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岁时,覃枭做了我的继兄。
高三毕业那晚,他摸进我的卧室。
「进了我家,还想逃出去?」
那一夜,我的骨血被刻上了恶魔的印记。
一个月后东窗事发,我被他父亲踢翻在地,血糊满头脸。
覃枭却翘脚看着这一幕,讥讽道:
「确实和她妈一样会伺候人。」
我被逐出家门,他倒出我所有的行李。
「我说了,你们娘俩休想拿走覃家一分好处。」
从此,我艰难求存,与他再无联系。
五年后,他半只脚踏出天台边缘,对我讨好地笑。
「潇潇,如果我从这跳下去还能活着,你就跟我回去好不好?」
-1-
我早就知道覃枭是个恶劣的人。
从十五岁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
妈妈在爸爸死后第二年,想办法搭上了当地富豪覃荣国。
搬进覃家第一夜,他站在覃荣国身后,斜靠在楼梯上。
听到妈妈殷勤地让我叫他「哥哥」时,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半夜,我在梦中似被扼住喉管。
惊慌中醒来,漫天的黑沉窒息中,覃枭出声如恶鬼吟哦:
「你和你妈最好安分点,休想拿走覃家一分好处。
「你要是有半分歪心思……」
他的手指募的收紧。
视野骤然变黑,我无力地掰扯脖间冰凉入骨的手指。
很快,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只有心脏本能狂跳。
在最后一丝氧气耗尽前,覃枭陡然放开手。
我狼狈地大声咳嗽,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他嗤笑,抽出纸擦了擦手指。
随意丢在我脸上,信步离去。
这只是开始。
-2-
作为覃家名义上的「大小姐」,覃荣国让我跟覃枭上同一所学校。
第二天,跟着他坐车到学校。
一下车,我就闷头往里冲。
极力低头降低存在感,不想让旁人看出我与他有关。
他却在校门口一把捞过我。
「都注意了!
「这是我覃家刚收的童养媳,买来伺候我的。
「叫林潇潇,在高一(3)班!」
几十道或探究、或鄙夷的眼光齐齐向我射来。
讥笑和窃窃私语应声而起。
我烧红了耳根,恼怒地扯脖子上的一双铁钳。
他却嬉笑着把我拉得更近。
几乎贴着他的身体。
唇边的酒窝深得像能把人吸进去的深渊。
他一字一顿地警告:
「安、分。」
我被迫停下动作,以屈辱的样子展示给众人。
从那以后,我被打上了「覃枭童养媳」的标签。
我白天在学校被覃枭呼来喝去,当牛做马。
他跟我不同班。
正上着课,他闲庭信步路过我班级门口,喊一声:
「喂,童养媳,出来陪我。」
同学吃吃笑着,捂嘴看向我。
我的身体像灌了铅,难以动弹。
可覃枭的眼神像有实质,烫着我的脸皮。
碾着我的自尊。
我在艰滞的空气里站起身,向教室外走去。
背后响起老师凉凉的一句:「不自爱,人必轻之。」
我攥了攥衣角,还是向覃枭走去。
覃荣国是校董。
老师在这学校里跟我一样,轻微到像蝼蚁。
每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我都听不到最后。
因为要卡点给覃枭打饭。
第一个月,我因为摸不清覃枭的口味,被「教育」了很多次。
覃枭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毫无预兆地把汤洒在我身上。
「我不喜欢,重新打。」
他擒Ŧŭ₊住我的下巴,「敢掉一滴眼泪,后果自负。」
想起他前一天,「孝敬」了我妈一盒花生酥,软硬兼施地让她吃完。
差点让她进了 ICU。
我没说话,带着一身狼狈重新排队。
后来,我渐渐熟悉了他的口味。
嗜血的恶魔,却对甜食情有独钟。
糖醋排骨、蜜糖糯米藕、蜜汁红薯……连汤都要加糖。
晚上,我也没有自由。
他要求我避过父母和佣人的眼睛,晚上九点半准时到他房间。
给他洗脚。
几次三番故意弄出动静,让我魂飞天外。
洗脚水冷一分烫一分都不行。
洗完要把脚放到腿上,用毛巾细细擦拭。
一晚,他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我搓洗他的脚趾。
抬起水淋淋的脚,抚上我的脸。
突然把脚趾探入我口中,恶意搅弄我的舌头。
我强压着耻辱。
他半眯着眼,「看不出,你还真是块伺候人的料。」
我什么都没说。
他永远不知道,我那一刻,用了多大的耐力。
才忍住没有咬断口中的脚趾。
-3-
妈妈是个软弱的人。
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个țũ⁻靠谱的男人。
吃喝不愁。
我不想这样。
从前,在她抱怨我爸窝囊时,我就知道自己一定会离开。
但住进覃家后,这个目标陡然变得清晰——
我要离开覃家。
离开覃家。
我会去一个,能让自己做主的地方。
覃枭加诸我身上的所有「工作」,我花了三个月便做得得心应手。
一年后,我已经熟练得像有了肌肉记忆。
我什么都没跟妈妈说。
她只顾着讨好覃荣国,估计也没空理会我。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应付完他,才有自由做ŧù₌自己的事。
所以,我格外讨厌覃枭心血来潮让我做「规划」外的事情。
比如,此刻他在体育课把我叫走。
让我去他那帮「兄弟」面前露露脸。
十六岁后我发育的痕迹越发明显。
有些透的夏季校服,虽然宽大,还是很难遮住什么。
周围的男生也开始把注意力从 NBA 转移到女生身上。
最近,停驻在我身上的眼神越来越多。
我只好在胸衣外再裹了件小背心。
虽然这样,也只是聊胜于无。
我能躲任何人。
却躲不掉覃枭。
我走到操场被草丛掩映的角落,局促地看着把我围起来的七八个男生。
他们的眼神,像是下一刻就要把我扒光,吞吃入腹。
覃枭翘脚坐在中间,众星捧月。
冷不丁的,有人喊了句:「真穿胸衣了啊,枭哥真有你的!」
覃枭懒笑:「昨晚我看见她洗衣服了。」
「啧,可惜是个小 B。」
我脑中轰的嗡鸣。
昨晚,我明明看他房间灯灭了才去洗的衣服。
他什么时候看到的?
