考吧。」我笑了笑,」没办法,学历是敲门砖,我总要有个拿得出手的东西。」
「不考虑去国外?」
我摇头:「这个专业,出国性价比不高。」
男配有些惊讶:「你还了解过这个……真是让人意外。」
「没办法啊!」
我耸耸肩,撑开手臂,仰头望着远处飘扬的海域。
「总要给安安树立个好榜样,不能让他觉得,妈妈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蛀虫。」
「他不会这么觉得的。」
我笑笑:「那也改变不了我现在就是个废物的事实。
「我要让他为我感到骄傲和自豪,而不是想办法替我掩饰那不堪入目的经历和人格。」
男配沉默了。
可能他也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
视线随着我向远处看去,有点感慨的说。
「你真的是变了很多……很不一样了。」
我告诉他:「是人都会变的。
「只有废物,才会一动不动的,却幻想一切落在头顶。」
咸涩的海风吹来,掺杂着鱼腥,湿气打在脸上,黏腻得难受。
男配应该是被我触动了,或者因为我判若两人的改变而惊讶。
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怔愣地在我脸上摩挲良久,然后缓缓低下头。
他说:「那你加油。」

-28-
其实结果没什么意外。
拼尽全力做一件事,没什么是做不成的。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带安安出去吃饭。
他兴高采烈地坐在后座,小心翼翼问我:「妈妈,我能叫上爸爸一起吗?」
「当然可以!」我笑道:「安安高兴就可以。」
这一年,我忙着复习,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老宅。
和男配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肉眼几乎看不出隔阂。
男配过来,给我带了一大束小雏菊。
我:「……」
我不知道菊花花语是什么,但依稀记得,好像扫墓是送菊花的吧。
我狐疑地看他两眼,见他一脸正经,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有些僵硬地接过来:「谢谢。」
随意把花束放在一边,我点了几道安安爱吃的菜,拿毛巾擦了擦手,抬头,发现男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愣了下:「怎么了?」
「忘记跟你说了。」他微笑着举起酒杯,「恭喜。」
「谢谢。」
他有点奇怪,神经兮兮的,不过我也没在意。
我更关心安安上小学的事。
一年前,他被送到男配安排的贵族小学。
我擦着他嘴角的果酱:「安安喜欢新学校吗?」
「喜欢!」他重重地点头,「我还认识了好多新朋友,妈妈,下次你去接我,我指给你看!」
「好啊!」
我贴着安安的额头,有些愧疚:「抱歉,宝贝,妈妈那一年太忙了,没能好好照顾你。」
「没事没事。」他连连摆手,「妈妈很棒了,我也要努力学习,就像妈妈一样。」
他还挺起胸脯,认真地拍了拍。
我忍不住笑了。
把他搂进怀里,摸着脑袋哄着:「妈妈就知道,安安最棒了!」

-29-
意外猝不及防。
安安的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安安在学校打架,受了伤。
我什么都不顾上地去了学校。
刚进办公室,看到安安蜷缩着身子坐在凳子上,眉眼满是委屈和难过,嫩白的小手上划出长长的血丝。
我眉心狠狠跳了下,直接冲到了他跟前。
捧着他的手轻轻吹着:「安安,痛不痛?」
他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却还是强忍着不哭:「安安不痛,妈妈……」
「您是安安家长吧。」
他的话被一清脆女声打断。
我回头。
一女人穿着黑白工作套装,眉眼处处透着精致与优雅,手上拎着香奈儿包包,不太耐烦地看着我。
「我们要不要商量一下,安安打我家孩子的事该怎么处理。」
说完,她点了下左手旁的鼠标,上面放了一段视频。
课间,一群小孩围在一起聊天,安安突然仰起头,右手攥成拳头,给了他面前男孩一拳。
视频声音很嘈杂,听不太清。
我下意识说:「安安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肯定是那男生惹到他了。」
「无论发生什么,打人都是不对的。」那女人看着我,「我希望安安和家长能给我家孩子道歉。」
「怎么就不对了。」
我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难不成他骂了安安,安安还不能打回去出出气?」
我不理她,径直看向老师:「我希望把旁观的孩子都叫过来,问清楚事情的原因。
「如果安安真的做错了,我道歉,但如果安安没做错,谁也不能欺负我家宝贝!」

-30-
那群小孩还没过来,男配就急匆匆赶过来了。
看到我的时候,还有点愣。
顿了顿,他朝对面那女人走过去。
那女人仰起脑袋,神色有点虚弱。
「岑哥。」
「嗯。」他微微点头,「姜潮出差,怕你搞不定,让我过来看看。」
「乔乔,怎么了?」
———女主!!
我一下子坐直了脊背。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男配和女主的交流。
两人一坐一站,始终保持一米间距,可Ţù⁾真懂得避嫌。
我神情有些讽刺。
安安拽了拽我的袖口,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失落。
他小声问我。
「妈妈,爸爸他是为了别人来的吗?」
「因为妈妈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我安抚他的情绪,「爸爸不知道安安在学校里出了事,如果知道了,来得肯定比妈妈还快。」
他闷闷「哦」了声,不知道信了几分。
男配聊完了,朝我这边走过来。
他皱眉看向安安,语气有点重:「你打人了?」
安安的身子颤了下,立刻躲到我身后。
我拧眉看着他:「事情还没搞清楚,你那么凶干嘛!」
「都打人了还要我怎么好好说。」他眉目冷凝,「沈妍,你让开,不能惯着安安打人的毛病。」
我不肯让,甚至打量了下他和我的体型差。
如果可以,我真想给他一拳。
我一把拍在桌子上,大声警告他。
「我说了,等事情搞清楚,如果安安真错了我会道歉!
「现在在这里着什么急,逼着他认错吗?
「我告诉你,事情没弄清之前,你敢骂安安一句,我就跟你拼命。」
男配被我吓到了,也有些无语:「你不能这么惯孩子……」
「慈母多败儿。」
女主在那边突然出了声,像是极力规劝我。
「沈小姐,孩子不能这么惯着。」
「跟你没关系就闭嘴!烦死了。」
我说得毫不犹豫。
女主被我怼得一时无话可说。