「还在长呢!枭哥,你可真有艳福。」
「看不出,细胳膊细腿的,还挺有料。」
我抱着手臂低头站着。
时隔一年,又感觉到了住进覃家第一夜,被他扼住喉管的窒息。
全身莫名地发起抖来。
我把下唇咬破,让锐痛和腥甜让自己清醒点。
至少,要撑到回教室才能哭。
「枭哥,她是你童养媳,可咋都不见你碰她呢?」
「是啊,枭哥都没盖过章吧。」
男生们桀桀怪笑起来,覃枭的眸色暗了暗。
「过来。」
我听见他说。
这一刻,我多希望自己是鸵鸟。
能义无反顾把头插进地里。
「过、来。」
覃枭见我没反应,加重了语气。
「林、潇、潇。」
他咬上了牙。
我努力克制身体深处漫出的恶寒,用尽全身力气向他挪去。
「转过去。」
眼眶的酸涩快忍不住了。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自尊,第一次开口:
「覃枭,不要……」
他本半眯着的恶劣眉眼轻轻一跳。
我攥湿了衣角,呜咽:
「……求你。」
闻言,覃枭眸色更暗。
旁边的男生感叹:
「枭哥还是怜香惜玉啊。」
「童养媳求求就放过了,妻管严预备役实锤了,哥。」
覃枭眼底有狠戾划过。
「闭嘴。」
然后向我抬抬下巴,再次命令:「转身。」
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
我瑟缩地转身,认命地闭上眼。
几秒后,只觉得校服被人从背后一把撩起。
我尖叫。
胸衣带子被高高拉起,然后狠狠地弹在我背上。
火辣辣的疼和哄笑同时侵袭感官。
「枭哥,好像还解开了,好身手啊!」
我惊恐地捂住骤然松懈的胸前。
不管不顾地跑。
耳边风声猎猎作响。
眼眶疼得发热。
脑中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清晰——
我要逃!
我要逃到没有覃枭的地方去!
-4-
那晚,覃枭意外地没叫我去洗脚。
背后被弹红了,浅红的一道。
有些刺挠。
我闷在被子里一晚,枕头湿透。
第二天,一切照旧。
只是午饭时,覃枭接过打好的饭,看到我红肿的眼睛。
顿了顿才说:「今天这么丑,别跟我说话。」
我点头:「好。」
把饭菜交给他,转身便走。
「林潇潇。」
他突然叫我。
「怎么了?」我平静地看他。
他眯着眼盯我,试图在我脸上找到一丝表情。
怨怼,羞愤,甚至恨。
但都没有。
我知道,我不能在恶魔面前露出心迹。
覃枭那天的举动在男生圈子里传开。
像在别人都想打开的盒子上,插了根钥匙。
几个平时就流里流气的男生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那天,趁着覃枭被他爸叫走,提前回家没带我。
他们在路上把我拦了下来。
「覃枭还没玩过你吧?」
带头的男生摸着下巴,「我们先尝个鲜,不过分吧?」
我渐渐被逼到墙角。
这个巷子很老,很多空房子。
我用书包死死抵住身体,心里溢出绝望。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要因为覃枭,遭受这种足以毁灭人生的事!
男生一把扯开书包,丢在一边。
下午刚拿到的数学竞赛奖杯摔了一地。
领口被扯歪,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我哭着双手胡乱拍打着。
男生猝不及防被打中,恶狠狠骂了句脏话。
耳光重重砸下。
我的脸被打偏过去,口中有腥味溢出。
耳朵响起尖啸。
于是我没看清也没听清,男生是怎么突然被击倒的。
等我清醒过来时,刚才面目狰狞的几人倒得东倒西歪。
覃枭踩在带头男生的脸上,狠狠碾着。
脸上有血渍,似罗刹,又似天神。
「活腻了?」
他的脚踩得更重,男生发出悲惨的哭嚎。
覃枭闭眼欣赏,仿佛那是什么天籁之音。
睁开眼睛,他看到清醒过来的我。
眼尾还带着哭过后的洇红。
他看向我被打红的脸眼神微闪,对我勾唇一笑:
「林潇潇,手机拿出来。」
我用了几分钟才听懂他说的,抖着手去拿。
「干什么?」我问。
「拍视频。」
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脚逡巡着男生的脊椎而下,定在某处。
男生吓得抖如筛糠,
「覃枭,她不过是个玩具,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我用力握住手机,指节泛白。
覃枭闻言却笑得更开怀,「没错,玩具。」
他戏谑地看向镜头。
我闭了闭眼,屈辱感如藤蔓缠住心脏。
「但她是我的。你碰她,是活腻了?」
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男生惨烈的嚎叫中。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
覃枭还在对着镜头笑着,两个酒窝深深陷下去。
恶劣又无邪。
倒映在我的视网膜上。
覃枭这一脚,踩断了男生的三根肋骨。
很不巧,还有根插进了肝脏。
差点送了命。
对方父母瘫在医院地上哭嚷着要告覃枭,他却无所谓地靠在墙上。
掏耳朵一吹,顽劣不堪。
最后,覃荣国出钱摆平了这件事。
知道覃枭是因为我惹的事,他不许妈妈和我回家。
「教好了再回去。」
妈妈哭都不敢哭,慌张扯着我离开。
刚刚对覃荣国问话爱答不理的覃枭乍然叫道:「林潇潇。」
在妈妈紧张又讨好的注视里,他笑着对我说:
「那视频送你了。
「消消气。」
-5-
覃荣国对妈妈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我还以为回去的日子遥遥无期。
没想到,第二天司机就把我们接了回去。
妈妈感恩戴德,一回家就给覃荣国做点心。
「你妈可比你懂事啊。」
覃枭靠在我房门口意味不明地说。
我懒得想是不是覃枭使了什么手段,让覃荣国松了口。
对我来说,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自由,哪里都是牢笼。
晚上,我一如既往给他擦完脚后,准备离开。
覃枭冷眼看着,突然抓住我手臂,猛力一扯。
水盆脱了手,我跌到他床上。
身上的白色棉质睡衣被打湿,紧紧贴着肉。
我气不打一处来,「覃枭,你干嘛!」
他欺身压上来,一贯玩味的嗓音有一丝暗哑,「这么着急走?」
我气急,「你有病!」
「我爸摆明了没把你妈放在眼里。
「要不你也别当什么继妹了,真的做我童养媳,怎么样?
「你看,你有『潇』,我有『枭』,你注定就是我的。」
我咬牙推开他,惊慌失措地夺门而逃。
背后是他恶作剧得逞的笑声。
我把自己关在卫生间,冲了五次冷水澡。
冰凉的水柱淋在身上,我才觉得身上属于覃枭的味道淡了点。
可覃枭是个多么恶劣的人啊。
他不再在大庭广众叫我童养媳,不再让我打饭。
也没再让那些男生肮脏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却换了种方式折磨我。
比如突然对我说:
「林潇潇,学一下做酒酿圆子。」
他逼我每天练习一次,晚上洗脚时端给他吃。
哪怕是高三学得最昏天暗地的时候。
「不够 Q。」
「不够甜。」
「甜齁了!」
「林潇潇你故意的?这么一道简单的甜点学这么久。」
我没有说不,因为不想白费力气。
也没问为什么,因为与我无关。
这些还好应付,但另外一种,让我无所适从。
在家里,在车上,甚至在学校。
我好好去上个厕所,也会被蛰伏的他拉进隔间。
最过分的一次,他趁我去老师办公室领完竞赛资料。
把我关在办公楼的女厕隔间里。
我被抵在隔间的墙上,从嘴唇到脖颈都被覃枭侵虐。
外面,是班主任与其他老师的谈笑声。
胸中氧气被一次次掠夺,我死死抠着手心不让一丝声音逸出喉咙。
晕头转向间,冰凉的手摸进我的衣服。
我倏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唇角噙笑的覃枭。
他伸出食指举在唇上。
「嘘。」
-6-
恶魔的亲吻再次降临。
胸衣被解开时,我无望地闭上眼睛。
谁能救我?
谁也不能,哪怕是我妈。
高三家长会时,她打扮一新,跟我和覃枭一起去学校。
她殷勤地跟覃枭尬聊。
却没问过一句我在学校的近况。
覃枭全程半闭着眼,完全没搭理她的意思。
她说得渴了,才对我说:「潇潇,帮我拿瓶水。」
我弯腰去拿,宽松的校服领口垂下。
妈妈的眼神忽然在我脖颈的某一处凝住。
「这是……」
我顿了顿,随即想到那是什么。
覃枭喜欢在我身上留下各种痕迹。
作为过来人,妈妈当然知道那朵红痕意味着什么。
发现了也好,我想。
我突然有点想知道,她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妈妈眼里的怒火烧了起来。
我直直地与她对视。
她正要开口,却见覃枭冷冷瞥过来。
妈妈一怔,半晌才读懂覃枭眼神里的意思。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点刚燃起的火星子,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迅速熄灭,消失无踪。
我看着她慌乱地拧开瓶子喝水,因为心虚快速扇动的假睫毛。
在心里笑自己,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妈一去开会,覃枭就扯着我去了旁边的角落。
他俯下身,一遍又一遍啃咬那块红痕。
让它的颜色更深。
我闭着眼,只能祈求不要有人经过。
让这一切快点结束。
「你妈,果然比你懂事。」他在我耳畔吹气。
我别过脸。
他却执拗地要掰正。
无声的僵持中,一个女人的惊呼像平地惊雷响起。
我猝然睁眼看去。
妈妈看样子摔得不轻,满脸的惊惧惶恐。
我下意识地想上前扶她。
「别过来!」她面无人色。
顾不得仪态,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露出难看的笑,
「覃枭,我什么都没看到。」
然后落荒而逃。
我的心跟伸出的手掌一样空悬着。
原来在她眼里,我跟她一样。
都是可以为了「生计」,可以毫不犹豫贡献出去的玩物。
覃枭得逞地扯扯唇,搂住我脖子。
「走,吃饭去。」
-7-
我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看着高考倒计时翻到最后一页。
走出高考考场,我抬头看尚未暗下的天光。
一群飞鸟扑簌飞过。
很快,我也会这般自由。
我破例答应了同班一个男生一起去毕业晚会的邀请。
我记不清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总在成绩单上追赶我。
就在他红着耳根跟我加上微信时,包厢门砰的被砸开。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覃枭直接抄起 K 歌的话筒,在尖锐啸鸣中说:
「林潇潇,到点回家了。」
然后扔了话筒朝我走来。
音响里传来的沉重闷响让所有人的脸色为之一变。
没人敢触恶魔的霉头。
只有身旁的男生扯住我的衣角,愤慨地说:
「你有人身自由,不是非听他的不可。」
我轻轻挣脱,对他笑了笑,「我知道,谢谢。」
我不想连累这个纯善的男生。
我妈陪覃荣国去谈生意了,偌大的别墅一片黑暗。
覃枭没开灯,一路拽着我上楼。
佣人忙不迭地低头避让。
他把我摔进房间,把我抵在黑暗冰凉的墙根。
摸出我的手机,看着刚加上的微信笑了。
「刚考完试,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找男人了?」
屏幕亮起的惨白光线中,他薄唇微启,露出森森白牙。
「进了我家,还想逃出去?