-31-
身后的安安已经哭成泪人儿了。
他抱着我的腰,小脸埋在胸口,控制不住地喃喃:「妈妈,是他们说你坏话,我才控制不住……我真的做错了吗?」
我握着他的手,眼神坚定地告诉他:安安,你没错。
「谁欺负你,就打回去,剩下的,交给妈妈解决,我们不受任何人的气。」
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委曲求全。
小时候,家里没钱,父母教育我最多的,就是别惹事,别挑事,有什么多忍耐一点,吃亏是福。
所以,因为这句「忍耐」,我被校园霸凌,被孤立,被辱骂也不敢还手。
因为一旦出了手,回家就会得到父亲的打骂。
擀面杖重重落在我身上,他骂骂咧咧地骂我「赔钱货,讨债鬼」,生来就是个只知道惹事的废物……
后来我长大了,逼着自己转变性格,逐渐用硬刚代替忍耐,谁都不能再欺负我。
可童年的性格底色是抹不掉的。
每次我强硬地怼回去,就会想起父亲重重落在我身上的擀面杖,想校园里被辱骂,被指责,被嘲笑的我。
那种尊严被踩在脚下的痛苦,是多少个午夜梦回都忘不掉的噩梦。
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经受我所经历的一切。

-32-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十来个小孩子,七嘴八舌地把事情拼凑出来。
那男孩对着安安说:「你妈妈就是个婊子,是她抢走了我姑姑的男人,你就是个私生子,没人会喜欢你。」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皱眉。
扭头看向女主:「这就是你家的家教?」
女主明显也有些震惊,不敢置信地问那个孩子:
「谁教你的这些?」
那孩子也有些害怕了,缩着脑袋:「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到了,随口一说……」
他估计没有意识到这些词语有多大的杀伤力。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我:「沈小姐,这孩子还小,不懂事,我给您道歉。」
我冷笑着。
「这就够了?那我们安安刚刚受的委屈怎么办?自己咽肚子里吗?
「你们刚刚可是一口一个打人就一定不对!」
女主也知道自己理亏,脸上有些愧疚。
要是寻常话也就算了,那孩子说的,她都不想复述。
实在太难听了。
她毫不犹豫押着那孩子,给安安道了歉。
还亲自朝我了一躬,神情复杂。
「对不起,我刚刚说话有点难听,希望您别介意。」
我没理她。
她犹豫了会,自己牵着孩子走人了。
男配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老师都避出去,不想参与到这复杂的伦理关系。
男配走过来,有些难以开口:「我——」
「安安,妈妈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他眼神亮晶晶的,点了点头。
我擦掉他眼角的泪,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从头到尾都把男配当透明人。
直到上车的时候,就要关车门,他突然把手伸进来,指节卡在门缝。
如果我就这么关门,他的手绝对废了。
我摸了摸安安的脑袋:「妈妈下去跟爸爸说说话。」
他抱着维尼熊,乖巧点头。
我下了车。
男配站在我对面,神情几分狼狈,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刚刚——」
我啪地扇了他一巴掌。
「知道为什么我刚刚不打你吗?」
我冷声告诉他。
「因为在学校里,我和你都是安安的家人,我打了你,让安安没面子。」
他捂着脸颊,压抑着怒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和我说:
「我刚刚是做错了,可以和你道歉……」
「不该对我,你该去跟安安道歉。」
我嘲讽地看着他。
「他的亲生父亲,为了别的孩子,当众责骂他,甚至还想教训他,岑总,您可真是让我不齿。
「我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但你是安安的爸爸,是他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你绝对不能帮着外人欺负他。
「你知道他刚刚哭得多伤心吗?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你要帮别人不帮他!」
男配怔了下,下意识抬头看向车窗。
安安小小的脑袋贴在车窗上,努力地扒ťű̂₄着窗户,想看清我们的脸。
发现他看过去了,飞快地把头埋到车窗下。
依旧能看见眼角一闪而过的泪痕。
男配终于不说话了。
他低着头,闭了闭眼睛,最终深吸一口气。
「好,我承认,我有错,我现在就去和他道歉。」他顿了顿,「也跟你道歉,我是第一次做父亲……真的不太懂。」
我嗤笑了声。
谁不是第一次做父母呢?
说白了,不过是从小被宠惯了,富贵公子哥儿怎么能想象得到被亲近之人背刺的痛苦。
再加上,他原本就不那么在意安安。
也就更不会去想,他做那些事的时候,安安会不会难过。

-33-
男配给安安道了歉。
小家伙乖乖坐在后座,听着听着,眼眶逐渐红了。
他小声说着:「我没怪爸爸。」
我擦掉他眼角的泪痕:「安安不怪他,是安安人好。
「但爸爸做错了,就必须给安安道歉。」
他抱着维尼熊,听得懵懵懂懂,只知道使劲点头。
我摸着他的脑袋,看他带着明晃晃笑意的眼睛,突然有些失神。
曾经父母没给我的尊重与爱护,被我全部补在了安安身上。
他发自内心的笑眼,眉目间充斥着欢欣和雀跃,是我幼时最渴望,却又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情绪。
所以,照顾孩子的过程,又何尝不是在治愈我那满目疮痍的童年。

-34-
游乐园里。
安安坐在旋转木马上,眼睛闪闪,大喊着冲我招手。
「妈妈!看我跳起来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手臂撑着靠在围栏上,我仰着头,冲他摆着手。
男配站在一侧,双手插兜,看着玩得欢快的安安,面上添了几分温柔。
他和我找着话聊:「安安现在很高兴。」
我没理他。
「他今天请假,会不会落下课?」
我还是没理他。
「他今天的衣服挺好看的。」
我依旧没理他。
他抿唇,犹豫片刻,去一旁的自动售货机买了瓶水,拿回来,递到我手里。
低着头,语气开始示弱了:「今天是我做得不对,我也真的不知道安安在学校出了事。」
「我兄弟出差,特地打电话让我去帮乔乔,我才过去的……我都道歉了,你不能因为这个迁怒我。」
这话听着挺别扭的。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迁怒你?」
男配没说出的话噎住了。
我继续说:「我撑死了算你前妻,稍微有点关系都是因为安安,你没必要考虑我怎么想。
「至于我生不生气,迁不迁怒,都是我自己的情绪,不用你管。」
我把矿泉水扔回他怀里:「你只需要照顾好安安的情绪就可以了。」