「做、梦。」
我轻轻笑了下。
覃枭微愣。
三年了,除了那次弹胸衣带子,我没在他面前有过明显的情绪波动。
更别提笑了。
「你……」
「覃枭,」我直视他眸底,咬牙说,「总有一天,我会离开。」
「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我的那种。」
他笑容渐冷,眼睛危险地眯起。
「哦,是吗?」
他再次扼住我的喉咙。
比三年前那次狠戾十倍。
他无视我的挣扎,柔声道:
「林潇潇,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
「你是我的玩具。在我玩腻之前,你就算变成鸟,我也会剪了你的翅膀。
「我会跟你填一样的志愿,上一样的大学,在同一个城市生活。
「只要我愿意,你这辈子都休想逃走。」
恶魔之吻带着腥咸霸占我的口腔。
我死命躲避,脸上混着覃枭的口水和我的泪,一片潮湿。
覃枭惩罚性地吸住我的舌头,不允许收回。
涎水不受控地从嘴角流出。
我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手机突然被举到我脸附近。
恶魔注视着我,按下语音键,把我狼狈的声音发给了那个男生。
做完这一切,他骤然松口,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覃枭,你混蛋!」
他却笑得很开,点开语音欣赏了一遍。
然后拉ƭůⁱ黑,把手机丢到一边,双手更加肆无忌惮。
「你和你妈不就想做覃家人吗?
「今天毕业,我也送你份大礼。
「『妹妹』。」
那一夜,我的骨血被刻上了恶魔的印记。
-8-
我不知道覃荣国是怎么知道的。
他用烟灰缸把我砸翻在地的前半小时,家里正准备设宴庆祝我拿到高考状元。
妈妈见状惊叫,向我奔了几步。
却在触到覃荣国的眼神硬生生止住了。
捂着脸发抖。
鲜血糊了我一脸。
我瘫在地上,极力想撑起,手脚却似乎在一瞬间失去力气。
「我看你妈老实才同意你们进门。
「你哪来的狗胆,敢勾引覃枭?」
我正要开口,皮鞋又踹了过来。
覃荣国,没留一分力。
我先是觉得口鼻里像有什么飞了出去。
然后剧痛如利刃贯入脑仁最脆弱处。
五脏六腑都在叫嚣,但我发不出一点声音。
妈妈哭着哀求:「别打了,别打了……」
覃荣国连余光都没分给她一点,只扭头看落地窗边的覃枭。
「你也是,什么都下得去嘴。」
感官被血腥味塞满。
但我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呵」的冷笑。
我费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去。
他衣服精致,头脸干净,表情淡然。
与我的一塌糊涂比起来,像个与此事无关的局外人。
「你不也是?什么都下得去嘴。
「不过,确实和她妈一样会伺候人。」
他翘脚浅笑,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入无间地狱深处。
覃荣国沉默几秒。
如审判似得对几乎缩成鸡仔的妈妈说:
「离婚。
「立刻带着你的贱种,滚出覃家。」
事实证明,三年的生活,两小时就可以收拾完。
妈妈还花了一个半小时哭。
甚至忘了我还满头满脸的血。
推着行李箱走到门口,覃枭靠在楼梯上。
冷漠,揶揄,居高临下。
我突然很想笑。
三年了,原来一切如旧。
我用力挣开妈妈的手,咬牙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去。
「你还要干啥啊!」妈妈愤恨地对我喊。
顿了顿还是上前来搀着我。
我推开她,拖着满身伤痕走到覃枭面前。
把一个碗费力举到他面前。
「覃枭,今天的酒酿圆子我提早做好了。」
他的眼神滑过润白圆子旁漂浮的丝丝鲜血,面无表情地看我。
砰——
手放,碗应声而碎。
「你知道为什么你总吃不到合口味的酒酿圆子吗?」
我努力扯起红肿的嘴唇朝他笑。
「不是我怎么做的问题,而是你这样的恶魔,不配吃甜甜糯糯的东西。
「覃枭,这世界所有美好的事物,你都不配拥有。」
他眸色募的变得肃冷,似幽深寒潭。
妈妈抖了下,「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转身就走,没再看覃枭一眼。
出门后,妈妈在街边无力地放开了我。
「你走吧。
「我们得罪了覃家,以后会很难。
「我只有养自己的力气了。」
我看了她妆容肮脏的侧脸一眼,动了动唇。
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跛着脚向远处暮沉的铅灰色天空走去。
纵使从此无依无靠,但我,终于自由。
-9-
杭城的冬天跟我的家乡很不一样。
没有暖气,阴冷到骨子里。
打了第三个喷嚏后,来了微信。
【今天回家,妈说给你做了新睡衣】
我回了好。
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
回家,是裴意良给我开的门。
氤氲热气蒸着黄暖灯光,一桌的丰盛饭菜。
中间是个翻糖蛋糕,鲜红的数字写着 23。
我一愣。
「自己都忘了吧?」裴意良揉揉我的头,「妈五点就起来准备了。」
酸涩蜿蜒爬过我的鼻腔。
我居然……23 岁了。
上次过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裴妈妈嗔怪:「说这干啥!晓晓别理他,快来吃饭!」
我坐到了热热闹闹的桌边。
是,我 23 岁了。
离开覃家五年。
来裴家三年。
现在,我叫林晓。
破晓的「晓」。
-8-
我早就知道Ťű̂⁶覃枭是个恶劣的人。
所以,我不能去之前报的大学,要跟原来的生活完全切割。
才可能让他找不到我。
我用之前存的钱,去了一千公里外的杭城。
高中学历,外地来的,我连端盘子都被人嫌弃。
但也有意外之喜。
以前妈妈从不让我喝酒,喝了后我才发现:我喝不醉。
在我靠跟人拼酒帮老板娘卖出三箱啤酒后,她把我留了下来。
包了我的吃住。
后来,我去了更赚钱的 KTV 当服务员。
送东西能有小费,还有更赚钱的——救需要拼酒的场子。
每天回家算一遍存款余额,第二天接着喝。
我就是在这遇见裴家爸妈的。
那天,领班急急找我,说有个经常欠债的酒蒙子喝高了。
今天,KTV 特地让他联系了家里人来接人结账。
可这人死活不走。
我点点头,这种场子我遇见的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
一进门,就看见两个老人在一个中年男人嘴里夺酒瓶。
他俩穿得朴素,一看就不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文栋,别喝了,回家去吧。」老太太戚戚求着,却被中年男人推得差点跌倒。
老先生忙去扶,回头怒道:「你姐多大年纪了,你……」
「滚!」叫文栋的男人满身酒气,手臂胡乱挥舞着,「老子在这快活,滚!」
见我进来,他老脸兴奋得红了:「来得正好,陪我喝酒!」
我的视线从老先生手上公文包上的「江海大学」上刮过。
绽开笑容:「好,哥,我陪你。」
但先走到了两个老人跟前。
「叔叔阿姨,交给我。」我说。
两人都有些惊诧,老太太停了哭,怔怔看我。
我让人送了两桌酒,对男人巧笑倩兮:「哥,咱们玩个游戏。」
「谁先喝完自己桌上的酒,谁就认输乖乖回家。」
男人的眼迸发出光:「哟,小丫头片子还敢跟老子拼酒。」
「哥,」我托腮看他,「我不敢,就想陪你痛快喝一场啊。」
男人哈哈大笑:「好!」
「今天,老子就舍命陪……陪丫头。」
说完,咬开瓶盖咕咚咕咚吹起瓶来。
老两口一脸担忧:「孩子……」
我浅笑着对他们摇摇头,也开了一瓶,不过十几秒便空了。
三人惊了。
男人兴奋搓手:「有点东ṱûₑ西啊,老子不信了!」
那天,我只用三分之一的量就灌翻了方文栋。
在他意识全无之前,我说:「哥,连个女人都喝不过,以后还是在家待着吧,乖哈。」
我把醉成一滩烂泥的男人交给老两口。
他们握着我的手谢了又谢。
这件事在我的生活里连个小插曲都算不上。
我依然每天游走在各个包厢,喝着好像永远喝不完的酒。
一个月后,我又见到了他们。
这次,是在一家私房菜馆的包间。
我抬头看握着我手慈祥微笑的裴家爸妈,反手握住了他们的。
我知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那年,我住进了裴家。
复读、高考,进了江海大学工业设计系。
也成了林晓。
裴家爸妈都在江海大学工作。
他们的儿子裴意良是自动化控制系的学霸。
可以说,裴家除了那个酗酒的小舅舅方文栋,是个很完美的中产家庭。
裴家爸妈对我很好。
裴意良也是。
切完蛋糕后,裴意良顿了顿,打开了个小盒子推到我面前。
钻戒淡芒微闪,映在我瞳仁里。
他细长的手指因紧张微微颤抖:
「晓晓,我们认识三年,在一起半年了。
「今天,我想让爸妈做个见证,问你一句:你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我抬眸。
老两口温柔地看着我们,显然早就知道,乐见其成。
可我动了动唇,没能说出话来。
-9-
曾被恶魔在黑暗中注视过,真的可以拥有被天使亲吻的幸福吗?