-35-
我其实没怎么生他的气。
再大的事,道过歉,双方当事人都和解了,至少明面上该翻篇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仍堵得慌。
男配瞥了安安一眼,然后走向女主的场面太刺眼了,刺眼到一直在我脑海里巡回,怎么都丢不掉。
我是真的不想理他。
后面,他也就真的只是默默跟着,帮忙拎包拿水,没说一句话。
安安想玩鬼屋。
其实我不太愿意进去,小学时被霸凌,经常被关在漆黑的空间里,哭哑了嗓子都没有人来。
我对黑暗带有十足的恐惧。
可安安太跃跃欲试了,眼睛里满是渴望,拽着我的袖子轻轻晃着:「妈妈,我想进去看看嘛!」
我只得应下。
几乎是刚进去,我的心脏就怦怦怦,跳得像不停的鼓声。
漆黑一片里,心被高高提起,精神时刻紧绷。
——右边突然蹿出来披着白毛的鬼影。
我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后退,撞进了男配的怀里。
他原本是走在安安后面的,突然被我抱住,肢体都有些僵硬。
安安好奇地转头看我:「妈妈,你很害怕吗?」
何止是很。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吓哭了。
头都不敢抬起,我抱着脑袋,颤颤巍巍从男配身上下来。
——左侧又蹿出一只绿毛鬼。
我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36-
最后是被男配半拖半抱地带出来的。
安安倒是全程很镇定,只顾着关心我的情绪,小小的身子还严肃地挡住一只红毛鬼弹出来的头。
「我妈妈被吓到了,你回去。」
他伸出手指,摁住 npc 的头,把人家生生逼退回去。
这胆量让我叹为观止。
我坐在长椅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缓了好一会,思绪才勉强回笼。
安安有些愧疚:「对不起,妈妈,我不该要求玩那个的。」
我虚弱地笑笑:「和安安没有关系,是妈妈太害怕了。」
他还是很难过,小脸耷拉着,刚刚的雀跃都飞了。
我撑着身子就要抱他,被男配拦住。
「我来和他说。」
他把安安叫到一旁,不知道说了什么,安安咬着嘴唇点头。
过后的情绪就好了很多。
跑过来,脑袋趴在我的腿上,软绵绵的,轻轻蹭了蹭。
我摸着他的脑袋。
风很柔和,很安静,伴着花香,游乐场的喧嚣仿佛都停滞不变了。
我靠着长椅靠背,仰着头,轻轻闭上眼睛。
睫毛微颤,呼吸清浅,吞吐着花香。
很久之后,睁眼,撞进男配的眸子。
琥珀色,晶莹剔透,又像浸了水,充斥着柔软。
他站在两步外,看着我,双手插兜,很安静。
我和他对视两秒,宕机的大脑才渐渐缓过神。
「你看我干什么?」
他的呼吸乱了,狼狈地转过头,指尖摸了摸鼻子。
「我在看安安。」
「哦。」
我没怀疑,更没多想,站起来,想带安安继续玩。
男配无奈的声音响起。
「你别折腾了,我让别人带安安玩,你歇会。」
「对!」小家伙也跟着附和,「妈妈,你好好休息,爸爸带我玩。」
男配敲了敲他的脑袋。

-36-
最后是保镖带他去玩的。
男配帮我买了杯热奶茶,在我身边坐下,轻声问:「有没有好一点?
「你为什么不陪安安去玩?
「我还没那么无耻,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这话听着有点儿奇怪。
我低头,吸了口热奶茶,然后一瞬间皱起眉头。
「怎么了?」
男配关切地问。
我摇头:「没事。」
我只喝无糖,不喜欢牛乳,不吃椰果,不吃芋泥,不吃啵啵。
这杯芋泥啵啵全糖奶茶几乎把我的雷踩了个遍。
可也没什么必要告诉他。
毕竟买奶茶,是他的好意。
我把奶茶放在手边,静静揉着太阳穴,思考着刚刚被抛下的项目。
一遍又一遍复盘后,我在脑子里敲定几个 bug,睁开眼睛。
男配仍坐在旁边,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莫名有些呆。
我很意外:「你还没走?」
他触电一般移开目光,不由自主地拿手摸着鼻子,咳嗽了两声,轻声开口。
「一会带安安去吃饭。」
我点点头:「行,那你晚上把他送回来。」
「不一起吗?」
「不了。」我满心都是做了一半被扔下的项目,「我回学校吃,你带安安吃点好的。」
「还有——」我扭头看向他,「以后别一直盯着我,很奇怪。」
他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哦。」我面无表情,「那就希望空气中的阿飘不要盯着我看了,我知道自己好看,但总是被盯着,也很烦人。」
我看着男配,挑眉挥了挥拳头。
「再有下一次,一定给你一拳。」
男配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他恼怒地别开脑袋。