我犹豫良久,还是抬手盖上了盒子。
「让我想一想。」我轻声说。
我不敢抬头看裴意良。
也不敢看两位老人的表情。
温暖干燥的大手抚上我的头顶:「好。」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自然地重新坐下,又为我夹了筷辣子鸡。
鲜辣爽口的鸡肉,入口后却滋味全无。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焦躁。
24 小时后,我站在 KTV 包厢外,明白了这股焦躁的来处。
老板心有余悸地小声说:「我也算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疯的。」
我从门上的小窗看进去。
昏红灯光里,看不清里面人的脸。
只能看到他拿着手机,露出一节瘦削的手臂,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淋漓。
「他说,只要没见到你,过十分钟就划道口子。
「还好你来了,不然他血流干了死我这算怎么回事!」
我把微颤的手指蜷进掌心,说Ṱů₀:「麻烦了,我来处理。」
门把手的寒意由指尖直达心底。
我再次推开了地狱之门。
「来了。」
他像跟五年前放学回家的我打招呼,「江海大学过来 16 公里,确实远哈。」
我没答:「我带你先去包扎。」
他嗤笑,无所谓地随便甩了下殷红血珠,转过脸来。
他瘦了点,跟五年前几无二致。
「江海大学工业设计大三,林晓……怎么改名了?」
他徐徐道,眼睛忽然一眯,「哦,还认了新ṭųₒ的『哥哥』。」
「裴、意、良。」他咀嚼这三个字,「一听就是乖乖男啊。」
我目光无波:「你不包扎就离开,别弄脏人家地方。」
覃枭笑出了声。
捏着一块碎片对着我比了比:「林潇潇,长本事了?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我拿过一瓶酒,猛地在桌上砸碎。
他眼底幽暗:「果然是长本事了。从前,你可是跟我说话都要发抖的。」
我用尖锐的碎片指着他鼻尖:
「我没拿走覃家一分一毫的好处,不欠你和你爸。
「所以现在,立刻给我滚。」
-10-
我知道覃枭不会就此放过我。
我想过他会出现的任何地方:学校、宿舍、甚至裴家。
但看到他大喇喇地坐在大课堂最后一排跟我招手,大喊:「林潇潇,来坐这!」
我还是无法压抑蓬勃的怒意。
五年的自由日子,他一来,霎那间岌岌可危。
「林晓,这谁啊?」
「他怎么叫你林潇潇,裴学长知道吗?」
我顾不上他们的议论,揪起他的衣领往教室外拖。
他好像很开心。
举手做投降状,任由我将他在四周目光中心狼狈拖扯。
「我老婆找我说悄悄话,你们好好上课啊。」
我忍无可忍地把他摔进楼梯间:「覃枭,你怎么不去死!」
覃枭笑得开心:「我怎么舍得抛下你,自己去死?」
他的眸光在我身上流连:
「一走了之,连跟你妈都没有一点联系。林潇潇,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狠?
「五年真是有点久。不过还好,你还是被我抓到了。」
我心惊肉跳。
他竟然花了五年时间找我,那目的恐怕不是几句话能解决的。
「你想干嘛?」
他像猛兽一步步靠近,拽过我在颈畔轻语:「你说呢?」
我不管不顾地挣扎,脖子却挨了一口。
我恨得一脚重重踹出。
他痛呼,抬眸时眼眶透着猩红,闪着顽劣的笑意。
「没事,被自己老婆踹,是情趣。」
「覃枭你听好了,我叫林晓,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我泠然道,「这辈子最让我恶心的,就是碰见你。」
覃枭的眼睛凶狠一跳,与我在静谧中无声对峙。
楼梯间的门猛然被撞开。
几个保安对覃枭大喝「别动」,上前按住了他。
背后,是一脸担忧的裴意良。
不等我开口,裴意良就护着我,肩膀有意无意地遮挡了覃枭的视线:
「没事了,晓晓。」
可我分明能感觉到,覃枭毒蛇般的眼神,阴寒入骨。
裴意良陪了我一天,没有问一句。
晚上,我拒绝他让我回家的提议,坚持回寝室。
覃枭的出现,意味着我的安稳日子告一段落。
他的事解决前,我是回不去裴家了。
裴意良定定地看我,黑曜石般的瞳仁似要看穿我心底。
他要问我了,我想。
良久,裴意良俯下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
鼻间溢满他身上的草木清香。
「明天,我来接你。」他说。
我深呼吸,回他:「好。」
月光下,我目送他越走越远,逐渐变成模糊的影子。
闭了闭眼睛。
「我真想让这个吻成为你们这辈子最后一次吻别。」
阴鸷的声音响起。
「你就这么喜欢去别人家勾引『哥哥』?」
「他跟你不一样。」我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嫌恶。
「哦,」他点点头,
「那你这个『哥哥』,知道你十八岁就把身体送给上一个『哥哥』了吗?」
他在我眼前抖开一块小帕子。
一片天地苍茫中,殷红寒梅绽放。
明显不是他会随身带的东西。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摩挲着帕子,「还记得……毕业晚会吗?」
我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
「覃枭,你是哪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这句话好像取悦了他。
「林潇潇,最后说一遍。
「跟我回去。就算我是鬼,就算在地狱,我也能让你高兴。
「但如果你说不,我保证,这块帕子明天就会出现在你『二哥哥』眼前。」
「我不。」我在黑暗中口齿清晰地说:
「我是人,你是鬼。
「覃枭,我也保证,会亲手把你送进地狱。」
-11-
我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裴意良。
「别告诉爸妈。」我最后说。
裴意良捏住我的手指:「我还以为,你会跟我分手。」