-37-
很快临近毕业,我忙着写论文,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安安的生日派对都是由男配筹办的。
包下整个市中心酒店,请来许多名流,场面盛大而华丽。
昏昏欲睡中,我被架起来穿上礼服,化好妆。
精致的王冠别在脑袋上,头发高高盘起,珠子璀璨夺目,水盈盈的,与灯光辉映。
我自己都看呆了。
身后化妆师一直在感叹:「小姐长得真好,身材也好,这腰,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动。」
我提起裙摆,对着镜子转了一圈。
还没来得及笑,就从镜子里看到了男配。
他一身黑西装,裤腿笔直,无一丝褶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盯着我,脸色不太好看。
「你这身衣服……会不会太冷?」
他看向我裸露的后背。
「不会啊,就这么设计的。」我在他跟前又转了一圈,「好看吗?」
他喉结滚了滚,吐出两个字:「难看。」
我:「……」你瞎了。
我不管他,提着裙摆想去找安安,被他摁回来。
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我光洁的后背上。
见我看过去,他解释道:
「这样暖和,不然感冒了,很麻烦。」
我吐了吐舌头,踩着高跟鞋,跑出去找安安了。
小家伙高兴得不得了,几乎坐在礼物堆里,到处扒拉着。
哪一个都摸摸,哪一个都爱不释手。
我陪他坐了会,还没说两句话,男配又找过来了。
他让我和安安一起出场。
「这样不太好吧。」我踌躇着,「我和你毕竟离婚了,再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合适,会被人说闲话的。」
他冷笑了声:「谁敢说什么。
「我的地盘,我说什么合适就什么合适。」
他抱起安安,腾出一只手臂,朝我伸出来。
下巴高Ţṻ²高扬起,似乎在警告我别不识抬举。
我扑哧笑出声。
捋了捋鬓角的发丝,主动上前,挽了上去。
这些日子,男配对安安太好了,连带着对我也细声细语的,我几乎忽视了他的霸总形象。
这么看来,还是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一样的霸道……和中二。

-38-
我们一家的出场,着实惊到了会场的人。
毕竟男配在外的标签一直是离婚有娃,这突然多出来一个我,不仅让他们猜测万千。
我倒懒得跟他们应酬。
端着酒杯,走到甜点台,选了两个喜欢吃的,看着舞池里旋转的人群,颇有些意兴阑珊。
直到有人来找我跳舞。
很帅气的年轻人,眉目间充斥着青春与热情,我笑了笑,手指搭上去。
他的手搭在我的腰窝,滚烫得吓人,配合着我的节奏旋转,跳跃——
隐约间,我瞥见场外男配臭得不能再臭的脸。
不过转眼就忘了。
一曲结束,我婉拒了男人想继续的邀请,揉着酸疼的手腕走下来。
手腕接着被男配握住,很大力。
我皱眉:「你干嘛?」
「和我跳下一支舞。」
「不要!」我直截了当地拒绝,「我累了。」
「我可以让他们换轻缓的音乐。」
还真想找我跳舞啊。
我有些惊讶:「你不去找乔乔吗?」
「找她干什么?」
他奇怪地看我一眼:「她当然和她老公在一起。」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起了八卦的心思,弯腰凑近他,轻声问:
「你对乔乔,是真没兴趣了?」
他的鼻尖蹭着我的脸颊,身子都僵硬起来,紧绷着不敢呼吸。
倒是有些恼怒:「她是我兄弟的老婆,你以后别再说了。」
他顿了顿:「我和她,现在只是朋友。」
「那行吧。」
我迎着璀璨华灯,笑意盈盈站在他跟前。
腰身微微前倾,腕上的手链流苏打在他西装扣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冲他伸出手。
「那就我来勉为其难,和岑总跳下一支舞吧。」
许是我这样真的很迷人,迷人到他都看呆了。
漆黑的瞳孔里,满满的,全是我笑语盈盈的身影。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任由我不小心,向前撞进他的胸膛。
然后搂住我的腰身,走进了舞池。

-39-
安安今晚高兴得不得了。
我好不容易哄着他睡着,看着他抱着维尼熊,小脸红扑扑的,明显兴奋劲儿还没下去。
我唇角的笑意也扬起来。
轻手轻脚走出去。
却发现男配斜靠在沙发上,指尖夹着烟头,呆呆的,也没吸,任由火焰灼烧。
我有些意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为了照顾安安,我这里有他的房间。
他缓慢直起身体,看见我,突然反应过来,迅速将烟头摁灭。
有些手足无措:「我不是故意吸烟的。」
这副样子,像一个做错了事,委屈巴巴道歉的孩子。
有点好笑。
我歪着脑袋打量片刻,然后点点头。
「行,早点休息。」
说完我就要回房,却突然被他叫住。
男配的嗓音沉沉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要不,我们谈谈?」

-40-
我其实不知道我能和他谈什么。
狐疑地看他,见他真的满眼认真,才擦了擦手,坐在他对面。
「你想谈什么?」
他沉默片刻:「安安喜欢画画,我给他找了个绘画老师,你要不要看一下?」
「不用,你定就好。」我淡声道:「我相信你的眼光。」
「那老师是专门学油画的,我觉得安安画的水彩也很好看……
「你觉得安安学中国画好一点,还是油画?」
「其实我觉得都行,可以先一起试一下……」
他的话太多太密了,多到我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挑眉打量他。
终于在他说安安学英语的事情时打断了他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喋喋不休的话头一下子沉默。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又松开,然后深吸一口气。
语气极度颓唐。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是现在很乱,也很烦,看见你了,想和你说说话。」
「你为什么会觉得烦?」
他抬头了,黑漆漆的眸子盯着我:「不知道。」
我想了想:「说不定是太累了,去休息吧。」
「不是。」
男配皱眉,看着我,直白说出来。
「其实就是,单纯的就想和你说说话。
「你今天晚上,真的很好看,很漂亮,谁都比不过你……我们现在都是单身,要不,我们试试?」
……
这一切很突然,却又好像不那么突然。
抬头,盯着他的眼睛。
他很优秀,好看,帅气,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混血儿的容貌下,藏着一颗彬彬有礼的心。
他的家庭也很优秀,家教一流,财力雄厚,父母兄妹都很好相处,尊重与理解刻进了他家庭的骨髓。
我和他,还有一个孩子。
这三年里,他和我一起照顾孩子,吵架,冲突,冷战,却也互相谅解,性格磨合。
他想和我在一起,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
「不好意思啊!」我笑了笑,「我不想和你试。」
他眸色黯淡了。
眉眼低垂着,指尖不自主蜷缩着,身上的委屈淌出来,怎么都掩藏不住。
我装作没看见,起身回房了。

-41-
其实早就有迹象了。
从前他不喜欢安安,甚至有点讨厌。
被原主设计着生下不在他期待中的孩子,他只能靠着基因与生俱来的责任感,靠着理智对待他。
至于情感,有着根本掩饰不住的疏远。
可现在,他喜欢陪安安玩,带着他去公司,甚至用一下午时间,专门陪他拼拼图。
对孩子情感的转变,来自对母亲态度的变化。
因为他对我有了好感,所以连带着,也喜欢上了我的孩子。
我把头埋进枕头里,使劲儿蹭了蹭。
那一晚都没有睡着。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枕头旁边的闹钟就响了。
我烦燥地睁开眼。

-42-
我不肯接受他的理由其实简单得不得了。
——我不想捡女主剩下的垃圾。
一边想着,一边揉着头发。
刚出门就看见他系着围裙,小心翼翼把豆浆端到桌上。
「你为什么要穿这个?」
我指了指他围裙上的哆啦 A 梦。
他简明扼要:「安安喜欢。」
我沉默地坐在餐桌前。
看着他一遍遍往返餐厅和厨房。
宽肩窄腰翘臀,劲瘦修长的双腿包裹在围裙里,随着走动摩擦。
莫名的诡异浮上来。
我忍不住说:「要不你吃饭吧,剩下的我来。」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摊开手。
他没动弹。
「我要煎蛋,把围裙给我吧。」
他还是没动弹。
视线在我和他身上巡回良久,最后主动摘了下来。
不理我摊开的手,侧身,双手环过我的腰身,打了个漂亮的结。
脖颈紧靠着我的肩膀,状似无意的摩擦,甚至贴到了脸颊。
橡木香窜到鼻尖,撩人心弦。
我忍不住瞪他:「你干什么!」
「你昨晚说不想。」他低低开口,「但我还是想努力一下。」
「你——」
「妈妈!」
安安穿着睡衣,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下子抱住我的腰。
「为什么不叫醒我?」
「今天周末,可以多睡一会。」
男配摸了摸鼻子,把他抱过去,放到餐桌上坐好。
「你好好吃饭,爸爸和妈妈有话聊。」
「哦。」
小家认真拿起勺子,喝了口豆浆。

-43-
男配跟着我去了厨房。
靠在门框上,紧张地摁了摁眉心。
我抱着胳膊,有点好笑。
「真想和我试试?」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行。」
我说:「那你搬到我房间。」
男配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住一起啊!」我看着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有点莫名其妙,「不是要和我试试吗?」
「沈妍!」他生气了,「我很认真地在和你说。
「你怎么能对那种事……那么随意……」
他被我气到了。
眸色暗沉沉的,我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能掐死我。
从小学生到霸总的转换,一共用了不到一秒。
他胸膛起伏片刻,摔门而出。
留下我,一脸莫名其妙的凌乱。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对我要和他住一起这件事很生气。
我哭笑不得。
「至于吗?」我暗自嘀咕,「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古板。」

-44-
我端着煎蛋出去。
餐厅里,他面色沉沉。
刀叉一下又一下切着盘子里的牛排,碰撞声清脆,又有些瘆人。
安安吃饭都不敢大声了,求救的眼神朝我看过来,软软喊了我一句,「妈妈」。
我愣了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你别这么生气啊,把身体气坏了不值当。
「我跟你道歉,我没想那么多,刚刚是因为想把你的那个房间改成安安的画室。」
「那你也不能……」
他恼怒地看过来,见我笑眯眯的,声音不由自主软了。
他叹了口气,帮我拿过来牛奶:「吃饭吧。」
餐桌上的气氛这才好起来。
安安也轻松起来,拉着我讲他在学校里的趣事,气氛活泼又欢快。
我却想着刚刚那一幕,有些出神。
小时候,爸爸经常生气。
一生气就掀桌子,家里鸡飞狗跳,妈妈吓得躲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我那时多么盼望她能去劝一劝,拉住爸爸,不要让他再发疯了。
可她宁愿吓得瑟瑟发抖,也不敢上前一步。
我一直以为是她太软弱了。
现在想想,可能是她知道,自己劝了也没用。
爸爸不喜欢她,当然也不会听她的话,只会更加粗暴地摁住她的头撞到墙上,让她滚。
而现在。
男配对我有好感,所以我的安抚有用,他会听。
餐桌上那压抑得不得了的氛围被轻松解决。
安安很轻松得到快乐。
所以夫妻关系的组成,一定要有「爱意」作为基础。
我若有所思地喝了口牛奶。

-45-
我和男配谈起了恋爱。
其实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他很不老实,时时刻刻想摸我,被我拒绝就一脸委屈,垂着手,像欺负了他一样。
真是跟安安如出一辙。
某天晚上,吃完饭,安安趴在我怀里,看我敲电脑改论文。
不时指着某个不认识的字,让我读给他听。
男配走过来,敲了敲他的脑袋:「别打扰妈妈工作。」
安安应了,从我腿上爬起来,到一旁乖乖坐着喝牛奶。
我漫不经心地调侃他:「岑总,安安现在可真听你话。
「你说后面会不会都忘了有我这个妈。」
他突然起身,挡住了安安的视线。
腰身弯下来,脸颊靠得我极近,清晰得我能看到他脸颊上的绒毛。
「别叫岑总,叫我名字。」
他蹭了蹭我的脸颊,指尖揉捏着我的耳朵,吐字温热。
「你一直叫我岑总……太生疏了。」
我真的快被吓死了,疯狂推搡着他。
「安安,安安还在那边!」
他低声笑了下:「他在喝牛奶,看不见。」
「那你也不能……」
他突然凑近了,吻上我的唇瓣。
研磨片刻,松开,任由我喘息。
他喘得似乎更厉害,似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一字一顿地吐出来。
「沈妍,喊我名字。」
年代有点久远了,我努力在脑海中思索。
「……岑逸?」
他想凑上来的身体僵住了。
漆黑的眸子里是满满当当的我,和惊诧到极致的不敢置信。
「你叫了什么?」
他甚至恢复了正常声调,不,比正常还要大,还要沉,像凝视着猎物的毒蛇,一旦稍有不顺,立刻大口吞掉。
我的心渐渐打鼓了。
「岑逸啊。」
我应该没记错吧。
此时,安安放下手里的牛奶,奇怪地看我。
「妈妈,你叫大伯名字干什么?」