我垂下眼睛。
「晓晓,我想参与你的人生。」
「什么角色你定,我只要参与权。」
……
覃枭几天没出现了。
裴意良每天在同学艳羡的目光中接送我上下学。
裴家爸妈打了几个电话,明里暗里问他求婚的结果。
一切,仿佛回到之前的轨道。
但我不曾有一丝放松。
陌生电话不接,学校以外的地方不去。
寝食难安,我瘦了一圈。
小年那天,裴意良恳求我回家一趟:
「你好久没回去,爸妈……有点担心。
「今天难得小舅舅请我们吃饭,咱们一起回去。你也缓缓神,我们这么多人在,总归是安全的。」
我犹豫很久。
知道是在外面吃饭,才勉强答应。
但还是有点狐疑:「你小舅舅不是除了缺钱,从不跟爸妈联系的吗?怎么突然转性了,要请我们吃饭?」
裴意良替我围好围巾:「听说他专门来家里跟妈道歉,还说找到了工作。我也有点奇怪,但妈高兴,我们还是别扫她的兴。」
我点头,没再深想。
我们到包间的时候,裴家爸妈还没到,只有方文栋一个人在喝酒。
「我爸妈呢?」裴意良问。
方文栋挥挥手:「他们的车堵了。小良啊,我给你爸妈带了礼物,放家里忘拿了,你帮小舅跑个腿?」
裴意良看我一眼,有些犹豫。
「咋啦,」方文栋嗤笑,「还怕我会吃了你老婆不成?」
「我跟晓晓也是不打不相识,早就熟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方文栋虽然废,但没什么坏心思。
毕竟是裴意良的小舅,我不想搞得太僵,对他说:「你去吧。」
裴意良说:「我去去就回。」
可我刚把包放下,就听到极轻的一声「咔哒」。
我悚然回头,背后却撞上了一个满是烟酒臭味的身体。
「方文栋,你干嘛!」
方文栋嘿嘿笑着,死死扣着我,臭烘烘的嘴贴着我耳廓:
「没想到,你这陪酒妹还挺受欢迎啊,我靠着你还能赚这么一大笔钱。
「老子大方,不计较你那次对长辈放肆了。」
他胡乱蹭着我:「反正还有时间,看不出你这么有料,那我先尝个鲜……」
「放开我……」
我的手无力地向门口的方向伸着。
它离我只有几步距离,此刻却这么遥远。
「别喊了,这餐厅的人都收钱了,不会有人来救你……」
光影交叉,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差点被侵犯的小巷。
砰——
方文栋痛得凄厉惨呼。
我像离弦之箭射向门口,却怎么也打不开。
餐桌上,男人压着方文栋,刀贴到了他脸上。
「这手在你身上长了五十来年,大概是待腻了。
「要不我帮你给他们换个地方?」
「覃枭?」今天所有的片段在我脑中闪过,被这个人串成一条线,「是你?」
方文栋狞笑:
「你让我抓她,不就是为了玩吗,现在装什么?」
我冷笑:「是啊,你装什么啊覃枭?」
「英雄救美,可笑吗?」
覃枭身形一僵。
方文栋趁机大叫起身,撞开覃枭夺过刀:「小王八羔子,还敢对老子动手!」
他疯狂的眼神落下来:「贱坯子,一次两次让老子倒霉,我弄死你!」
刀子闪着寒光向我疾速射来。
我下意识地捂住头。
比巨痛先一步来的,是粘稠液体溅在脸上的温热。
我慢慢放下手。
覃枭和方文栋在地上死死纠缠。
血液交错,顺着地板,缓缓流到了我脚下。
-12-
这个小年,我和裴家三口是在医院过的。
裴家爸妈本为了牵挂多年的小弟弟改邪归正而老怀安慰。
可听说方文栋收了覃枭三万块钱挟持我,还差点伤了我,嘴唇霎时没了血色。
「他怎么能这么混蛋……连晓晓都不放过。」裴妈妈瘫软在裴爸爸怀里。
裴爸爸神色歉疚,看向我,欲言又止。
裴意良沉默地搂着我,一言不发。
但我们心里都清楚,前几天生日宴上那枚戒指,恐怕用不上了。
包间里血光冲突的一幕在我眼前一次次重播。
看到方文栋拿刀冲向我,覃枭混乱中大跨几步想放倒他。
哪知方文栋是声东击西,猝不及防转身把刀刺入他腹部。
覃枭一把勒住他的脖子,直到失血过多昏厥都没放开。
方文栋挣扎间,把刀捅得更深。
可能是祸害遗千年吧,覃枭没伤到内脏,只是失血过多。
倒是方文栋被他扼到休克,也差点丢了命。
我谁都不想管,每天在学校。
哪也不去,谁也不见。
裴意良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都没接。
那晚,我拒绝了他要送我回去的提议,在漫天风雪中离开医院。
我很真实地感觉到:我又是一个人了。
回到裴家后,我翻出当年从覃家离开的行李箱,找出了一件东西。
三天后,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慌忙冲出去时,杯子被带翻在地,破碎一地。
我到时,覃枭把裴意良压在窗台上。
苍白细长的手紧紧扼着裴意良的脖子,鲜血触目惊心地落在裴意良的白色羽绒服上。
两人大半身体在虚空的边缘摇摇欲坠。
我瞳孔紧缩:「裴意良!」
两人一顿,同时向我看来。
裴意良艰难开口:「晓晓……快走。」
一旁,覃枭也同样被控制了最脆弱的地方。
受了一次伤,覃枭更瘦了。
苍白的脸凹陷下去,猩红双眼显得更为癫狂而偏执。
看上去更像鬼了。
「林潇潇,你看不见我吗?」他嗓音暗哑,却笑得无邪,
「你说,如果我跟他都跳下去,谁能活着?」
我全身的血液凉了一瞬。
这是七楼,掉下去非死即残!
「胡闹!」
我循声望去,这才看到面目阴郁的覃荣国。
「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你要气死我?!」
覃荣国气得青筋暴动。
在我印象中,他一直冷血而阴鸷,从没有情绪如此外放的时候。
「这五年你为了找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没回过一次家,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你是在报复我?你明知道我有多重视你!你不是说要死守覃家的吗?你就是这么守的,你这个混蛋!」
「我是要守,可我他妈守的是我妈的覃家!」覃枭眼里漫出一丝血色。
「她帮你这个渣男白手起家,你却把她逼死了,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吃过酒酿圆子了吗?