-46-
我整个人傻了。
男配快要气疯了,解释都不听,直起身子,抬手摔了茶几上的水杯,看向我的眸光又寒又凉。
「沈妍,你居然对着我喊我哥的名字!你!你!你有没有心!」
他气得摔了安安的牛奶杯。
碎片遍地,他来回走着,拖鞋踩在碎玻璃上,渗到里面。
他的脚尖好像出了血。
我抱着电脑,瑟瑟发抖:「你要不先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他冷酷地瞥我一眼,然后毫不犹豫换鞋出了门。
偌大的客厅里满是狼藉,安安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幽幽叹气。
「妈妈,你好过分哦。
「对着爸爸喊别的男人名字,不能怪爸爸生气。」
我瞪了他一眼,也能明白是当初我在网上查的资料出问题了。
「那你爸叫什么?」
「岑渝。」安安拿手指在我腿上比划着,「渝,妈妈,记住了吗?」
岑渝,岑逸。
岑家这两个男人的名字的发音真的太像了,再加上这几年我叫他岑总,生气时叫他岑小三,根本没想过居然还能搞错名字。
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47-
就连安安都觉得是我做错了。
没办法,我只能想办法把岑渝哄回来。
打电话他不接,跟秘书打电话,也说他今天并没有联系他。
我一头雾水。
——直到接到了女主的电话。
她声音柔柔弱弱的:「沈小姐,岑哥在我这,麻烦你过来一趟吧。」
我把安安送到老宅,麻利地往那儿赶。
岑渝喝得醉醺醺的,躺在沙发上,头发凌乱着,满脸颓废。
女主脸上满是歉意:「他心情不好,来找我老公喝酒,但他不在,我就聊了一会。」
她顿了顿:「保姆和管家都看着的,你别多想,我就是陪他说了会话。」
我摇头:「没事,我不会。」
岑渝是她的朋友,发小,聊天而已,很正常。
我对沙发上醉得不成样子的那个人更无语。
女主让司机送我们回去。
车上,我摁了摁太阳穴,有些恼怒,又说不清为什么。
只能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岑渝的脑袋突然磕在了我腿上,双手下意识搂住我的腰。
他嘟囔着,声音很苦涩。
「妍妍……所以你一直把我当我哥吗?
「明明我比他帅,比他高,比他有钱,比他好看……他给我提鞋都不配,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这样太委屈了,委屈到像耳朵耷拉下来的白兔,整个人都泛着颓废的滋味。
我摸着他的脑袋,无奈解释:「我真的只是忘了……」
「我不信。」
不信很正常。
因为连我都很难相信,这么蠢的事,居然能是现实。
我是真的很想哭。
费力扶着他上楼,开门进去,刚踏进去就被他搂住,后背重重撞到门板上。
他掐住我的腰,呼吸粗重的打在我的脖颈,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淡淡的尼古丁。
他咬住了我的唇瓣。
研磨,撕咬,带着恨意,凶狠得毫不留情。
很久之后松开,我攀着他的肩膀,大口喘息。
「岑渝……」
他又吻住了我的唇瓣,不忘凶狠地骂我:「闭嘴!」
然后伸手扯掉我的衣衫。

-48-
我没有他那么古板。
所以第二天,下床的时候腿脚软了下,也只是狠狠瞪他一眼:「你就在这干看着?」
岑渝摸了摸鼻尖,听话地走过来抱起我,放到床上。
从衣柜里找出来衣服,一件一件帮我穿。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突然停顿了下。
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昨天去乔乔那里,是找姜潮的,他不在,我心情又太差了,才会喝了点酒,你别多想。」
「嗯嗯。」我不在意地催他,「你快点啊,我还要写论文!」
岑渝抿了抿唇,似乎对我的反应不太满意。
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帮我穿着衣服。
安安上学是司机接送的。
我送他下楼,看着远去的汽车影子,略微有些失神。
安安是真的很乖。
学习也很认真,字迹工整,一笔一画的,认真到我不舍得催促他。
但仍会发愁。
都说生孩子是开盲盒,也不知道安安的智商能不能让他在学习上轻松一点。
如果他聪明还好,如果他不聪明……我是真不想让他那么累。
岑渝在身后搂住我的腰,气息罩下来:「想什么呢?」
我说出了我的担忧。
「万一安安不够聪明怎么办啊,将来会不会很累?」
岑渝笑了声,敲了敲我的脑袋。
「出生在岑家,你还担心他的未来?
「如果他真的半点儿能耐都没有,大不了聘请职业经理人管理,光吃股份就够他吃好几辈子。」
我默默咬了咬嘴唇。
是我局限了,自然而然把自己走的路代入到安安身上。
安安是岑家的孩子,他的下限,也是多少人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顶峰。
不用担心安安的未来了,明明是件好事。
我的心里却沉甸甸的,怎么都提不起情绪。
岑渝也感受到了。
他吻我,我却懒洋洋的,目光空洞的不想回应。
他抵住我的额头:「想什么呢?」
「在想岑家好厉害,安安出生在岑家,真好。」
岑渝摸着我的脸颊:「你很快就是岑家的媳妇了,不也很厉害?」
我脸上仅存的笑意淡下去。
我问他:「你还记得,我是靠什么和你认识的吗?
「是欺骗,是下作,是不择手段,当时你恨不得杀了我,更讨厌安安。
「可如果不是那些下作手段,我根本不会遇见你……」
岑渝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捂着脑袋:「我不知道。
「只是觉得,那些手段不太光彩,但结果好像没那么差。」
原主用下作手段生下的孩子,在岑家锦衣玉食,一辈子站在金字塔顶端。
如果循规蹈矩,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如今的钱财和地位。
我知道自己钻进牛角尖了,可就是出不来。
岑渝淡淡的声音响起:「要是你还是之前那副样子,我不会喜欢你,安安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如果你没有改变,我顶多维持你们母子的温饱,至于财产,我宁愿捐出去,也不会留给那般下作的女人,和她的孩子。」
我的动作僵住了。
饶是现在,提起原主,他的眼里都忍不住闪过厌恶。
我突然想起来书里面,安安原本的结局。
我哆嗦着问他:「如果我没变,你发现我虐待安安,让他出事了……你会怎么做?」
岑渝的眼底泛过杀意。
他冷笑着:「我再不喜欢安安,他也是我岑家的孩子,敢虐待他,死路一条。」
所以,书里,原主的下场……
她用下作手段换来婚姻,却没有换来岑渝的怜惜,更给自己寻了死路。
害了自己,也害了安安。
——这一切都因为我的到来而改变。
胸口原本堵塞的东西散开。
我突然就释然了。
咽了口口水,指尖在岑渝胸膛打着圈。
「你别这么说啊,那时的我也是我,你怎么这么凶。」
「你们不一样的。」他摸着我的头,「我能感觉出来,你和她不一样。」
「就像……两个不同的人。」他笑了下,「或许可能就是。」
我的指尖颤了下,紧接着被他握住。
他轻声说:「不过,我不在意这些,只要是你就好了,至于别的,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
我的心突然被撞了下。
我的兴奋点其实很奇怪,动心的点也很独特。
就像现在。
岑渝无意识的尊重和理解,成功让我冷冻已久的心颤了下。
新鲜的血脉注入,温热柔软,流窜四肢百态。
我慢慢找回我的意识,垂着头,轻声说:
「谢谢。」

-49-
见我好了,岑渝开始正式和我掰扯那句「岑逸」。
「我是真的忘了。」我无奈摊手,「这三年,我都没叫过你的名字,真的忘记你叫什么了。」
他的心情还是不太好,脸色灰沉沉的:「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看到你就知道了啊!」我头疼地爬到他腿上,替他揉着太阳穴,小声说,「就像你其实也不知道我是谁,但你不会把我和原来那个人弄混,对不对?」
岑渝淡淡瞥我一眼,转过头去。
这明晃晃的不合作态度搞得我头疼。
我也生了气。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沉沉看我一眼,喉结滚动。
我听到他问:「昨晚我去找乔乔,你为什么不生气?」
所以他这么别扭,是在生我不吃醋的气?
我眨了眨眼,莫名有点心虚。
「想听实话?」
「是。」
我咳嗽了声:「谁知道你是不是还喜欢人家……万一借着理由找她,我生气了不就刚好毁了你的计划……」
岑渝一把掐住我腰上的软肉,恨得咬牙切齿。
「沈妍,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讪讪地摸着脑袋。
「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你是不是余情未了啊……啊——疼!」
我被掐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眼泪汪汪地看他:「你干什么!」
他轻嗤一声:「自找的。」
我不服气:「那你敢说,你就对她忘干净了?」
「昨天晚上之前的确不敢。」
他慢悠悠地玩着我腰上的肉。
「但昨天晚上,她陪着我喝酒,聊天,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我却一直想着你会不会误会,心很慌。
「明明看着她,脑海里却只能想到你,连聊天都不想聊下去了。
「还没说完话,我就让她给你打了电话。」
这样啊……
我心里五味杂陈的,很多情绪堆积着,想说什么,却又偏偏说不出口。
良久,只得叹了口气。
脑袋靠在他胸膛,闭上眼睛。
我需要理一理自己的情绪。

-50-
安安的小学开运动会。
他在餐桌上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参加的项目。
然后咬着筷子,眼巴巴看着我:「妈妈,你能去看我比赛吗?」
「当然可以啊!」
我答应得毫不犹豫。
岑渝夹了块肉给我,淡声道:「你那天毕业答辩吧。」
我愣住了:「啊,那我……」
「没事。」他笑了下,充分发挥霸总的技能,「我跟校长说一声,改运动会时间。」
我咳嗽了声,忍不住踹他。
「你别在安安跟前说这个啊!」
岑渝皱眉,似乎觉得有道理,摸着安安的脑袋。
「你刚刚什么都没听见,知道吗?」
安安很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有病吧。
我看着他,心情复杂。
好像岑渝对我敞开心扉,真正把我和安安当成家人后,身上就带了点幼稚和天真。
是被惯坏的,自然而然对家人流露出来的懵懂与依赖。
从小到大,家人给他提供了无限关怀与温暖,家是他真正可以放松下来的港湾。
我很羡慕,也希望安安将来,可以成为这样。
——在外是冷酷的霸总,在家是温顺的绵羊。
从头到脚都是积极向上的。
我叹了口气。
这养娃之路,还是道阻且长。

-51-
我和岑渝,穿着情侣装,手牵手去参加安安的运动会。
看着他在跑道上迈得飞快,小脸红扑扑的,却笑得欢快,捧着奖牌,兴奋地冲我招手。
我不经意地问岑渝:「那奖牌好闪啊!」
「那当然,纯金。」岑渝捏了捏我的指腹,「我赞助的。」
我:「……」真是有钱烧的。
我继续看向运动场。
安安又去参加别的项目。
跳远、跳高、甚至铅球,但凡他感到好奇的项目,我都鼓励他去尝试一下。
运动会前,安安曾担心地问过我。
「妈妈,我是不是参加得太多了?万一成绩不好怎么办?」
「没关系啊!」我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参加多一点,才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万一安安在某方面特别有天赋,但一直不肯去尝试,浪费了天赋怎么办?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勇敢去做!爸爸妈妈永远支持你,保护你。
「不论做什么,都不要怕,爸爸妈妈永远在你身后……」
他扑到我怀里,重重地点头。
这些话,是我成年孤身一人打拼时,最渴望听到的。
当我站在上海外滩,喝得胃疼,却仍强撑着等待客户,我多么希望,能有个人,让我靠一下。
当我成功升职,加薪,走到了心仪已久的位置,同事虚伪的恭喜后,我站在空旷的落地窗前,握着手机。
恍然发现,竟无人可分享。
当我孤身一人被困在山野,手机都没有信号,捏着仅剩的笔纸,想写遗书,落笔时却四下茫然。
连遗书都不知道该写给谁。
上辈子,我多么希望能有个人握住我的肩膀,告诉我:「别怕,我永远在你身后。」
所有渴望过却没有得到过的承诺,我都补给了安安。
看着他自信且茁壮地,一步步,长成我最渴望成为的样子,就好像真正改变了我的曾经。
抚养他的过程,又何尝不是在救赎我那遍地狼藉的人生。