「你杀了给我做酒酿圆子的人,我只能再找一个,可你又打了她,把她赶走了。」
覃荣国怒极低吼:「那你有本事当时就护着她啊,孬种!混蛋!」
「哈,你说的没错。」覃枭笑得肆意,
「你是混蛋,我也是混蛋,咱俩都不配做人,只能当鬼,而且是恶鬼。」
覃荣国忍无可忍:「闭嘴!」
覃枭仰天笑得无声:「我妈那天一听你带人去了酒店就跑出去了,酒酿圆子没做完。」
他舔舔唇,看向裴意良,「你就是她眼里配吃酒酿圆子的人?」
又神经质地转向我,「林潇潇,如果今天我跳下去还能活着,你就甩了他跟我回去,好不好?」
裴意良身上的鲜红如此刺目,我努力克制跳得钝痛的心脏:
「覃枭,我可以跟你谈。
「但这不行,人太多,你先回来。」
有亮光在他眼里闪了下,又随即堙灭。
他惨然的笑扩大:
「你在骗我。你想救他而已。
「林潇潇,你真特么狠心。就算是先来后到,这辈子也特么轮不到他!」
话音未落,他就拽着裴意良,作势向外倒去。
我肝胆俱裂:「裴意良!」
冲上前去,胡乱地向绝望的虚空抓去。
「覃枭!」另一声惨叫同时响起。
幸好,我抓住了什么。
是裴意良沾满鲜血的手。
我猝然抬头。
覃荣国哭喊着,挣开所有人冲到窗前。
覃枭在最后关头放开了裴意良。
他的身体,不受控地向下坠去。
-13-
一个月后。
我和裴意良要结婚了。
人生喧嚣,他在外面迎宾。
我静静看着化妆镜里身披白纱的人,手里摩挲着一个东西。
手腕上,裴妈妈给的手镯闪着古朴的光泽。
「孩子,我们家亏欠你的,只能让意良下辈子慢慢还了。」
我摸着手镯迂回的纹路,心下凄然。
他们怎么会亏欠我呢?
他们让我成了「林晓」,我却让「林潇潇」伤了他们。
「晓晓,仪式要开始了。」
裴爸爸牵着我的手,缓步走进宴会厅。
所有人都在鼓掌,在祝福,大屏幕播放我们的恩爱日常。
远处的新郎眉目含笑,向我伸出手。
是我一直期盼的生活的样子。
我抬起手,也向他伸出。
与他擦肩而过,放在了另一只手上。
裴意良像冰雕般维持着姿势,宾客皆哗然。
覃枭的酒窝深深陷下去:「潇潇,你是我的了。」
我垂下眼睫。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答应了覃枭的求婚。
那天,他最后掉在了救生气垫上,又没死成。
对我,他终是不死不休。
他跪在地上,给了我一个 U 盘:
「我这次又没死成,想再赌一次,拿覃家。
「如果你对我有恨,我就把覃家都赔给你。
「潇潇,我把覃家给你,你把自己给我,好不好?」
我捏紧掌心里的东西,是他给我的「聘礼」——
覃氏偷税漏税的证据。
覃枭旁若无人地牵着我,对抖如筛糠的司仪说:「继续。」
恶魔般的目光扫视众人,「想死的,可以走。」
喝交杯酒, 交换婚戒,司仪看我一眼,犹豫着宣布:
「新郎,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覃枭捧起我的脸, 深深凝望着。
「童养媳, 我就说了, 你休想逃出我家。
「待会跟我回去,把没做完的酒酿圆子做完。」
他慢慢俯身吻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 手心里的东西硌得生疼。
砰——
在他的吻要落在我脸上的前一瞬,宴会厅的大门打开。
「覃枭, 你涉嫌一起故意伤人, 带走!」
音乐戛然而止,大屏里的声音响彻全场。
「林潇潇, 手机拿出来。」
「干什么?」
「拍视频。」
男生被踩断肋骨的惨叫让所有人脸色煞白。
覃枭贴着我脸的手指失去温度。
看着他恶劣不堪的行径公之于众,所有人像看鬼一样的眼神。
他笑了。
「林潇潇。」他用额头贴着我的, 轻语:「酒酿圆子, 你还是不肯给我做。」
我望进恶魔瞳仁的最深处,说了婚礼开始后的第一句话:
「我早说了,你不配。我一直都巴不得你早、点、死。」
「你早说啊, 」他的酒窝深深陷下去, 「你好好给我做碗酒酿圆子,我就可以马上死给你看。」
警察把他按倒在地。
「老实点,你父亲已经束手就擒了!」
我一把扯掉头纱,决绝地看扭曲挣扎的他:
「后来我改主意了, 死太便宜你。
「你得去该去的地方,永远没有阳光、自由和酒酿圆子的地方。
「在那,好好过一辈子。」
覃枭还在笑。
他用尽力气,抬头看我, 泪滴入猩红的地毯, 消失无影。
「行,林潇潇。
「送你了,消消气。」
……
裴家爸妈坐在宾客散尽的宴会厅, 沉默相对。
我知道没脸面对他们,撩起婚纱跪下,额头触地。
「今天的婚礼是个局, 是我恩将仇报, 让裴家蒙羞。
「我愿意用余生来偿还。」
裴妈妈忙扶起我,脸上都是泪:
「意良都跟我们说了。晓晓, 这五年你从不肯告诉我们过去的事。原来……真是苦了你。」
我诧异回头, 裴意良笑容微苦:
「你突然答应结婚, 又满腹心事,我怎么会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无言以对。
他蹲下温柔地为我整理扯头纱时弄乱的头发。
「晓晓,你不欠谁的,无论是我们还是……覃枭。」
我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
「你救了我的命, 就当都还清了。」
他一如往常地揉我的头,「从今以后,你是自由的。」
是。
他背后有光,充斥目之所及。
纵有泪光闪烁, 我却绽开了人生最开怀的笑。
路未尽,但幸好,有光相伴。
作者署名:恶尽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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