-52-
安安在运动会上太累了,几乎刚结束就睡着了。
岑渝把他抱到车里,让司机开回了老宅。
他自己领着我逛街。
逛着逛着,他佯装无意地提起:「我们什么时候把结婚证领一下?」
我翻看衣服的手顿了顿,装作没听见。
岑渝不满意了,扳过我的身体,指骨敲着我的肩膀:「你装什么傻?」
我顾左右而言他:「我觉得咱俩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没必要非得那一纸证书吧。」
他突然沉默了。
静静看我两秒,黑着脸,转身就走。
他很生气。
我脑海里只剩这一句话,想也不想地上前,拽住他的衣袖。
「你别这样……」
「那我还要哪样?」岑渝话里含着委屈,「沈妍,我哪里对不起你?被你耍得像个傻子,吊着我,玩弄我,不肯给我个身份?」
「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肯和我领证?」
「也没有不想……你总得让我考虑一下吧。」我扯着他的袖子求他,「别逼我,给我两天时间想想,求你了。」
岑渝静静看着我,一言不发地抽出袖子,转身就走。
他扔下一段话:「那等你想明白再来找我吧。」
他是真的生气了。
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少爷,一颗心眼巴巴地捧出来,被我踩了个稀烂。
他是真的很委屈了。
生闷气的样子也好像安安……
我后知后觉,无论从哪方面,他都好像一个放大版的安安。
我咬了咬嘴唇。

-53-
其实,抛开岑渝的小毛病不谈,他的性格与做派,几乎是我最幻想成为的样子。
——自信,开朗,乐观,柔和,伴着一点点的小天真与幼稚。
我因此被他吸引。
从朋友到恋人,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现在稍稍悸动。
我应该是动心了的。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实在搞不清楚我刚刚为什么要犹豫。
一纸证书而已,为什么要惹岑渝不高兴。
我掏出手机,就要给他打电话。
跟前突然站了个人影。
是岑渝。
他依旧黑着脸,手里捧着奶茶,无糖,不加牛乳,不加椰果,不加芋泥,不加啵啵。
他把奶茶塞到我手里,语气生硬的开口。
「不管你想不想明白,都没的商量。我告诉你,你要不答应,我就把你绑去民政局。」
「……你好暴力。」
「你管我!管用就行,我不仅要绑着你,还要敲晕你,省得你大喊大叫,坏我的事。」
他板着脸威胁我。
我慢吞吞地摸着奶茶杯。
「我没说不答应。」
「你给我……」
他习惯性说着,却突然听清我说了什么,整个人愣住了。
「你说什么?」他一把把我抱起来,「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愿意,愿意得不得了!」我连忙搂住他的脖颈,「你快放我下来!」
「我不放!」
岑渝抱着我,在商场里转圈,直到两个人都晕头转向的,才把我放在凳子上。
他抵着我的额头。
「老婆,我好高兴。ƭū́ₒ」
悄悄与他十指相扣,我眼睛有些酸涩。
「我也一样,很高兴。」
童年的不幸,导致我性格上有很多怪癖和毛病。
但岑渝好像从未在意过。
我的偏执、我的散漫、我的无所谓,甚至于我毫无顾忌的践踏他的真心,他都一一包容。
他是真的很喜欢我,喜欢到可以抛弃尊严,主动低下他倔强的头颅。
我最梦想成为的人,轻而易举地折服在我的脚下。
想想就觉得神奇。

-54-
安安十岁生日那晚,我做了个梦。
梦里ṱŭ̀ⁿ,瘦弱的安安跪在雨水里,大雨倾盆而下,他身子冻得发抖,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痛苦与悲伤。
他一遍又一遍地小声喊着「妈妈」。
在那个世界里,妈妈对他不好,爸爸不喜欢他,他茫然四顾,看到的只有无边空洞和绝望。
他突然抬头,对上我的视线。
盯着我看了好久,不知道看到什么,他突然咧开嘴,笑了。
他冲着我的方向,说:「谢谢。」
心猛地颤了下,我下意识睁开眼。
岑渝睡在我身侧,床下是被胡乱丢下的内衣高跟鞋,床头柜上,橘黄色小夜灯微亮,房间里遍布暖意。
我的后背却出了层冷汗。
翻身下床,走到安安的房间,看他抱着今晚得到的铠甲勇士模型,睡得香甜。
梦里都是笑着的。
我撑着门框,缓缓舒了口气。
他绝望凄惨的命运,从我穿书那刻改变,又好像在这一晚,真正得到终结。
他会有光明灿烂,且极度美好的人生。

-55-
我和岑渝带着安安去拍全家福。
镜头前,安安笑得很灿烂,眉目间充斥着快乐的影子。
他的爷爷奶奶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在家里千叮咛万嘱咐地等他回来。
他的父母,给了他最纯粹的爱意与温暖,永远是他最坚定的港湾。
红底白衣,简单的大头照,我却摩挲着,看了很多很多遍。
我情不自禁地告诉岑渝:「我好羡慕安安。」
羡慕他有美好的家庭,有爱他的亲人,有快乐得不得了的童年。
岑渝和我不是一个频道。
他看着全家福若有所思。
「今晚让安安待在我爸妈那里,我订了烛光晚餐和海景房,你绝对喜欢。」
精虫上脑。
感慨的画面全被他打散了。
我踢了他一脚,骂道:「滚!」
他把照片从我手里抽出来,自然揽住我的腰身。
「高兴一点,别想太多。」
「你从前经历什么我没办法,但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他蹭了蹭我的额头,「老婆,我和安安都是你的家人,永远都是。」
我低低地「嗯」了声,然后抿起唇角笑了。
其实也没必要想那么多不是吗?
现在的我,同样生活在充盈的爱意里。
岑渝的爱,安安的爱,他们凑起来,给了我生活无限的惊喜和快乐。
他们治愈了我原本满目疮痍的人生。
我踮起脚尖,凑到岑渝的脸颊旁,轻轻吻了下。
「我爱你。」
我告诉他。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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